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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释义:行政者,人皆善可为

时间:2023-11-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本章凡十六则,其中,孟子曰五则,和屋庐子、公孙丑、白圭对曰各二则,和曹交、宋牼、淳于髡、慎子、陈子对曰各一则,主题是行政。孟子破天荒地提出“人皆可以为尧舜”,本意是植根于性善论而鼓励人人向善,有所作为。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③以告孟子。第二天,他到邹国去问孟子。

孟子释义:行政者,人皆善可为

本章凡十六则,其中,孟子曰五则,和屋庐子、公孙丑、白圭对曰各二则,和曹交、宋牼、淳于髡、慎子、陈子对曰各一则,主题是行政。

孟子破天荒地提出“人皆可以为尧舜”,本意是植根于性善论而鼓励人人向善,有所作为。在孟子看来,能否成尧舜关键还是个“不为”与“不能”的问题。如此提法,是将“王天下”建立在“王自己”也就是自我征服基础上。征服自己比征服天下困难,是孟子留给我们的一个思想命题。

孟子将问题的症结引向人的内部/心的逻辑是一贯的,社会问题、政治问题都不过人心的扩大,他指出“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包括孟子批评“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批评白圭二十税一,批评“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实际上都是将矛头指向上位者以及他们的内心。

诸如天下国家,都是向内求之后顺理成章的衍生品。

12.1 任人有问屋庐子曰:“礼与食孰重?”

曰:“礼重。”

“色与礼孰重?”

曰:“礼重。”

曰:“以礼食,则饥而死;不以礼食,则得食,必以礼乎?亲迎,则不得妻;不亲迎,则得妻,必亲迎乎?”

屋庐子不能对,明日之邹以告孟子。

孟子曰:“于答是也,何有?不揣其本,而齐其末,方寸之木可使高于岑楼。金重于羽者,岂谓一钩金与一舆羽之谓哉?取食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食重?取色之重者与礼之轻者而比之,奚翅色重?往应之曰:‘紾兄之臂而夺之食,则得食;不紾,则不得食,则将紾之乎?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则得妻;不搂,则不得妻,则将搂之乎?’”

【注】

①任人有问屋庐子:任,国名,在今山东济宁。屋庐子,参见附录一12—1。②亲迎:迎娶,据《礼记·昏义》:“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故君子重之。是以昏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皆主人筵几于庙,而拜迎于门外,入,揖让而升,听命于庙,所以敬慎重正昏礼也。”亲迎是第六礼,《诗经·大雅·大明》:“文定厥祥,亲迎于渭。”③之邹:之,到;邹,地名,故地今山东邹城东南。④揣:估量、忖度。⑤岑楼:高楼。岑,高,《说文·山部》:“岑,山小而高也。”⑥钩金:带钩上的黄金,比喻轻少但重要,《潜书·非文》:“秦以上之言虽少也,重於钩金。”此处只表示量轻。⑦翅:只、但,同“啻”,《说文通训定声·解部》:“翅,假借为啻。”副词,用在疑问或否定词后表示连接或对比,《庄子·大宗师》:“阴阳于人,不翅于父母。”⑧紾(zhěn):扭。⑨处子:处女

【释】

任国一个人问屋庐子:“礼仪和饮食,哪个重要?”

屋庐子说:“礼仪重要。”

其人又问:“性爱和礼仪,哪个重要?”

屋庐子说:“礼仪重要。”

他接着问:“按礼仪求食,就会饿死;不按礼仪求食,就能吃饱,为什么非按礼仪呢?按礼仪迎亲,就没法娶妻;不按礼仪迎亲,就能够娶妻,为什么非按礼仪呢?”

屋庐子不能回答。第二天,他到邹国去问孟子。

孟子说:“这有啥难回答的?不揣摩根本,只比较枝节末梢,一寸大小的木头也可以比大厦高。铁比羽毛重,难道说的是一钩铁比一车羽毛重?拿饮食的重要方面与礼仪的轻微方面比,岂止是饮食重要?拿性爱的重要方面与礼仪轻微的方面比,岂止是性爱重要?你这么回答他:‘扭住哥哥胳膊去夺他的食物,就能吃到东西;不扭哥哥的胳膊,就无法吃到东西,你扭不扭?翻东边邻居的墙去搂人家的闺女,就能娶到妻子;不搂就娶不到妻子,你搂不搂?’”

【引】

赵岐:此章指言临事量宜,权其轻重,以礼为先,食、色为后,若有偏殊,从其大者。朱熹:此章言义理事物,其轻重固有大分,然于其中,又各自有轻重之别。圣贤于此,错综斟酌,毫发不差,固不肯枉尺而直寻,亦未尝胶柱而调瑟,所以断之,一视于理之当然而已矣。

【解】

儒家重礼,但不教条。按孟子的说法,礼和食、色哪个重要,要区分具体的情境和条件,否则不会有正确的结论。

12.2 曹交问曰:“人皆可以为尧舜,有诸?”

孟子曰:“然。”

“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

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则为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为有力人矣。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为乌获而已矣。夫人岂以不胜为患哉?弗为耳。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为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

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

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耳。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注】

①曹交:参见附录一12—2—1。②奚有于是:奚,副词,什么;是,代词,指代“食粟”。③雏:小鸡,《说文·隹部》:“雏,鸡子也。”《礼记·月令》:“天子乃以雏尝黍,羞以含桃先荐寝庙。”④钧:古代重量单位,合三十斤。⑤乌获:参见附录一12—2—2。⑥胜:胜任。⑦徐:缓慢,《说文·彳部》:“徐,安行也。”⑧弟:同“悌”,《荀子·王制》:“能以事亲谓之孝,能以事兄谓之弟,能以事上谓之顺,能以使下谓之君。”《诗经·齐风·载驱》:“鲁道有荡,齐子岂弟。”⑨病:忧虑、担心,《公孙丑上》:“今日病矣,予助苗长矣。”

【释】

曹交问:“人人都可成尧舜,有这种说法吗?”

