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历史深处的错位者:奕诞生带来的荒诞人生

历史深处的错位者:奕诞生带来的荒诞人生

时间:2023-08-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人之中最尴尬者是错位者。错位者不是没有自己的位置,而是坐错了位置,由此一错百错,其人生便变得荒诞不经。奕诞生后,其生母博尔济吉特氏在宫内地位迅速升迁,从排名第五的妃子一跃为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皇四子奕的生母钮祜禄氏。这一年众皇子校猎南苑,奕所射杀的禽兽最多。令人意外的是奕未发一箭,以至于一无所获。当然这个职位也谈不上有什么实权,奕明白自己仍处于考察期或者说观望期。

历史深处的错位者:奕诞生带来的荒诞人生

紫禁城是人的城。没有人,一座空荡荡的城就毫无意义。

人之中最尴尬者是错位者。错位者不是没有自己的位置,而是坐错了位置,由此一错百错,其人生便变得荒诞不经。所谓功业,到底风吹雨打飘零去,零落成泥无人知。

道光二十六年是公元1846年。差不多再过四年,道光王朝就寿终正寝了。这一年,江苏农民在金德润率领下发生暴动,县吏朱正安家被砸。在广州,由于英国商人金顿无故殴打当地的水果摊贩,激出民变,爆发了民众围攻商馆事件。而在紫禁城,由于法国政府的压力,皇帝不得不明降谕旨,弛禁天主教令,并且发还康熙末年以来没收的天主教堂

同样是在这一年,无数人的命运发生改变。有些人死了。比如画家张培敦和汤绶名。前者师法文徵明,善画山水,后者官居盐城守备,善画墨梅、桃花等,都是一时才俊。但生命戛然而止之时,一切名利都成云烟。另有一些人获得新生。比如在香港马礼逊学校求学的容闳、黄胜、黄宽等第一批中国学生在校长布朗带领下赴美留学。若干年后,从美国耶鲁大学毕业回国的容闳参加戊戌变法。维新运动失败后,他开始倾向于孙中山资产阶级革命主张。个人命运由此发生重大改变。

当然就道光朝来说,这一年个人命运发生重大改变的人儿是奕。他是皇帝的第六子,生于道光十二年(1832)十一月二十一日。这一年奕才14岁,是个未成年人。此前他是个四好学生,六岁就进上书房学习。很显然,他的功课要比他的四哥奕img学得好。“少读即成诵”,不仅精通经史,擅长诗文,有《乐道堂诗钞》和《萃锦吟》传世,而且刀枪之技、骑射之术也颇为娴熟,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好学生。皇帝似乎也对他另眼相看——给他找的老师是道光六年(1826)的榜眼、山东黄县人贾桢,而奕img的老师杜受田只是道光三年(1823)进士。相比之下,皇帝对奕似乎更看重一些。

一些细节可以看出皇帝的心机。比如说他为这个六子赐名“奕”,“”是高兴的意思。皇帝高兴什么呢?奕降生之时,道光帝前面虽然已有五个皇子,但长子奕纬此前一年病逝,次子奕纲、第三子奕继也早早夭折。五子奕img生下来就是个丑八怪,道光不喜欢他,就将其过嗣给亡弟绵恺为后。唯皇四子奕img,当时才一岁半,道光怕他像次子、三子一样早夭,所以提心吊胆得紧。现在奕降生,对他来说可为承继大统的双保险,所以他才为这个六子赐名“奕”——道光心里高兴的毫无疑问是这个。

正所谓母以子贵。奕诞生后,其生母博尔济吉特氏在宫内地位迅速升迁,从排名第五的妃子一跃为贵妃,地位仅次于皇后——皇四子奕img的生母钮祜禄氏。最微妙的事情还在于奕img10岁之时,钮祜禄氏突然去世,皇帝下旨由奕生母博尔济吉特氏代养奕img。由于皇后缺位,奕又显出比奕img更加聪明的迹象,在以秘密立储制而非嫡长制选拔皇位接班人的时代背景下,奕的人生的确充满了悬念或者说诸多的可能性。

