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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释义:修身决定一切问题

时间:2023-11-0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孟子将一切问题的症结都归结到是否修身上。①离娄:参见附录一7—1—1。

孟子释义:修身决定一切问题

本章凡二十八则,其中,和乐正子对曰两则,孟子曰二十六则。

本章内容芜杂,最值得注意的是谈修身。孟子指出,修身即扩充善端,“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只有修身,才能保四海、保社稷、保四体。修身的内容是什么?仁义,“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扩充善端即扩充仁义,不能行仁义,便是陷溺其心,谓之“自弃”。所谓“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意味着天下国家不外是一个道德主体/人的扩充。

孟子进一步指出,治国的关键就是行仁,否则,即便“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仁的重要性在于,“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仁即亲亲,“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孟子将一切问题的症结都归结到是否修身上。

需要着重指出的是,孟子眼中修身的榜样,都是先王或先圣,潜台词是,身修好了,便可以王天下:天下是不招即来的道德衍生品。

7.1 孟子曰:“离娄之明、公输子之巧,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师旷之聪,不以六律,不能正五音;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今有仁心仁闻而民不被其泽、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故曰: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能以自行。《诗》云:‘不愆不忘,率由旧章。’遵先王之法而过者,未之有也。圣人既竭目力焉,继之以规矩准绳,以为方员平直,不可胜用也;既竭耳力焉,继之以六律正五音,不可胜用也;既竭心思焉,继之以不忍人之政,而仁覆天下矣。故曰:为高必因丘陵,为下必因川泽;为政不因先王之道,可谓智乎?是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上无道揆也。下无法守也,朝不信道,工不信度君子犯义,小人犯刑,国之所存者幸也。故曰:城郭不完,兵甲不多,非国之灾也;田野不辟,货财不聚,非国之害也。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诗》曰:‘天之方蹶,无然泄泄。’泄泄犹沓沓也。事君无义,进退无礼,言则非先王之道者,犹沓沓也。故曰,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吾君不能谓之贼。”

【注】

①离娄:参见附录一7—1—1。②公输子:参见附录一7—1—2。③规矩:规,圆规;矩,曲尺。④师旷:参见附录一7—1—3。⑤六律:指古乐十二律中的阳律,即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黄钟。律是管状定音器,共十二个,奇数为六律,偶数为六吕,合称律吕。⑥五音:古代音阶之名,即宫、商、角、徵、羽。⑦闻:声誉。⑧句出《诗经·大雅·假乐》,其诗赞美周成王。愆,过错;率,遵循。⑨员:同“圆”。⑩道揆:以道义来衡量。揆,衡量,《尔雅·释言》:“揆,度也。”⑪法守:法度自守。⑫度:标尺、尺度,《梁惠王上》:“度,然后知长短。”⑬完:坚固。⑭辟:开垦、开辟。⑮句出《诗经·大雅·板》,其诗讽刺周厉王。蹶,动乱;泄泄,多嘴多舌。⑯闭:抵制,通“辟”。

【释】

孟子说:“即便离娄那样的眼力,公输班那样的手艺,不用圆规和曲尺,也没法画出方和圆。即便师旷那样的听力,不根据六律,也没法校正五音。即便尧舜之道,不落实到仁政上,也没法管理好天下。目前,虽然有些诸侯拥有仁心和仁名,但百姓还是没得到恩惠,也不能被后世效仿,原因在于他们没施行先王之道。因此,仅仅怀有善心,还不足以用来理政;仅仅拥有法度,还不能让它自己运转。《诗经》说:‘没有过失,也没遗忘,一切遵循旧规章。’遵守先王法度还会犯错,是没有的事情。圣人既竭尽视力,再辅助圆规、曲尺、水准、墨线,画方、圆、平、直轻而易举;既已竭尽听力,再辅助六律,五音校正轻而易举;既已竭尽心思,再施行仁政,仁义流布天下轻而易举。因此,想要高,必须靠近丘陵;想要低,最好靠近河流。治国理政不依靠先王之道,怎么说得上智慧呢?所以只有仁者适合居于高位,不仁者居于高位,就会传播自己的恶行。居上者没有尺度,居下者就没有遵循;朝廷不相信道义,百工不相信标尺;君子违反道义,小人违反刑罚,如此这般,国家还能存续,简直就是侥幸。因此,城郭不固,武器不足,不是国家的灾难;土地未垦,财物未积,不是国家的灾难;上位者不讲礼仪,下位者就有效法,坏人横行霸道,国家颓亡指日可待。《诗经》说:‘上天要颠覆它时,就不要多嘴多舌了。’所谓泄泄,就是啰里啰唆的意思。侍奉国君不讲忠义,进退之间不讲礼仪,出口不是先王之道,就是啰里啰唆。因此,对国君高标准严要求是恭,宣讲善义抵制邪恶是敬,认为自己君主不能为善是贼。”

【引】

赵岐:此章指言虽有巧智,犹须法度,国由先王,礼义为要,不仁在位,播越其恶,诬君不谏,故谓之贼。明上下相须,而道化行也。朱熹:邹氏曰“此章言为治者,当有仁心仁闻以行先王之政,而君臣又当各任其责也。”

【解】

本则可参阅5.4、7.2。王道和仁政是孟子思想体系中的两个核心概念。王道即先王之道,是旧有名词,《尚书·洪范》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仁政即仁义之政,是孟子在孔子基础上自家总结出来的概念。二者某种意义上是一体两面,或者说是一个概念。孟子提出王道仁政非无的放矢,而是针对时局而发,据《战国策·书录》:“仲尼既没之后,田氏取齐,六卿分晋,道德大废,上下失序。至秦孝公,圈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苟以取强因而矣。夫篡盗之人,雷达为侯王;喳谲之国,兴立为强。是以传相方向效,后生师之,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诸子不相亲,兄弟不相亲,夫妇离散,莫保其命,泯然道德绝矣。晚世益甚,万乘之国七,千乘之国五,敌侔争权,盖为战国。贪饕无耻,竟进无厌;国异政教,各自制断;上无天子,下无方伯;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当此之时,虽有道德,不得施谋;有设之强,负阻而恃固;连与交质,重约结誓,以守其国。”孟子在本则中论证了“行先王之道”这一重大问题(先王之道和先王之法同义),他指出,治理国家须效法尧舜这样的先王之君,不过,前提是施行仁政,否则即便有尧舜之道,也不能平治天下,也就是说,仁政既是王道的表,也是实。如不施行仁政,空有仁心仁闻,无异于叶公好龙,空中建阁。王道也好,仁政也罢,都不是空幻的,而是有具体的尺度和规则,也需要仁人在位,保证实施。孟子特别指出,王道仁政核心要义不是军备问题,也不是经济问题,而是礼仪问题,这个礼仪不只是外在的一套规则,而是规则中显现的“心”,也就是善,无仁心,不会有仁义,义即仪也。孟子眼中的“仁人”,不单指国君,能匡正国君言行的辅臣更为重要,先王之道就包含了人臣之道,“责难”是恭,“陈善闭邪”是敬,做不到这一点的是贼。

