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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塞壬真相-基特勒论媒介

时间:2023-11-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塞壬们把《奥德赛》中特洛伊战争后的流浪者们称为《伊利亚特》的勇敢的亚该亚智者。而她们召唤声的诱惑力在于被呼唤者对重新获得过往荣耀的诉求。向塞壬屈服意味着退化到一种更早期的、古老的生存状态,这将会破坏奥德修斯通过狡诈与牺牲塑造起来的脆弱的自我形态。基特勒对塞壬片段的解读构成了同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版本的直接竞争。基特勒以一种混合着令人兴奋的信任和怀疑的态度开启了论证。

揭秘塞壬真相-基特勒论媒介

deur’ ag’ iôn,poluain’ Oduseu,mega kudos Achaiôn(Homer,1996)

或者,用对某些人而言与古希腊语存在最紧密精神联系的语言来表达:

Los komm hierher,Odysseus vieler Rätsel,grosser Ruhm Achaias(Kittler,2006a:51)

又或者用更简单的岛国语言[1]来表达:

快过来,光辉的奥德修斯——阿开奥斯人的殊荣。

把船停泊在岸边,来倾听我们的歌唱!

任何海员把黑色的船只驶过我们的海岸,

都要听一听我们口中倾诉出的美妙歌声

听到心满意足后再起航,会成为更有智慧的人。

我们知道所有亚该亚人和特洛伊

在广袤的特洛伊平原上按照神的意愿所遭受的苦难

我们知晓丰饶的大地上发生的所有事情!(Homer,1996:277)

这个出自荷马奥德赛》(Odyssey)中第12卷的简短段落被称为“塞壬的歌声”(Song of the Sirens)。作为依靠唱歌实施诱惑的女性二重唱,塞壬虽然在《奥德赛》中仅仅是短暂地客串演出了一把,却对后来的哲学语言学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考虑到我们在《奥德赛》中对她们的极少了解还是直接来自古代最熟练的骗子之口,她们显然也是负面报道的受害者。(www.xing528.com)

皮亚托·普奇[2](Pietro Pucci)曾经注意到,塞壬使用的许多名词、修饰词和短语并未在《奥德赛》的其他地方出现过,它们反而更接近于《伊利亚特》中的语言。塞壬们把《奥德赛》中特洛伊战争后的流浪者们称为《伊利亚特》的勇敢的亚该亚智者。而她们召唤声的诱惑力在于被呼唤者对重新获得过往荣耀的诉求。通过复制更古老的传奇的措辞,奥德修斯2.0版被邀请改变回原先的样子,“返回到《伊利亚特》的那个角色之中”(Pucci,1998:5)。奥德修斯抗拒着诱惑,或者是巧妙地制造出让自己可以不受诱惑的条件。《伊利亚特》中英雄事迹的回响闯入了《奥德赛》之中,却被悲伤或狡诈击退了,这并不是唯一一次。听着关于他自己在特洛伊的丰功伟绩的演唱,奥德修斯:

感动得哭了起来,

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双颊,

恍如妇人哭泣着扑向自己的丈夫,

这个男士在为他的城市和人民的斗争中倒下了,

他试图保护家园和孩子们免受灾难之苦。(Homer,1996:208)

这个城市的掠夺者像他的受害者一样哭泣。无数读者都发现了(有些是抱着赞许的态度,而有些是抱着遗憾的态度),一个巨大的道德缺口将同一位游吟诗人创作的这两首史诗分隔开来。在后英雄主义的、有着走向家庭倾向的《奥德赛》远离了更加军事化的《伊利亚特》时,奥德修斯也离开了那两位歌声优美的迷人女郎,她们的歌声足够让他“离开奥德赛,到她们的岛屿上去过腐化的日子”(Pucci,1998:6)。

普奇的互文性分析围绕着充满诱惑性的回归的危险展开,这让人联想起马克斯·霍克海默与西奥多·阿多诺在《启蒙辩证法》(Dialectic of Enlightenment)中对塞壬片段所做的著名的哲学解读。如果说普奇笔下的奥德修斯面临着在过往文本中失去自我的危险,那么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笔下的奥德修斯则面临着在过去本身中失去自我的可能性。向塞壬屈服意味着退化到一种更早期的、古老的生存状态,这将会破坏奥德修斯通过狡诈与牺牲塑造起来的脆弱的自我形态。回到伊萨卡岛的旅途“是自我选择的穿越神话的道路”(Horkheimer and Adorno,1972:46)—— 这个自我只有通过征服内部和外部自然才能出现,它始终受到神秘力量的威胁,正如它始终受到气候和地形上的艰难困苦所带来的威胁一样。途中,塞壬代表了最危险的“瓦解的力量”(Horkheimer and Adorno,1972:33)之一,只有通过耍诈,即“以理性形式进行的反抗”(Horkheimer and Adorno,1972:59),奥德修斯才能够抵抗她们的诱惑。那艘“黑色的船只”得以幸存,是因为它复制了一个建立在阶级基础上的社会,耳朵被蜡块塞上的无产阶级船员们不断向前划行,而他们被捆绑在桅杆上的主人能够听到塞壬的歌声却不能动弹。强制执行的自我否定与可疑的劳动分工一同构成的强有力的组合确保了奥德修斯——这个最初的资产阶级只有在审美体验不能真正影响到他的情况下才会去享受它——能够听到塞壬的歌唱又不至于被她们的歌唱所控制。