皇帝的言行也在有意无意间强化了某种暗示。奕的老师贾桢某次赴江南主持乡试,道光帝怕因此影响奕的学业,特意写信给他,嘱其早早归来。但是道光二十六年(1846),皇帝主持的一场考试让奕的命运悄然发生了改变。这一年众皇子校猎南苑,奕所射杀的禽兽最多。毫无疑问,这个体现了他的骑射之术,而校猎南苑的目的其实也在于此。令人意外的是奕img未发一箭,以至于一无所获。皇帝问其原因,奕img回答说:“时方春和,鸟兽孳育,不忍伤生命以干天和,且不欲以弓马一日之长,与诸弟相争也。”事实上这个答案是他的老师杜受田早早教他的,目的是让奕img以仁胜出。道光皇帝在当时虽然未予置评,但很显然,他对奕img开始看好了。奕img和奕这两个儿子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变得不一样了。

两年后,奕img在皇位争夺战中又胜了一招。这一年道光帝召奕与奕img面谈,以便定储。奕对道光所问之事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显得侃侃而谈、知识面很广的样子;而奕img在闻知道光帝说自己年老多病,将不久于人世时,马上面露忧戚之神态,无心对答,只是伏地哭泣,以表仁孝之意。事实上这是他的老师教他如此这般的。因为杜受田考虑到奕img学识不及奕,便授计于他:“阿哥如条陈时政,知识万不敌六爷。惟有一策:皇上自言老病,将不久于此位,阿哥惟伏泣流涕,以表孺慕之诚而已。”奕img最后果然赢在他的“仁孝”上。因为两年之后的道光三十年(1850),皇帝将他的谜底公开,而奕的个人命运也由此尘埃落定

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公元1850年2月25日)清晨,道光帝的视线停留在总管内务府大臣文庆公的手上。准确地说,是该公手里捧着的立储匣,这个匣,即将透露新王朝新天子诞生的确切消息,因为此时的道光帝已处在弥留之际,说不出话来了。

立储匣打开,出现了一封御书“封皇四子奕img为皇太子”,另外也出现了一份朱谕“封皇六子奕为亲王”。站在一旁的人惊呆了。他们是宗人府宗令载铨,御前大臣载垣、端华、僧格林沁,军机大臣穆彰阿、赛尚阿、何汝霖、陈孚恩、季芝昌。这些历史现场的见证人怎么也想不到,立储匣里会出现两个人的名字。虽然一个为皇太子一个为亲王,略有名分之别,但立储匣的功能只为立储,现在太子、亲王双雄并立,共挤一匣之中,毫无疑问会给新王朝留下动荡的线索和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操作空间。

现在,那个最哀伤的人儿奕,该怎么办呢?

道光三十年正月二十六日(公元1850年3月9日),是奕img的幸福时光。这一天,他在太和殿正式即位,是为咸丰皇帝。这一年,奕发现自己的命运也有所改变,他被封为恭亲王。这个恭亲王的“恭”字大有讲究。咸丰封其他诸弟为郡王,唯封奕为恭亲王,可谓意味深长。是他对奕表示尊重,还是让奕对自己恭恭敬敬?一切尽在不言中。但奕从中感受到的,是这个四哥皇帝对自己的刻意疏离——他虽然被封为恭亲王,可直到三年后的咸丰三年(1853),皇帝才为他举行恭亲王册封仪式。在此期间,奕受命在内廷行走,或做一些礼仪性的工作,比如替亡父道光皇帝上坟等。咸丰三年(1853)三月,在正式受封恭亲王后,奕受命管中正殿、武英殿事。当然这个职位也谈不上有什么实权,奕明白自己仍处于考察期或者说观望期。所以此一阶段他的表现是韬光养晦,低调做人。咸丰赐他恭王府(原和珅邸第)并且亲临贺喜时,奕诚惶诚恐地写诗言谢:

