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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丑问孟子:是否期望重现齐国的辉煌?

时间:2023-11-0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导读《公孙丑上》共九章。注释1公孙丑:孟子弟子。译文公孙丑问道:“您如果在齐国当权,管仲、晏子的功业,您会期许它重现辉煌吗?”

公孙丑问孟子:是否期望重现齐国的辉煌?

导读

《公孙丑上》共九章。第一章提出了“行仁政而王”的理想,且反对他人以管仲比拟自己——这是下一章以当代孔子自居的先声。第二章提出了著名的“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并指出如何养气——“以直养而无害”,尤其不可“揠苗助长”;最后说自己的理想是向“出于其类,拔乎其萃”,自生民以来所未曾有的孔子看齐。第三章提出了“以德服人”的思想。第四章提出了“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的治国方略。第五章是将第四章提出的理念具体化,提出若能以德治国,“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孔子认为“仁”的本质是将对亲人的爱扩展到他人,孟子因而提出了“性善”说——人人都有“不忍人之心”;以德治国,不过是将“不忍人之心”“扩而充之”而已——这是第六章的主旨。第七章提出“术不可不慎”,也就是一个人选择职业不能光看赚不赚钱,还要考虑这职业是害人呢,还是救人?第八章提出要乐于接受批评,乐于从别人的话语中汲取营养。第九章通过描述两位古贤人伯夷柳下惠并加以评述来阐明孟子认可的君子对待非君子的态度,既不能向伯夷那样对“乡人”采取嫌恶的态度,也不能像柳下惠那般完全和他们打成一片。这一部分的内容比较驳杂,但除了第二章主要谈养气以及第九章谈对他人的态度外,依然可以归纳出一个主题思想,即要以“仁”以“德”来治理天下国家。

3.1-1 公孙丑1问曰:“夫子当路2于齐,管仲、晏子3之功,可复许4乎?”

孟子曰:“子诚齐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问乎曾西5曰:‘吾子与子路孰贤6?’曾西蹴然7曰:‘吾先子8之所畏也。’曰:‘然则吾子与管仲孰贤?’ 曾西艴然9不悦,曰:‘尔何曾10比予于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专也,行乎国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尔何曾比予于是?’”

11:“管仲,曾西之所不为也,而子为12我愿之乎?”

注释

1公孙丑:孟子弟子。2当路:当权,当政。3管仲、晏子:管仲,齐桓公之相;晏子即晏婴,齐景公之相。4许:期许。5曾西:曾申,字子西,鲁人,曾参之子。6吾子与子路孰贤:吾子,对对方表亲密的称谓词;子路,孔子弟子,即仲由。7蹴然:不安貌;蹴,音cù。8先子:古人用以称其已逝世的长辈;此处指曾参(孔子弟子,与子路为同学,年辈晚于子路)。9艴然:就是“勃然”,愤怒貌;艴,音bó。10曾:竟然。11曰:仍是孟子所说,重一“曰”字者,表示孟子说话有停顿。12为:以为。

译文

公孙丑问道:“您如果在齐国当权,管仲、晏子的功业,您会期许它重现辉煌吗?”

孟子说:“你真是个齐国人,仅仅知道管仲、晏子而已。曾经有人问曾西:‘您和子路相比,谁强些?’曾西不安地说:‘他是先父所敬畏的人。’那人又问:‘那么,您和管仲相比,谁强些?’曾西马上变了脸色,不高兴地说:‘你为什么竟把我和管仲相比?管仲得到君上的信赖是那样专一,操持国家的大政是那样长久,而功绩却那样卑小。你为什么竟把我和他相比?’”

停了一会儿,孟子又说:“管仲是曾西不愿相比的人,而你以为我愿意学他吗?”

3.1-2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1其君显。管仲、晏子犹不足为与?” 曰:“以齐王,由2反手也。”

曰:“若是,则弟子之惑滋甚3。且4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后崩,犹未洽5于天下;武王、周公6继之,然后大行。今言王若易然,则文王不足法与?”

曰:“文王何可当也?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7,天下归殷久矣,久则难变也。武丁朝诸侯,有天下,犹运之掌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8,其故家遗俗,流风善政,犹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皆贤人也——相与辅相之,9故久而后失之也。”

注释

1以:使,把。2由:通“犹”。3滋甚:更厉害;滋,愈加,更加。4且:况且。5洽:沾润,周遍。6周公:姓姬,名旦,武王之弟;助武王伐纣,一统天下;后又辅助成王安定天下。他是鲁国的始祖。7作:兴起。8纣之去武丁未久也:由武丁至纣,虽然经历七帝,但时间并不长。9“又有”至“相与辅相之”:微子名启,纣的庶兄。微仲,微子之弟,名衍。王子比干,纣的叔父,屡次向纣进谏,纣说:“吾闻圣人心有七窍。”于是剖之以观其心。箕子也是纣的叔父,比干被杀,箕子装疯为奴,又被囚;武王灭商后,他被释放。胶鬲(gé),纣王之臣。相与,共同。辅相(xiàng),辅佐。

译文

公孙丑说:“管仲使桓公称霸天下,晏子使景公名扬诸侯。管仲、晏子难道还不值得学习吗?”孟子说:“以齐国来统一天下,易如反掌。”

公孙丑说:“像您这样说,我的疑惑便更深了。像文王那样的德行,活了百年才崩殂,他推行的德政,还没有周遍于天下;武王、周公继承了他的事业,然后才大大地推行了王道〔,统一了天下〕 。现在您把统一天下说得那么容易,那么,文王也不值得效法了吗?”