何谓“先王之道”,就是“尧舜之道”,孟子倡导法先王。

7.2 孟子曰:“规矩,方员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二者皆法尧舜而已矣。不以舜之所以事尧事君,不敬其君者也;不以尧之所以治民治民,贼其民者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暴其民甚,则身弑国亡;不甚,则身危国削,名之曰‘幽’、‘厉’,虽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也。《诗》云:‘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此之谓也。”

【注】

①至:极、最。②幽、厉,即周幽王和周厉王,周代两个昏君的谥号,《逸周书·谥法解》:“壅遏不通曰幽,动祭乱常曰幽。杀戮无辜曰厉。”赵岐:“厉王流于彘,幽王灭於戏,可谓身危国削矣。……谥以幽、厉,以章其恶,百世传之,孝子慈孙,何能改也!”参见附录一7—2。③句出《诗经·大雅·荡》,该诗托文王作以自儆并刺王室。朱熹:“言商纣之所当鉴者,近在夏桀之世,而孟子之,又欲后人以幽厉为鉴也。”鉴,本指镜子,引申为借鉴、教训。

【释】

孟子说:“圆规和曲尺,是方与圆的标准;圣人,是做人的标准。想做君就要尽君的道义,想做臣就要尽臣的本分,二者不过是效法尧舜而已。不像舜侍奉尧那样侍奉君是轻视,不像尧治理人民那样治理百姓是残害。孔子说:‘道只有两种,仁和不仁罢了。’残害百姓过头,就会身死国亡;即使不太过头,也会逐渐导致个人危险,国家削弱,死后会成为‘幽’‘厉’,即便子孝孙贤,其名声百代也改不了。《诗经》说:‘殷可借鉴的并不远,不过在其前代夏而已。’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引】

赵岐:此章指言法则尧舜,以为规矩,鉴戒桀纣,避远危殆,名谥一定,千载而不可改也。

①杨伯峻:《荀子·议兵篇》云“所以不受命于主有三:可杀而不可使处不完,可杀而不可使击不胜,可杀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谓之三至。”杨倞注云“至为一守而不变。”孟子此“至”字意义与“极”同,但与《荀子》此“至”字之意义也不相违,所以译文以“标准”译出。

【解】

本则可参阅7.1、7.20、8.5、13.8。做人的榜样是圣人,圣人之道“仁”,行道不分君臣,皆以尧舜为根本。为圣人之道者,尧舜,仁者无敌;非圣人之道者,幽、厉,身弑国亡。孟子毫不客气地指出,不行尧舜之道者,就是“贼其民者”,早有夏殷这样的前车之鉴了。

孟子学说,都是依托先王而已。

7.3 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卿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人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

【注】

①社稷:土地神和谷神,《左传·僖公四年》:“君惠徼福于敝邑之社稷,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韩非子·难一》:“晋阳之事,寡人危,社稷殆矣。”据《周礼·考工记》,社稷坛设在王宫右,宗庙设在王宫左,两者相对,俱为国家根本。因君主都祭祀社稷,遂以之代表国家。②四体:四肢。③强:勉强。

【释】

孟子说:“夏、商、周三代依靠仁得到天下,因为不仁失去天下。诸侯兴衰存亡的道理也是如此。天子不仁,不能保有天下;诸侯不仁,不能保有国家;大夫不仁,不能保有封地;士人和百姓不仁,不能保有自身。如果憎恶死亡却又喜欢干坏事,和厌恶醉酒却非要喝酒一个样子。”

【引】

赵岐:此章指言人所以安,莫若为仁,恶而弗去,患必在身,自上达下,其道一焉。

【解】

孟子将“仁”提升为一种至高无上的价值观,而这种价值观是有实践意义的,既关涉天下,也牵连人身。孟子论价值问题,都是在个人和家、国、天下间推衍,这意味着孟子眼里的道都是有生命的,有立场和倾向的,且生生不息的。

仁即人。人若不仁,却欲保全诸种,无异于恶醉强酒、饮鸩止渴。

7.4 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其身正而天下归之。《诗》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

【注】

①反:反思、反省。②句出《诗经·大雅·文王》,该诗是《诗经·大雅》首篇,歌颂周朝奠基者王姬昌。

【释】

孟子说:“仁爱别人,人家却不亲近,就该反思自己的仁爱是否对头;治理百姓,百姓没治理好,就应琢磨自己的治理是否对路;礼遇他人,他人不应,就得反思自己的礼遇是否至诚。行事没有效果,都应从自身找原因;自身端正,天下之人才会归服。《诗经》说:‘永远遵从天命,自己才能谋求幸福。’”

【引】

赵岐:反求诸身,身已正则天下归就之,服其德也。其又曰:此章指言行有不得於人,一求诸身,责己之道也,改行饬躬,福则至矣。朱熹:反求诸己,谓反其仁、反其智、反其敬也。如此,则其自治益详,而身无不正矣。天下归之,极言其效也。

【解】

本则可参阅3.4、3.7、8.28、13.4。儒学是“为己之学”,“反求诸己”即为己之学的另一种说辞。必须指出,反求诸己作为一种道德实践,目的是正己,推及政治层面,即孔子说的“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论语·子路》)“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论语·为政》)

“其身正而天下归之”很容易理解。性善之人是天安置在人间的代言人,“永言配命”,意味着只要人之本心与天齐,则垂衣裳而天下治,这也就是“自求多福”。

这个意义上,反求诸己是一切社会活动之本。

7.5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注】

①恒:常、久,《说文·二部》:“恒,常也。”

【释】

孟子说:“人们有句老话,都说:‘天下国家。’天下的根本在国,国的根本在家,家的根本在个人。”

【引】

赵岐:此章指言天下国家,各依其本,本正则立,本倾则踣,虽曰常言,必须敬慎也。朱熹:虽常言之,而未必知其言之有序也。故推言之,而又以家本乎身也。此亦承上章而言之,大学所谓“自天子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为是故也。