銮舆临莅日晴朗,

常棣恩周念弟兄。

更幸赐诗承渥泽,

勉输愚悃颂升平。

这首诗写得很媚,看不出有半点风骨。或许,这正是奕的处世之道——在逆境中夹着尾巴做人,等待春天的到来。

奕的春天在1853年突然到来了。这一年3月,太平军来势凶猛,直逼南京城下,朝廷里百官大骇,手足无措。奕在这关键时刻站了出来,“赞襄军务,居中调和”胜保与僧格林沁两支大军的矛盾,令他们合力围剿北伐军。奕的指挥才能和战略思想在他这次出场亮相中得到了验证,皇帝开始对他另眼相看。当太平军的北伐被镇压下去之后,奕发现自己已经从一个内廷行走人员转变为叱咤风云的领军人物。他先后出任都统、阅兵大臣等职,皇帝并且高兴地下发嘉奖令:恭亲王奕“着交宗人府从优议叙”。

就个人仕途而言,毫无疑问奕正在步入上升期。他破例入直军机,并很快成为军机处的领班。但偏偏这个时候,封号事件浮出水面,为奕冉冉上升的仕途投下一道浓重的阴影。

这事还得从咸丰元年(1851)说起。该年三月十五日,奕生母被封为“康慈皇贵太妃”。这似乎是个崇高的荣誉,就像咸丰帝此前所宣布的:奕生母在生前侍奉皇考道光帝,淑慎素著,理应加崇称号,以申敬礼。可康慈皇贵太妃看上去却不怎么高兴。因为她想得到的并不是皇贵太妃的封号而是皇太后的封号。当然要细说起来这里面也是大有文章的。就像上文所述,奕和奕img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早在奕img10岁时,因其母去世,只好由奕生母抚养,所以奕生母事实上也是奕img的养母。正是因为这样一层关系的存在,奕及其母亲才对皇太后的封号有所企图,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认为是理所当然的。

但咸丰帝却顾虑重重。的确,这里面大有文章好做。对奕生母封后表面上看是亲情伦理问题,实质上却是政治权力问题。所以尽管此后奕曾经多次向咸丰帝表示,其母“宜尊号太后”,但皇帝却始终是“默不应”。奕误解了这种“默不应”,或者说故意误解了咸丰帝的“默不应”。咸丰五年(1855)夏,康慈皇贵太妃病重,咸丰帝前来探视,问奕病情,奕跪地哭泣说:“已笃!意待封号以瞑。”很有不给皇太后封号就死不瞑目的意思。咸丰听罢仓猝之间不置可否地说了两声:“哦!哦!”奕马上抓住时机有所作为。他立即跑到军机处去办理皇太后的尊封事宜,并且让礼部立即准备正式的册封礼。如此箭在弦上,迫使咸丰在七月初一传旨:“尊康慈皇贵太妃为康慈皇太后。”

封号事件到此为止。表面上看是奕占了上风,但咸丰皇帝随后开始发力,以惩戒奕对皇权的侵犯与轻薄。

七月二十一日,咸丰颁布谕旨,称恭亲王奕“于一切礼仪,多有疏略之处,著勿庸在军机大臣上行走,宗人府宗令、正黄旗满洲都统均著开缺;并勿庸恭理丧仪事务、管理三库事务”。同时警告他“必自知敬慎,勿再犯类似过错,以负朕成全之至意”(见《清实录》)。同时咸丰还下令“减杀太后丧仪”:他不按皇太后礼而以妃礼发丧奕生母;不让其与道光帝合葬于慕陵,而只将康慈皇太后的棺椁安置在慕陵内的妃园寝内。为掩人耳目,咸丰颁旨将慕陵内的妃园寝升格为皇后陵,称为慕东陵,但仅此而已。

最重要的谥号问题咸丰帝也做了手脚。他谥奕生母为“孝静康慈弼天辅圣皇后”,仅十个字,也不系宣宗庙谥,即不加宣宗成皇帝的“成”字,以有别于其他皇后,从而开创了清代历史上皇后不系皇帝谥号的先例。(www.xing528.com)

