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描写生基础训练的思考-传媒艺术研究

古　棕

内容摘要：素描以及以素描为基础的写生具有很长的发展历史，几千年以来，美术的潮流在不断地演进而变化，但素描写生的基础性地位却未发生根本改变，只是对它们的理解和认识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出现不同的观点，部分地影响到了对素描写生的要求。素描写生是造型艺术的基础，它排除了色彩的直接表现，而集中地运用基础性的造型因素去表现对象，所以它是学画者的必经之途。我国具有特殊的美术发展国情特点，当下应该更强调素描写生在学生训练中的必要性。素描写生仍然是从事绘画的工作者需要学习和研究的首要课题之一。

关键词：素描；写生；美术训练

素描是用单一颜色来描绘对象的绘画的基本手段。写生是指从大自然取景、物、元素的素描。我们经常见到的素描画是以层次感不同的黑色来绘制的，然而并不是所有的素描都是黑色，也可以使用棕色、蓝色、红色等其他颜色来进行单色系的描绘，从大范围来讲，也是素描的一种。因此，如果给素描下一个定义，应该是指那种抛开描绘对象的多种色彩关系，使用单色线条和明暗关系来表现对象的形状、比例、结构、体积、空间、质感的绘画手法。通常我们现在所讲的素描在表现形式主要有三种：一是线描法，指的是以线条来表现物象的形状等空间要素，我国的传统绘画中的“白描”即属于此类；二是明暗法，指的是以明暗手段表现物象的体积；三是综合法，指的是线描法与明暗法结合使用，所以又称为线面结合法。

素描写生是造型艺术的基础，它排除了色彩的直接表现，而集中地运用基础性的造型因素去表现对象，所以它是学画者的必经之途。素描的历史相当久远，随着人类的进步，绘画才逐渐由简单到复杂，由主要是素描的方法走向色彩的表现，素描画也从原始阶段逐步得到发展。在世界美术发展史上，古埃及和古希腊的壁画是引人瞩目的文化遗产，古埃及壁画以线造型为主，具有浓厚的东方色彩；而古希腊的壁画虽然仍以线的造型观念为主，但已向立体的表现演变。开罗美术馆保存了一幅古埃及画家所画的素描《狗》，从中可见古埃及画家已具有相当的写实功夫。古希腊雕刻作品堪称世界瑰宝，而这些雕刻作品也是需要素描草图的。我国考古发现的彩陶时期的陶器上绘画造型简练优美，而且一般都是单色作品，可以算作是广义的素描作品。后来到了战国时期，在长沙楚墓出土的十分难得的帛画《人物龙凤图》，它大约创作于公元前400多年至前200年期间，画作用凝练的笔触描绘一位中年妇女和一凤一龙，画面的处理都是线性的勾勒，具有明显的素描特征，而且画面上的人物生动形象，龙凤矫健生风，堪称一幅中国上古时代的一流素描佳作。从这幅古老的素描画可以看出我国古代绘画也同样达到了很高的水平，此后我国的传统绘画基本上是沿着这种以线造型为主的道路发展。

随着人类绘画水平的提高，素描的进步也十分明显。在世界美术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素描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并走向了成熟。素描的工具种类较之以前大大地多样化，尽管当时还没有毛笔，但画家们使用芦笔、鹅毛笔蘸墨水作画。墨水是用油烟、蜡烟做成，或用木炭、乌贼的墨液制成，也有使用自然矿物黑色、红色的矿石的情况。这个时期许多画家的素描习作水平远高于从前，而且一些独立的素描作品也纷纷出现，并产生了一些专画素描的画家，例如15世纪意大利北部维罗纳的比萨涅洛（约1394—1455），他不但是一个优秀的动物素描画家，而且是西方美术史上最初对实物进行写生的素描画家之一。这个时期，许多绘画大师不但是伟大的色彩画家，而且是伟大的素描画家，例如米开朗琪罗（1475—1564）、达·芬奇（1452—1519）、拉斐尔（1483—1520）、提香（1490—1576）等。应该说，文艺复兴时期素描已经成为一种独立的绘画形式，那些名作的水准已达到了后世典范的高度，例如达·芬奇的自画像等。文艺复兴时期的科学技术在快速进步，也促成了科学与艺术的联姻，促使绘画大师们高度重视对描绘对象的研究。达·芬奇就曾解剖尸体，了解人的解剖结构，画了不少分析图和人物习作，并明确提出：“绘画是一门科学”。这时产生了艺用解剖学，而在研究空间处理上也促成了透视学的产生。意大利佛罗伦萨画家马萨丘（1401—1428）继承了意大利文艺复兴初期绘画大师乔托（约1267—1337）的传统，并结合同期其他画家的研究发现而提出了透视学。翁布里亚画派画家弗兰西斯加（约1416—1492）创作的《绘画透视学》则进一步把透视学发展到成熟的地步。到文艺复兴三杰米开朗琪罗、达·芬奇、拉斐尔的时期，素描学的建立已经成为水到渠成的事情。米开朗琪罗认为素描功夫的深浅直接影响到画家的成败。达·芬奇阐明了许多艺术原则，还特别对绘画的基本元素，诸如解剖学、透视学、素描、明暗色调、构图处理等作了系统科学的理论研究。瓦萨里（1511—1574）则进一步提出，素描是一切造型艺术的基础。这些思想从理论上支撑了素描的独立性，为素描作为美术入门基础训练奠定了基础。后来到了18世纪的古典主义美术时期，中世纪以来作坊工匠的学习方式逐渐被淘汰，人们运用文艺复兴以来美术创作和基础理论的科学成果，按一定的程序，对美术从业者进行系统的培养训练。其中，素描作为基础训练的主要方法已开始诞生。这种以素描基础训练作为主要学习手段的美术学院首先在意大利出现，很快就影响到了欧洲各国，并成为全世界美术教育的基础环节。