【解】

本则重点字眼是“身”,身指个人,但这个个人是自觉能动的道德主体,也可以理解为浩然之气充盈的个身,这样的个身可以反观本心之善。孟子和孔子都把修身视为一切的根本,是一切的“开始处”/端,由身修,而得家、国、天下治,亦即《礼记·大学》所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通俗地说,一个能把自己涵养好的人,就能推己及家、国、天下——推即孟子说的“扩充”。

这个意义上,家、国、天下和身都是一个道德主体,根蒂在为己——儒学不外“为己之学”。

7.6 孟子曰:“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巨室之所慕,一国慕之;一国之所慕,天下慕之;故沛然德教溢乎四海。”

【注】

①巨室:世家大族。②沛然:充盈的样子。

【释】

孟子说:“理政不难,不得罪世族大家就可以了。世族大家仰慕的一国之人都仰慕;一国之人仰慕的天下的人都仰慕,如此德教就会和雨水一样遍布四海。”

【引】

赵岐:此章指言天下倾心,思慕向善,巨室不罪,咸以为表,德之流行,可以充四海也。朱熹:盖君子不患人心之不服,而患吾身之不修;吾身既修,则人心之难服者先服,而无一人之不服矣。

②朱熹:盛大流行之貌。

【解】

家、国、天下同构。巨室即国君世家大族,其欲仁,国人便仁;国人欲仁,天下人便仁。这意味着,世家大族是一个国家精神面貌和政治动态风向标

政治在本质上都是巨室政治。

7.7 孟子曰:“天下有道,小德役大德,小贤役大贤;天下无道,小役大,弱役强。斯二者,天也。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齐景公曰:‘既不能令,又不受命,是绝物也。’涕出而女于吴。今也小国师大国而耻受命焉,是犹弟子而耻受命于先师也。如耻之,莫若师文王。师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为政于天下矣。《诗》云:‘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殷士肤敏,裸将于京。’孔子曰:‘仁不可为众也。夫国君好仁,天下无敌。’今也欲无敌于天下而不以仁,是犹执热而不以濯也。《诗》云:‘谁能执热,逝不以濯?’

【注】

①役:听命于,系“役于”的省略。②女:嫁,朱熹:“以女与人也。”本句指齐景公以女嫁吴而和亲,据《说苑·权谋》:“齐景公以其子妻阖庐,送诸郊,泣曰:‘余死不汝见矣。’高梦子曰:‘齐负海而县山,纵不能全收天下,谁干我?君爱则勿行。’公曰:‘余有齐国之固,不能以令诸侯,又不能听,是生乱也。寡人闻之,不能令,则莫若从。’遂遣之。”③句出《诗经·文王·大雅》,本诗系文王担心大业不能永久。孙子,即子孙,后代;丽,数目;不亿,不下亿万,古代十万曰亿;侯,发语词;肤,大,《诗经·小雅·六月》:“薄伐猃狁,以奏肤公。”裸(guàn),古代一种酌酒灌地的祭祀仪式,《周礼·春官·大宗伯》:“以肆献裸享先王。”将,助祭,朱熹:“助也。”京,镐京,周都,今陕西西安。④热:烫手的东西。⑤句出《诗经·大雅·桑柔》,旧称本诗讽刺周厉王,赵岐:“谁能持热而不以水濯其手,喻其为国谁能违仁而无敌於天下也。”逝,发语词。

【释】

孟子说:“天下政治清明时,德小的会服从德大的,小贤会服从大贤;天下政治混乱时,力小的会服从力大的,弱势会服从强势。这两种情况都出于天意。顺从天意,就能生存;违背天意,就会灭亡。齐景公说:‘不能命令别人,又不能听命别人,只有死路一条。’于是,他只能痛哭着把女儿下嫁到吴国。如今,小国效法大国,却以接受大国命令为耻,好比学生以听从老师为耻。如果以之为耻,不如效法文王。效法文王,大国五年,小国七年,必定称王天下。《诗经》说:‘殷商子孙,数以亿计。上帝授命,穿上周服,都穿周服,天命转移。殷人固然聪慧,也要助祭京城。’孔子说:‘仁不是用数量多少衡量的,如果国君推崇仁,就会天下无敌。’现在,想天下无敌却不施行仁,如同拿热东西烫了手却不用凉水冲洗。《诗经》说:‘谁能拿热东西烫了手,却不用凉水冲洗?’”

【引】

赵岐:此章指言遭衰逢乱,屈伏强大,据国行仁,天下莫敌。虽有亿众,无德不亲,执热须濯,明不可违仁也。朱熹:此章言不能自强,则听天所命;修德行仁,则天命在我。

【解】

本则可参阅1.5、2.14、14.3、14.4。孟子再论“仁者无敌”,但在逻辑上更进一步,他指出,天下政治清明时,德是衡量谁役使谁的标准;天下政治混乱时,力是衡量谁役使谁的标准——这都是天命使然,通常而言,是不能违背的。但是天命是可以转移的,比如小国若不甘于受大国欺凌,应该学习文王,施仁政,行王道,此可以转换天命,一统天下。就孟子周游列国之言论而言,他对弱国在强国的夹缝中如何生存,并无确然办法,在他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自行仁政,上承天命,下顺民意,借以壮大自己。也就是说,行仁政未必一定可以王天下,但不行仁政而欲王天下,无异于“执热而不以濯也”。

施仁政,行王道,也是一种尽人事、听天命。孟子很清楚这一点,故而曾说:“若夫成功,则天也。”(《梁惠王下》)

7.8 孟子曰:“不仁者可与言哉?安其危而利其菑,乐其所以亡者。不仁而可与言,则何亡国败家之有?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孔子曰:‘小子听之!清斯濯缨,浊斯濯足矣。自取之也。’夫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太甲》曰:‘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谓也。”

【注】

①菑(zāi):同“灾”。②乐:沉湎。③沧浪:汉水上游。④缨:系帽丝带,《说文·糸部》:“缨,冠系也。”《墨子·公孟》:“鲜冠组缨,绛衣博袍。”

【释】

孟子说:“不仁的人可以正常交流吗?他们安然地处于危险之中,把灾难当作捞取好处的机会,沉湎于让他们败亡的事情中不能自拔。不仁的人如果可以正常交流,怎么会有亡国败家的事情发生呢?有个童谣唱道:‘沧浪水清啊,可以洗我的帽缨;沧浪水浑啊,可以洗我的双脚。’孔子说:‘孩子们听好了,水清可以洗帽缨,水浑可以洗双脚,这是个人的自我选择。’人一定是先侮辱了自己别人才会侮辱他,家必然是自己先毁坏了别人才会毁坏它,国必定是自己内讧别国才会讨伐它。《太甲》说:‘天降灾祸还可以避,自己做坏事就难逃。’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引】

