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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卷: 孙毓修与小绿天鼎助涵芬,梳理源流

时间:2023-08-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撰有《中国雕板源流考》《小绿天孙氏鉴藏善本书目》,辑有《书目考》等。对此,柳和城在《孙毓修小绿天藏书及其书目》一文中称:“安国以小绿天题其藏书室,孙毓修也以小绿天为斋名,可见安氏遗书在孙毓修藏书中的位置。”故柳和城在其专著《孙毓修评传》中把这两种说法一并写入了文中。看来孙毓修对自己的堂号很是珍爱,某年他回家乡扫墓,还特意回故居探看了当年的小绿天。此后的孙毓修为了生活,他在无锡做了两家的家庭教师。

江苏卷: 孙毓修与小绿天鼎助涵芬,梳理源流

孙毓修 (1871—1923)

江苏无锡人,早岁肄业南菁书院,又从无锡教堂的美国牧师学英文。。1908年应张元济之聘,为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的高级编辑,大展其才。编辑儿童文学读物《童话丛书》《少年杂志》《少年丛书》等,又翻译欧美文学专著,介绍国外历史地理。参与辑印《涵芬楼秘笈》《四部丛刊》等丛书。撰有《中国雕板源流考》《小绿天孙氏鉴藏善本书目》,辑有《书目考》等。

孙毓修是民国时期著名的文献家和藏书家,关于其藏书堂号的来由,王绍曾在《小绿天善本书辑录》一文中称:“(安桂坡)好购异书,杂置胶山之西林,即以桂坡名其馆,而以小绿天题其藏书室。其后桂坡所藏,渐散人间,至晚近始尽为留庵所得,因亦以小绿天名之。一脉相承,渊源有自。”

此段话前半部分讲述的是明代无锡藏书大家安国的情况,王绍曾说安国的藏书室名叫小绿天,而其藏书渐渐散出后,有一部分被安国的乡贤孙毓修先生得到了,为了使这个著名的堂号延续下去,所以孙毓修把自己的藏书室叫了同样的名称。

孙毓修的确买到了一些安国家散出的小绿天藏书,他在《绿天清话》中记载了这件事:“无锡安氏,世居东门外之安镇。明嘉靖中,安国造铜活字版,刊行《颜鲁公集》《初学记》等书,至今收藏家珍为善本。子我素,以道学名儒,讲学东林。自明至清,宗姓繁昌,蔚然诗礼名宗也。其累代所藏旧刊名迹、师友笔札,至宣统三年辛亥六月,始一一散出。保守至四百年之久,亦可谓幸矣。予以乡邦文献所系,重价赎之,然亦不能尽也。”对此,柳和城在《孙毓修小绿天藏书及其书目》一文中称:“安国以小绿天题其藏书室,孙毓修也以小绿天为斋名(笔名乐天居士),可见安氏遗书在孙毓修藏书中的位置。”

1912年5月,孙毓修写了篇《绿天清话自叙》发表在《小说月报(上海1910)》第3卷第5期上,该文的第一段话就解释了室名的来由:“余少习乡居,门临山水。每至新年,则手书春帖于大门云:‘绿树村边合,清泉石上流。’盖集王、孟句也。可想见门巷之不俗矣。家有读书处,大不逾江南号舍四倍,然湘帘棐几,加意拂拭,颇自矜贵。门上亦署一联云:‘中散不偶世,参军善闭关。’窗外植芭蕉一株,夏润秋荫之外,颇赠我以秾绿,遂标此室曰小绿天,自称曰绿天翁。”

◎孙毓修撰《示儿编》不分卷,民国二年(1913)至民国六年(1917)写本,卷首

◎孙毓修撰《留菴日记》不分卷,民国稿本

孙毓修说自己的藏书室虽然面积很小,然而他却很看重,常常清理、打扫藏书室,藏书室的窗外种了一株芭蕉,江南雨水丰沛,这株芭蕉长得颇为高大,在阳光曝晒时芭蕉那大大的枝叶赐给了书室不少荫凉,所以孙毓修就把自己的藏书室命名为“小绿天”,而他本人也由此自号“绿天翁”。