孟子说:“有。”

曹交说:“我听说文王高十尺,汤王高九尺,我高九尺四寸,只会吃饭,怎样才能成尧、舜?”

孟子说:“和身高有啥关系?做就可以了。有个人如果不能提起一只鸡,那他就没有力气;如果能举起三千斤,那他力气就很大。如果能举起乌获可举起的东西,那他和乌获相差无几。人为什么担忧自己不胜任呢?只是不去做而已。在长者后面慢行叫悌,在长者前面急行叫不悌。慢行难道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吗?只是不做而已。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穿尧衣,诵尧语,行尧事,就是尧;穿桀衣,诵桀语,行桀事,就是桀。”

曹交说:“我想去拜见邹君,借一座客舍,留您门下学习。”

孟子说:“道,如同大路,哪有那么难懂的?就怕不去找。你回去找吧,老师遍地都是。”

【引】

赵岐:人皆有仁义之心,尧、舜行仁义而已。其又曰:此章指言天下大道,人病由之,病于不为,不患不能,是以曹交请学,孟子辞焉。朱熹:言道不难知,若归而求之事亲敬长之闲,则性分之内,万理皆备,随处发见,无不可师,不必留此而受业也。曹交事长之礼既不至,求道之心又不笃,故孟子教之以孝弟,而不容其受业。

【解】

本则可参阅8.32、11.7。孟子指出,尧舜之道,并不复杂,孝悌二字罢了,所谓孝悌,只是仁义。做到孝悌,就是遵行尧舜之道了。为什么人人都可以成尧舜,或者说人人心里都住着尧舜,却成不了圣王?不是做不到,而是想不想做的问题。一切问题的症结,都在自己本身。

孟子认为人人成尧舜,但并非要求人人皆圣人,而是建立一个可以为之努力的实践标准。

12.3 公孙丑问曰:“高子曰:《小弁》,小人之诗也。”

孟子曰:“何以言之?”

曰:“怨。”

曰:“固哉,高叟之为诗也!有人于此,越人关弓而射之,则己谈笑而道之;无他,疏之也。其兄关弓而射之,则己垂涕泣而道之;无他,戚之也。《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固矣夫,高叟之为诗也!”

曰:“《凯风》何以不怨?”

曰:“《凯风》,亲之过小者也;《小弁》,亲之过大者也。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愈疏,不孝也;不可矶,亦不孝也。孔子曰:‘舜其至孝矣,五十而慕。’”

【注】

①高子:参见附录一12—3。②《小弁(pán)》:即《诗经·小雅·小弁》,或说该篇是太子宜臼之傅刺周幽王诗歌,或说是情人痛斥薄情郎的诗歌。③固:固执、拘泥。④关:同“弯”。⑤戚:亲,赵岐:“戚,亲也。”⑥《凯风》:即《诗经·邶风·凯风》,该诗是自责而慰母的篇什。⑦矶:水碰击土石,引申为激怒,赵岐:“矶,激也。”朱熹:“不可矶,言微激之而遽怒也。”

【释】

公孙丑说:“高子说:《小弁》这首诗是小人写的。”

孟子说:“为何这么说?”

公孙丑说:“诗里有怨气。”

孟子说:“老先生这么解诗,未免拘泥了。比如,这里有个人,越人弯弓射他,他谈起这件事可以很轻松,原因简单,他和越国关系远;如果哥哥弯弓射他,他谈起这件事就会掉眼泪,原因简单,他和哥哥关系近。《小弁》之怨,是亲近亲人啊。亲近亲人,就是仁。太拘泥了,老先生这么解诗。”

公孙丑说:“《凯风》为什么没有怨气呢?”

孟子说:“《凯风》是因为亲人的过错小,《小弁》是因为亲人的过错大。亲人的过错大却没怨气,是因为关系疏远。亲人的过错小却有怨气,是不该有的愤怒。疏远,是不孝;愤怒,也是不孝。孔子说:‘舜是大孝子啊,五十岁了仍然依恋父母。’”

【引】

赵岐:此章指言生之膝下,一体而分,喘息呼吸,气通於亲,当亲而疏,怨慕号天,是以《小弁》之怨,未足以为愆也。朱熹:赵氏曰“生之膝下,一体而分。喘息呼吸,气通于亲。当亲而疏,怨慕号天。是以小弁之怨,未足为愆也”。

①赵岐:“高子,孟子弟子。”

【解】

本则可参阅7.28、9.1、9.2、9.3。孟子在这里非常具体生动地诠释了何者是“怨”,他指出,“亲之过大而不怨,是愈疏也”,对亲人的大过错没有怨意,是疏远冷漠,这恰恰是不孝;“亲之过小而怨,是不可矶也”,对亲人的小过错斤斤计较,是心怀怨恨,也恰恰是不孝。孟子通过解诗,认为高子过于拘泥表面文字,从而错误理解了文本意思。亲亲,是仁。对亲人怀有真挚深切的怨,就是仁,因为仁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爱。

判断善恶孝疏,不能流于表面之怨与否,而要看慕之真伪。

12.4 宋牼将之楚,孟子遇于石丘,曰:“先生将何之?”

