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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书》的成书及其与《公孙鞅》的关系

时间:2023-08-0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结合后来《汉志》谓“《商君》二十九篇”,可知西汉时《商君书》被称为“商君”,故《本纪》中的“商君”应是指书无疑。故司马迁所见,未必就是后来的《商君书》,《商君书》此时可能尚未有固定的版本。[50]其意谓现传本《商君书》与兵权谋家类的《公孙鞅》并非同一书,《公孙鞅》的作者当另有其人。

《商君书》的成书及其与《公孙鞅》的关系

在上文中我们大致梳理了《商君书》在历朝历代的著录情况,但是对于它的成书问题,历代文献却鲜有提及。《韩非子》只谓“家藏管、商之法”,这里的“法”到底是指书还是指法律条文,已不可考。故那时到底有没有一本《商君书》在流行,则不得而知,但它应该至迟在西汉初年已经成书。因为《史记·秦本纪》在论述商鞅变法时谓“其事在商君语中”[47],这里的“商君”二字固然有可能指商鞅本人而非指书,但通观全文,指人的用法与《秦本纪》的行文风格不符。《秦本纪》在论述商鞅变法时“商君”二字只使用了两次,除在这里用了一次外,后面介绍他的封号时又用了一次,说他“号商君”,其余提到商鞅时一律作“卫鞅”或“鞅”。结合后来《汉志》谓“《商君》二十九篇”,可知西汉时《商君书》被称为“商君”,故《本纪》中的“商君”应是指书无疑。又司马迁在《商君列传》中说他曾读《开塞》《耕战》书,考之今本《商君书》,即有《农战》《开塞》两篇,但“耕战”与“农战”虽然词意相近,用字却有别。故司马迁所见,未必就是后来的《商君书》,《商君书》此时可能尚未有固定的版本。而对《商君书》完整著录者最早见于《汉志》,《汉志》是在刘向等人所编的《别录》的基础上删补而来的,刘向等人曾对当时的书籍进行过大规模的整理,现传书籍的许多篇章目录都是由他们删订增补而来的,故《商君书》可能直到刘向时才有固定的版本。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汉志》法家类中有《商君》二十九篇,而兵权谋家类又有《公孙鞅》二十七篇,两者不仅书名不同,而且篇数也有差异。那么,这两者是否是同一书,它们之间的关系又是什么呢?后来的《商君书》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就第一个问题而言,古今学者多有认为《汉志》中的《商君》与《公孙鞅》是同一著作,如王时润认为今传本《商君书》或为兵权谋家类的《公孙鞅》:

今案《汉书·艺文志·法家》有《商君》二十九篇,而兵权谋十三家中又有《公孙鞅》二十七篇。《公孙鞅》即《商君》,窃疑法家与兵家所载实即一书。惟篇目多寡微不同耳,然据陈振孙《书录解题》所称则宋本《商君书》亦止二十七篇,今本二十六篇。加入《立法》(笔者按,应为《六法》)适符二十七篇之数。安知非《商君》原书如是。[48]

此外,美国汉学家Robin D.S.Yates(中文名:叶山)也认为《公孙鞅》与《商君书》应该是同一书。[49]但也有许多人认为它们并非同一书,如管庆祺转引孙星衍语谓:

《汉书·艺文志》法家《商君》二十九篇。《隋唐志》并无少阙。至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称存二十六篇,南宋始亡其三。宋本陈振孙《书录解题》又亡其一,本朝《四库简明目录》亡其二。《刑约》《御盗》亡,存其目。则现行世止二十有四篇耳。《治要》有《立法》一篇犹在。唐时孙乃云,第二十七篇并亡其目,则与宋存廿六篇之数不合。其未考之寀本矣。《艺文志·兵家》又有《公孙鞅》二十七篇,王应麟《考证》并无说,当是别人。[50]

其意谓现传本《商君书》与兵权谋家类的《公孙鞅》并非同一书,《公孙鞅》的作者当另有其人。今考王氏《汉书艺文志考证》一书,并未对《公孙鞅》有任何论述,确是没有说它是哪个人的著作。而清人章学诚谓:“若兵书之《公孙鞅》二十七篇与法家之《商君》二十九篇名号虽异,而实为一人,亦当著是否一书也。”[51]其意谓两者的作者是同一人,但不知其书是否为同一书。姚振宗针对章氏的观点谓:“一在法家,一在兵家,家数既殊,篇数亦异,又何用著其是否一书也。”[52]其意谓两者非常明显不是同一书。顾实谓:“兵权谋家《公孙鞅》二十七篇,盖非同书。”[53]张舜徽谓:“今观《商君书》中《算地》《赏刑》《画策》《战法》诸篇中论兵之语,至为精要,知其沉研于此道者深矣。《汉志》著录之公孙鞅二十七篇,不必皆其手著,而散亡亦早,故已不见于《隋志》。”[54]其虽不明说,但他认为兵权谋家的《公孙鞅》与法家的《商君》应该是不同的著作。然以上众说亦只是简单地说同异,至于其中的原委则没有详细的论证。