如此说来,安国的小绿天也可能跟孙毓修的同名堂号没关系,这就如同黄裳先生笔名的来由,他本人就有多个解释,故由此可以猜测,孙毓修的小绿天也同样有多解,所以该堂号的出处并非一定要非此即彼。故柳和城在其专著《孙毓修评传》中把这两种说法一并写入了文中。

孙毓修后来出外工作,他先到了苏州,后来又到了上海,期间又奔波在南京、北京之间,虽然颠沛流离,但他走到哪里就把小绿天的匾额带到哪里,可见他对此堂号的钟爱,孙毓修在《自叙》中称:“己亥以后,始去其乡,载小绿天之榜而迁吴下。丁未以后,又载小绿天之榜而迁沪上。其间奔走两京,羁留江右,秘笈行三千之路,寒衣袭五斗之尘。世缘颠倒,怱怱如梦。回思少年之绿天翁,得不有升沉异路、静躁不同之概。年来回里扫墓,重过故居,则所谓小绿天者,亦复尘土封灰隐,窗黯墙圮。独旧日芭蕉,犹展数尺之阴,不减当年肥大耳。”

看来孙毓修对自己的堂号很是珍爱,某年他回家乡扫墓,还特意回故居探看了当年的小绿天。当时那间小小的书室依然封闭在那里,里面已灰尘满地,面对此况让他心下黯然,好在那株给他不少荫凉的芭蕉依然很茁壮,这令孙毓修突生感慨。

孙毓修出生于同治十年(1871),他上面有三个姐姐,家中终于有了男孩,所以母亲十分地喜爱他。母亲荣氏与当地大实业家荣宗敬、荣德生为一族,然而当孙毓修九岁时母亲去世了。当时父亲在无锡荣巷经营染房,无暇照看孩子,于是他把孙毓修送到了荣氏兰言室家塾就读,而当时父亲和表亲荣华生也在家塾兼任教师。后来孙毓修又入了村塾,塾师对他的要求颇为严格,孙毓修在《起居记》中写道:

塾师薛丙之,江阴乡人也,待予甚善。吾父恒治桑,又兼治商,常不得督课,然予所读书,悉手点而授诸师,师照本课读而已。时或得暇,即自课予。严厉不稍宽假,予见之未尝不凛凛焉。

◎《各省进呈书目》四卷,民国十五年(1926)上海商务印书馆排印涵芬楼秘籍本,孙毓修跋语

◎《斜河孙氏宗谱》二十卷,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木活字印本,卷首

到孙毓修十六七岁时,他跟随父亲前往东亭,去向一位沈姓老师学习八股文。不久孙毓修家境越发困难,当时父亲除了在荣巷开设染房,同时也兼营一些杂货,因为需要人手,孙毓修辍学帮着父亲经营,再后来父亲因为修宗谱之事前往上海商议相关事项,不幸在那里染病。光绪十五年(1889),孙毓修十九岁,为了让病重的父亲能够得到安慰,他很快娶张氏为妻,但转年父亲还是去世了,享年五十二岁。

此后的孙毓修为了生活,他在无锡做了两家的家庭教师。光绪二十一年(1895),孙毓修考入了江阴南菁书院。两年后,经过他的姐夫荣永清的介绍,孙毓修前往苏州中级学堂任教习。他在苏州期间,得以认识美国人赖昂女士,孙毓修由此接触到了西学,他觉得研究西学必须要先学会外语,于是就跟赖昂学习英语。转年孙毓修就从无锡迁居苏州,后来又到多地任职,光绪三十二年(1906),孙毓修又回到了苏州。在这个阶段,他开始翻译美国作家谦本图的《地理读本甲编》,而谦本图即卡本脱。

按照孙毓修自己的说法,那个阶段他翻译此书主要是想赚取稿费,孙毓修在《起居记》中写到了1907年初的一件事:“《地理读本》‘欧洲’上集,约五万言。此书发轫于去年春在孟里之日。去冬闭户家居,力疾从事,至十二月脱稿,寄至吕明叔处,托其消[销]售。历于广智、图书、乐群(皆上海书肆),皆不纳。”

