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韩婴养生思想:贵气的慎养观

韩婴养生思想:贵气的慎养观

时间:2023-08-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从上引《韩诗外传》的“莫贵于气”和养气“不可不慎”之语来讲,我们可以将韩婴这一养生思想概括为“贵‘气’的慎养观”。“气”不可向外求索,只能通过自身的谨慎保养才能获得。《韩诗外传》论“气”之处甚多,可见其对于“气”的看重是一以贯之的。《韩诗外传》的贵“气”观之所以在西汉时代提出,的确存在着思想史层面的学术背景。

韩婴养生思想:贵气的慎养观

孟子·公孙丑上》有“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的论断[22],虽然孟子本意是指向道德修养的层面,但随着人们认识的发展,逐渐发现这一命题在养生方面同样存在有效性,之后“养气”便成为一个贯穿中国养生思想史始终的命题。在同一章中,孟子还提出“气,体之充也”的命题[23],与“养气”说相似,这一哲学命题也慢慢跨界进入养生领域,并产生了巨大影响。例如清代中期著名内丹功大师黄元吉有一段常常被后世称引的话:

气者,体之充也,人所受之以生者也。而气亦有先后天之分。先天之气,元气也。先天者何?盖此气为太极之气,先乎天地而有者也,故曰先天。人得气于天地,实得此先乎天地之气也。有此气则生,无此气则死。是气也即人之命也。人欲固命,不可不固此气。(《养生静功心法》卷五《炼气》)[24]

非常明显,黄氏上文首句便是直接援用了孟子的表述,后文则紧紧围绕首句展开论述,彻底将孟子的立论带进养生领域,并进行了周全的论述。这一转换过程,已经暗示出孟子关于“气”的种种说法,的确存在养生学的要素。但黄氏这段论述有一句十分要紧的话,也是围绕“气”而生发:“有此气则生,无此气则死。是气也即人之命也。”这是孟子不曾发展出的想法,却恰好可以在《韩诗外传》中找到其立论的依据:

人之所以好富贵安荣,为人所称誉者,为身也。恶贫贱危辱,为人所谤毁者,亦为身也。然身何贵也?莫贵于气。人得气则生,失气则死。其气,非金帛珠玉也,不可求于人也,非缯布五谷也,不可籴买而得也。在吾身耳,不可不慎也[25]

“人得气则生,失气则死”与黄元吉的“有此气则生,无此气则死”之论别无二致。由此可见,孟子为黄元吉提供了立论的起点,而《韩诗外传》的“气”论才是黄氏立论的终点。《韩诗外传》本为解读《诗经》之作,却能得到内丹功大师的青睐,这已经彰显出《韩诗外传》“气”论的理论价值。正因如此,我们必须对这一理论进行更加具体的论述。

从上引《韩诗外传》的“莫贵于气”和养气“不可不慎”之语来讲,我们可以将韩婴这一养生思想概括为“贵‘气’的慎养观”。在韩婴看来,命之所存,唯系于“气”,因此常人养生最当贵“气”。“气”不可向外求索,只能通过自身的谨慎保养才能获得。只有获得“气”,才可以保全“身”,这里显现出韩婴的贵“气”观实际上是以气为手段,而以养身为目的。这与孟子以“浩然之气”为终极归宿有所不同。《韩诗外传》论“气”之处甚多,可见其对于“气”的看重是一以贯之的。例如书中卷一第六章就说道:“治气养性,则身后彭祖。”[26]“性”是“生”的假借字,而“后彭祖”之意,则以陶鸿庆之说最为清晰:“后彭祖,乃极言修养之效,犹言寿过彭祖耳,非不及彭祖之谓也。”[27]这两句话意在说明如果养生时重视“治气”,将会获得比彭祖还要长久的寿命。卷二第三十一章又专门讨论了“治气养心之术”[28],虽然最后落在了治国之道的层面,但讲到“气”的地方,也提供了某些具体的方法,例如“血气刚强,则务之以调和”,落实到养生的层面,当然是理解为阳气过盛的话,则需要通过滋阴来加以中和。再如卷三第三十九章说道:“夫处饥渴,苦血气,困寒暑,动肌肤。此四者,民之大害也。”[29]将“苦血气”列入“民之大害”的行列,当然也暗含着贵“气”的养生思想。

贵“气”的思想在《韩诗外传》中得到了无比精炼的表达——“人得气则生,失气则死”。而追溯这一思想的源头,则至迟已出现在扁鹊写成《难经》的春秋时代,因为《难经》中已经存在着明显的贵“气”倾向。在《难经》第二篇《第二十四难》中,扁鹊从脉象的层面解读了“气”在养生学中的核心地位:

足少阴气绝,即骨枯。……足太阴气绝,则脉不营其口唇。……足厥阴气绝,即筋缩引卵与舌卷。……手太阴气绝,即皮毛焦。……手少阴气绝,则脉不通。……三阴气俱绝者,则目眩转目瞑。……六阳气俱绝者,则阴与阳相离。因阳相离,以腠理泄,绝汗乃出,大如贯珠,转出不流,即气先死。旦占夕死,夕占旦死[30]

从扁鹊上述描述中,我们不难看出任何一条经脉出现“气绝”的现象,都会使人体发生病变。当三阴和六阳“气俱绝”之时,则踏进病入膏肓的境地,以至于“旦占夕死,夕占旦死”,生命甚至连一天一夜都难以维持。由此可见,从脉象层面来观察,“气”是生命得以维持下去的唯一要素。