赵岐:此章指言人之安危,皆由於己,先自毁伐,人乃讨攻讨,甚于天孽,敬慎而已,如临深渊,战战恐惧也。朱熹:此章言心存则有以审夫得失之几,不存则无以辨于存亡之着。祸福之来,皆其自取。

③杨伯峻:卢文弨《钟山札记》云“仓浪,青色;在竹曰苍筤,在水曰沧浪。”按卢说是也。前人有以沧浪为水名者(或云,汉水之支流;或云即汉水),又有以为地名者(在湖北均县北),恐都不可靠。朱珔《小万卷斋文集》有《沧浪非地名辨》。

【解】

孟子指出,个人、家和国出了问题,都要从自身找原因,“自作孽,不可活”,这也是为什么孟子反复强调求诸己。

7.9 孟子曰:“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失其民者,失其心也。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民之归仁也,犹水之就下、兽之走圹也。故为渊敺鱼者,獭也;为丛敺爵者,鹯也;为汤武敺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敺矣。虽欲无王,不可得已。今之欲王者,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苟为不畜,终身不得。苟不志于仁,终身忧辱,以陷于死亡。《诗》云:‘其何能淑,载胥及溺。’此之谓也。”

【注】

①聚之:聚拢。②尔:如此、这样,《礼记·檀弓》:“尔毋从从尔。”③圹(kuàng):旷野,同“旷”,《庄子·应帝王》:“游无何有之乡,以处圹垠之野。”④獭:水獭。⑤爵:通“雀”,《易经·中孚》:“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⑥鹯(zhān):一种猛禽,《左传·文公十八年》:“如鹰鹯之逐鸟雀也。”⑦无:副词,不,用在动词、形容词前表否定,《韩非子·喻老》:“臣是以无请也。”⑧艾:艾草。⑨畜:同“蓄”。⑩以:以至于。⑪句出《诗经·大雅·桑柔》,本诗讽刺周厉王失政。淑,好;载,语气词;胥,全、都,《诗经·小雅·角弓》:“尔之教矣,民胥效矣。”

【释】

孟子说:“夏桀、商纣失去天下,是因为先失去百姓;失去百姓,是因为先失去民心。得天下是有捷径的,得到百姓,就会得到天下;得百姓也是有捷径的,得到民心,就会得到拥护;得民心也是有捷径的,他们想要的就给他们并加以积累,他们厌恶的不强加给他们,如是而已。百姓归附仁,如同水喜欢往低处流,兽喜欢在野外跑。因此,替深渊驱赶来鱼儿的是水獭,替森林驱赶来鸟儿的是鹞鹰,替汤武驱赶来百姓的是桀纣。现在,如果天下有施仁行义的国君,诸侯就会替他把百姓驱赶来,即使不想天下称王,也不可能。如今那些想天下称王的,就像生了七年的疾病幻想用三年的艾治疗一个道理。不积蓄民心,一辈子也不能称王天下。平时不施仁行义,会一辈子忧患受辱,搞不好会面临暴亡。《诗经》说:‘怎么会处得好,不过拉着手溺亡样。’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引】

赵岐:此章指言水性趋下,民乐归仁;桀纣之驱,使就其君;三年之艾,畜而可得;一时欲仁,犹将沉溺。所以明鉴戒也,是可哀伤也。

【解】

本则可参阅2.8。孟子开天辟地地以民心释革命,将民心与政权联系起来,并以桀纣、汤武为例,提出“得民心者,得天下”,所谓王道仁政,既把民心作为标,也作为本,这一思想成为千百年来开国执政的宗旨。孟子特别指出了得天下、得百姓、得民心的“三得”之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心,斯得民矣”;“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得其心也。其中,“得民心”简单一句话,就是和百姓共好恶,这契合孔子的理念,“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颜渊》)。说到底,一切社会问题都是从“己”出发的,己和他互为基础,但己具有根本性。孟子还认为,民心并非想得就得,也不是一下子就可得的,和祛病同义,需缓缓图之,“苟为不畜,终身不得”。如不积蓄民心,一辈子都不可能称王。

孟子的核心要义是,行仁政,就会吸引百姓;若非,则将百姓推给敌人,“为汤武敺民者,桀与纣也。今天下之君有好仁者,则诸侯皆为之敺矣”,这个道理振聋发聩,简单易懂,悲哀的是,没多少人听,更没人遵守。

孟子民贵君轻思想是一贯的。

7.10 孟子曰:“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

【注】

①暴:损害,《礼记·王制》:“田不以礼,曰暴天物。”②有:词缀,无义,《荀子·议兵》:“是以尧伐欢兜,舜伐有苗,禹伐共工,汤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纣,此四帝、两王皆以仁义之兵行于天下也。”③为:作为、做事。④非:否定、诋毁,朱熹:“非犹毁也。”⑤由:遵循。朱熹:“行也。”《论语·学而》:“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

【释】

孟子说:“自己戕害自己的,是没法正常交流的;自己抛弃自己的,是没法一起作为的。不谈礼仪的乃自己戕害自己,不遵行仁义的,乃自己抛弃自己。仁,是人最适合安居的地方;义,是人最适合行走的道路。最适合的地方不住,最适合的道路不走,多么可悲啊。”

【引】

赵岐:此章指言旷仁舍义,自暴弃之道也。朱熹:此章言道本固有而人自绝之,是可哀也。此圣贤之深戒,学者所当猛省也。

③杨伯峻:“有为”“有行”是“有所作为”之意,则“有言”应是“有善言”之意。钱逊:此“为”指道德行为。

【解】

本则可参阅11.11、11.12。仁是最适合安居的地方,义是最适合行走的大道,两者都是人生而有之的“善端”,如果不行仁义,即不把善端扩充、发挥出来,是不可以交流也无法合作的,和禽兽无异,这就是自暴自弃,亦即“放其良心”。

7.11 孟子曰:“道在迩而求诸远,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注】

①迩:近,朱熹作“尔”,《尚书·虞书》:“柔远能迩。”《礼记·中庸》:“舜其大知也与!舜好问以好察迩言。”

【释】

孟子说:“道在身边却去远处求,事很容易却向难处干。人人亲近自己的亲人,尊重自己的长辈,天下也就太平了。”

【引】

赵岐:此章指言亲亲敬长,近取诸己,则迩而易者也。朱熹:亲长在人为甚迩,亲之长之在人为甚易,而道初不外是也。舍此而他求,则远且难而反失之。但人人各亲其亲、各长其长,则天下自平矣。