孙毓修用了一年的时间把《地理读本》翻译完毕,而后将此稿寄给上海的朋友吕明叔,请吕找几家出版机构商量出版事宜。吕明叔分别跟广智书局、中国图书公司、乐群书局进行了商谈,但这三家都不看好此稿。后来孙毓修的朋友张云樵找到了无锡同乡沈缦云,沈缦云是上海著名的银行家,同时担任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议董,故人脉极广。张云樵知道沈缦云跟商务印书馆的老板夏瑞芳有不错的关系,于是通过沈把《地理读本叙言》交给了夏瑞芳,夏又把此稿拿给了公司总经理张元济,张看完《叙言》后,转天就给沈缦云写了封信:缦云仁兄大人阁下:

敬启者,昨由敝馆总理夏瑞翁交来孙君毓修《地理读本叙言》十叶,云系阁下介绍,愿来馆襄办编译事宜。当与同人展读一过,至为钦佩。孙君现居何处?年岁几何?曾在何处学堂肄习英国文字?抑曾留学外洋?敝处极愿延聘。每月约需修脯几何?能否来沪每日到敝所办事?统祈示知,以便酌定,再行奉复。孙君如在沪上,并祈开示住址为荷。再敝所预备膳宿,不过商业性质,多所简略,合并奉闻。肃此。祗请台安。愚弟张元济顿首 二月初七日

张元济虽然仅看了《地理读本》的叙言,但他很看好这个译稿,为此想请孙毓修入商务印书馆工作,并且在信中一一问到了孙毓修的状况,以及孙希望的薪酬数量。而孙毓修本人并未想到他的书稿能换来工作,于是此后不久,他就到商务印书馆正式任职了。

◎走入老街区

孙毓修先是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在这里继续翻译《地理读本》,后来又编纂《学生丛书》,为此他举家迁往上海。后来他又负责《童话丛书》《少年杂志》等刊物的编务。光绪三十四年(1908),孙毓修兼任商务印书馆图书室管理员,后来此图书室更名为涵芬楼。因此,孙毓修可称得上是涵芬楼的第一任馆长。他在《戊己丛稿·买书记》中写道:“岁在戊申,上海商务印书馆购得绍兴徐氏、太仓顾氏、长洲蒋氏之书,设图书馆于其编译所,即世所称涵芬楼者也。征毓修为之典签。”

关于孙毓修在涵芬楼的工作状况以及对他后来治学方向的影响,乐怡在其博士论文《孙毓修版本目录学著述研究》中简述道:“孙氏在涵芬楼的主要工作,为图书室藏书的日常借还管理、复本书的查核及普通复本的售卖、购买古籍时的查重及版本调查、出外访书、已藏古籍的分类整理及目录编制、破损书的修复、访书者的接待等。随着涵芬楼藏书规模扩大,声名远播,荐书、访书者络绎不绝,孙氏的工作量日渐增加,因其终日与古书为伴,对目录版本的兴趣亦日益滋长,而在版本鉴定经验方面亦渐有积累。”

◎门楼完好

从1915年开始,张元济决定筹印大部头的《四部举要》,此书后改名为《四部丛刊》,后来商务印书馆又影印出版了《涵芬楼秘笈》《续古逸丛书》等,孙毓修都参与了这些书的选目及征集底本的工作,而在工作初期,他还兼着其他的杂务。可能是因为张元济觉得孙毓修忙不过来,于是就给他派了一位助手,这位助手就是后来成为著名小说家的茅盾

民国五年(1916),茅盾被派到孙毓修身边,帮着他合译英文书,对于当时的状况,茅盾在《我走过的道路》一书中写道:

孙毓修年约五十多,是个瘦长个子,有点名士派头。他是前清末年就在商务编译所任职,是个高级编译。他似乎又有点自卑感;后来我才知道这自卑感来自他的英文程度实在不算高。他不问我对翻译感兴趣否,也不谈合译什么,却自我介绍道:“我是版本目录学家,专门为涵芬楼(编译所的图书馆)鉴别版本真伪,收购真正善本。有暇,也译点书。有一部书,我译了三四章,懒得再译了,梦旦先生说的合译,就指这个。”我说:“是什么书?莎土比亚的戏曲?还是……”孙毓修插口道:“不是,你看。”他从书桌上杂乱的木版书中找出一本英文书,我一看是卡本脱(他译音为谦本图)的《人如何得衣》。……以后译完一章,就交给孙。他也不看,忙于做他自己的版本目录之学。他的书桌是一般编译者用的两个抽屉的中国式书桌,和我用的一样,但在背后有一只长条形无抽屉的木桌,专供他堆放“参考书”之用。

