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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西南土家族竹枝词与唐代山歌

时间:2023-11-2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故今见隋代民间歌曲以怨歌居多、以揭露为主。此类劳作歌舞民俗至今在西南少数民族中时有可见。上述李益、白居易等把山歌与竹枝并称,可见竹枝词或竹枝歌是最有代表性的唐代山歌,至今在土家族中还有流行。由此可知所述的民间竹枝词实为加用乐器伴奏的竹枝歌舞,而且多是以踏歌的形式表现。即隋唐时民间竹枝流传甚广,而从唐人写过的诗篇看,听到、采集并仿作竹枝歌的远不止李益、刘禹锡、白居易等。

随笔:西南土家族竹枝词与唐代山歌

隋书·音乐志》说:隋唐时代的南北民歌“新声奇变,朝改暮易”。这是因缘于南北朝以来,以汉族民歌为主的清乐,不断与从西凉龟兹、疏勒、高昌、天竺、高丽等多族和多国音乐长期交流、融合、演化、发展,而后呈现出的一个崭新的姿态。而且品种也丰富,如元稹说:“秦汉以还,采诗之官既废,天下妖谣、民讴、歌、颂、讽、赋、曲度、嬉戏之词,亦随时间作。”(见《唐故工部员外郎杜君墓系铭并序》)至唐代不仅谣歌杂体盛行,而且有了民间说唱形式,但大致可分山歌和小曲两类体裁。

山歌通常概指山野、田间劳作或休息时唱的歌曲。但隋唐时的山歌实际涵盖了几乎所有的乡间民歌,除乡间劳作歌外,还广指风俗和娱乐场合中所唱的田歌、船歌、樵歌、渔歌、棹歌、采莲歌、采菱歌、祠神歌、踏歌等种种歌谣及歌舞。它们因直接同人们的社会生产劳动、现实生活相联系,所以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顽强的生命力。如前述隋炀帝凿运河造龙舟三游江都,携大批宫妃、歌妓、朝臣百官,还有侍臣、乐工,游乐于运河之上。大批官舫船只漫延二百余里,八百多挽船丁夫运行经年。几百万饥民啼饥号寒,到处“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一首《挽龙舟者歌》,唱出了千家万户的疾苦,道出了千百万人民的愤怨:

我兄征辽东,饿死青山下。今我挽龙舟,又困隋堤道。方今天下饥,路粮无些少。前去三千程,此身安可保!寒骨枕荒沙,幽魂泣烟草。悲损门内妻,望断吾家老。安得义男儿,悯此无主尸。引其孤魂日,负其白骨归。

故今见隋代民间歌曲以怨歌居多、以揭露为主。《隋书·来护儿传》中记载一首《隋末长白山起义军中谣》曰:“长白山头百战场,十十五五把长枪。不畏官军十万众,只畏荣公第六郎。”歌谣原本被封建史家用作渲染隋炀帝时所谓“讨击群盗,所向皆捷,诸贼甚惮之”的荣公六郎,可却真实反映出对王薄起义军“不畏官军十万众”的无畏精神、无敌气概的称道(笔者注:王薄起义的根据地长白山在今山东邱县境内),歌中“长白山头百战场”,也是起义军发展兴旺形势的历史真实记录。唐末社会矛盾尖锐之时,反映和围绕农民起义军的歌谣亦愈加闪耀出它们的光辉。今中国国家博物馆收录有一首唐代歌谣《诉豺狼》(纥坎曼尔作)唱道:“东家豺狼恶,食吾粮,饮吾血。五谷不离场,大布未下机,已非吾所有。有朝一日,天崩地裂豺狼死,吾却云开复见天。”见其讽刺之犀利,且语言描绘形象而精练。