曰:“吾闻秦、楚构兵,我将见楚王说而罢之。楚王不悦,我将见秦王说而罢之。二王我将有所遇焉。”

曰:“轲也请无问其详,愿闻其指。说之将何如?”

曰:“我将言其不利也。”

曰:“先生之志则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先生以利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利,以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利也。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先生以仁义说秦、楚之王,秦、楚之王悦于仁义,而罢三军之师,是三军之士乐罢而悦于仁义也。为人臣者怀仁义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仁义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仁义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去利,怀仁义以相接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何必曰利?”

【注】

①宋牼(kēng):参见附录一12—4。②石丘:宋国地名,不可考。③构兵:交兵。④指:主张、思想,同“旨”。⑤号:说法、说辞,引申为办法。⑥终:舍弃。

【释】

宋牼准备去楚国,孟子在石丘碰见他,说:“先生要去哪里?”

宋牼说:“我听说秦、楚两国要交兵,准备见楚王劝他罢兵;若楚王不高兴,就见秦王劝他罢兵。两个国君总有一个听我的吧。”

孟子说:“我不问你具体意见,只想听你大体打算,你怎么劝?”

宋牼说:“打算说明战争的利害。”

孟子说:“先生志向大,但办法不行。先生用利害劝说秦王、楚王,二王会鉴于利害关系停止军事行动,这样就导致三军因为喜欢利害而乐于罢兵。臣子心怀利害侍奉国君,儿女心怀利害侍奉父母,弟弟心怀利害侍奉兄长,君臣、父子、兄弟之间会舍弃仁义,为了利害关系相互交往。如此而不亡国者,至今未有。先生如果用仁义劝说秦王、楚王,二王会鉴于仁义停止军事行动,这样就致使因为喜欢仁义而乐于罢兵。臣子心怀仁义侍奉国君,儿女心怀仁义侍奉父母,弟弟心怀仁义侍奉兄长,君臣、父子、兄弟之间会摒弃利害关系,心怀仁义相互交往。如此而不天下称王者,至今未有。您为何非讲利害呢?”

【引】

赵岐:以仁义之道,不忍兴兵,三军之士悦,国人化之,咸以仁义相接,可以致王,何必以利为名也。其又曰:此章指言上之所欲,下以为俗,俗化於善,久而致平;俗化於恶,久而致倾。是以君子创业,慎其所以为名也。朱熹:此章言休兵息民,为事则一,然其心有义利之殊,而其效有兴亡之异,学者所当深察而明辨之也。

⑥钱逊:尽,彻底。杨伯峻:《吕氏春秋》“数将几终”,高诱注云“终,尽也。”

【解】

本则可参阅1.1。同样是“义利之辨”,和开篇一则不同,孟子将利设定在人心之内,假如人人都把利而非义视为内在的、本能的东西,并以之衡量人际和社会关系,“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孟子和宋牼同时,俱为稷下学宫之士,其借同学者游说之事,申发自己的仁义观。按照孟子的逻辑,怀利相接,则亡;怀仁义相接,则王。

孟子并非不言利,而是言超越私利的大利。义利之辨说到底也是个人心问题,就为政者而言,不同的出发点会造就不同的人心,这不可不慎。

12.5 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于平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子。屋庐子喜曰:“连得间矣。”问曰:“夫子之任,见季子;之齐,不见储子,为其为相与?”

曰:“非也;《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为其不成享也。”

屋庐子悦。或问之。屋庐子曰:“季子不得之邹,储子得之平陆。”

【注】

①季任:参见附录一12—5。②平陆:地名,在今山东汶上。③间:间隙,引申为把柄、漏洞。④句出《尚书·洛诰》。享,进献;多,重视。《尚书证义》:“多如《汉书·袁盎传》‘皆多盎’之‘多’‘享多仪’,享以仪为多也。”物,礼物;役,用。

【释】

孟子住在邹国,国君弟弟季任代理任国国政,给孟子送礼试图结交,孟子收了礼,没有回礼。后来,孟子住在齐国平陆,国相储子给孟子送礼试图结交,孟子收礼,没有回礼。一天,孟子由邹到任时,拜谒了季任;又由平陆到齐,却没拜谒储子。屋庐子十分高兴,说:“我可抓住孟子的把柄了。”他问孟子:“您到任国拜谒了季任,到齐国却没拜谒储子,是因为储子是国相吗?”

孟子说:“非也。《尚书》说:‘送礼最重礼仪,礼仪不到位,礼物再多也和没送一样,因为送礼之人没有把心思用在进献上。’储子送礼的礼节没有完成。”

屋庐子甚是愉快。有人问他缘故,他说:“季任当时不能擅自去邹国拜访,储子完全可以去平陆拜访。”

【引】

赵岐:此章指言君子交接,动不违礼,享见之仪,亢答不差,是以孟子或见或否,各以其宜者也。朱熹:徐氏曰“季子为君居守,不得往他国以见孟子,则以币交而礼意已备。储子为齐相,可以至齐之境内而不来见,则虽以币交,而礼意不及其物也。”

【解】

季任代理任国国政,储子担任齐国国相,二人地位相差无几,区别是前者暂代,无法出境,而后者是可以离开的。两人都给孟子送了礼物,孟子却只见了季任,就在于储子能亲往而不去,心不诚。礼者,心之表也。储子“仪不及物”,是说礼节没有附着在礼物上,送给人等同于嗟来之食。

孟子固守礼节,固然是维护旧制和个人尊严,然过于拘泥清浊,恐怕也是其道不行的原因之一。

12.6 淳于髡曰:“先名实者,为人也;后名实者,自为也。夫子在三卿之中,名实未加于上下而去之,仁者固如此乎?”