文艺复兴之后的美术经历了几次大的思潮演变，例如16、17世纪巴洛克艺术时期、洛可可艺术时期，18世纪的古典主义时期，19世纪的浪漫主义和现实主义时期，以及19世纪后期以后以印象派为开端的现代主义时期等。在不同的时期，对于素描的要求存在着不同，但是它作为基本的训练手段却一直沿用下来。巴洛克艺术时期，素描已强调使用明暗手法，画家开始发挥明暗的感人力量，使画面的气氛、形象的立体感都得到加强。古典主义时期的素描更重视线条的表现力，画家的素描轮廓精确优美，结构严谨，追求线条的简练与准确，他们的素描细节精雕细刻而不失整体。浪漫主义绘画追求情感的真实，现实主义追求生活的真实，他们都反对古典主义的徒有外表的细致真实而缺乏内在的真实，一些画家甚至尝试过用农民和牛代替古代雕刻石膏像和人体模特，把牛牵到画室给学生画。印象派画家干脆走出画室去训练，在光色的表现上对绘画进行革新。现代主义重视学生的视觉记忆和想象能力，强调视觉印象和自我表现的主观因素，轻视表现对象的生活原型，淡化了对学生写实能力的训练，素描的写实训练在他们那里已经不再重要。然而，这种否定也是相对的，主要是两个方面显示出了悖论。一是现代主义的美术家自身一般都经过严格的素描或写生练习，这是他们否定传统的基础，否则反击传统就是无的放矢。二是在现代主义盛行的时期，世界上坚持绘画的写实性而且进行严格素描写生训练的国家和地区不在少数，这其中便包括了中国。也就是说，现代主义并没有使素描基础训练消失，只是消除掉了“唯素描”或“唯写实”的不良影响，从而也解放了绘画直击人主观世界的枷锁。

我国的情况是十分特殊的，由于我们传统上缺乏对于素描写生的写实训练与理论体系建构，因此并不具备欧美等国强烈地反对素描写生的基础。换言之，我国不仅不应该轻易否定它们，而且在很长的时间之内应该取长补短，坚持对学生进行这方面的要求。我国现代素描主要奠基人是徐悲鸿，他曾提出素描的基本训练的“新七法”，包括：一、位置得宜，二、比例正确，三、黑白分明，四、动态天然，五、轻重和谐，六、性格毕现，七、传神。“新七法”较为全面地概括了素描训练的基本要点，如果进行细致分析，可以发现主要包含着三个层面：前三点是从构图、造型和色调方面提出要求，这对初学者来说，是十分必要而且需要重点把握的；中间的四和五两点是从整体性角度提出的要求，是进一步的要求；最后的六和七两点是从个性风格的角度提出的要求，是对素描的更高要求。比例正确是写实的前提，天然和谐要依靠美术修养、熟练程度及总体艺术追求，精神刻画则融入了人生阅历与美学思考。徐悲鸿曾经参与创建了中央美术学院等专业性院校，他所创立的素描写生体系对中国现代时期美术学生训练影响很大，后来我国也从当时的苏联引入了俄罗斯传统的契斯恰柯夫体系，强调由简入繁，由易到难，按部就班，逐步训练。这与徐悲鸿的体系有所区别，关键是入手从主要部位开始还是其他次要部位。从实际上看，我国的当代的素描写生训练体系是综合了两种体系，形成了较为成熟的基本步骤和方式，即：先勾勒轮廓；接着处理明暗对比，描绘细部特征；最后再进行整体上的不同部位之间关系的调整，等等。当然，在实际的教学中，不同的老师也有不同的步骤上的区分，然而，以“点、线、面、体”四个要素描摹大千世界、众生百态却是素描不变的根本追求。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的绘画风气几经变化，但是素描写生是我们从事绘画艺术工作者的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学习途径，这是没有根本改变的。试想，只要用简单的几笔就能把客观事物在你心中的感受画出来，多么了不起啊！ (www.xing528.com)