【解】

孔子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仁不远,就在我们身边甚至就在我们心里,只是人们舍近求远,舍易求难。“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亲亲,仁也;孝弟,仁也。从孝弟做起,天下归仁/太平。

7.12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注】

①获于上:受国君或上级赏识、重用,朱熹:“得其上之信任也”。

【释】

孟子说:“职位低的得不到上级的信任,百姓就管理不好。获得上级信任也是有捷径的,如果不能取信朋友,就不能取信上级。取信朋友是有捷径的,如果不能取悦父母,就不能取信朋友。取悦父母也是有捷径的,如果不能反思自己是否真诚,就不能取悦父母。反思自己是否真诚也是有捷径的,如果不懂得善,就不能做到真诚。因此,真诚,是上天的准则;求诚,是人的准则。做到至诚还不能感动别人从没有过,不真诚却想感动别人是不可能的。”

【引】

赵岐:此章指言事上得君,乃可临民;信友悦亲,本在於身:是以曾子三省,大雅矜矜,以诚为贵也。朱熹:反身不诚,反求诸身而其所以为善之心有不实也。不明乎善,不能即事以穷理。无以真知善之所在也。……此章述中庸孔子之言,见思诚为修身之本,而明善又为思诚之本。乃子思所闻于曾子,而孟子所受乎子思者,亦与大学相表?学者宜潜心焉。

【解】

本则可参阅12.12、13.4。“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孟子》与“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中庸》同义。孟子认为,诚是天道,思诚是人道——认识了宇宙间普遍法则,就懂得了人道。也就是说,人道是先验的天道在人间的投射。将天和人勾连起来的是人的“思”,所谓思,即“反身”。诚是“真实无妄”(朱熹)的,人若诚,则能顺天应命,与天合一。如此,天性即人性,人性即天性,天性和人性统一在善上。

必须指出,孟子的思想是入世的,其强调诚,最终指向的是平天下。本则的逻辑如下:思诚、明善、诚身、悦亲、信友、获上、民治,此由内而外、由我及人的推演秩序中,关键是扩充,亦即善、诚身、悦亲、信友、获上、民治皆是思诚/反身派生而来的。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孟子指出,任何一个问题都是“思”诚的起点,而“至”诚则是穷理尽性、天人合一之境界。

7.13 孟子曰:“伯夷辟纣,居北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太公辟纣,居东海之滨,闻文王作,兴曰:‘盍归乎来!吾闻西伯善养老者。’二老者,天下之大老也,而归之,是天下之父归之也。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诸侯有行文王之政者,七年之内,必为政于天下矣。”

【注】

①作:兴起。②来:语末助词,无义,《庄子·人间世》:“虽然,若必有以也,尝以语我来。”③西伯:即文王。④太公:参见附录一7—13。

【释】

孟子说:“伯夷避开纣王,在北海边上隐居,听闻文王兴起,就说:‘何不归服他呢?听说文王善待老人。’太公避开纣王,在北海边上隐居,听闻文王兴起,就说:‘何不归服他呢?听说文王善待老人。’这两位是名闻天下的长者,他们归服文王,等于普天之下的长者都心归文王。普天之下的长者心归文王,他们的晚辈还能去哪里呢?诸侯中如有施行文王仁政的,七年之内,就能施行仁政于天下。”

【引】

赵岐:此章指言养老尊贤,国之上务,文王勤之,二老远至。父来子从,天之顺道。七年为政,以勉诸侯,欲使庶几行善也。

①杨伯峻:朱熹《集注》以“作”字绝句,“兴”字属下读。赵岐《注》则以“作兴”为一词。今从朱熹,……此“兴”字即“若夫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之“兴”。

【解】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即亲亲,亲亲,仁也。文王“善养老者”,即施仁政也。大老者,天下之德高望重者也,善待大老,就是善待国人之父、精神领袖,自然引人归附,这就是“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

“仁之实,事亲是也。”圣人善养老,养老是一种政治境界,孝治天下,不过如此。

7.14 孟子曰:“求也为季氏宰,无能改于其德,而赋粟倍他日。孔子曰:‘求非我徒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由此观之,君不行仁政而富之,皆弃于孔子者也,况于为之强战?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故善战者服上刑,连诸侯者次之,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

【注】

①句出《论语·先进》。②上刑:重刑。③辟草莱:辟,开垦。草莱,荒地。④任土地:分土授民。任,使用,朱熹:“任土地,谓分土授民,使任耕稼之责,如李悝尽地方,商鞅开阡陌之类也。”

【释】

孟子说:“冉求担任季氏的家臣,不能更改季氏的政策规定,征缴的谷物比过去增加了一倍。孔子说:‘冉求不再是我的学生了,你们可以敲击锣鼓去攻击他。’由此可见,国君不施仁政却掠夺财富,是孔子厌恶的,何况为了财富去打仗。为争夺土地而战,杀人遍野;为掠夺城池而战,杀人遍城;这就是所说的为了土地而吃人,这种人死有余辜。所以善于使人归服的是最高的典范,联结诸侯保持和平的次之,开荒辟地、分土授民的又次之。”

【引】

赵岐:此章指言聚敛富君,弃於孔子,冉求行之,同闻鸣鼓。以战杀人,土食人肉,罪不容死,以为大戮,重人命之至也。

【解】

需首先指出,“善战者服上刑”乃儒家,“连诸侯者次之”乃纵横家,“辟草莱、任土地者次之”乃法家,纵横家和法家都是弃孔子的,因不行仁政,都和冉求一样在儒家鞭挞之列。

孟子“率土地而食人肉”的批评之声,是思想史上振聋发聩的一声疾呼。

7.15 孟子曰:“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眸子不能掩其恶。胸中正,则眸子了焉;胸中不正,则眸子眊焉。听其言也,观其眸子,人焉廋哉?”

【注】

①存:观察,《尔雅·释诂》:“存,察也。”《礼记·礼运》:“故圣人参于天地、并于鬼神,以治政也;处其所存,礼之序也。”②眸子:瞳仁,指眼睛。③了:明亮。④眊(mào):模糊,看不清楚,赵岐:“眊者,蒙蒙目不明之貌。”⑤廋(sōu):藏匿,《论语·为政》:“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

【释】

孟子说:“观察一个人没有比看眼睛更好的方法了。眼睛是无法掩饰他的丑恶的。内心正派,眼睛明亮;内心不正,眼睛昏昧。听其言,观其眼,他躲到哪里去呢?”