孟子曰:“居下位,不以贤事不肖者,伯夷也;五就汤,五就桀者,伊尹也;不恶污君,不辞小官者,柳下惠也。三子者不同道,其趋一也。一者何也?曰:仁也。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

曰:“鲁缪公之时,公仪子为政,子柳子思为臣,鲁之削也滋甚;若是乎,贤者之无益于国也!”

曰:“虞不用百里奚而亡,秦穆公用之而霸。不用贤则亡,削何可得与?”

曰:“昔者王豹处于淇,而河西善讴;绵驹处于高唐,而齐右善歌;华周杞梁之妻善哭其夫而变国俗。有诸内,必形诸外。为其事而无其功者,髡未尝睹之也。是故无贤者也,有则髡必识之。”

曰:“孔子为鲁司寇,不用,从而祭,燔肉不至,不税冕而行。不知者以为为肉也。其知者以为为无礼也。乃孔子则欲以微罪行,不欲为苟去。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

【注】

①名实:名誉和功业,朱熹:“名,声誉也;实,事功也。言以名实为先而为之者,是有志于救民也;以名实为后而不为者,是欲独善其身者也。”②三卿:即上卿、亚卿、下卿,卿指古代高级官员或爵位。③公仪子:参见附录一12—6—1。④子柳:即泄柳,赵岐:“子柳,泄柳也。”参见附录一4—11—3。⑤⑧王豹、绵驹:参见附录一12—6—2。⑥淇:水名,黄河支流,在今河南北部。⑦河西:淇水西,指卫国境内。⑨高唐:地名,故地在今山东禹城西南。⑩齐右:高唐位于齐国西部,故称齐右。⑪⑫华周、杞梁:参见附录一12—6—3。⑬燔(fán)肉:即祭肉。燔,通“膰”。按照礼仪,祭祀结束,祭肉分赐参与仪式相关人员,据赵岐:“从鲁君而祭於宗庙,当赐大夫以胙,燔肉不至。膊炙者为燔,《诗》云:‘燔炙芬芬,反归其舍。’”⑭税:同“脱”,《左传·成公九年》:“郑人所献楚囚也,使税之。”⑮以微罪行:找个小错误离开,《四书释地》:“盖孔子为鲁司寇,既不用其道,宜去一;燔俎又不去,宜去二。其去之之故,天下自知之,但孔子不欲其失纯在君相,己亦带有罪焉。乐毅报燕王尚云:‘忠臣去国,不洁其名’,况孔子乎?又礼,‘大夫士去国,不说人以无罪。’注云:‘己虽遭放逐,不自以无罪解说于人,过则称己也。’以膰肉不至遂行,无乃太甚,此之谓以微罪行。鲁人为肉、为无礼之议,正惬孔子微罪之心。”

【释】

淳于髡说:“重视声名功业的,是为了造福于民;忽视声名功业的,是为了独善其身。您位列三卿,既没有声名,也没有功业,就匆忙离开,仁者都这个样子吗?”

孟子说:“职位低微,不用贤人侍奉不贤之人,伯夷如是。五次归附汤,五次归附桀,伊尹如是。不讨厌昏君,不嫌弃小官,柳下惠如是。三人行为方式不一,目标却是一致的。一致的目标是什么呢?就是‘仁’吧。君子有仁即可,何必非挤一条道?”

淳于髡说:“鲁缪公时,公仪子执政,子柳、子思为臣,鲁却日益衰弱,这么看来,贤人对国家没有什么帮助啊。”

孟子说:“虞不用百里奚,亡国。秦穆公重用百里奚,称霸。不用贤会亡国,何止于衰弱。”

淳于髡说:“从前,王豹住淇水边,河西的人都会唱歌。绵驹住高唐内,齐国西部人都会唱歌。华周、杞梁之妻因为哀哭丈夫,国家风俗为之一变。内在的东西,一定会表现出来。执着某事而没效果的,我还没有见过。因此,齐国没有贤人,如有,我一定会认识。”

孟子说:“孔子担任鲁国司寇,不受重用,一次随国君祭祀,没分到祭肉,帽子没脱,就离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孔子为了一块肉,知道的则懂得祭祀不合礼仪。孔子想找个小错误离开,而不是轻易离开。君子之行为,本非普通人可以理解的。”

【引】

赵岐:此章指言见机而作,不俟终日,孔子将行,冕不及税。庸人不识,课以功实。淳于虽辨,终亦屈服,正者胜也。朱熹:孟子言以为为肉者,固不足道;以为为无礼,则亦未为深知孔子者。盖圣人于父母之国,不欲显其君相之失,又不欲为无故而苟去,故不以女乐去,而以膰肉行。其见几明决,而用意忠厚,固非众人所能识也。然则孟子之所为,岂髡之所能识哉?尹氏曰“淳于髡未尝知仁,亦未尝识贤也,宜乎其言若是。”

【解】

本则可参阅7.17。淳于髡和孟子之辨,借古讽今,注重探讨三个问题,一是指责孟子不能辅佐君主,造福黎民,就挂印而去,恐怕是不仁的行为。孟子指出,仁有不同的表现方式,不必拘泥于某种。二是淳于髡认为贤人对于国家没有什么用处,孟子例证说,“不用贤则亡”。三是淳于髡说贤人一定会有外在的影响,如果没有,不是贤人,矛头对准孔子。孟子指出,“君子之所为,众人固不识也”,亦即君子怀道,不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

就两人辩论内容推断,淳于髡和孟子都能找到各自证据,恐怕谁也说服不了谁。这也表明,战国时期,形势复杂,诸子蜂起,很难断定谁掌握了绝对真理。孟子说的“君子亦仁而已矣,何必同”恐怕更符合实际,天下如此之大,“道”何必一定雷同,如出一人?