孟子说:“文王谁又能比得上呢?从汤到武丁,贤明之君兴起多达六七次,天下的人归服殷朝已经很久了,时间一久便很难转变。武丁使诸侯来朝并治理天下,就好像在手掌中运转小球一样。纣王的年代距武丁时并不太久,当时的世家耆老、善良习俗、先民遗风、仁惠政教还有幸存的,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胶鬲——都是贤德的人——共同辅佐他,所以历经长久才亡国。”

3.1-3 “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犹方百里起,是以难也。齐人有言曰:‘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1’今时则易然也:夏后2、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3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

注释

1虽有镃基,不如待时:镃(zī)基,锄头;时,农时。2夏后:夏代的君主;后,君主。3改辟、改聚:改,更;辟,开辟;聚,人会合,人众多。

译文

“当时,没有哪一尺土地不是纣王所有,没有哪一个百姓不是纣王臣属,即便这样,文王还是凭着方圆一百里的土地而兴旺发达,所以是非常困难的。齐国有句俗话:‘即使很聪明,还须趁势而起;即使有锄头,还得等待农时。’当今之世要推行王政,就容易了:即便在夏、商、周最兴旺发达的时候,也没有哪个国家的土地超过方圆一千里的,现在齐国却有这么辽阔的国土了;鸡鸣狗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处处相闻,一直传到四方边境,齐国有这样稠密的人口了。国土不必再开拓了,百姓也不必再增加了,只要实行仁政来统一天下,就没有谁能够阻止得了。”

3.1-4 “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1孔子曰:‘德之流行,速于置邮而传命2。’ 当今之时,万乘之国行仁政,民之悦之,犹解倒悬也。故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时为然。”

注释

1为食、为饮:为,做,置办。2置邮而传命:设置驿站来传达政令。逢彬按,朱熹说这句的“置”“邮”都是驿站,恐误。“置邮而传命”也即所谓“以邮传命”(《吕氏春秋·离俗览》:“故曰德之速,疾乎以邮传命。”),这能得到文献佐证:“于是秦始征晋河东,置官司焉。”(《左传·僖公十五年》 )况且,“而”的功能是连接两个谓词性结构。如“置邮”是谓宾结构,则“而”在此文从字顺;否则,如“置邮”为同义短语,就必须用名词活用来解释了。

译文

“而且统一天下的贤明君主的未曾兴起,从来没有如今这样长久过;老百姓被暴虐的政治所摧残折磨,也从来没有如今这样厉害过。肚子饥饿的人容易置办食品,口干舌燥的人容易置办饮料。孔子说过:‘德政的流行,比设置驿站传达政令还迅速。’如今这个时代,拥有万辆兵车的大国实行仁政,老百姓欢迎它,就如同倒挂着的人被解救了一般。所以,用古人一半的事功,必将完成两倍于他们的伟业,也只有当今这个时代才行。”

3.2-1 公孙丑问曰:“夫子加1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2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动心。”

曰:“若是,则夫子过孟贲3远矣。”曰:“是不难,告子4先我不动心。”

注释

1加:加官。2异:以为奇异。3孟贲:古代勇士,卫国人,一说齐国人。4告子:墨子的弟子,较孟子年长三四十岁。

译文

公孙丑问道:“老师若被任命为齐国的卿相,能够实现自己的主张,即使从此而成就霸业、王业,也是不足为奇的。果然能这样,您是不是〔有所惶恐〕而动心呢?”孟子说:“不,我四十岁以后就不再动心了。”

公孙丑说:“像这样看来,老师比孟贲强多了。”孟子说:“这个不难,告子能不动心比我还早呢。”

3.2-2 曰:“不动心有道乎?”

曰:“有。北宫黝1之养勇也:不肤桡2,不目逃;思以一豪3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4;不受于褐宽博5,亦不受于万乘之君;视刺万乘之君若刺褐夫;无严6诸侯,恶声至,必反之。孟施舍7之所养勇也,曰:‘视不胜犹胜也;量敌而后进,虑胜而后会8,是畏三军者也。舍岂能为必胜哉?能无惧而已矣。’孟施舍似曾子,北宫黝似子夏9。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贤,然而孟施舍守约也。昔者曾子谓子襄10曰:‘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11矣:自反而不缩12,虽褐宽博,吾不惴13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孟施舍之守气,又不如曾子之守约也。”

注释

1北宫黝:其人已不可考;黝,音yǒu。2桡:音náo,退。3豪:毫毛。4市朝:市,买卖之所;朝,朝廷;此处只有“市”义。5褐宽博:也就是下文的“褐夫”,地位低下的人;褐,音hè,地位低下者所穿的粗衣。6严:尊敬,此处译为“敬畏”。7孟施舍:已无可考。8会:会战,交战。9子夏:孔子弟子卜商。10子襄:曾子弟子。11夫子:指孔子。12缩:直。13惴:音zhuì,使……惊惧。

译文

公孙丑说:“不动心有方法吗?”