如果说《难经》是从脉象层面来论述“气”的重要性,《黄帝内经·灵枢》则从五脏的角度解读了“气”的核心地位。兹略举二例,以证成此论。《灵枢·本藏》有言曰:“人之血气精神者,所以奉生而周于性命者也。”[31]这里强调的便是“气”对于“奉生而周于性命”所起的作用,这一作用不可谓不大。《灵枢·天年》则分阶段讲述了人体五脏之气的消散过程:(www.xing528.com)

五十岁,肝气始衰,肝叶始薄,胆汁始减,目始不明;六十岁,心气始衰,若忧悲,血气懈惰,故好卧;七十岁,脾气虚,皮肤枯;八十岁,肺气衰,魄离,故言善误;九十岁,肾气焦,四脏经脉空虚;百岁,五脏皆虚,神气皆去,形骸独居而终矣[32]

在这里,《灵枢》的作者借助当时的经验,向我们介绍了肝、心、脾、肺、肾这五脏之气递相衰灭的过程。“五脏皆虚,神气皆去”说明当五脏之气散尽之时,则仅留遗体而故去。这里再次证明了“气”对于生命的重要性:“气”在则命存,“气”灭则人亡。更加值得注意的是,《灵枢·天年》还有“失神者死,得神者生”之语[33],这里的“神”指的正是“气”,因为《灵枢·小针解》早已明确提到:“神者,正气也。”[34]这样一来,《灵枢·天年》的这一说法也可以理解为“失气者死,得气者生”,这大概是秦汉古医书中,与《韩诗外传》“人得气则生,失气则死”最接近的论断了。《天年》的这一观点,尚未得到应有的重视,特为标出,以广其传。

从上面的论述中,我们可以发现《难经》与《灵枢》虽然论证的角度有别,却得到了殊途同归的答案,即“气”的确与生命保持着最紧要的联系,可见贵“气”的理论畅行于当时的养生思想界。现在我们回到《韩诗外传》所在的汉代,可以发现原来贵“气”同样也是汉代养生之学的重要论点。《韩诗外传》的贵“气”观之所以在西汉时代提出,的确存在着思想史层面的学术背景。换言之,正是由于西汉初期的学术界一直流淌着重“气”的思潮,才使得韩婴在《韩诗外传》中拈出“贵气”之说,以回应当时的主流学术圈。我们判断汉初社会普遍流行重“气”说的依据,是1984年出土于湖北张家山汉墓群M247的一部久佚的医书——《引书》。这部成书于吕后或稍晚的以讲授导引术为核心的著作,有一节直接与“气”相关的论断:

人生于情,不知爱其气,故多病而易死。人之所以善蹶,早衰于阴,以其不能节其气也。能善结其气而实其阴,则利其身矣[35]

不知爱“气”,所以导致多病易死,这是《引书》上述说法的中心观点。但《引书》的个案何以足够代表西汉初期普遍流行的重“气”观呢?这必须从《引书》的属性入手,才能获得合理的解释。黄展岳在《张家山汉墓不会是张苍墓》中以《引书》随葬的墓主只是一个底层的“秩二百石”的“县狱吏”[36],所以当时仅通行于社会高层的数量极少的正规“医经”和“经方”不可能进入他随葬器物的行列。这样即可初步断定,出土于该低级官吏之墓的《引书》是当时仅流行于民间的健身读物。葛兆光重新撰作《中国思想史》,提出“真正在社会生活中延续并直接起作用的,常常不是那些高明的思想,而是一般性的普遍性的知识与思想”“思想史的真正背景在普通的知识土壤之中”[37]。在这一观念的统摄下,我们应该相信《引书》的代表性,它既然属于流行于汉初民间社会的通俗读物,那么书中内容自然是当时民间养生思想最直接纯粹的表达,所以也最能代表那个时代的普通平民对于“气”的认识。此外,另一部出土于汉初墓群的医学书籍《十问·黄帝问于容成》也有专论“翕气之道”的部分,颇可同《引书》相发明:

上下皆精,寒温安生?息必深而久,新气易守。宿气为老,新气为寿。善治气者,使宿气夜散,新气朝最,以彻九窍,而实六腑。食气有禁,春避浊阳,夏避汤风,秋避霜雾,冬避凌阴。必去四咎,乃深息以为寿[38]

这再次证明了汉初确有不少医书强调了与“气”相关的知识,汉初的养生学界确乎充溢着尚“气”的气息。澄清了这一事实,我们对于围绕《诗经》撰作的《韩诗外传》竟能提出养生方面的贵“气”说,便丝毫不感到意外了。

宏观的养生思想史来看,“气”也的确是最为核心的要素,在某些语境之下,“气”甚至可以用来描述整个中国医学。国医大师陆广莘曾经引用过毛泽东20岁(1913)所做的一条笔记:“中西医道各有所长,中言气脉,西言实验,然言气脉者,理太微妙,常人难识,故失之于虚。言实验者,专求质,而气则离矣,故常失其本。”[39]在这段材料中,“气”便是中医的代名词。韩婴能够发现“气”的重要性,并在《韩诗外传》中特辟一章加以专论,的确表现出超越一般经师的学术眼光。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