12.7 孟子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天子适诸侯曰巡狩,诸侯朝于天子曰述职。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五霸者,搂诸侯以伐诸侯者也,故曰,五霸者,三王之罪人也。五霸,桓公为盛。葵丘之会,诸侯束牲载书而不歃血。初命曰,诛不孝,无易树子,无以妾为妻。再命曰,尊贤育才,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幼,无忘宾旅。四命曰,士无世官,官事无摄,取士必得,无专杀大夫。五命曰,无曲防,无遏籴,无有封而不告。曰,凡我同盟之人,既盟之后,言归于好。今之诸侯皆犯此五禁,故曰,今之诸侯,五霸之罪人也。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今之大夫皆逢君之恶,故曰,今之大夫,今之诸侯之罪人也。”

【注】

①五霸:通常指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②三王:禹、汤和文王、武王。③庆:奖赏,赵岐:“庆,赏也。”④掊(póu)克:不贤之人,愿意为聚敛,⑤让:责备。⑥六师移之:六师,周天子麾下六军之师,也泛指全部军队,《尚书·康王之诰》:“张皇六师,无坏我高祖寡命。”移之,军队转移过去。⑦搂:《说文·手部》:“搂,曳聚也。”引申为率领。⑧葵丘:地名,故地在今河南兰考。⑨束牲:古代会盟时多用牲畜作为牺牲,束牲即把牲畜绑起来而不杀,《谷梁传·僖公九年》:“桓盟不日,此何以日?美之也。为见天子之禁,故备之也。葵丘之会,陈牲而不杀,读书加于牲上,壹明天子之禁。”⑩载书:将盟书放在牲畜(牺牲)上。⑪歃血:一种盟誓仪式,微饮牲血,含口中或涂口旁,以示信守。《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王当歃血而定从,次者吾君,次者遂。”⑫树:立。⑬宾旅:宾客和行旅之人。⑭摄:代理,假借为“代”,《左传·隐公元年》:“不书即位,摄之。”⑮曲防:遍修堤防。曲,周遍。⑯籴(dí):买粮食。

【释】

孟子说:“五霸是三王的罪人,现在的诸侯是五霸的罪人,当今的大夫是诸侯的罪人。天子到诸侯国叫巡狩,诸侯去朝见天子叫述职。春天视察春耕,补助有困难的;秋天视察储藏,帮助有亏欠的。进入诸侯封地,如果土地开垦了,田地治理了,百姓养老尊贤了,有才能的人任职了,就给予奖励——奖励田地。进入诸侯封地,如果土地荒芜了,百姓弃老厌贤了,横征暴敛的任职了,就给予训诫。一次不朝,贬损爵位;二次不朝,削减土地;三次不朝,派兵过去。天子叫讨不叫伐,诸侯叫伐不叫讨。五霸是率领一部分诸侯去伐另一部分,故而是三王的罪人。五霸中齐桓公势力最强,葵丘会盟时,捆绑牲畜,将盟书置于其上,却没歃血。第一条盟约会称,诛杀不孝者,不更换太子,不以妾为妻。第二条盟约称,尊敬贤才,培育人才,表彰德才。第三条盟约称,尊敬老人,爱护婴孩,不慢宾旅。第四条盟约称,官职不世袭,公职不兼任,选人要合格,不戮士大夫。第五条盟约称,不随意修堤防,不制止互购粮,不能封而不报。同时宣誓,参加盟约的,签署之后,恢复睦邻友好。现在,诸侯都违反了五条盟誓。因此才说现在的诸侯是五霸的罪人。助长国君恶行,罪轻;迎合国君恶行,罪重。当今的大夫都在迎合国君的恶行,因此才说当今的大夫都是诸侯的罪人。”(www.xing528.com)

【引】

赵岐:此章指言王道浸衰,转为罪人,孟子伤之,是以博思古法,匡时君也。朱熹:林氏曰“邵子有言:‘治春秋者,不先治五霸之功罪,则事无统理,而不得圣人之心。春秋之闲,有功者未有大于五霸,有过者亦未有大于五霸。故五霸者,功之首,罪之魁也。’孟子此章之义,其若此也与?然五霸得罪于三王,今之诸侯得罪于五霸,皆出于异世,故得以逃其罪。至于今之大夫,其得罪于今之诸侯,则同时矣;而诸侯非惟莫之罪也,乃反以为良臣而厚礼之。不以为罪而反以为功,何其谬哉!”