笔者认为,随着兵权谋家《公孙鞅》的失传,其真实情况已无法直接去考证,但通过《汉志》的著录体例,我们或可作一些合理的推测。《汉志·兵权谋家》:“右兵权谋十三家二百五十九篇。”班固注云:“省《伊尹》《太公》《管子》《孙卿子》《鹖冠子》《苏子》《蒯通》《陆贾》《淮南王》二百五十九种,出《司马法》入礼也。”[55]今计其十三家实为二百七十二篇,多十三篇;省略诸家共计二百六十九篇,多十篇。刘奉世谓:“‘种’当作‘重’,‘九’下又脱一‘篇’字。”顾实对此表示认同。[56]陶宪曾谓:“省《伊尹》《太公》《管子》《孙卿子》《鹖冠子》《苏子》《蒯通》《陆贾》《淮南王》二百五十九篇重者,盖《七略》中《伊尹》以下九篇(笔者按,‘九篇’当为‘九书’),其全书收入儒道纵横杂各家,又择其中言兵权谋者,重入于此。”[57]陶氏的说法也未必准确,因为此处所收之书按其总的篇数看,明显不是“择其中言兵权谋者,重入于此”,而是将整本著作都收录其中,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篇。如果篇数不同,按照后文的著录体例也不可能会省略。由此可知,班固之所以会省去九家者,盖因其书和其他各家中出现的著作完全重合,故省略不著。其所省略诸书,也并没有完全是谈论军事的著作,它们只是部分地包括了军事的内容,如《管子》《孙卿子》之类。其省略不著者,也就意味着它们与之前出现的著作内容重复,否则便不能省略。故无论内容是否全部谈论军事,或是否与之前出现的著作内容重复,《汉志》都有可能著录,应该说这样的取舍标准也符合当时学术的生态特点。因为汉人虽然把学术分为九流十家,但事实上那时各派的学术是呈开放性存在的,许多人为了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而转益多师,如陈良、告子之流。儒家的代表人物孔子,据传也曾向道家的老子问学。所以在诸子百家之中,许多人的思想是很难用某一家思想去概括的,而应该是兼具多家思想特色。故为了真实反映这种学术生态特点,《汉志》在对各家著作分类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要在不同的流派中著录那些思想兼具多派特色的著作。而商鞅本人的思想恰好也具有多方面特点,所以有关商鞅的著作在不同的学术流派中出现,应该是非常自然的事。孙德谦在《汉书艺文志举例》中将此称之为“互著例”,并谓:

今考之班《志》,儒家有《景子》《公孙尼子》《孟子》,而杂家亦有《公孙尼》,兵家亦有《景子》《孟子》,道家有《伊尹》《鬻子》《力牧》《孙子》,而小说家亦有《伊尹》《鬻子》,兵家亦有《力牧》《孙子》,法家有《李子》《商君》,而兵家亦有《李子》《公孙鞅》,纵横家有《庞煖》,而兵家亦有《庞煖》,杂家有《伍子胥》《尉缭》《吴子》,而兵家亦有《伍子胥》《尉缭》《吴起》,小说家有《师旷》,而兵家亦有《师旷》。此其重复互见。班氏虽于六略中以其分析太甚,或有称省者(说见前)。然于诸家之学术兼通,仍不废互著之例。[58](www.xing528.com)

故《汉志》法家之《商君》与兵权谋家之《公孙鞅》其实都应该是与商鞅有关的学说,只不过因为从不同的学术路数分类,所以把它们归属不同的门类。

至于其中篇数的差异,则可能和《公孙鞅》的出现或整理者的不同有关。对于《公孙鞅》的出现,可能有三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在汉代之前就已经存在多种商鞅的著作,其中便存在《商君》和《公孙鞅》这两部;第二种情况是两者早在汉初张良韩信第一次整理兵书时就已经产生;第三种情况是这两者直到刘向校书时才产生。目前看来,第一种情况的可能性较小。因为从目前所见的文献来看,《老子》《墨子》《庄子》《孟子》《荀子》《韩非子》等著作,都是一人一部的居多。他们的著作,虽然作者不一,成书时间也较长,但其要么是在未成书以前以单篇流传,要么是在成书之后以不同的版本流传,但事实上是仍然是同一部著作,而非多部,《商君书》的情况可能也是如此。

至于第二种情况,也不是不可能的,《汉志》载:

汉兴,张良、韩信序次兵法,凡百八十二家。删取要用,定著三十五家。……武帝时,军政杨□捃摭遗逸,纪奏兵录,犹未能备。至于孝成,命任宏论次兵书为四种。[59]