孟子说:“有。北宫黝的培养勇气:肌肤被刺不后退,眼睛被刺也不眨。哪怕遭受一点点屈辱,也如同大庭广众中遭鞭挞。既不能忍受卑贱之人的侮辱,也不能忍受大国君主的侮辱;他看待刺杀大国君主如同刺杀卑贱之人一样;对各国的君主毫不敬畏,挨了骂,一定回敬。孟施舍培养勇气的方法〔又有所不同〕,他说:‘我看待不能战胜的敌人,跟看待足以战胜的敌人一样〔无所畏惧〕 。如果先估量敌人的力量这才进攻,先考虑胜败这才交锋,是害怕强敌大军的人。我岂能做到遇敌必胜呢?能做到无所畏惧罢了。’孟施舍像曾子,北宫黝像子夏。这两个人的勇气,我不知道谁更胜一筹,即便这样,〔我还是认为〕孟施舍所奉行的主张简单易行。从前曾子对子襄说:‘你喜欢勇敢吗?我曾经从我的先生那里听到过什么叫“大勇”:反躬自问,自己不占理,对方即便是最下贱的人,我也不去恐吓他;反躬自问,自己占了理,即便有千军万马,我也勇往直前。’孟施舍保养坚守勇气的方法,又不如曾子所奉行的主张更简单易行的价值判断。”

3.2-3 曰:“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

“告子曰:‘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1不得于心,勿求于气,可;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夫志至焉,气次焉2;故曰:‘持3其志,无暴4其气。’”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何也?”曰:“志壹5则动气,气壹则动志也。今夫蹶6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

注释

1“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译文根据的是朱熹的解释。2至、次:至,到;次,止,停留。3持:保持。4暴:乱。5壹:专一。6蹶:音jué,跌倒。

译文

公孙丑说:“我冒昧地问问,老师您的不动心和告子的不动心,可以让我听听吗?”

孟子说:“告子曾说:‘言语上表达不顺畅,就不表达了,而不要在心里头再梳理一遍;心里头还没想明白,就应该克制自己,而不要求助于意气情感。’〔我认为:〕心里头还没想明白,就克制自己,而不求助于意气情感,这是对的;言语上表达不顺畅,就不表达了,而不在心里头再梳理一遍,这不对。因为心中的意志统帅着意气情感,意气情感充斥体内〔并表现在外〕 。心中意志到了哪里,意气情感也跟着洋溢在那里。所以我说:‘要坚定心中意志,也不要任意宣泄意气情感。’”

公孙丑说:“您既然说:‘心中意志到了哪里,意气情感也跟着洋溢在那里。’可是您又说:‘要坚定心中意志,也不要任意宣泄意气情感。’这是为什么呢?”孟子说:“心志专一,就会影响意气情感;意气情感专一,心中意志也必然受到影响。比如跌倒与奔跑,这是意气情感波动导致的,但必然影响到思想,引起心志的波动。”

3.2-4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1,我善养吾浩然之气。”“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2,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3;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4于心,则馁矣。我故曰,告子未尝知义,以其外之5也。必有事焉,而勿正;6心勿忘7,勿助长也,无若宋人然。宋人有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8者,芒芒然9归,谓其人10曰:‘今日病11矣!予助苗长矣!’其子趋而往视之,苗则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长者寡矣。以为无益而舍之者,不耘12苗者也;助之长者,揠苗者也——非徒无益,而又害之。”

注释

1知言:说话得体。详见杨逢彬《论语新注新译》20.3的《考证》(二)。2无害:没有损害,没有危害。逢彬按,不能读为“毋害”;如果这样,“害”就是及物动词,而“毋”(无)修饰及物动词时,宾语必须出现,如:“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3配义与道:配合辅助义和道;配,配合。逢彬按,“配”的宾语所指往往为主要的,而主语(或未出现的主语)所指则为次要的,用来配合宾语的某些事物。所以,该“配”字应译为“配合”“辅助”,而不能译为“和……相配”。4慊:同“惬”,音qiè,满足,畅快。5外之:把它看作外在的。6必有事焉,而勿正:事,服事,帮助;正,使正,扶正它。逢彬按,这一“正”,由其受“勿”修饰可知,它在句中作谓语。《孟子》时代语言中“正”作谓语者,绝大多数都是“使正”的意思。这句也不例外。“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意为,对于“义”,一定要培养它,却不刻意扶持它;时刻惦记它,却不刻意助它成长。然后以“揠苗助长”故事为比喻,可谓一气贯通。7心勿忘:逢彬按,焦循《孟子正义》说:“‘忘’通‘妄’,即《易》‘无妄’之‘妄’。”恐非。先秦典籍中未见“勿妄”;因为“妄”是性质形容词,不能受“勿”修饰。“勿”修饰“忘”则没有滞碍。“忘”是及物动词,如:“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孟子·滕文公下》)而当“勿”修饰及物动词时,其宾语不能出现,如:“齐桓公问管子曰:‘吾念有而勿失,得而勿忘,为之有道乎?’”(《管子·桓公问》)“心勿忘”也是这样。8闵其苗之不长而揠之:闵,今作“悯”,忧虑;揠,音yà,拔。9芒芒然:茫然若失的样子。10其人:其家人。11病:疲倦。12耘:又作“芸”,除草。