至此,奕不再得到咸丰帝的信任。他此前的韬光养晦,夹着尾巴做人谋略功亏一篑。咸丰在办完康慈皇太后的葬礼后,以奕“于一切礼仪,多有疏略之处”为由,宣布解除他的全部职务。紧接着,皇帝怒气冲冲地发布上谕称:“中外臣民,但旨奕之封亲王,系朕即位后推恩,未知系皇考遗命,不足以传信后世。著将此旨付史馆,于实录本纪内,将皇考朱谕封奕为亲王,纂入道光三十年正月十四日遗命各条之此,以昭信史。”意思是封奕为亲王是道光帝的遗命,不是他咸丰的本意。要不然的话,他会将其亲王爵也一并撤去。这样一道上谕咸丰皇帝不仅公之于众,而且要“以昭信史”,说是羞辱奕毫不为过。

奕再次跌入谷底。

牢落天涯客,伤哉志未伸;

独醒空感世,直道不容身。

忠荩遗骚雅,高风问楚滨;

怀沙数行泪,饮恨汨罗津。

这是跌入谷底的奕写的一首聊以自慰的诗。但是在咸丰十年(1860)八月初七,奕的命运再一次静悄悄地发生了改变。这一天八里桥(今北京通州区)大战爆发。僧格林沁所部在京郊张家湾、八里桥一带惨败,英法联军趁势进抵北京。咸丰吓得从圆明园逃往热河,而当时28岁的奕被他授权为全权大臣负责与联军的议和。

的确,对奕来说,这是他的命运发生改变的开始。不过是变好还是变得更坏,却没有人可以预知。因为议和工作并不好做,议得不好,和平未来,战事再起,他就是不折不扣的替罪羊。而要议妥当了,接受英法联军的城下之盟,又免不了有丧权辱国之嫌。这一点诚如他写给皇帝的一份奏折中所言:

“臣等自受命以来,与夷酋周旋数日,谨遵圣谕,与夷议和,草签和约,虽暂退夷兵,然危情未解,种种错误,虽由顾全大局,而扪心自问,目前之所失既多,日后之贻害无已,实属办理未臻完善,臣请皇上议处。”

毫无疑问,奕奏折中所表达的心情是战战兢兢的。因为在议和过程中,联军和他草签的和约条件是异常苛刻的,不仅要清廷承认《天津条约》继续有效;增开天津为商埠;还要对“大沽事件”表示“谢罪”;改赔款数额为800万两(《天津条约》规定为400万两);最要命的一点还在于,清政府必须割让九龙司半岛南部给英国。

奕没想到,皇帝不但不对他严加处置,反而好言宽慰。他在热河下旨说:“恭亲王办理抚局,本属不易,朕亦深谅苦衷。自请处分之处,著无庸议。”这似乎是奕命运向好的征兆。那句老话是怎么说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但奕另一个没想到的是,从皇帝逃到热河之后,到咸丰十一年七月十七日(1861年8月22日)驾崩于热河避暑山庄烟波致爽殿西暖阁,他再也没能见到这位哥哥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这里头细说起来原因很复杂。一是奕北京议和成功,实力或者说政治资本大增。身边围了一批留守京师的王公贵族,称其“擅社稷之功,声望压端华、肃顺之上”。与此同时,洋人也认可奕的表现,甚至放出风来,要让他来取代奕img做大清国的皇帝。

洋人不懂中国式政治,奕却吓得要死。他这是功高震主啊,也犯了君臣名分之大忌。为了挽回影响,奕请求到热河请安,皇帝不许。很显然,咸丰这是生气了。奕为补救计,联合在京的王公贵族及诸大臣上奏请求皇帝“择佳期回銮”,咸丰依然不肯。其实,奕把功课做到这里,皇帝虽然这不许那不肯的,心却在慢慢软化。换句话说,他对奕的戒备心理开始解除。不过谁都没想到,奕接下来竟走了步臭棋:建议咸丰皇帝离开热河,定都西安。他给出的理由是西安有四塞之固,曾为千年古都,命脉风水都是上佳的。如果回京有后顾之忧的话,定都西安洋人就鞭长莫及了。