基特勒对霍克海默和阿多诺这“两个受欢迎的业余哲学家”(Kittler,2006a:263)的不屑是显而易见的。他毫不怀疑地认为,他们对塞壬片段的解读,就像他们在《启蒙辩证法》中的“文化工业”部分对媒介技术颇具影响力的分析一样,不但不适当而且很业余。他们对荷马的了解少之又少,他们丝毫不在意塞壬是谁或者是什么(抑或在哪里),他们对启动、支持和复制荷马史诗的书写系统的复杂性一无所知。对于他们而言,这些都是希腊文——对希腊文他们同样知之甚少。基特勒对塞壬片段的解读构成了同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版本的直接竞争。再一次,弗莱堡——海德格尔的弗莱堡同基特勒的弗莱堡,几乎就在尼采巴塞尔附近——将矛头对准了法兰克福,而这次的战场是在希腊的土地上。

基特勒以一种混合着令人兴奋的信任和怀疑的态度开启了论证。他相信荷马,但对奥德修斯则是小心提防。如果考虑到奥德修斯声名狼藉的谎言,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他的陈述呢?他太不值得信赖,甚至让他的信源也变得不可信赖。喀耳刻[3](Circe)——执意要将奥德修斯占为己有的许多女性神明之一,有充分的动机来诋毁她的竞争对手——将塞壬们描述为周围是“腐烂尸体的大堆骨骸,以及骨头上风干萎缩的人皮”(Homer,1996:273)。事实并非如此,基特勒响应道,如果是这样,光是恶臭就会让所有的船只与小岛保持安全距离了。另外,奥德修斯的措辞也值得怀疑。如果他的安全防范措施确保只有他能够听见塞壬的歌声,为什么他会用复数形式“我们再也听不到她们的歌声”(Homer,1996:277;重点为本书所加)?在描述他的船只是如何“离开了那个海岛”(Homer,1996:277)时,为什么他用了一个通常表示离开而不是仅仅表示经过的动词呢?此外,在基特勒的心中,确实还有一些非常实际的关注点。根据传统的看法,塞壬们在距离阿玛尔菲海岸上的波西塔诺西南方向3英里的里加利岛上嬉闹,而喀耳刻的家所在的埃阿亚岛,则位于女巫角的奇尔切奥山。奥德修斯和他的全体船员们抵达塞壬处时,已经不间断地行驶了200多英里了。按照喀耳刻的说法,塞壬居住的岛屿到处是鲜花盛开的草地,这意味着岛屿上有淡水。基特勒指出,奥德修斯顶着地中海太阳在海上行驶了那么长时间却没有补充淡水储备,尤其是他后面还要长途跋涉穿过斯库拉(Scylla)和卡律布狄斯(Charybdis)[4]看守着的墨西拿海峡,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奥德修斯又一次撒谎了。他并没有径直驶过塞壬的二重唱,而是在她们的岛屿上登陆了。而且,考虑到他存活下来并讲述了这个故事的事实,塞壬也不可能像喀耳刻和后来水平蹩脚的古罗马文人编造的无数奇谈所呈现的那样凶残可怖。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构成证据,那么基特勒发动了经验层面上对塞壬之歌本身的致命一击——他指出了这样一个事实,即奥德修斯可以一字不差地重现塞壬之歌的内容。他得多靠近歌唱来源才能够如此完整无缺地听清楚她们唱的歌曲?2004年3月,基特勒前往阿尔玛菲海岸旅行,并被允许拜访如今已经是海洋保护区的里加利岛。他安排两位女性歌手在沙滩上演唱,然后自己划船从她们身旁经过。就像任何一个有着户外声学经验的人所预测到的那样,基特勒能够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人的声音,但是不管小船多靠近海岸(甚至近到只有10米),他还是无法听清她们在说什么。理由很简单:元音能够传得很远但辅音不行,因而元音“可以传达音乐的礼物,而辅音则可以更好地传递语言,奥德修斯听到的恰恰是后者”(Kittler,2006a:58)。在驾船经过时,基特勒还发现,人们实际上并不能在船上看到喀耳刻提到的草地,要看到草地,必须上岸才行。很显然,奥德修斯下了船。“不要相信古希腊最伟大的说谎者,”基特勒忠告读者,“但是要相信塞壬们”(Kittler,2006a:58)。在基特勒的有声CD《缪斯、宁芙和塞壬》(Muses,Nymphs and Sirens)中——其非正式的表达风格为《音乐和数学》之海德格尔式的沉思提供了受人欢迎的解药,基特勒对他的海上探险进行了更加直截了当的评价。“在2800年之后,我们终于给文献学提供了实验的基础,而非仅仅是文本上的自我安慰(Textwichserei)”(Kittler,2005:12分钟20秒—12分钟30 秒)。这就是证据(Quod erat demonstrand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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