《四部丛刊》乃是商务印书馆影印历史典籍中最重要、也是部头最大的一部书,为此,张元济费了很多的心力,而其主要助手就是孙毓修。为了编纂这部大书,首先要选择最佳的底本,当时的底本一部分出自涵芬楼旧藏,另一部分则是向全国著名藏书家去征集,以数量论,常熟的铁琴铜剑楼贡献最大。这项工作的进行当然先要从选择收录范围做起,在这方面孙毓修也有自己的想法,比如他曾向张元济建议在集部内增添道士、闺秀、外域三个小类,孙毓修在给张元济的信中写道:

◎终于走到了孙巷

僧家诗所收独多,而道士、闺秀、外域三者阙如,终觉不称。拟添数种如下:

《杜光适集》(蜀道士,此集相传皆抄本,意《道藏》必收。今《石门文字禅》等书皆用《释藏》本,再采《道藏》一二种,亦无不可)。

《鱼玄机集》(宋本,在丁梅轩处,连跋有数十叶,可成一本)。

《回文诗》(馆有抄本)。

《桂苑笔耕集》(唐时高丽人。毓修有高丽旧刻本,比收藏家所得高丽活字本为古)。(www.xing528.com)

目录定妥后,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要确定用哪个底本,以及底本现藏何处,而最佳底本是否有缺页,这些工作基本是由孙毓修来具体操作。与具体藏书家的联络,由张元济先作沟通,再请孙毓修具体操办。乐怡的论文中录有张元济写给嘉业堂主人刘承幹的信:“翰怡仁兄世大人阁下:昨承枉存,晤谈为快。委购旧籍,尚未奉到。清单于明日傍晚送到敝寓,亦尚不迟。欲得何时版本,并乞开示,俾有遵循,是为至幸。敝公司拟印行《四部举要》,目录尚未印出,将来当托敝友孙君星如赍呈鉴定,务乞不吝指教,无任感荷。邺架如有善本(不必宋元古本也)可以借我影照者,并恳批示。专此预陈,即颂箸祺。”

而张元济在跟刘承幹商量借底本的同时,又去信孙毓修:“示悉。《四部举要》书目印成后,乞惠寄数分寄京,并注某书已有,某书须借,何处可借,以便遵办。又刘翰怡处已致函告之,将来即托我兄面致,并商一切。匆匆,恕不走别。即颂星如先生台安。弟张元济顿首六年九月二十日。”

相比较而言,跟私人商量借底本相对较容易,而使用公家的底本,在那个时代同样颇费周折。当时南京的江南图书馆藏有大量典籍,其中的善本主体乃是得自八千卷楼,孙毓修曾三次前往该馆进行商议借底本之事。孙毓修后来写了篇《江南阅书记》,他在此记中写道:“(四月)十八日午前至省公署,携馆中带来之张仲任及本馆致省长之信,又借书清单、《四部丛刊目录》交号房投去,号房言省长病已五天,不见客。予强之传达,彼竟不肯,但云‘明日且来,再看光景’,只得废然而返。”

看来,那时要使用江南图书馆的底本,必须要经过省长的同意,但门卫告诉他,省长因病不见客。孙毓修很无奈,只能继续等候,在等候的过程中,他就先到图书馆翻书,而他在南京的几十天内,竟然将江南图书馆的善本几乎看了一过,仅在《江南阅书记》中他就记录下了二百五十多种有价值的善本信息。后来,他又多次前往铁琴铜剑楼看书,等书选好后,再与藏家商议如何拍照。等全部做完后,孙毓修还要给每一部书写一篇题记,对于这种题记的写法,乐怡在论文中称:“《丛刊》影印,模仿《四库全书》的做法,每书都撰有解题。孙氏所撰解题,主要介绍该书著者,其次版本行款,避讳,以及有无校记等情况,篇末以小字记录藏印等,与《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不同的是,《丛刊》的书录,对于该书的内容介绍以及评价等,几乎全不涉及,其体制更类于书志。”