译文

公孙丑问道:“请问,老师擅长哪一方面?”孟子说:“我说话得体,还善于培养我的浩然之气。”“请问,什么叫作‘浩然之气’呢?”

孟子说:“很难讲清楚。它作为一种气呀,最浩大,最坚强。用正直去培养它,使它不受伤害,就会充溢于天地之间。这种气呀,必须配合辅助道和义;而缺乏它,道和义就没有力量了。这种气是由正义汇聚而产生的,不是由义继承并取代它而产生的。只要做一次于心有愧的事,它就疲软了。所以我说,告子是不懂义的,因为他把它看作心外之物。〔其实义是心内固有的。〕一定要培养它,却不刻意扶持它;时刻惦记它,却不刻意助它成长,不要学那个宋国人的样。宋国有一个担心禾苗生长不快而去把它拔高的人,回到家里,茫然若失。对家人说:‘今天累坏了!我帮助禾苗生长了!’他儿子赶快跑去一看,禾苗都枯槁了。其实天下不帮助禾苗生长的人是很少的。认为〔锄草〕没好处而放弃不干的,就是种庄稼不锄草的懒汉;‘帮助’它生长的,就是拔苗的人——非但没有好处,反而伤害了它。”

3.2-5 “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1,淫辞知其所陷2,邪辞知其所离3,遁辞知其所穷4——生于其心,害于其政;发于其政,害于其事。圣人复起,必从5吾言矣。”

“宰我、子贡6善为说辞,冉牛、闵子、颜渊7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于辞命,则不能也。’然则夫子既圣矣乎?”

曰:“恶8!是何言也?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夫圣,孔子不居——是何言也?”

注释

1诐辞知其所蔽:诐,音bì,偏颇;蔽,蒙蔽,局限。2淫辞知其所陷:淫,过度,过分;陷,失陷,犯错误。3邪辞知其所离:离于正则为邪。4遁辞知其所穷:遁,躲避;穷,乏。5从:听从。6宰我、子贡:孔子弟子宰予、端木赐。7冉牛、闵子、颜渊:孔子弟子冉耕(字伯牛)、闵损(字子骞)、颜回(字子渊)。8恶:音wū,叹词,表惊讶不安。

译文

公孙丑问:“什么叫作‘说话得体’?”孟子答道:“说得不全面的话我知道它哪里片面,说得过头的话我知道它哪里有缺陷,不合正道的话我知道它哪里有偏差,躲躲闪闪的话我知道它哪里没道理。这四种话,从思想中产生,必然会危害政事;如果由执政者说出,一定会危害具体工作。如果圣人再出现,也一定听从我这话的。”

公孙丑说:“宰我、子贡善于讲话,冉牛、闵子、颜渊善于阐述德行,孔子兼有两长,但他依然说:‘我对于辞令,太不擅长。’〔而您既说话得体,又善于养浩然之气,言语道德兼而有之,〕那么,您已经是位圣人了吗?”

孟子说:“哎呀!这叫什么话!从前子贡问孔子说:‘老师已经进入“圣” 的境界了吗?’孔子说:‘超凡入圣,我做不到;我不过学习不知厌倦,教人不知疲倦罢了。’子贡便说:‘学习不知厌倦,这是智;教人不知疲倦,这是仁。仁而且智,老师已经进入“圣”的境界了。’圣人,孔子都不自居,〔你却说我是,〕这叫什么话呢!”(www.xing528.com)

3.2-6 “昔者窃1闻之: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2,冉牛、闵子、颜渊则具体而微3,敢问所安4?”

曰:“姑舍是5。”

曰:“伯夷、伊尹6何如?”