《湘山野录》载钱武肃还乡见父老,“揭吴喉唱山歌”,原以为山歌起于五代,实际却早于五代。李益《送人南归》:“无奈孤舟夕,山歌唱竹枝。”白居易“山歌听竹枝”(《江楼偶宴》),“岂无山歌与村笛?呕哑嘲哳难为听”(《琵琶行》)等描述,表明山歌在唐代已经定名,只因各地习惯不同,叫法也不同。有叫曲儿的,有叫调子的,有叫田歌、樵歌、渔歌的,等等。刘禹锡在连州亲闻目睹了农人田间咏唱田歌的情景,并将它记述在自己的《插田歌》中:“冈头花草齐,燕子东西飞。田塍望如线,白水光参差。农妇白苎裙,农夫绿蓑衣。齐唱田中歌,嘤佇如竹枝。但闻怨响音,不辨俚语词。时时一大笑,此必相嘲嗤。……”田间农人轻松诙谐唱和田歌的情景让人如临其境。皮日休《樵歌》诗云:“此曲太古音,由来无管奏”;“一唱凝闲云,再谣悲顾兽”。陆龟蒙《樵歌》说:“出林方自转,隔水犹相应。但取天壤情,何求郢人称。”可知樵歌为天壤之间峻峭之岭的樵夫伐薪劳作时的歌声,其遥相咏唱的情势何等高亢又合于天然。郑谷《江行》诗中有江南渔歌:“殷勤听渔歌,渐次入吴音。”郦道元水经注》中记有三峡渔歌:“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贯休《渔父》诗中有洞庭渔歌:“儿亦名鱼鹧,歌称我洞庭。”可知民歌以浓郁的方言乡音表达对乡土、对自然的眷念和热爱。又白居易于松江亭携乐观渔、宴宿时,曾眼见“水面排罾(zēng)纲”时的渔歌唱和,只可憾乐妓们“繁丝与促管,不解和渔歌”。王禹偁《小畜集·畬田词》云:“畬田鼓笛乐熙熙,空有歌声未有辞。”(笔者注:畬(shē)田为农事劳动“烧畬”,即火耕火种:焚烧田地里的草木,用草木灰做肥料耕种)又据唐代刘恂《岭表录异》:广南舂稻劳作时,舂堂中“男女间立,以舂稻粮。敲磕槽舷,皆有遍拍。槽声若鼓,闻于百里”。此类劳作歌舞民俗至今在西南少数民族中时有可见。

上述李益、白居易等把山歌与竹枝并称,可见竹枝词或竹枝歌是最有代表性的唐代山歌,至今在土家族中还有流行。隋唐间,民间歌曲传入城市。开元、天宝后,城市经济繁荣,市民阶层壮大,传入城市的民歌在城市歌妓、乐工的手里逐渐定型为一种新的歌曲样式——曲子。白居易的《杨柳枝》诗云:“古歌旧曲君不听,听取新翻《杨柳枝》。”诗人们也竞相采录、润色、仿制,可见民歌不断滋养着文人的创作。较典型的可以刘禹锡发现和自作《竹枝词》为例。

《乐府诗集》卷八十一“竹枝”项下序云:“竹枝本出于巴渝,唐贞元中刘禹锡在沅湘以俚歌鄙俗,乃依骚人九歌作《竹枝词》九章,教俚中儿歌之,由是盛于贞元、元和之间。”刘禹锡在“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的贬谪生活中,于夔州偶然发现了《竹枝词》,从而对巴楚一带盛行的民间歌唱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在自作《竹枝词》小引中说:“岁正月,余来建平(重庆巫山)。里中儿联歌竹枝、吹短笛、击鼓以赴节,歌者扬袂睢舞,以曲多为贤。聆其音,中黄钟之羽,卒章激讦如吴声。虽伧伫不可分,而含思婉转,有淇澳之艳音。……故余亦作《竹枝词》九篇,俾善歌者扬之。”由此可知所述的民间竹枝词实为加用乐器伴奏的竹枝歌舞,而且多是以踏歌的形式表现。据《水经注》所记,川东巫溪一带婚嫁时即唱竹枝:“琵琶峰下女子皆善吹笛。嫁时,群女子治具,吹笛、唱竹枝辞。”又张籍《送枝江刘明府》诗云:“向南渐渐云山好,一路唯闻唱竹枝。”即隋唐时民间竹枝流传甚广,而从唐人写过的诗篇看,听到、采集并仿作竹枝歌的远不止李益、刘禹锡、白居易等。流传至今的佳作有刘禹锡的“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竹枝词》二首之一),语言朴素轻快,双关语运用得极为精巧,民歌的生活气息极其浓郁。明代昆曲家梁辰渔和日人铃木龙所编的《东皋琴谱》(1771年),分别以引用到《浣纱记》剧中和琴歌的方式保存了这首《竹枝词》歌:(www.xing528.com)