⑥钱逊:移之,杀其人而另立诸侯。

【解】

孟子论述了王道霸道轮替、王纲败坏、世风日下的过程。他指出,五霸是对三王的离弃,诸侯是对五霸的离弃,大夫是对诸侯的离弃。这一过程中,固然存有因果循环,但主因是对权力的追逐造成霸、力膨胀。孟子崇王道,黜霸道,根本在于王道提供了一个理想国的蓝图:“春省耕而补不足,秋省敛而助不给。入其疆,土地辟,田野治,养老尊贤,俊杰在位,则有庆;庆以地。入其疆,土地荒芜,遗老失贤,掊克在位,则有让。一不朝,则贬其爵;再不朝,则削其地;三不朝,则六师移之。是故天子讨而不伐,诸侯伐而不讨。”这个蓝图也显示出,王道的根本在王,王有德而行道,则天下大治。孟子要做的,就是让这个颓坏的过程颠倒过来,回到王道这一起点和轨道上来。

本质上,孟子的王道政治是精英政治,故新子之国的责任,在君不在民。

12.8 鲁欲使慎子为将军。孟子曰:“不教民而用之,谓之殃民。殃民者,不容于尧舜之世。一战胜齐,遂有南阳,然且不可——”

慎子勃然不悦曰:“此则滑釐所不识也。”

曰:“吾明告子。天子之地方千里;不千里,不足以待诸侯。诸侯之地方百里;不百里,不足以守宗庙之典籍。周公之封于鲁,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而俭于百里。太公之封于齐也,亦为方百里也;地非不足也,而俭于百里。今鲁方百里者五,子以为有王者作,则鲁在所损乎,在所益乎?徒取诸彼以与此,然且仁者不为,况于杀人以求之乎?君子之事君也,务引其君以当道,志于仁而已。”

【注】

①慎子:参见附录一12—8。②南阳:地名,故地在今泰山西南、汶水以北。③典籍:档案文献。④俭:少,《说文·人部》:“俭,约也。”赵岐:“俭而不足也。”

【释】

鲁国打算让慎子为将,孟子说:“不教育人民就让去打仗,这叫陷害。陷害人民的人,尧舜时代是不存在的。即便一仗打败齐,占领南阳,也是不行的。”

慎子十分不高兴,说:“这话我不明白。”

孟子说:“我坦白告诉你,天子疆土纵横千里,不足千里,不能接待诸侯。诸侯国土方圆百里,不足百里,不能奉守宗庙礼仪。周公封鲁,方圆百里,君王的土地不是不够,也只不过给了百里。太公封齐,方圆百里,君王的土地不是不够,也只不过给了百里。现在,鲁方圆五百里了,你认为王者兴起,鲁的土地会减少,还是会增加?不战而把别国土地拿来,仁人都不干,何况采取战争的方式谋求?君子侍奉国君,无非致力于将其引上正道,有志于仁而已。”

【引】

赵岐:此章指言招携怀远,贵以德礼,既其用兵,庙胜为上,战胜为下,明贱战者也。

【解】

本则可参阅12.9。孟子并不反对征伐,但对不义之战极为警惕。他始终认为,土地多寡并非一个国家的根本,地方百里,可以为王,可以为圣人之国,周公、太公就是成例,他们治下疆域,都不是靠侵略获得的。孟子视界中,土地和人民同义,掠夺土地,就是弃民,不教之为弃,侵凌之亦为弃。一个好的君王不会不教民而用之,而被教之民也不是拿来用或战的,因为仁君仁民皆是善的,符合天道的,故而不需征伐,就可以王天下。本则中,孟子借反对慎子为将讨齐,提出君子(上位者)的责任是代天行仁,这意味着,仁虽然发自本心,但会受到环境影响,君子作为一种正能量,要主动扩充他人之仁,特别要担负起沟通天和天子的重任。

儒家一直自视为帝王师,类似天和天子的“灵媒”。

12.9 孟子曰:“今之事君者皆曰:‘我能为君辟土地,充府库。’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富之,是富桀也。‘我能为君约与国,战必克。’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君不乡道,不志于仁,而求为之强战,是辅桀也。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与之天下,不能一朝居也。”

【注】

①乡:同“向”。

【释】

孟子说:“现在侍奉国君的都说:‘我能为您拓疆充库。’如今所谓的良臣,就是古时候的民贼。国君不走过去的道路,不立志于爱民,而是求富求贵,等于是富有的夏桀王。又说:‘我能替君主盟约其他国家,打仗肯定能取胜。’如今所谓的这些良臣,就是古时候的民贼。君主不走过去的道路,不立志于爱民,而是求强求大,等于是辅助国君当夏桀王。按照现今的道路,而不改变当今的恶风劣俗,即使把整个天下给他,他连一天都不能占据。”

【引】

赵岐:此章指言善为国者,必藏於民,贼民以往,其馀何观,变俗移风,非乐不化,以乱齐民,不知其善也。

【解】

本则可参阅12.8、14.37。“今之所谓良臣,古之所谓民贼也”是孟子充满浩然之气的警世良言,自有士人以来,未有如此直抒胸襟者。孟子指出,真正的良臣/君子要辅佐君主行仁,若一味“辟土地,充府库”“约与国,战必克”,无异于帮助君主成为桀纣的“民贼”。孟子还指出,君子不王不义之国,除非能够改变恶风劣俗。

显然,就思想倾向而言,孟子是反功利主义的。

12.10 白圭曰:“吾欲二十而取一,何如?”

孟子曰:“子之道,貉道也。万室之国,一人陶,则可乎?”