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7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8,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9所愿,则学孔子也。”

注释

1窃:私下,用以表谦虚。2子夏、子游、子张皆有圣人之一体:子游、子张,孔子弟子言偃、颛孙师;一体,四肢叫作“四体”,一体就是一条胳膊或一条腿;“皆有圣人之一体”是比喻的说法。3具体而微:具备四体,但小一些;这也是比喻的说法。4所安:以之安身立命;这里译为“自命”。5姑舍是:姑,暂且;是,此。孟子自负,于子夏等,有不屑之意,故避而不谈;下文云“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则似乎以当代孔子自居。

6伯夷、伊尹:伯夷,与其弟叔齐为孤竹国君之二子,互相让位,终于逃去;周武王伐纣,两人叩马而谏;周既一统,两人不食其粟,饿死于首阳山。伊尹,商汤之相。7何事非君,何使非民:这两句我们译为:“服事谁不是服事君主?使唤谁不是使唤百姓?”近乎直译。杨伯峻先生译为:“任何君主都可以去服事,任何百姓可以去使唤。”近乎意译。有人说,“何”是“可”的借字,“非君”为“不好的君主”,“非民”为不好的百姓。恐非。“非”在先秦时代,未见这一用法。8止:“仕”的反面。9乃:“至于”的意思。

译文

公孙丑说:“从前我曾听说过,子夏、子游、子张都各有孔子的一些长处;冉牛、闵子、颜渊大体近于孔子,却不如他那样博大精深。请问老师,您以其中哪一位自命?”

孟子说:“暂且不谈他们。”

公孙丑又问:“伯夷和伊尹怎么样?”

孟子答道:“他俩人生态度不同。不是他所理想的君主,他不去服事;不是他所理想的百姓,他不去使唤;天下太平就出仕,天下昏乱就隐居,伯夷就是如此。服事谁不是服事君主?使唤谁不是使唤百姓?天下太平也出仕,天下昏乱也出仕,伊尹就是如此。能够出仕就出仕,能够辞职就辞职,能够继续干就继续干,能够马上走就马上走,孔子就是如此。他们都是古代的圣人,可惜我都没有做到;至于我所希望的,是学习孔子。”

3.2-7 “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1?”曰:“否;自有生民以来,未有孔子也。”

曰:“然则有同与?”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2之,皆能以朝诸侯,有天下;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是则同。”

注释

1若是班乎:若是,像这样地;班,班配,一样。“伯夷、伊尹于孔子,若是班乎?”可以直译为:“伯夷、伊尹相较于孔子,竟是这样地相似吗?”2君:成为君主的意思。

译文

公孙丑问:“伯夷、伊尹与孔子,能像您上面说的那样将他们等量齐观吗?”孟子答道:“不。自有人类以来,没有比得上孔子的。”

公孙丑又问:“那么,他们三人有相同的地方吗?”孟子答道:“有。如果得到方圆一百里的土地而君临它,他们都能够使诸侯来朝并一统天下;即使叫他们做一件不义之事,杀一个无辜之人,便能得到天下,他们也都不会干的。这就是他们相同的地方。”

3.2-8 曰:“敢问其所以异。”

曰:“宰我、子贡、有若1,智足以知圣人,污2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3观于夫子,贤于尧、舜4远矣。’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5,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 有若曰:‘岂惟民哉?麒麟之于走兽,凤凰之于飞鸟,太山之于丘垤6,河海之于行潦7,类也。圣人之于民,亦类也。出于其类,拔乎其萃8——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

注释

1有若:孔子弟子,鲁人。2污:卑劣,不好。3予:宰我之名,古人常自称其名以示谦。4尧、舜:古代传说中上古的两位圣君。5等百世之王:等,《孟子译注》说:“朱熹解为‘差等’,是也。……赵岐解为‘等同’,误。”赵岐原文为:“从孔子后百世,上推等其德于前百世之圣王,无能违离孔子道者。”朱熹原文为:“是以我从百世之后,差等百世之王,无有能遁其情者。”《孟子译注》译为:“即使在百代以后去评价百代以来的君王,任何一个君王都不能违离孔子之道。”逢彬按,从孟子时代典籍中“等”作及物动词的情况来看,它的意义为“确定……的高下”“确定……的级别”“厘定……的位阶”的意思。《王力古汉语字典》给出的义项为“衡量”(例句包括这例),是准确的。6垤:音dié,小土堆,小山头。7行潦(lǎo):小水流。8萃:聚,群。

译文

公孙丑说:“请问,他们不同的地方又在哪里呢?”

孟子说:“宰我、子贡、有若三人,他们的聪明才智足以了解圣人,〔即使〕他们再不好,也不至于偏袒他们所爱好的人。〔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称颂孔子。〕宰我说:‘以我来看老师,比尧、舜都强多了。’子贡说:‘看见一国的礼制,就了解它的政治;听到一国的音乐,就知道它的德教。从现在到百代以后,衡量这百代君王的高下,其标准都不能违离孔子之道。自有人类以来,没有人能够比得上他老人家的。’有若说:‘难道只有百姓如此吗?麒麟相比于走兽,凤凰相比于飞鸟,泰山相比于土堆,河海相比于溪涧,都算是同类。圣人相比于百姓,也是同类。虽然他来自民间,却远远超出大众——自有人类以来,还没有比孔子更伟大的。’”

3.3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1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2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3之服孔子也。《诗》云4:‘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5。’此之谓也。”