奕在此时犯下的错误可以说是致命的。虽然他给出的迁都理由表面上看冠冕堂皇,找不出漏洞来,但在请求皇帝“择佳期回銮”后不久,就紧接着建议迁都,不能不让皇帝再起疑心。由是咸丰对奕产生防范心理,这一点可以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的设置上一见端倪。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是奕在北京议和期间为方便与洋人打交道提议设立的,目的是专办洋务。但咸丰帝在1861年1月20日颁布实施时将此衙门的功能限定在“通商”上,咸丰甚至给各省有关机构打招呼,称“至各省机密事件……如事关总理衙门者,即由军机处随时录送知照,亦甚便捷,着无庸由各口先行咨报总理衙门,以归划一”。很显然,皇帝是想将总理衙门的权力架空,以便掌控奕。

事实上奕的权力被架空还体现在皇帝的临终交代上。咸丰皇帝在临终前宣布载垣、端华、景寿、肃顺、穆荫、杜翰、焦祐瀛为顾命大臣,同时授予皇后钮祜禄氏“御赏”印章,授予皇子载淳“同道堂”印章(后由慈禧掌管),皇帝规定顾命大臣拟旨后要盖“御赏”和“同道堂”印章。这是一种权力的分配和制衡。但是,在后咸丰时代的权力格局中,奕没有被安排什么角色。换句话说,他是这个权力场的零余者,不再有博弈的资格。

事实果真如此吗?

历史的吊诡之处,其实难以一言以蔽之。

公元1861年农历七月十七日,咸丰皇帝去世。但接下来,在权力分配上,八大臣同两宫太后发生了矛盾。两宫太后准备染指最高权力,而八大臣则认为两宫太后看折也是多余之事。双方剑拔弩张,一个王朝的政权交割出现了耐人寻味的变化。由此,奕的机会来了。8月1日,他获准赶赴承德避暑山庄去参加咸丰皇帝的追悼会。追悼会后,他又获准同两宫太后会面约两个小时。这是影响历史进程的两个小时,正是在这次会面中,恭亲王奕同两宫太后密商了发动政变的细节与步骤。此时距咸丰皇帝驾崩仅仅过了十三天。8月6日,御史董元醇上奏请太后暂理朝政,并选择亲王一二人加以辅弼,从而为两宫太后未来的垂帘听政打下舆论基础;7日,亲太后派的准兵部侍郎胜保赶到避暑山庄,请旨不许各地统兵大臣赴承德祭奠,随后自己率兵经河间、雄县一带兼程北上,为两宫太后未来的垂帘听政保驾护航;9月23日避暑山庄起灵驾。两宫太后和同治皇帝只陪了灵驾一天,就从小道赶回北京,于30日发动政变。奕先是暗地里策动其亲信、手握重兵的胜保上《奏请皇太后亲理大政并另简近亲王辅政折》,以为政变成功后皇太后听政与近支亲王辅政做好舆论准备。所谓“另简近亲王辅政”,明眼人一看便知是让恭亲王奕上位。随后赞襄政务八大臣中的载垣、端华在宗人府被迫自杀,肃顺处斩,景寿、穆荫、匡源、杜翰、焦祐瀛被夺职,穆荫被发往军台效力。

1861年农历十月,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两宫太后诏改“祺祥”年号为“同治”年号。这实在是一次含义丰富的诏改,因为“同治”含义可做四层理解:一是两宫同治,二是两宫与亲贵同治,三是两宫与载淳同治,四是两宫、载淳与亲贵同治。当然对奕来说,他也获得了某种“同治”的可能性。咸丰十一年(1861)十月一日,辛酉政变后第二天,奕发现自己成了议政王、宗人府宗令,并被任命在军机处行走。“宗人府宗令”这官是地位的象征,虽然只掌管皇族事务,却位居内阁六部之上。但他的恩宠并没有到此结束。第三天,两道上谕下来,奕被补授总管内务府大臣,同时管理宗人府银库。在此之前,奕的身份是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如今多重显要身份集于一身,奕的人生可谓功德圆满了。