【引】

赵岐:此章指言目为神候,精之所在,存而察之,善恶不隐,知人之道,斯为审矣。朱熹:言亦心之所发,故并此以观,则人之邪正不可匿矣。然言犹可以伪为,眸子则有不容伪者。

【解】(www.xing528.com)

本则可参阅7.16、11.15。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耳目之官是小体,不能思;心是大体,可以思,心的一切活动都能通过耳目等器官表达出来。也就是说,心和耳目是同性而不可分离的。性善者,由大体知小体,由小体而知大体。

7.16 孟子曰:“恭者不侮人,俭者不夺人。侮夺人之君,惟恐不顺焉,恶得为恭俭?恭俭岂可以声音笑貌为哉?”

【注】

①顺:依顺。

【释】

孟子说:“谦恭的人不会欺侮他人,节俭的人不会掠夺别人。欺侮且掠夺人的国君,唯恐别人不臣服,怎么会谦恭、节俭呢?谦恭和节俭怎么可能依靠声音和容貌做到呢?”

【引】

赵岐:此章指言人君恭俭,率下移风,人臣恭俭,明其廉忠。侮夺之恶,何由干之,而错其心。

【解】

本则可参阅7.15。孟子认为,谦恭的人不欺侮人,节俭的人不掠夺人,欺侮和掠夺别人的,不会谦恭、节俭。孟子特意指出,谦恭和节俭不是靠挤眉弄眼表现出来的,此类似于孔子说的“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

7.17 淳于髡曰:“男女授受不亲,礼与?”

孟子曰:“礼也。”

曰:“嫂溺,则援之以手乎?”

曰:“嫂溺不援,是豺狼也。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者,权也。”

曰:“今天下溺矣,夫子之不援,何也?”

曰:“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子欲手援天下乎?”

【注】

①淳于髡(kūn):参见附录一7—17。②权:变通。

【释】

淳于髡说:“男女之间不亲手传接东西,是礼吗?”

孟子说:“是礼啊。”

淳于髡说:“嫂嫂溺水,伸手去救吗?”

孟子说:“嫂嫂溺水,不伸手去救,就是豺狼。男女授受不亲,是礼;嫂嫂溺水,伸手去救,是变通。”

淳于髡说:“如今天下百姓都溺水了,先生却不伸手去救,为什么呢?”

孟子说:“天下百姓溺水,要用道来救;嫂嫂溺水,要用手来救。您想用手救百姓吗?”

【引】

赵岐:此章指言权时之义,嫂溺援手,君子大行,拯世以道,道之指也。朱熹:此章言直己守道,所以济时;枉道殉人,徒为失己。

【解】

这是一次很有意思的讨论,至今犹觉生机勃勃。12.6中,两人曾有过类似探讨。讨论由“礼”出发,儒家奉行“男女授受不亲”,淳于髡疑问的潜台词是,这一礼制如实行起来,会不会在嫂子落水时,影响施救,因若伸手去救,无异于坏了礼。也就是说,淳于髡担心礼若脱离实际,则为非礼而不仁。孟子的回答是,“男女授受不亲”是经,“嫂溺,援之以手者”是权,发生重大事件,应由亲亲之仁出发,从权不从经。显然,淳于髡谈论的并非礼的问题,如今天下混乱,孟子胸怀锦绣,却周游列国,无所依附,不去救世,实在令人遗憾。孟子的答复是,伦理问题和政治问题不一样,嫂溺援之以手,天下溺援之以道,两者不可混同,遂以“天下溺,援之以道;嫂溺,援之以手”拒绝。现在,不能说这是两人之间的辩论,某种意义上只能说是淳于髡对孟子的期许,希望孟子能屈身就位。12.6中,孟子因宣王伐燕,欲离开齐国,淳于髡和孟子同为稷下学官,无论是出于己意还是王意,劝说、挽留都是正常的。无奈,孟子以推行先王之道为己任,四处寻找可以实行的国家,宣王不合己意,只能从道不从君,毅然离去。

如果按孟子学说,“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公孙丑上》),心/道和四肢实难区分,手援天下和道援天下并无本质区别。孟子如此理想化,想寻找净土特别是寻圣王而行仁义,新子国,王天下,实在是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

7.18 公孙丑曰:“君子之不教子,何也?”

孟子曰:“势不行也。教者必以正;以正不行,继之以怒。继之以怒,则反夷矣。‘夫子教我以正,夫子未出于正也’,则是父子相夷也。父子相夷,则恶矣。古者易子而教之,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

【注】

①夷:创伤、伤害,《左传·成公十三年》:“芟夷我农功,虔刘我边垂。”②祥:福、吉,《尔雅·释诂》:“祥,善也。”

【释】

公孙丑说:“君子不自己教育孩子,为什么呢?”

孟子说:“情势上不允许。教育必须教正道,教正道没有效果,教育者就会发怒。怒气一发,就会伤害彼此的感情。‘父亲用正道教育我,自己却不按正道来。’父子之间就会伤害感情。感情伤害了,关系就坏了。古时候,人们交换孩子进行教育,父子之间就不会以善或不善责备对方。一旦以善或不善责备对方,就会离心离德。离心离德罪过就大了。”

【引】

赵岐:此章指言父子至亲,相责则离。易子而教,相成以仁,教之义也。

【解】

本则可参阅8.30。“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父责子,伤感情;子责父,不孝。孟子认为,为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建议“易子而教之”,他还指出,古人就是这么干的。“古者”是否有这种情况,没法考证,至少孔子这里就没提出过。非但如此,孔子还支持“责善”,其云:“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论语·里仁》)《大戴礼记·曾子立孝》也说:“君子之孝也,以正致谏。”孟子提倡“易子而教之”,回避了家庭教育的责任,同时也否认了“以正致谏”/“责善”也是孝的表现。

这个问题上,孟子对孔子的思想是有所改易的。

7.19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孰不为事?事亲,事之本也;孰不为守?守身,守之本也。曾子养曾皙,必有酒肉;将彻,必请所与;问有余,必曰:‘有。’曾皙死,曾元养曾子,必有酒肉;将彻,不请所与;问有余,曰:‘亡矣。’——将以复进也。此所谓养口体者也。若曾子,则可谓养志也。事亲若曾子者,可也。”