注释

1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两句都承上省略了主要动词“王”字;如不省略,则为“汤以七十里王,文王以百里王”;二动词“王”皆音wàng。2赡:足。3七十子:《史记·孔子世家》:“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通称为“七十子”。4《诗》云:所引诗句在今《诗经·大雅·文王有声》。5无思不服:没有哪种想法不心悦诚服。逢彬按,这句和“无往不复”类似,其中“思”是动词。这一格式可归纳为“无V不V”。《毛诗》郑玄的笺说:“心无不归服者。”有些注本和古汉语虚词著作将这一句的“思”认定为助词,恐非。

译文

孟子说:“仗着实力假借仁义征伐天下,可以称霸诸侯,称霸一定要是大国家;依靠道德来实行仁义的,可以使天下归心,这样做却不必是个大国——汤就仅仅用他方圆七十里的土地,文王也就仅仅用他方圆百里的土地〔实行了仁政,而使人心归服〕。仗着实力来使人服从的,人家不会心悦诚服,只是因为他本身的实力不够的缘故;依靠道德来使人服从的,人家才会心悦诚服,就好像七十多位弟子归服孔子一样。《诗经》说过:‘从西从东,从南从北,没有哪种想法不心悦诚服。’正是这个意思。”

3.4-1 孟子曰:“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如恶之,莫如贵德而尊士,贤者在位,能者在职;国家闲暇,及是时,明其政刑1。虽大国,必畏之矣。《诗》云2:‘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3,绸缪牖户4。今此下民5,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

注释

1刑:刑罚、刑狱。2《诗》云:以下诗句见《诗经·豳风·鸱鸮》。3彻彼桑土:彻,取。桑土,桑根;这里指桑根之皮,可作绳索用。4绸缪:缠结;缪,音móu。5下民:百姓,人民;站在天的角度,故称下民。

译文

孟子说:“如果实行仁政,就会无上荣光;如果不行仁政,就会招致屈辱。如今这些人,害怕受屈辱,却依然处于不仁的境地;这正好比害怕潮湿,却依然处于低洼之地一样。若真害怕受屈辱,最好是崇尚道德而尊敬士人,让贤人居于高位,让能人担任要职。国家既无内忧外患,趁着这时修明政事、刑狱,这样即便是大国也会敬畏它了。《诗经》说:‘趁雨没下来云没起,桑树根上剥些皮,门儿窗儿都修理。下面的人们,谁敢把我欺?!’孔子说:‘这诗的作者真懂道理呀!能治理好他的国家,谁敢侮辱他?’

3.4-2 “今国家闲暇,及是时,般乐怠敖1,是自求祸也。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2。《诗》云3:‘永言配命4,自求多福。’《太甲》 5曰:‘天作孽,犹可违6;自作孽,不可活7。’此之谓也。”

注释

1般乐怠敖:般乐,快活;怠,怠惰;敖,同“遨”,出游。2自己求之者:从自己那儿获得的;自,从;己,自己。3《诗》云:以下诗句见《诗经·大雅·文王》。4永言配命:永,长;言,词缀,无实义;配命,说我周朝之命与天命相配。5《太甲》:《尚书》篇名,今已亡佚。6违:避。7活:《礼记·缁衣》引作“逭(huàn)”;逭,逃。

译文

“如今国家没有内忧外患,趁着这时候追求享乐,懒惰游玩,这等于自己找祸上身。祸害和幸福没有不是从自己那儿找来的。《诗经》说:‘永远配合天命,自己去求取更多福祉。’《太甲》也说:‘天造作的罪孽,还可以逃掉;自己造作的罪孽,却无处可逃。’正是这个意思。”

3.5 孟子曰:“尊贤使能,俊杰1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市,廛而不征2,法而不廛3,则天下之商皆悦,而愿藏于其市矣;关,讥4而不征,则天下之旅5皆悦,而愿出于其路矣;耕者,助6而不税,则天下之农皆悦,而愿耕于其野矣;廛7,无夫里之布8,则天下之民皆悦,而愿为之氓9矣。信能行此五者,则邻国之民仰10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11。如此,则无敌于天下。无敌于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注释

1俊杰:才能、德行出众者。2廛而不征:廛,音chán,指市中储藏、堆积货物的栈房,这里指用栈房储藏;征,征税。3法而不廛:依法收购,使不积压于廛。4讥:通“稽”,稽查,稽核。5旅:行旅,旅客。6助:上古九百亩为一井,状如囲,八家各有一百亩,中为公田,公事毕然后敢治私事,这种制度叫“助”。7廛:此处指民居。8夫里之布:即夫布、里布;布,币,钱。不能助耕公田,以钱相抵,就是“夫布”;里布,即土地税。9氓:音méng,外来之民。10仰:仰望,引申为爱戴、依赖。11自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有的本子作“自有生民以来未有能济者也”,“自”后多出一“有”字。逢彬按,此处不应添加“有”字。因为,一是从赵岐《注》看无“有”字。二是从当时语言中“自~以来”句看,~为体词性结构者是常态,~为谓词性的是特例;而“生民”是体词性的,“有生民”则是谓词性的。