对于孙毓修在影印《四部丛刊》等大书中所做出的贡献,乐怡将其总结为六个方面:“选目初稿的拟定,已印、未印、拟印、拟购书目的分类与统计;影印底本的选择审定,缺卷配补;用纸、版式等印刷事宜;与提供影印底本的公私藏家互相联络,商借古书及讨论版本等;受商务印书馆委托,赴各地阅书;对影印底本进行校订,整理或撰写校勘记;撰写解题等。”

孙毓修在文献学上的贡献不仅是帮助张元济完成《四部丛刊》以及他为此书所写的题记,更为重要者,他还写了一部《中国雕板源流考》。对于此书的价值,柳和城在《孙毓修评传》中给出的评价是“中国第一部版刻学史专著”。为什么将专讲雕版的书称为版刻学史专著呢?柳和城在文中解释道:“从书名看似乎考的是雕版,其实却是全面阐述中国古代印刷术的专史。商务初版本版权页刊有英文书名The History of Chinese Printing(《中国印刷史》),倒是切合书的主题的。”

关于本书所谈内容,孙毓修在《中国雕板印书源流考序》中说过这样一段话:

由今溯古,则有六端,其涉于雕版者一曰时:红岩开摩崖之风,鸿都为墨简之祖,知我先民,固从刻石之方,因省雕木之理。隋经唐典,虽作过眼之烟云;石室海岛,犹见当年之行款。故首述石版,而木版次之。二曰地:五季以还,释文继雕于开宝,《易》《书》重梓于祥符。于是监、蜀、京、杭而下,盛说麻沙;兴于建余之间,更推家塾。实斯文之先导,吾道之功臣。故述官监诸刻,而家塾、坊贾亦所不遗。三曰式:活字创于毕昇,而桂坡、兰雪绍其芳;巾厢源于衡阳,而行密字展极其巧。万历之世,乌程闵氏始有套版。此又印海之附庸,手民之外篇。故述活字、套版诸法,而终以巾厢、袖珍诸本。四曰价:古者物勒工名,碑记醵资。宋元旧本,有记工料纸张者,如李清孙之《易言》,王黄州之文集,虽类甲乙之簿,足征食货之经,故述工价;剞劂既竣,则及橅印。系于此者,又有二事。一曰纸墨:先唐传写,竞尚黄纸;北宋印拓,专用白麻。南渡以还,其类愈多。墨则宣城之李,云衢之蔡,并著盛名。两者相资,乃得字润版新,珍重书库也。二曰装潢:竹帛既湮,卷册乃起。于是包角、线订,插架可观。蝴蝶、旋风,新装弥盛。款式则今古不同,华朴而南北异趣。综是六类,为之遐稽收藏之志,亲访珍秘之家,益以史书之文、杂家之记,条分缕析,述而不作。非敢炫博,盖将以扬国辉而觇进步,其诸大雅所乐闻者欤。

孙毓修把印刷术的起源从碑石谈起,他认为刻在石头上的文字也属于雕版,将此命名为石版,之后他谈到了木版,木版的刊刻他从蜀刻的《开宝藏》讲起,之后又谈到了麻沙建阳本,而后又谈到了活字本、套印本。他在序中也谈到了古书的用纸,在用纸问题上谈到了唐以前主要是用笔写在黄纸上,而这句话也可证柳和城所言,孙毓修的这本专著虽然题目谈的是雕版源流,但实际上也讲到了雕版之前的写本时代。

◎孙毓修故居(右)前两门并立

孙毓修在此序中除了谈雕版,同时也讲到了古书的装帧,这同样可证孙毓修的这部书乃是对中国书史的系统梳理,而不单单谈的是雕版。故张秀民在《中国印刷史·自序》中说道:“我国最早发明印刷术,照理应有不少著作来记载歌颂,但过去就缺乏这方面的专史。近代孙毓修《中国雕板源流考》过于简略,叶德辉《书林清话》只是资料汇编。待美国卡特教授《中国印刷术的发明和它的西传》出版,始有系统的专书。”

虽然张秀民认为孙毓修的这部专著过于简略,但柳和城认为:“这一分析既肯定了孙著的首创之功,又指出了该书的不足。”孙毓修在目录版本学上的专著还有一部《书目考》,孙在该书的序言中称:

毓修内寡偫蓄,外好搜罗,不能多致典坟,每思览其名簿。虽未克穷究流略,窥其秘奥,而某家某录,确悉其名;若见若闻,常恨其少。悲往籍之日丧,惧来者之无征,遂总括存逸,撰为斯集,起自前代,迄于今兹。挹其风流体制,疏其遗文逸事,次其时代,别其类目;得书六百余种,计卷三千有奇,离为十卷,约文绪义,具见本书。牴牾不免,疏漏实多。拟《文选》之名,聊供排比;俪《经义》之考,所未敢言。

从此序中可知,他的这部专著乃是参考了朱彝尊《经义考》的体例,内容则是对古代书目进行了梳理,同样是一部重要的目录版本学专著。可惜这部书未曾出版,至今仍然以稿本的形式藏在上海图书馆。

以上所言均为孙毓修在版本目录学研究方面做出的贡献,关于他个人的藏书,孙毓修在《买书记》中谈到了他的祖父就有藏书之好:“毓修生于无锡之西乡,世以农贾为业,家无藏书。先王父喜拾字纸,偶得残书,不忍弃去,辄补缀之,弆于家塾。此寒家积书之权舆也。”

孙毓修的祖上虽然是以农商为业,但他的爷爷却对书特别偏爱,即便是偶然得到的残本,也会将残书整修好藏在家塾内,由此就成了孙家藏书的起点。孙毓修的父亲孙櫆虽然也经商,但他依然陆续地买书,孙櫆著有《禹贡汇解》两册稿本。宣统元年(1909),孙毓修的叔父将孙櫆的藏书寄给了上海的孙毓修,孙毓修收到此书后看到:“丹黄淋漓,手泽如新。其中如殿本《五经》《朱子年谱》《理学宗传》诸书,皆先府君置之座右,朝夕讽诵,小子耳熟能详者也。谨付工重装,为小绿天藏书之冠。”

孙毓修自己开始买书的时间是光绪十七年(1891):“其秋偶于败簏中,得《四库简明目录》,乃知古今群籍之名,顾不知是等书籍何处可买。无何,获见金陵、江苏书局目录,所欲之书多在焉,倾半年馆谷,购致《文选》《两汉书》《楚辞》《曹子建集》。”

后来他进入了商务印书馆,在那里学到了更多的版本目录学知识,于是只要略有积蓄就会努力地购藏。这个阶段他买到了不少的善本,其中最难得者,当然是安国小绿天旧藏。除此之外,孙毓修还买到了整批常熟藏书家顾湘之孙顾葆龢小石山房的旧藏,而后又买到一批缪荃孙艺风堂的旧藏。由此可见,孙毓修小绿天藏书质量颇高。

小绿天藏书的散出,其实早在他住在苏州时就已经开始,那时的他经济比较困难,他在《买书记》中写道:“丙午(1906)八月自北京归,困甚,斥卖笨重之书数部与观前某坊,虽亡妻阻之,亦不顾也。”

后来,他又将自己珍藏的安国活字本《重校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卖给了涵芬楼,但这个过程中,孙毓修有卖有买。

1923年1月22日,孙毓修因病去世于上海,终年五十二岁。此后小绿天的藏书归其继室顾希昭和儿子孙贵定,1936年他的藏书逐渐售出,1949年左右,孙贵定也去世了,小绿天的旧藏于是整批散了出来。黄裳在《几种版画书》中写到了这件事:“一九五〇年,上海旧书市场曾经热闹了一阵子。修文堂主人孙实君伙同古董商孙伯渊买到了无锡孙氏小绿天的藏书,就陈列在孙家,整整摆满了楼下的三间客厅。”

十几年前孙家后人又散出了一批孙毓修的藏书,而我有幸买得了一部分,其中有几部孙毓修的稿本,更为难得者则是这批书中有一部《孙氏宗谱》,此谱前有孙毓修墨笔所书长题,讲述了该谱的价值所在,由这部家谱可考证孙氏家族细节,这也正是我跟小绿天藏书的一点因缘。

也许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因缘在,我一直想找到孙毓修在无锡的故居。孙毓修出生在无锡孙巷,关于孙巷的情况,孙毓修在《张浣芬女士兴学记》中写道:

出无锡西门,在浓桑茂树之万绿丛中,行六七里,则吾故乡矣。孙、张、荣三姓,聚族居此,已三百年于兹。南临梁溪,风帆出没;北依惠麓,云树苍茫。西有蠡湖之胜,东则溪水潆回,远接蓉湖。山川文秀,风俗清嘉,居人擅蚕桑、菱芡、鱼虾之利。顾地狭而人稠,故就工商业于苏沪间者,几什居其七八。以是风气早开,见闻日广,不似他乡之弇陋焉。

孙巷有着如此美景,但他的旧居在哪里我却得不到任何的信息,故近两年我一直请无锡的爱书人梧桐女史查找。2018年7月,梧桐突然给我发来图片,她告诉我说,无锡的爱书人顾群涛先生终于找到了孙毓修故居。我闻言大喜,立即将其列入了我的寻访计划,当月下旬我就前往无锡,跟随当地的几位爱书人一同探看了孙毓修故居。

2018年7月27日一早,我在陶潜先生的带领下,跟梧桐女史一起寻找了丁福保纪念馆及赵翼墓,而后返回城区在一个餐馆内见到了顾群涛及当地古琴专家王伟丰。蒙顾先生美意,他请众人吃饭,就餐完毕后,他带领我等步行前往孙巷。我问顾群涛,何以能找到孙氏故居?他笑着说,正是梧桐告诉他韦力想寻找孙毓修故居,巧合的是他家就住在孙巷附近,于是他在这里慢慢查找,终于找到了目标。

孙巷位于无锡市滨湖区,这个街区面积不小,穿行在其中,眼前所见大多为破烂房屋,一副等待拆迁的模样。但这些旧房子中有不少精美的门楼,由此可窥当年也是高门大院。从附近的情形看,很多房屋都出租给了外来户,其中有几家收废品者,他们在院落中堆放着一些回收物资,可见这门生意供销两旺。

我们走过了两个街区,终于看到了孙巷的街牌,由此左转,看到了两个肩并肩排在一起的门楼,顾群涛指着右边的那个说,这就是孙毓修故居。如今故居的大门上着锁,今日阳光毒辣,我们一路走来晒得冒油,结果却是看到这种状况,不禁有些泄气,但也只好走到门前探看一番。

◎门楼雕刻精美

因为换门的原因,孙氏故居看不到门牌号,而它隔壁的那个院落则为“孙巷53号”。从外观看上去,53号院落保存得更完好,尤其那两扇大木门依然是原来的旧物,看上去比孙氏故居新换的门顺眼得多。两个院落贴得如此之近,说不定里面能够连通,我等用力推门,希望从门缝看到里面情形,可惜新门旧门同样牢固,我们的企图未果。

围着这片旧房探看一番,未曾看到保护牌及介绍名牌。我问顾群涛何以知道这是孙毓修故居,他说自己搜集民国文献,同时也搜集与无锡有关的老照片,他从一张老照片上看到过孙毓修故居的外观,于是他按图索骥对孙巷一带的老房子一一比对,终于找到了这里。其如此之用心,令我对他甚为感谢。

按照孙毓修在《小绿天记》中的描写,此院中之房有老屋三间,因为房子小,故并没有专门的书斋,后来父亲“于大门后,圈数椽作小轩”,看来这是孙家院中加盖的房屋,应该不算私搭乱盖,但这间房却“屋小如舟”。即使这么小的屋子,也因为家中人口多房子不够用而不能作为书房,这间小屋成了孙毓修祖母的卧室。祖母去世时孙毓修已十六岁,这时他才将这个小房间改成了读书室,他在《小绿天记》中描绘道:

粗知读书,念家中惟此室堪习静,乃不请于先人,躬身去扫除,处其中读《文选》,琅琅上口。父知之,亦不呵责也。顾其室,实陋甚,日影不至,当昼亦晦,雨至屋漏,床上几席尽湿。

虽然屋小还漏雨,但总算是一个独立的房间,孙毓修读书其中颇感自得,父亲也就默认了他占领此房间的行动,而这个简易的小屋也就是孙毓修的藏书室小绿天。读到这段话足令人唏嘘,爱书人的不容易跃然纸上。虽然我等到其门不能入,但还是希望院中的芭蕉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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