曰:“不可,器不足用也。”

曰:“夫貉,五谷不生,惟黍生之;无城郭、宫室、宗庙、祭祀之礼,无诸侯币帛饔飧,无百官有司,故二十取一而足也。今居中国,去人伦,无君子,如之何其可也?陶以寡,且不可以为国,况无君子乎?欲轻之于尧舜之道者,大貉、小貉也;欲重之于尧舜之道者,大桀、小桀也。”

【注】

①白圭:参见附录一12—10。②貉(mò):同“貊”,北方一个落后国名,《礼记·中庸》:“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③黍(shǔ):黄米。④饔飧(yōng sūn):熟食。饔,早餐;飧,晚餐。

【释】

白圭说:“我打算实施二十税一的政策,如何?”

孟子说:“你搞的是貉国的那一套。一个上万口人的城市,只有一个制陶匠,能行吗?”

白圭说:“不可,器皿不够用。”

孟子说:“貉国不产五谷,只有黍,没有城、宫、庙和祭祀仪式,诸侯之间没有礼来物往和宴饮,没有官吏和衙门,二十税一就可以了。如今在中原各国,不讲人伦,没有官吏,怎么行?制陶匠少了都无法管理好一个国家,何况没有官吏?想比尧舜税率轻的,是大貉、小貉;想比尧舜税率重的,是大桀、小桀。”

【引】

赵岐:此章指言先王典礼,万世可遵,什一供贡,下富上尊。裔土简惰,二十而税,夷狄有君,不足为贵。圭欲法之,孟子斥之以王制者也。朱熹:什一而税,尧舜之道也。多则桀,寡则貉。今欲轻重之,则是小貉、小桀而已。

【解】

本则可参阅14.27。税过则民不堪其重,轻则国不胜其行,孟子并不是说尧舜之道不可更易,而是强调实行尧舜之道要符合实际。

12.11 白圭曰:“丹之治水也愈于禹。”

孟子曰:“子过矣。禹之治水,水之道也,是故禹以四海为壑。今吾子以邻国为壑。水逆行谓之洚水——洚水者,洪水也——仁人之所恶也。吾子过矣。”

【注】

①水之道:依水之性。②壑:沟渠,朱熹:“壑,受水处也。”

【释】

白圭说:“我治水能力比禹强。”

孟子说:“你错了。禹治水循着水性,因此,他把四海当作沟壑。而你把邻国当沟壑。水逆行,是洚水,洚水就是洪水,洪水是仁人都厌恶的。你错了。”

【引】

赵岐:此章指言君子除害,普为人也,白圭壑邻,亦以狭矣。是故贤者志其大者、远者也。

【解】

将水排往邻国,损人利己,非仁人之道。白圭这种人,世代不绝,可见“求放心”之难。

12.12 孟子曰:“君子不亮,恶乎执?”

【注】

①亮:诚信,同“谅”。②执:坚守、坚持。

【释】

孟子说:“君子不诚信,怎么保持节操呢?”

【引】

赵岐:此章指言《论语》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重信之至者也。孙奭:孟子言君子之道如不以信为主,则君之道恶乎执?言执君子之道,特在乎信也。

【解】

本则可参阅7.12、8.11。诚是天道也是人道,如果没有诚信,不能保守节操。如此,怎么理解孟子的“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离娄下》)?在孟子这里,诚和义都是发于本心的,地位相同,甚至可以互代的,唯一的区别就是侧重点不同。诚侧重点是内,强调的是人的内在活动要遵循与天合一的本心;侧重点是外,强调的是人的外在举止要遵循与天合一的规范。如果言行不符合义,自然不需要信而果。

12.13 鲁欲使乐正子为政。孟子曰:“吾闻之,喜而不寐。”

公孙丑曰:“乐正子强乎?”

曰:“否。”

“有知虑乎?”

曰:“否。”

“多闻识乎?”

曰:“否。”

“然则奚为喜而不寐?”

曰:“其为人也好善。”

“好善足乎?”

曰:“好善优于天下,而况鲁国乎?夫苟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苟不好善,则人将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声音颜色距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之人至矣。与谗谄面谀之人居,国欲治,可得乎?”

【注】

①优:充足,《说文·人部》:“优,饶也。一曰倡也。”《诗经·大雅·瞻卯》:“天之降罔,维其优矣。”②轻:容易,朱熹:“轻,易也;言不以千里为难也。”③訑訑(yí yí):傲慢自信的样子,赵岐:“自足其智不嗜善言之貌。”④既:副词,已经。⑤距:同“拒”。

【释】

鲁国打算让乐正子执政。孟子说:“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夜不能寐。”

公孙丑问:“他能力强?”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他深谋远虑?”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他见多识广?”

孟子说:“不。”

公孙丑问:“那您为何如此兴奋?”

孟子说:“他好善。”

公孙丑问:“好善就足够胜任了吗?”

孟子说:“好善就足可以治理天下了,何况治理鲁国?一个人如果好善,天下之人都不远千里来告诉他善事。一个人如果不好善,他就会说:‘嗯嗯,我早就知道这些人和事了。’这种表现会拒人千里之外。读书人都被堵在千里之外,谄媚奉迎之人都会趋之若鹜。和谄媚奉迎之人相处,想治理好国家,怎么可能?”

【引】

赵岐:此章指言好善从人,圣人一概,禹闻谠言,答之而拜。訑訑吐之,善人亦逝,善去恶来,道若合符。《诗》曰“雨雪漉漉,见晛聿消。”此之谓也。朱熹:此章言为政,不在于用一己之长,而贵于有以来天下之善。

【解】

善是为人之本,也是为政之本。执政不在于“强”“知虑”“多闻识”。善人会吸引四海之人,不善人会招致阿谀之徒。为人善是发乎本心,为政善是扩充于国,都是符合天道的。儒家用人崇德,法家用人惟才。孟子喜乐正子为政,乃因为他是有德之人,若用之,则可以看到“新子之国”和“王天下”的希望。

12.14 陈子曰:“古之君子何如则仕?”