译文

孟子说:“尊重有道德的人,使用有能力的人,杰出的人物都有官位,那么天下的士子都会高兴,都愿意到这个朝廷来效力了;在市场,拨出房屋储藏货物,却不征税,如果滞销,依法收购,不让它长久积压,那么天下的商人都会高兴,愿意把货物存放在这个市场了;关卡,只稽查而不收税,那么天下的旅客都会高兴,愿意经过这里的道路了;对种田人实行井田制,只助耕公田,不再收税,那么天下的农夫都会高兴,愿意到这里的田野来耕种了;空宅空地,不征空置税,无业者也不派发劳役,那么天下的百姓都会高兴,愿意到这里定居了。真正能够做到这五项,那么邻近国家的百姓都会举头仰望他就像仰望父母一样了。〔如果邻国之君要率领人民来攻打他,便好比〕率领儿女去攻打他们的父母,从人类诞生以来,这种事没有能够成功的。真能这样,便会天下无敌。天下无敌的人叫作‘天吏’。这样还不能统一天下的,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3.6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1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2之心——非所以内交3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4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5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6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7,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8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注释

1乍:忽然。2怵惕恻隐:怵惕(chù tì),惊惧;恻隐,哀痛。3内交:内,同“纳”;内交,即结交。4要:音yāo,求。5非恶其声:赵岐《注》:“非恶有不仁之声名。”

6端:发端,开始。7然:“燃”的本字。8保:定。

译文

孟子说:“人人都有同情心。先王因为有同情心,于是就有同情别人的政治了。凭着同情心来实行同情别人的政治,治理好天下就像手掌里转动个小玩意一样简单。我之所以说人人都有同情心,道理就在于:现在忽然看见一个小孩子将要掉到井里去了,每个人都会产生惊骇同情的心情——这不是为了要和这小孩的爹妈攀上交情,不是为了要在乡里朋友间博得声誉,也不是讨厌听到这小孩的哭闹声才这样的。从这一点来看,人没有同情之心,便不算是人;没有羞耻之心,便不算是人;没有推让之心,便不算是人;没有是非之心,便不算是人。同情之心是仁的发端,羞耻之心是义的发端,推让之心是礼的发端,是非之心是智的发端。人具备了这四种善心的发端,就好比他有手足四肢一般自然。有这四种善心的发端却自己认为不行的人,是自暴自弃的人;认为他的君主不行的人,是残害那君主的人。凡是具有这四种善心的发端的人,若明白把它们都扩充起来,那就会像刚点燃的火苗,〔终成燎原之势;〕刚涌出的泉水〔,终必汇为江河〕 。真的能够扩充,便足以安定天下;如果不肯扩充,〔让它自生自灭,〕最终连赡养爹妈都办不到。”

3.7 孟子曰:“矢人岂不仁于函人1哉?矢人唯恐不伤人,函人唯恐伤人。巫匠2亦然。故术不可不慎也。孔子曰3:‘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4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无礼、无义,人役也。人役而耻为役,由5弓人而耻为弓,矢人而耻为矢也。如耻之,莫如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后发;发而不中,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注释

1函人:制造铠甲的工匠;函,铠甲。2巫匠:巫,巫师,有时也以巫术治病;匠,木匠,这里特指造棺材的木匠。3孔子曰:以下引语见《论语·里仁》。4莫之御:可理解为“莫御之”;莫,没有人;御,抵御,抗拒。上古汉语的否定句,当宾语为代词时,一般要置于谓语动词之前。5由:通“犹”。

译文

孟子说:“制箭师难道比造甲师要残忍吗?制箭师只怕他的箭伤害不了人,而造甲师只怕箭射穿他造的甲而伤人。巫师和棺材匠也是这样。可见一个人选择谋生技术不能不慎重。孔子说:‘与仁共居最美好。居住不选择与仁共处,怎么能算聪明呢?’仁,是天最尊贵的爵位,是人最安逸的住宅。没有人来阻拦你,你却不仁,这是不明智的。不仁、不智、无礼、无义,这种人只能做仆役。作为仆役而自以为耻,就好比造弓师以造弓为耻,制箭师以制箭为耻。如果真的以它为耻,不如好好去践行仁义。行仁者如同弓箭手:弓箭手必先端正姿势然后开弓;开弓没有射中,不埋怨那些胜过自己的人,只能反躬自问罢了。”

3.8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过,则喜。禹1闻善言,则拜。大舜有2大焉,善与人同,舍己从人,乐取于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3以至为帝,无非取于人者。取诸人4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5。”