【注】

①事:侍奉。②守:操守。③曾皙:参见附录一7—19—1。④曾元:参见附录一7—19—2。

【释】

孟子说:“侍奉之事,什么最大?侍奉父母最大。操守之事,什么最大?守住自己操守最大。没丧失操守又能侍奉父母的我听说过,丧失自己操守又能侍奉父母亲的我没有听说过。谁不侍奉别人呢?侍奉父母是侍奉的根本,谁不守住操守呢?守住自身是操守的根本。曾子侍奉父亲曾皙,每顿饭必有酒肉,餐后把饭菜撤下时,一定询问把剩下的给谁,如果父亲问有没有剩余,一定回答说有。曾皙去世后,曾元侍奉曾子,每顿饭也必有酒肉,餐后把饭菜撤下时,不询问把剩下的给谁,如果父亲问有没有剩余,必定回答没有了。实际上想把剩下的再给父亲吃。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喂养身体。曾子那样才称得上侍奉父母的心意。侍奉双亲如同曾子那样,才算可以。”

【引】

赵岐:此章指言上孝养志,下孝养体,曾参事亲,可谓至矣。孟子言之,欲令后人则曾子也。朱熹:言当如曾子之养志,不可如曾元但养口体。程子曰“子之身所能为者,皆所当为,无过分之事也。故事亲若曾子可谓至矣,而孟子止曰可也,岂以曾子之孝为有余哉?”

【解】

本则谈事亲和守身,二者统一在孝上。事亲是孝不难理解,何以守身也是孝?按《孝经》的说辞:“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也就是说,个人身体是父母身体的一部分,若不能守而是辱、伤,和不事亲一样,是最大的不孝。这样说来,孝是立身、成人、处事之道。

孟子还指出,事亲不能是“养口体”,只供给食物,而是要“养志”,尊重双亲意愿。这种观点来自孔子,其云:“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论语·为政》)故而孟子赞曾子、批曾元。

孝即心。

7.20 孟子曰:“人不足与適也,政不足闲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国定矣。”

【注】

①適:责备、指责,同“谪”,《诗经·邶风·北门》:“我入自外,室人交徧谪我。”②闲:挑剔、非议。③格:纠正。

【释】

孟子说:“小人不值得去责备,政事也不值得去非议,只有大人才能纠正国君内心的错误。国君仁了,就没有不仁的;国君义了,就没有不义的;国君正了,就没有不正的。一旦国君正了,国家就安定了。”

【引】

赵岐:此章指言小人为政,不足间非;贤臣正君,使握道机。君正国定,下不邪侈,将何间者也?朱熹:赵氏曰“适,过也。间,非也。格,正也。”徐氏曰“格者,物之所取正也。书曰:‘格其非心。’”愚谓间字上亦当有与字。言人君用人之非,不足过?行政之失,不足非间。惟有大人之德,则能格其君心之不正以归于正,而国无不治矣。大人者,大德之人,正己而物正者也。程子曰“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之仁与不仁耳。心之非,即害于政,不待乎发之于外也。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而后天下之事可从而理也。’夫政事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谏之。然非心存焉,则事事而更之,后复有其事,将不胜其更矣;人人而去之,后复用其人,将不胜其去矣。是以辅相之职,必在乎格君心之非,然后无所不正;而欲格君心之非者,非有大人之德,则亦莫之能也。”

②杨逢彬:参与,侧身其间。

【解】

本则可参阅7.2、8.5。儒家一直奉“格君心之非”为圭臬。孟子认为,小人没必要批评,政务没必要谴责,因为这些都不关键。为政之要,在于纠正国君内心的是是非非。他和孔子秉持一样的观点,“政者,正也”(《论语·颜渊》),“君正莫不正”,政治不过是道德主体/人心的延伸,也就是说,心是政治成败的枢要。谁能做到这一点呢?大人。《孟子》中,大人有如下几种意思,为官者,有德者,有功德者。本处的大人,实乃国君亲近之功德者。只有这样的人,才有资格去格非。

孟子就是这样的大人。

7.21 孟子曰:“有不虞之誉,有求全之毁。”

【注】

①不虞:意想不到,朱熹:“虞,度也。”

【释】

孟子说:“有意料不到的荣誉,也有求全责备的诋毁。”

【引】

赵岐:此章指言不虞获誉,不可为戒;求全受毁,未足惩咎:君子正行,不由斯二者也。朱熹:吕氏曰“行不足以致誉而偶得誉,是谓不虞之誉。求免于毁而反致毁,是谓求全之毁。言毁誉之言,未必皆实,修己者不可以是遽为忧喜。观人者不可以是轻为进退。”

【解】

毁誉未必符合实际,实事求是做起来很难,人际交往中要慎重对待,仔细审察。

7.22 孟子曰:“人之易其言也,无责耳矣。”

【注】

①易:轻易。②责:责备。

【释】

孟子说:“一个人说话如此轻率,是不值得责备的。”

【引】

赵岐:人之轻易其言,不得失言之咎责也。一说人之轻易不肯谏正君者,以其不在言责之位者也。其又曰:此章指言言出于身,驷不及舌,不惟其责,则易之张。

②杨伯峻:俞樾《孟子平义》云“无责耳矣,乃言其不足责也。孔子称君子‘欲讷于言’,又曰,‘仁者其言也切’,若轻易其言,则无以入德矣,故以不足责绝之也。”案赵岐及朱熹解此句都不好,惟此说尚差强人意,姑从之。

【解】

说话轻率是因为没责任心,这样的人不值得花费时间去谴责。

7.23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释】

孟子说:“人的毛病在于喜欢充当别人的老师。”

【引】

赵岐:此章指言君子好谋而成,临事而惧,时然后言,畏失言也。故曰师哉师哉,桐子之命,不慎则有患矣。言君子之患,在好为人师也。朱熹:王勉曰“学问有余,人资于己,以不得已而应之可也。若好为人师,则自足而不复有进矣,此人之大患也。”

【解】

“好为人师”一则不谦,一则自满,皆因陷溺其心之故。其为患之巨,比比皆是,历历在目。

7.24 乐正子从于子敖之齐。

乐正子见孟子。孟子曰:“子亦来见我乎?”

曰:“先生何为出此言也?”

曰:“子来几日矣?”

曰:“昔者。”

曰:“昔者,则我出此言也,不亦宜乎?”

曰:“舍馆未定。”

曰:“子闻之也,舍馆定,然后求见长者乎?”

曰:“克有罪。”

【注】

①子敖:即王驩,参见附录一4—6。②昔者:前几天,赵岐:“昔者,往也。谓数日之间也。”昨天。③舍馆:馆邑,《说文·食部》:“馆,客舍也。”《周礼·地官·遗人》:“五十里有市,市有馆,馆有积,以待朝聘之客。”

【释】

乐正子随王子敖到了齐国。

乐正子拜见孟子。孟子说:“你也会来看望我吗?”

乐正子说:“先生为什么这样说?”