孟子曰:“所就三,所去三。迎之致敬以有礼;言,将行其言也,则就之。礼貌未衰,言弗行也,则去之。其次,虽未行其言也,迎之致敬以有礼,则就之。礼貌衰,则去之。其下,朝不食,夕不食,饥饿不能出门户,君闻之,曰:‘吾大者不能行其道,又不能从其言也,使饥饿于我土地,吾耻之。’周之,亦可受也,免死而已矣。”

【注】

①陈子:即陈臻,参见附录一4—3。②就:任职。③去:离职。④周:接济,同“赒”,《论语·雍也》:“君子周急不继富。”

【释】

陈子问:“古时候,君子怎样才出来做官?”

孟子说:“三种情况可做,三种情况请辞。迎接时恭敬有礼,愿意实行他的主张,可做。礼节还算周到,却不愿意实行他的主张,不做。其次,虽不实行他的主张,但迎接时恭敬有礼,可做。礼节不周,不做。最低的情况为,早晚两餐都没有,饿得出不了门,国君听说了,说:‘大的方面说,虽不能实行他的主张,也不能遵从他的言语。让他在我的国家挨饿,是一种耻辱。’国君的救济是可接受的,不过只是为了不饿死罢了。”

【引】

赵岐:此章指言士虽正道,亦有量宜,听言为上,礼貌次之,困而免死,斯为下矣。备此三科,亦无疑也。

【解】

本则可参阅10.4。孟子谈出仕的三个原则,最上者君主“行其言”,其次“致敬以有礼”,再次“周之,亦可受也”。有意思的是,孟子认为,君子为了吃饭,也可凑合着就职,“免死而已矣”。这和孔子“君子谋道不谋食”(《论语·卫灵公》)的观点,有一定差别。

12.15 孟子曰:“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

【注】

①畎(quǎn)亩:田间。畎,田间沟壑。②傅说:参见附录一12—15—1。③版筑:古人一种筑墙方法,本处比喻地位低贱之人。④鱼盐:鱼贩和盐贩。⑤管夷吾:即管仲,参见附录一3—1—2。⑥士:掌刑狱之官员,《周礼·大司徒》:“其附于刑者,归于士。”⑦孙叔敖:参见附录一12—15—2。⑧海:海边,杨伯峻:“《荀子》和《吕氏春秋》都曾说他本是‘期思之鄙人’,楚之期思疑即今河南固始县东北蒋家集之地,在淮河支流之滨,这可能就是《孟子》所谓‘举于海’的根据。”⑨拂(fú)乱:扰乱。拂,违背、逆违。⑩忍:抑制、克制,引申为磨炼。⑪曾:同“增”。⑫衡:梗塞、不顺,同“横”,《荀子·致仕》:“不官而衡至者,君子慎之。”⑬征:征兆、表现。⑭法家拂士:拂,通“弼”,赵岐:“法度大臣之家,辅拂之士。”

【释】

孟子说:“舜从庄稼地里崛起,傅说自工地里选拔出来,胶鬲从鱼盐商中推举出来,管夷吾自狱卒中挑选出来,孙叔敖在海边隐居时选举出来,百里奚打市场拔荐出来。因此,天若要让谁承担大任,一定先让他意志受苦,筋骨受累,身体受饿,生活受穷,一切行为都被扰乱,这就可以激励他的心,磨炼他的性,增长他的才干以弥补不足之处。人们经常有了过错才去改正,心思困塞才有所作为,流露于言谈举止才被人了解。一个国家,内没执法和谏议之士,外无敌国和忧患,常常会趋于灭亡。由此可知,忧患让人存,安乐使人亡。”

【引】

赵岐:此章指言圣贤困穷,天坚其志。次贤感激,乃奋其虑。凡人佚乐,以丧知能。贤愚之叙也。

【解】

本则是《孟子》中最著名的篇什之一,孟子通过六位先贤的例子说明只有经过艰苦的磨炼,才能成就一番伟业,正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客观分析,苍天是否将降大任无法确定,但人在困难环境中,努力唤醒个人的主体性,以心支配身,达到身心如一境地,则能顺应天命,建立完全的自我/勋业,使自己由自然人升格为道德人、宇宙人。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不过是选择放其心还是求放心罢了。

本则讲的是“尽人事,知天命”,实则指人事尽了,也会改变天命,通过个人努力完成对天命的反拨。

12.16 孟子曰:“教亦多术矣,予不屑之教诲也者,是亦教诲之而已矣。”

【释】

孟子说:“教育有很多方法,我不屑教诲,也是一种教育方法。”

【引】

赵岐:此章指言学而见贱,耻之大者,激而厉之,能者以改,教诲之方,或折或引,同归殊途,成之而已。朱熹:不以其人为洁而拒绝之,所谓不屑之教诲也。其人若能感此,退自修省,则是亦我教诲之也。尹氏曰“言或抑或扬,或与或不与,各因其材而笃之,无非教也。”

【解】

“不教之教”对于被教育者而言,是一种刺激;对于其他人而言,是一种鞭策。不过,不教之教是建立在主体自觉基础上的,若无反思能力,不教之教必然落空。

不教之教是自得之教,重在内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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