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明末清初戏曲艺术之平中见奇

明末清初戏曲艺术之平中见奇

时间:2023-09-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比如宦官魏忠贤从发迹到灭亡的历史事件,明末戏曲小说家们就尤为关注。由此可见,在尚奇艺术观念之下,不但反映社会现实题材内容为戏曲家们所钟爱,更能得到社会大众的普遍追捧与认可。其次受尚奇观念的影响,在戏曲等艺术的表现形式上也呈现出手法多样的新奇特征。这种将原有篇幅规则的打破,就是明末以来追求“奇”的具体体现。

明末清初戏曲艺术之平中见奇

戏曲作为明末艺术的主流形式之一,其艺术创作题材内容也受到尚奇观念的巨大影响。戏曲等表演艺术的创作以社会现实生活题材为主来反映戏曲艺术之“奇”,成为尚奇观念下戏曲创作题材内容的一大特征。明末以来文学、戏曲家们虽然大都认为“传奇,纪异之书也;无奇不传,无传不奇。”[154]但是在戏曲小说创作中,明末世人并非只是一味追求题材之奇。睡乡居士在《二刻拍案惊奇序》中批评道:“今小说之行世者,无虑百种,然而失真之病,起于好奇。知奇之为奇,而不知无奇之所以为奇。舍目前可纪之事,而驰骛于不论不议之乡,如画家之不图犬马,而图画鬼魅者,曰:‘吾以骇听而止耳。’夫刘越石清啸吹笳,尚能使群胡流涕,解围而去,今举物态人情,恣其点染,而不能使人欲歌欲泣于其间。此其奇与非奇,固不待智者而后知之也。”所以他主张创作要“又出于平平奇奇之外者也。”[155]这也就如凌濛初在《拍案惊奇序》中的主张极为一致:

语有之:“少所见,多所怪。”今之人但知耳目之外,牛鬼蛇神之为奇,而不知耳目之内,日用起居,其为谲诡幻怪非可以常理测者固多也。昔华人至异域,异域咤以牛粪金,随诘华异者,则曰:“有虫蠕蠕,而吐为彩缯锦绮,衣被天下。”彼舌挢而不信,乃华人未之或奇也。则所谓必向耳目之外,索谲诡幻怪以为奇,赘矣。

而凌濛初在戏曲论著中也有着极为相似的言论,如其在《谭曲杂札》中感慨戏曲创作:“今世愈造愈幻,假托寓言,明明看破无论,即真实一事,翻弄作乌有子虚。总之,人情所不近,人理所必无,世法既自不通,鬼谋亦所不料,兼以照管不来,动犯驳议,演者手忙脚乱,观者眼暗头昏,大可笑也。沈伯英(沈璟)构造极多,最喜以奇事旧前,不论数种,扭合一家,更名易姓,改头换面,而又才不足运掉布置,掣衿露肘,茫无头绪,尤为可怪。”[156]凌濛初批判一味追求耳目之外的牛鬼蛇神之为奇,甚至将真实的事情翻弄成为“乌有子虚”,使观者眼暗头昏,大可笑也。甚至批判沈璟“扭合一家,更名易姓,改头换面”而又才不足,尤为可怪。所以认为戏曲创作也要善于运用“耳目之内,日用起居”的生活题材,来创造出具有“奇”之特质的作品,亦即是出于平平奇奇之外者。

如祁彪佳(1602-1645)《远山堂曲品》即是一部收录南曲及杂剧剧目丰富的戏曲表演艺术著作,作者按格调高低分为妙品、雅品、逸品、艳品、能品、具品等六品。从他的品评中就能看出明末对于戏曲题材的要求和态度,其极为推崇赞赏的如:

《唾红》:叔考匠心创词,能就寻常意境,层层掀翻,如一波未平,一波复起。词以淡为真,境以幻为实,唾红其一也。[157]

《清凉扇》:此记综核详明,事皆实录。妖姆、逆珰之罪状,有十部梨园歌舞不能尽者,约之于寸毫片楮中,以此作一代爰书可也,岂止在音调内生活乎?[158]

《画莺》:丘文公自述少年所遇,钟情丽集遂饰为辜生輅事。传之应规入矩,似古之为曲者。[159]

而对于极为反对的作品评价则如:

《狐裘》:记孟尝君事,平铺直叙,详略尚未得法。末了子之篡燕一段,全不关合孟尝。[160]