孟子说:“你来几天了?”

乐正子说:“前几天。”

孟子说:“前几天?那么我这样说,不对吗?”

乐正子说:“因为住处没找好。”

孟子说:“你听说过住处找好才见长辈的吗?”

乐正子说:“我错了。”

【引】

赵岐:此章指言尊师重道,敬贤事长,人之大纲。乐正子好善,故孟子讥之,责贤者备也。

②杨伯峻:昨天。

【解】

本则可参阅4.6、7.25、8.27。孟子表面上批评乐正子没有及时来看望自己,实际上是指责其与权臣王驩为伍。

7.25 孟子谓乐正子曰:“子之从于子敖来,徒餔啜也。我不意子学古之道而以铺啜也。”

【注】

①餔啜(bū chuò):吃吃喝喝。餔,食;啜,饮。

【释】

孟子对乐正子说:“你跟着王子敖来,不过为了吃吃喝喝。我没想到你学了古人道理,竟然为了混吃混喝。”

【引】

赵岐:此章指言学优则仕,仕以行道,否则隐逸,餔啜沉浮,君子不与。是以孟子咨嗟乐正子者也。朱熹:言其不择所从,但求食耳。此乃正其罪而切责之。

【解】

孟子批评乐正子和权臣王驩一起吃吃喝喝,不符合“古之道”。口腹之欲,不仁也。看来,吃吃喝喝,自古以来就是个大问题。

7.26 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君子以为犹告也。”

【注】

①不孝有三:据赵岐,三不孝“谓阿意曲从,陷亲不义,一不孝也;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不娶无子,绝先祖祀,三不孝也”。

【释】

孟子说:“不孝有三种情况,其中以没有子嗣之罪最大。舜没有禀告父母就娶老婆,就是担心没有子嗣。君子认为他这样做和禀告了一样。”

【引】

赵岐:君子知舜告焉不得而娶,娶而告父母,礼也;舜不以告,权也;故曰犹告,与告同也。其又曰:此章指言量其轻重,无后不可,是以大舜受尧二女,夫三不孝,蔽者所暗,至于大圣,卓然匪疑,所以垂法也。朱熹:范氏曰“天下之道,有正有权。正者万世之常,权者一时之用。常道人皆可守,权非体道者不能用也。盖权出于不得已者也,若父非瞽瞍,子非大舜,而欲不告而娶,则天下之罪人也。”

【解】

本则可参阅8.30、9.2。关于舜不告而娶,孟子有具体解释:“告则不得娶。男女居室,人之大伦也。如告,则废人之大伦,以怼父母,是以不告也。”(《万章上》)不告父母虽是不孝,但最大的不孝是无后,相比起来,不告父母倒在其次。

孟子赞成圣王搞变通。

7.27 孟子曰:“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

【注】

①实:实质。②从:遵从。③节文:节,调节;文,修饰。④乐:快乐。⑤已:停止。

【释】

孟子说:“仁的实质是侍奉父母,义的实质是遵从兄长,智慧的实质是懂得仁义且不违背,礼的实质是调节修饰这两点,快乐的实质是以仁义为乐,快乐就会产生。快乐产生了,丑恶就停止了。丑恶停止了,就会情不自禁手舞足蹈。”

【引】

赵岐:此章指言仁义之本在于孝弟,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况于歌舞不能自知,盖有诸中、形於外也。朱熹:仁主于爱,而爱莫切于事亲;义主于敬,而敬莫先于从兄。故仁义之道,其用至广,而其实不越于事亲从兄之间。盖良心之发,最为切近而精实者。有子以孝弟为为仁之本,其意亦犹此也。……此章言事亲从兄,良心真切,天下之道,皆原于此。然必知之明而守之固,然后节之密而乐之深也。

④钱逊:音乐。

【解】

儒家重仁义礼智乐(信),礼智乐都是自仁义开出来的。孟子指出,仁义即孝悌。这一定义意味着仁义来源于对亲人的孝敬之心,和孟子在另则中说的“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仁者,人心也”异曲而同工。也就是说,孟子将社会关系视为“心”的延伸。

孟子之学非他,心学而已。

7.28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己,视天下悦而归己犹草芥也,惟舜为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

【注】

①瞽瞍:参见附录一7—28—1。②厎(zhǐ)豫:厎,致使;豫,快乐。赵岐:“底,致也。豫,乐也。”

【释】

孟子说:“天下都很高兴地来归附自己,把天下都很高兴地归附自己看得很轻,只有舜如此。不能得到亲情的没资格做人,不能顺从父母的没资格做子女。舜全心全意侍奉父母,使父亲瞽瞍愉悦,瞽瞍愉悦,天下人就会受到感化。瞽瞍愉悦了,如何做父子的伦理标准就确定了,这就叫作大孝。”

【引】

赵岐:尽其孝道,而顽父致乐,使天下化之,为父子之道者定也。其又曰:此章指言以天下富贵为不若得意於亲,故能怀协顽器,底豫而欣,天下化之,父子加亲,故称盛德者,必百世祀,无与比崇。朱熹:《书》所谓“不格奸亦允若”是也。盖舜至此而有以顺乎亲矣。是以天下之为子者,知天下无不可事之亲,顾吾所以事之者未若舜耳。于是莫不勉而为孝,至于其亲亦底豫焉,则天下之为父者,亦莫不慈,所谓化也。子孝父慈,各止其所,而无不安其位之意,所谓定也。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非止一身一家之孝而已,此所以为大孝也。李氏曰“舜之所以能使瞽瞍底豫者,尽事亲之道,其为子职,不见父母之非而已。昔罗仲素语此云:‘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了翁闻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后天下之为父子者定。彼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耳。’”

【解】

本则可参阅9.1、12.3、13.35。儒家将孝当作做人的根本,且视为绝对律令,目的是借助血缘关系建立起社会关系——一种“亲亲为仁”的爱,这种爱是普遍性的、无条件的,任何人在任何情况下都必须服从(爱)。一旦基于血缘的情感关系得到遵守,人伦关系就建立起来了。儒家话语体系中,舜是由孝而王的典型,孝是什么?亲如何为?孟子说:“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为子。”孟子一直将瞽瞍视为最恶劣的生活情景,这种人人可以感同身受的关系是一种完全可能,也是天下血缘关系的投射,能“化”瞽瞍,就可以“化”天下人。正是基于这种逻辑,舜才会单向地投入无限的孝/爱。如果孝/爱都可以折扣或者服从某种外在比如律法,就失去了约束力。

瞽瞍是天下的缩影,而孝则是最基础的“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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