竹枝词

竹枝词

皇甫松的“芙蓉并蒂(竹枝)一心莲(女儿),花侵隔子(竹枝)眼应穿(女儿)。山头桃花(竹枝)谷底杏(女儿),两花窈窕(竹枝)遥相应(女儿)”(《竹枝词》);孙光宪的“门前春水(竹枝)白苹花(女儿),岸上无人(竹枝)小艇斜(女儿)。商女经过(竹枝)江欲暮(女儿),散抛残食(竹枝)饲神鸦(女儿)”(《竹枝词》)。这两首仿作夹用“竹枝”“女儿”等句中和句末的衬词,实为接唱者所唱的“和声”。至于刘禹锡《纥那曲》所说“踏曲兴无穷,调同词不同”,即多为相同曲调唱多段七言歌词的分节歌形式。据唐人《岳阳风土记》载:“荆湖民俗,岁时会集或祷词,多击鼓,令男女踏歌,谓之‘歌场’。”较早一些的顾况也有乡间踏歌盛会的亲身感受:“夜宿桃花村,踏歌破天晓。”(《听山鹧鸪》)及刘禹锡《踏歌行》:“春江月出大堤平,堤上女郎连袂行。唱尽新词看不见,红霞影树鹧鸪鸣。”表明踏歌是可以通宵达旦表演不断的一种民间集体歌舞风俗。又《隋书·琉球传》载:“歌呼蹋蹄,一人唱,众皆和,音颇哀怨。扶女子上膊,摇手而舞。”及《文献通考》一八四所载得知,踏歌不仅见诸中原内地,而且古代琉球少数民族边地,如西南边陲的“磨蛮”(今云南境内)、“东谢蛮”(今黔东北)、“附国人”(今川西和藏东昌都地区),以及三韩歌舞、三佛齐国乐舞、罗蕃国乐舞、弥臣国之乐、大辽之乐中,皆有踏足而歌、踏地而舞的娱乐民俗。

如《旧唐书》所说:“每淫祠鼓舞,必歌俚辞”,即竹枝鼓舞、踏歌一类的民间歌舞往往来自祀神祈福的远古祭祀巫舞、庙舞,是祭祀之后男女相悦的自由娱乐活动。《夔州府志》所载开州的竹枝歌唱活动更为具体:“开州风俗皆重田神,春则刻木虔祈,冬则用牲报赛,邪巫击鼓以为溪祀,男女皆唱竹枝歌。”王维《祠渔山神女歌》诗曰:“坎坎击鼓,渔山之下。吹洞箫,望极浦,女巫进,纷屡舞。”(《迎神》)“纷进舞兮堂前,目眷眷兮琼筵。……悲急管兮思繁弦,神之驾兮俨欲旋。”(《送神》)古老的迎神、送神仪式上少不了巫女进献歌舞。此类歌舞祀神的活动在巴、渝、吴、楚之地屡见不鲜,如“南方淫祀古风俗,楚妪解唱迎神曲”(李嘉佑《夜闻江南人家赛神因题即事》),故王维之《送神》用“骚体”是很自然的。

巴人是今土家族的先祖,来源于春秋时的巴子国,即上古的廪君之国、周时的夔子国。历称廪君夷、西南夷、江北蛮、巴郡南郡蛮、五溪蛮、人、板楯蛮等,与楚人、汉人杂居。唐以前处在不断汉化中,分布较广,但主体部分的聚居地变化不大。故可知巴人竹枝歌来源于楚歌,是“骚体”民歌的衍化。从现存唐诗可知,不少诗人记录过或会唱竹枝歌。白居易的《忆梦得》诗说到“几时红烛下,听唱竹枝词”,自注曰:“梦得能唱竹枝,听者愁绝。”他的又一首竹枝仿作唱道:“竹枝苦怨怨何人,夜静山空歌又闻。蛮儿巴女齐声唱,愁杀江南病使君。”进而可知巴人竹枝歌的一个突出特点便是以愁苦著称,且多在夜里歌唱。顾况所写“巴人夜唱竹枝后,断肠晓猿声渐稀”,也可说明竹枝的夜半歌声足以令人断肠。白居易的另一首竹枝词:“江畔谁人唱竹枝,前声咽断后声迟。怪来苦调缘何苦,多是通州司马诗。”也是一种苦调,其声之悲凉,反映出其内容的凄苦,且蛮儿巴女的苦怨之声甚至绵延至了宋、明时期。明代郭斐在《和赵子昂十二章词》中说:“旧思串长叶,新愁咽竹枝。高唐遣调角声悲,惆怅到峨眉。”此间的竹枝歌依然是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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