《余庆》:以余庆名其记,想见作者一副谐媚肺肠,不觉入于鄙俗,故传奇烂套,不收尽不已。[161](www.xing528.com)

可见,其推崇赞赏的大都是“能就寻常意境”“综核详明,事皆实录”“自述少年所遇”并且“传之应规入矩”者,反对的即是那些“入于鄙俗,故传奇烂套”之流。实则是推崇能够从社会生活中得来的传“奇”之剧。

张岱也在《答袁箨庵》中劝说袁于令改掉“狠求奇怪”之病,他说:“传奇至今日怪幻极矣,生甫登场,即思易姓;旦方出色,便要改装。兼以非想非因,无头无绪,只求热闹,不论根由,不顾文理……吾兄近作合浦珠,亦犯此病。”并且具体论述袁于令《合浦记》:“盖郑生关目,亦甚寻常,而狠求奇怪,故使文昌武曲、雷公电母,奔走趋跄。热闹之极,反见凄凉。”于是进而劝说袁于令曰:“兄看琵琶、西厢,有何怪异?布帛菽粟之中,自有许多滋味,咀嚼不尽,传之永远,愈久愈新,愈淡愈远。”[162]袁于令是明清之际曲坛上的大作家,他的《西楼记》雅俗共赏,脍炙人口,但他却创作了像《合浦记》这样的“狠求奇怪”的作品,使得张岱道出了自己对此作的反对意见。

由是戏曲家们的艺术创作就以能反映社会日常生活题材者为上,不论是描写佳人才子的爱情、个人情感抱负的传统题材,还是描述社会史实、政治时事一类现实题材,均能体现出社会日常生活或作者现实情感的真实情形,并以表达生活之常见题材中之“奇”为目的。如描写爱情主题的戏曲,其主题虽然为传统所有,但是作者在创作中大多能结合现实生活及个人情感,渗透着政治斗争、军事斗争及个人遭遇,具有很强的社会生活气息。比如宦官魏忠贤从发迹到灭亡的历史事件,明末戏曲小说家们就尤为关注。张岱就在《陶庵梦忆·冰山记》中说:“魏珰败,好事者作传奇十数本,多失实,余为删改之,仍名《冰山记》,城隍庙扬台,观者数万人,台址鳞比,挤至大门外。”[163]然而不仅如此,同样题材在祁彪佳(1602-1645)的《远山堂曲品》中也有记载:“高汝栻《不丈夫》、陈开泰《冰山记》、盛于斯《鸣冤记》、王应遴《清凉扇》、王元寿《中流柱》、阳明子《冤符记》、王玄旷《馘隼记》、穆成章《请剑记》、鹏鹖鷃居士《过眼云烟》、三吴居士《广爰书》”[164]等等也均反映这一社会现实性题材。

由此可见,在尚奇艺术观念之下,不但反映社会现实题材内容为戏曲家们所钟爱,更能得到社会大众的普遍追捧与认可。戏曲艺术观念不仅停留在描写“牛鬼蛇神”之类极其诡异之题材上,更主张创作要出于平平奇奇之外的社会生活题材内容。

其次受尚奇观念的影响,在戏曲等艺术的表现形式上也呈现出手法多样的新奇特征。第一,在戏曲篇幅上逐步呈现短制化与多样化,使得戏曲作家和戏曲表现打破了以往的规则。这种将原有篇幅规则的打破,就是明末以来追求“奇”的具体体现。明万历四十六年臧懋循在汤显祖《紫钗记》总批中就说道:“自吴中张伯起《红拂记》等作止用三十折,优人皆喜为之,遂日趋日短,有至二十余折矣。”[165]这一现象直到后来清初就更加明显,“到清初时,传奇篇幅一般在20余出,超过30出的极少。特别是以李玉为代表的苏州派作家的传奇剧作,其在明末的传奇基本都在39出以下。”[166]而在杂剧的创作中,随着元杂剧的一本四折传统格式被打破,杂剧也呈现出篇幅逐步缩短的趋势。