客观事物丰富多彩，各式各样能通过单色的铅笔或炭笔把它们压缩成深浅不同的黑白灰关系表现出来，就是很高的艺术概括能力！当然素描手法和风格也是很多样式的，有的是古典细腻的，有的是粗犷写意的，还有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尽管简单，素描写生依然是锻炼我们构图能力和造型能力最好的途径。我们可以用素描画人物、静物和风景，也可以用来创作。通常在大学的一年级进行石膏像的素描写生，二年级进行静物和肖像的素描写生，三年级、四年级进行人体和人物的素描写生，这个过程是难度递增的，也是比较科学的。

一年级进行的对石膏像的素描写生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是很好地掌握了石膏像的块面形体分析能力，如果不是潜移默化对石膏像黄金分割比例关系的浸泡熏染，将来是很难完成艺术美的概括力培养和疏密节奏关系的把握，因为这些经典石膏像本身就是艺术大师的作品，它们已经凝聚了艺术家的表现力和黄金分割比例关系，是很美丽的艺术作品。直到20世纪前，在所有的美术学院里，都认为学生学习古希腊罗马雕塑家的复制品以及文艺复兴时期大师们的作品是具有重要的意义的。存在这样一种看法，即认为石膏像素描写生同解剖学知识一样，会使学生感到乏味，会妨碍对模特的生动和富于激情的理解，但当你注意到像伊凡诺夫、列宾、谢洛夫、莫依申科、梅尔尼科夫等这些美术学院培养出来的艺术家创作时，你就不会感觉到他们当初学习的严格和坚持，石膏像素描写生不会妨碍你们的发展！

二年级进行的静物和肖像的素描写生，也是非常重要的。静物素描写生为你们赢得了长时间有效的观察，比较时间稳定容易抓形体关系、主次关系、前后空间关系，包括它的黑白灰布局关系，也就是节奏关系。这对将来大型创作是非常重要的基础能力，我们要让每个物体的形体变化服从画面的整体空间安排、主次需求，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静物的素描写生与摆放是大课题、大学问，对将来的创作构图与主次节奏安排能力有着重要的意义。二年级的人物肖像写生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虽然是本身肖像画，但是它有个从物体到真人的转换，真人是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情的，需要我们同学发挥自己的灵感和才气来表现这个多彩世界的人物。我们常说最难莫过于画有血有肉有味道的人了，这也是二年级人物肖像画的难点，这个期间我们也开始了人体解剖学和人体透视学的铺垫学习。

三年级、四年级进行的人体和人物素描写生训练得要于前面一年级石膏像素描写生、二年级静物和人物肖像的素描写生，包括人体解剖和人体透视学的铺垫。正是有了这些铺垫，我们就可以进行男人体、女人体的素描写生，男人体结构关系比较清楚，便于提炼概括整体的大关系和局部小型体的联系，而女人体比较圆滑，有着另外一种和谐之美，需要我们同学发挥自己的才情来进行刻画描绘自己的心灵感受。

素描写生与素描创作是我们这些从事绘画的工作者永远学习和研究的课题，它初看简单，但如果与自己的人生体会、与这世界万物结合得惟妙惟肖，那真的就不简单了，这里不妨引证列奥纳多·达·芬奇当年对青年艺术家提过的建议：“如果你，学习素描的人，想学得好并有收获，那么你要习惯于慢慢地画、用心地画，习惯于估计哪种光和多少光可以构成一般亮度，而且以同样的方式估计阴影，看哪些阴影比另一些阴影更暗，以及它们是以何种方式彼此渗透，它们的尺寸有多大，要习惯于进行比较，看轮廓线的走向，以及线条走向的缓急，它们在哪里明晰，哪里模糊，以及在哪里变宽或变窄，最后要使明与暗结合起来，像烟云一般，没有边线或外沿清晰，当你养成勤奋动手和动脑时，技巧和灵感就会悄悄地向你走来，迅速得使你不会发现。”

（作者古棕系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美术设计系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参考文献

［意大利］达·芬奇：《芬奇论绘画》，戴勉编译，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79年版，第13、2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