奕的人生突然间功德圆满,其实是一种交易,是慈禧对奕在辛酉政变中配合默契给予的回报。不过,它也不仅仅是回报,其中还有安全和平衡的考量。政变后载垣、端华赐自尽,肃顺斩首示众,景寿等五人或革职或遣戍。帝国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给奕好处,一无以镇服人心,二恐生变数。这是慈禧对权谋手段的一次大胆运用,结果形势稳定了下来。

四年之后的同治四年(1865)三月初七日,恭亲王奕被慈禧革职。大权在握的奕起初不以为然,他甚至和这位女人进行理论,双方发生争执。慈禧随后亲笔诏书,斥责奕“骄盈溺职,召对不检,罢其值军机、议政王的官衔”。奕这才知道,自己的使用价值已经到期了。他在辛酉政变中配合默契并不意味着可以永久享受权力,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慈禧眼里从利益共享者已经转变成战略竞争者,所以动手是迟早的事情。这是权力的巡回,也是慈禧太后的收官。貌似“润物细无声”,却“轻舟已过万重山”。

就在奕准备弃子认输时,世事的无常却出现了。由于王公大臣九卿科道等公奏:“恭亲王咎由自取,尚可录用”,慈禧权衡之后做了一个折中处理——命奕仍在内廷行走,并总管总理衙门。恢复其军机大臣职务,不复议政。这叫打而不死,以观后效。但最后的效果究竟怎样,是峰回路转还是慢慢折磨致死,奕不知道。因为主动权不在他手里。

此后二十年没有动静。就像楼上人家夜半时分脱了一只靴子,奕提心吊胆地等待另一只靴子也脱下来——早脱早解脱,但慈禧偏偏猫玩老鼠,很有耐心地玩了二十年,直玩得奕这只老老鼠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二十年后的1884年,最后的谜底揭晓。这一年是光绪十年,法国人兵指越南,帝国在越南战场上被打得落花流水,先后失了山西、北宁、太原等地。三月初八日,左庶子盛昱上奏折弹劾李鸿藻保举非人,建议给予处分;同时盛昱还在奏折中说奕、宝鋆了解内情却不加阻止,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毫无疑问,这是一份慈禧等待了二十年的奏折。因为它给了她脱去另一只靴子的动力。五天之后,慈禧出手,以“委蛇保荣,办事不力”的罪名,将恭亲王奕、大学士宝鋆、协办大学士吏部尚书李鸿藻、兵部尚书景廉、工部尚书翁同龢一概逐出军机处;同时任命礼亲王世铎,户部尚书额勒和布、阎敬铭,刑部尚书张之万,工部侍郎孙毓汶五人为军机大臣,礼亲王世铎为领班大臣,组成了新的军机处。这是光绪十年(1884)权力格局的重新组合,也是对奕政治生命的一个交代和了结。奕明白,重点其实还在后者。慈禧以一个女人的耐心足足等了二十年,这样的收官时间可谓绝无仅有。这一回,奕真正弃子认输了。

光绪二十年(1894),由于甲午战败,帝国人才匮乏,63岁的奕重新出山,担任领军机的重臣。但此时的他日薄西山,锐气不再,看见慈禧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再无任何主见与坚持,凡事委蛇因循,成了一个素餐尸位之人。四年后,戊戌变法运动爆发前夕,奕与世长辞。在晚清五十年的历史大变局中,奕本来可以有更大作为的,但由于时运不济,再加上自身性格或操切,或首鼠两端等消极因素的存在,此人最终成为紫禁城权力场的郁郁不得志者,一个流星人物——虽曾春风得意,却到底昙花一现罢了。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