第二,这些短篇戏曲的创作也运用了与之相适应的叙事手法,以达到尚奇的艺术效果。首先在情节安排上善用巧合、误会的叙事模式。如上文所述,此时戏曲家们大都认为要选择日常生活中的题材在“平中见奇”,所以在讲述这些日常生活题材的故事时,戏曲家们就在情节安排上尤为着力。不论是喜剧中的人物内心自我表露、相互揭露;还是爱情剧中的相遇、相识、相知的发展都具有极为偶然的特点。于是看似平常的生活故事,时常被以巧合、误会这类奇特偶然的叙事模式所演绎。如吴炳《绿牡丹》第七出《赝售》一折中讲道,沈重老先生误认为柳五柳请谢英代做的诗当为柳的佳作,遂赞赏有加问道:“柳兄,你这样的好文字,何处得来?”柳五柳做贼心虚,误以为沈先生已识破此诗非自己所作,于是回应道:“其实是门生亲自做的。”答非所问,使沈老先生茫然,于是再次感叹:“想别有神功,倩作天然巧?” 柳五柳误以为先生已经识破自己,心里更觉不安,连忙解释道:“门生并无倩作之弊,凭老师细访!”这种通过双方误会的方式,将两个角色的心理状态描写得淋漓尽致,使观者不免发出“奇”之感叹。

这方面典型的例子莫过于晚明阮大铖《石巢四种》的创作了。《石巢四种》中《春灯谜》《双金榜》《牟尼合》几乎通篇是误会、巧合与错认的叙事手法。尤其以《春灯谜》最为典型,该剧以主人公宇文彦和韦影娘到黄陵庙中观灯为故事起因。但却因天气乍变,狂风骤雨遂使得观灯人群被冲散,主人公宇文彦和韦影娘以及丫鬟春樱也纷纷走散各自回船休息。但是稍带醉意的宇文彦,却误上了韦影娘的船而先行入睡,丫鬟春樱回来看到误以为是小姐韦影娘,也便到别的船去休息了。而韦影娘步伐较慢,在醉意中也误上了宇文彦的船。等到宇文彦醒来知道自己上错船的时候,才发觉大事不好,于是为了不被人认出,就用船上粉黛将自己抹成花脸逃出船舱。然而却被军官抓住,认为宇文彦是盗贼。而宇文彦怕连累父亲的官职,又编造一个假名西川秀才于俊,但是经查证却无此人,遂断定他是盗贼而投入长江。该剧在情节上就运用了巧合、误会的手法,将整个故事巧妙安排。整个故事都是在误会中展开发展的,犹如作者阮大铖在《春灯谜自序》中所说“所以娱亲而戏为之也”,这样的手法即达到了“娱”的目的。当然这一手法在此时的诸多戏曲家作品中均有体现,我们就不一一列举。

第三,此时戏曲时常会出现具有象征性质的道具来贯穿整个故事情节。大量运用道具叙事的模式也就成为戏曲表现形式的“怪怪奇奇”之一。这些“道具”并且会随着故事情节的发展而随时改变,具有极其自由的特点。如王元寿的《异梦记》讲述金陵秀才王奇俊,欲往京城赶考,却与顾云容在梦中离魂,互赠信物,顾云容以紫金碧甸赠王奇俊,王奇俊以水晶双鱼佩送顾云容。整个故事就以此二者的信物为线索展开扑朔迷离的情节。再如范文若的《花筵赚》剧中以纨扇与题诗配合运用,借诗扇这一道具的使用,不仅将温峤与碧玉、谢鲲与芳姿主副两条线索有机配合,而且诗扇在剧中再三出现,更是一条贯穿全剧始末的线索,使得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温峤拾得诗扇,就打破了碧玉对谢鲲的爱恋;谢鲲窃扇,便破坏了芳姿与温峤、谢鲲与碧玉爱恋的可能性,其中故事情节呈现一波三折的效果,全因诗扇这一“道具”而时起时落。从中可见道具在此时戏曲表达中的重要性。当然这种叙事方式在清初以来依然持续,其代表作如孔尚任的《桃花扇》,其题目就是以道具“桃花扇”命名的,剧中扇坠抛楼、题诗定情、血溅诗扇、以扇代书到裂扇掷地,整个剧情均围绕道具“诗扇”而展开,最终表达了“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的目的,可谓是“平中见奇”的代表作。

总之,这一时期的戏曲创作,不论在题材内容的要求上,还是在表现形式的创作中,都足见尚奇观念对戏曲艺术的影响。我们只是对较为突出的主流现象加以论证,揭示尚奇观念对戏曲艺术的影响。可以看出在极为日常化的题材中将误会、巧合、错认等手法巧妙运用,变换姓名、男女易妆、扮鬼装神等表现也尤为常见。这些都是整个戏曲艺术界的尚奇风气所致,对明末以来的戏曲创作有着很大的影响。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