故事实上在汉初,张良、韩信就已经开始在各家有关军事的著作中选取三十五家作为定本。我们其实可以想象,当时社会上流传的各家著作极多,而且情况十分复杂,许多春秋战国时期的著作,固然有涉及军事方面的内容,也会涉及其他方面的内容。张良、韩信作为权谋家和军事家,其所考虑的首先应该是富国强兵,故有关富国强兵的著作肯定会在他们“选取”的范围之内,至于这部著作是否完整和书中篇章出现的先后,则未必会是他们优先考虑的范围。但是,需要明确的是,由于商鞅所处的时代是战争频繁、兼并激烈的年代,其在秦国推行变法的根本目的就是富国强兵,所以他的著作与富国强兵无涉的内容可能极少,故可能正是在这个时候,张良、韩信从有关商鞅的著作或直接从《商君》中选取了大部分篇章,把它们组合在一起,编成了《公孙鞅》。其之所以没有继续沿用“商君”的名号而把它改为“公孙鞅”,原因可能有两点:一是因为《公孙鞅》的篇数和《商君》有差异,文本也经过一定的整理,为了和原来的《商君》区别开来,故将其名为《公孙鞅》;二是可能因为汉初刚推翻暴秦,而秦国的残暴一定程度上是从商鞅变法开始的,汉人对此还耿耿于怀,故将其著作直接以名字而非爵位来命名。而且值得注意的是,我们在上文中提到,《史记》中已经出现了一部叫《商君》的著作。故后来刘向等人重校群书时,刘向所据的可能是《商君》,而任宏所据的可能是《公孙鞅》,底本不同,所以两者遂有篇数上的差异,但是本质上它们同属一书,只不过是篇数有异。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公孙鞅》是在刘向等人校书时才产生的。刘向校书时采取的是分工协作的形式,刘向只是负责校勘经传、诸子、诗赋,其余兵书是由步兵校尉任宏负责,数术是由太史令尹咸负责,方技是由侍医李柱国负责。而校勘者的不同,取舍标准就可能不同。而刘向校书时文献的流传情况,除缺佚散亡外,还有许多重复的篇章。而且即使是已经在汉初整理过的兵书,据上文的材料可知,武帝后也已缺佚散乱,军政杨龟虽然再度整理,但也不完备,况刘向距武帝的年代已有时日。刘向在《别录·孙卿书录》中谓:“所校雠中,《孙卿书》凡三百二十二篇,以相校除复重二百九十篇,定著三十二篇。”[60]其篇章舍弃近三百篇之多,不可谓不大。由此我们也可以想见《商君书》在当时的情况,它也可能会像《孙卿书》一样出现许多重复的篇章和缺失的情况。恰巧的是,《商君书》既可以归入法家类,也可以归入兵书类,这两类书的校勘负责人又正好不同,所以他们的内容、篇数、次序除了有个基本的框架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刘向和任宏的标准。按照刘向的整理标准,产生了《商君》;按照任宏的标准,产生了《公孙鞅》。两者为了区别开来,故一个用爵位来命名,另一个则用名字来命名。

而从目前出土文献的情况看,哪怕是同一篇文献,两者的内容、章数、段落次序、语句,甚至句序也会有很大的不同,如郭店楚简中的《缁衣》和《礼记·缁衣》篇的情况。简本《缁衣》是战国时期的文献,传本《缁衣》是经汉人整理过的文献,两者从其内容上看显然是同一篇文献,但其中的遣词造句、篇章句序、行文详略等都存在极大的差异。所以,西汉之前没有经过统一整理的文献,它们之间的差异可能是十分巨大的。刘向之前的文献是没有一个固定版本的,也可能没有固定的次序、章数,甚至句子和内容也可能被传播、整理者润色。故由于刘向和任宏在整理时的取向不同,所以才会有《公孙鞅》与《商君》之别。但是,虽然简本《缁衣》和传本《缁衣》有诸多的不同,但它们仍然属于同一篇文献,兵权谋家的《公孙鞅》和法家的《商君》也极有可能如此。因为就《商君书》本身的内容特点而言,今本《商君书》虽然从属法家类著作,但其中有“兵”字的便有21篇,有“战”字的便有18篇,两者相加除去重复,其涉及军事的就占22篇,几乎覆盖了全书。这还不算间接谈治乱的篇章,如果算入的话,除《六法》一篇外,几乎全书都与国家间的争霸存亡有关。故按照以上对兵权谋家著录标准的分析看,其完全够格列入兵权谋家类,也完全可能会被张良、韩信选取。因此,笔者认为,虽然兵权谋家《公孙鞅》与法家《商君》在篇数上差了两篇,其文本情况也可能有诸多差异,这也是它在《汉志》中重复被著录的原因,但其中的内容应该绝大部分是重合的,而且应该同属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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