注释

1禹:古代历史传说中开创夏朝的天子,也是中国第一位治理洪水的伟大人物。2有:这一“有”并不像有些注家解释的那样通“又”。3耕稼、陶、渔:《史记·五帝本纪》云:“舜耕历山,历山之人皆让畔;渔雷泽,雷泽上人皆让居;陶河滨,河滨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4取诸人:取之于人;诸,“之于”二字的合音字。5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这句的“故”不表示“因此”“所以”“于是”,而与“夫” 类似,可以不译;与,偕同。逢彬按,朱熹说“与”为“许”,那么,“与人为善”就是赞同他人为善(朱熹解释为帮助他人行善),恐非。《孟子译注》说“与,偕同之意”,是正确的。“与”为动词表“赞同”义时,它后面的宾语都很简单。参见杨逢彬《论语新注新译》5.9的《考证》。与此相反,如理解这一“与”为表“偕同”的介词,则类似文例不胜枚举。仅仅《孟子·滕文公下》就有好些例,如“与民由之”“与葛为邻”等。

译文

孟子说:“子路,别人指出他的错误,他便高兴。禹听到了有价值的话,就给人下拜。大舜有个伟大的地方,他的善和子路及禹是一样的——放弃自己的观点,而听从别人的有益的话,乐于从别人那儿吸取优点来行善。他从干农活、制陶器、打鱼直到做天子,没有哪一优点不是取自于人的。优点取之于人而用来行善,就是和别人一道行善。君子最高的德行就是和别人一道行善。”

3.9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于恶人之朝1,不与恶人言;立于恶人之朝,与恶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推恶恶之心,思与乡人立2,其冠不正,望望然3去之,若将浼4焉。是故诸侯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5不羞污君,不卑小官;进不隐贤6,必以其道;遗佚7而不怨,厄穷而不悯8。故曰:‘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9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10与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11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与不恭,君子不由12也。”

注释

1不立于恶人之朝:不在恶人之朝做官。2思与乡人立:赵岐《注》:“思,念也。”《孟子译注》译为:“他便这样想,同乡下佬一块站着……”焦循却说“思”是“语辞”。逢彬按,焦说恐非。a.“思与乡人立”与“思皇多士”结构不一样,前者“思”后面是谓词性结构,后者“思”后面是体词性结构。b.“思”用为助词也即焦循所谓“语辞”,多见于《诗经》《尚书》等早期文献;通观《孟子》全书,除引文外,“思”没有此种用法。c.如前所述,“思与乡人立”为“思”接谓词性结构,这种文例《孟子》中最为常见,都是“想要”“想着”的意思;且焦循也都不认为应视为“语辞”。如:“北宫黝之养勇也,不肤桡,不目逃,思以一豪挫于人,若挞之于市朝。”3望望然:惭愧的样子。赵岐《注》:“望望然,惭愧之貌也。”焦循《孟子正义》说:“赵氏盖读为‘惘惘’。‘惘惘’即‘罔罔’。”杨伯峻先生《孟子译注》云:“望望然,怨望之貌。”这样,“望望”就是形容词的叠用,如“好好学习”的“好好”。如按焦循所说“赵氏盖读为‘惘惘’。‘惘惘’即‘罔罔’”,则“望望”应为叠音形容词。先秦时期,形容词叠用可以由“~~”式转化为“~然”式或“~如”式,但较少转化为“~~然”。那么“望望然”的“望望”,很难认为是形容词的叠用,我们只能将它视为叠音形容词;后者不是字形与音义对应的,可以有多种写法。因此,“望望”就是“惘惘”,也即“罔罔”。4浼:音měi,弄脏。5柳下惠:鲁大夫展获其采邑曰柳下,谥曰惠,后世因称柳下惠。6进不隐贤:逢彬按,“贤”有两说:一说为贤人,那么,“不隐贤”为见贤人不隐蔽而进用的意思;另一说为贤德,“不隐贤”为不隐瞒自己的贤德。据全面考察,以前说较为可信。7遗佚:即遗逸,不被用。8悯:忧。9袒裼裸裎:音tǎn xī luǒ chéng,裸体。10由由然:高兴的样子。11援而止之:扯住他不让走;援,牵引,扯;止,使动用法,使……停止不动。12由:行,走。

译文

孟子说:“伯夷,不是他理想的君主,不去服事;不是他理想的朋友,不去结交。不站在坏人的朝堂上,不和坏人交谈;站在坏人的朝堂上,和坏人交谈,就好比穿戴着礼服礼帽坐在淤泥和炭灰里。把这种厌恶坏人坏事的心情推广开来,他觉得即便同世俗之人站在一块,若那人的帽子没有戴正,他也会惭愧地走开,好像自己会被弄脏似的。所以当时诸侯即便有好言好语来招致他的,他也不接受。他之所以不接受,就是因为他不屑于去就职。柳下惠却不以侍奉坏君为耻,不以自己官职小为卑下;在朝做官,不隐蔽贤人,但荐举他一定要按自己的原则来办;不被起用,也不怨恨;艰难困苦,也不愤懑。他说:‘你是你,我是我,你就是赤身裸体站在我旁边,你又怎能玷污我呢?’所以什么人他都高兴地与其相处,而且从不失态。牵住他,叫他留住,他就留住。叫他留住就留住,也是因为他不屑于离开的缘故。”孟子又说:“伯夷太狭隘,柳下惠不大严肃,狭隘和不严肃,都是君子所不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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