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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秦杂家研究:尹文及《尹文子》的生平、论士之道

时间:2023-11-2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关于尹文子的生平事迹,《吕氏春秋·正名》记载有尹文与齐王论士,以及刘向《说苑·君道》中尹文与齐宣王论为君之道两件事。以上三种划分法均滥觞于《庄子·天下篇》将二人合论,参之以《汉书·艺文志》、《荀子·非十二子》的论点而作出推断。

先秦杂家研究:尹文及《尹文子》的生平、论士之道

二、尹文及《尹文子》

尹文是战国后期齐国稷下学宫的知名学者之一,与宋钘齐名,年纪略小于宋钘,齐国人。《汉书·艺文志》名家著录《尹文子》一篇,班固注云:“说齐宣王,先公孙龙”,引颜师古注曰:“刘向云,与宋钘俱游稷下。”[7]其生卒年据钱穆考证约在公元前350年到公元前285年之间[8],历齐威、宣、湣王三朝。关于尹文子的生平事迹,《吕氏春秋·正名》记载有尹文与齐王论士,以及刘向《说苑·君道》中尹文与齐宣王论为君之道两件事。其他信息已杳无可辨察了。

要研究尹文及其思想,就不得不提到宋钘。自《庄子·天下篇》将宋、尹合论,并将尹文作为宋钘学术思想的追随者以后,历代研究先秦思想史和学术史的学者对于《天下篇》多所倚重,进而称他们为宋尹学派,同时也使尹文为宋钘的光环所遮掩,从而造成长期以来对其人其书及其思想研究的不足。将尹文与宋钘并列形成的所谓宋尹学派其学派性质的归属问题历来纷争不休,主要有三种观点:其一,认为宋钘、尹文皆为名家。《汉书·艺文志》将尹文与惠施、公孙龙俱列名家,并列宋钘为小说家,但其引刘向《别录》云:“与宋钘俱游稷下。”后世学者遂在《隋书·经籍志》、《唐书中将宋钘也划归名家与尹文并立。第二种观点认为宋尹学派是墨家学派,属于墨家后学“别墨”的一支。此观点最早的根据是《荀子·非十二子》将墨翟、宋钘合论,因此而认为宋钘是墨子一派,尹文作为宋钘的追随者,自然也应该属于墨家。到了东晋时期,陶渊明论定宋、尹是墨家学者。[9]近代学者梁启超冯友兰、钱穆均持此说。第三种观点认为宋、尹是黄老道家学派,此观点的根源也在《汉书·艺文志》,小说家类著录宋子书十八篇,注曰:“其名黄老意。”近世学者多依据此点广搜宋钘、尹文学术思想中道家思想成分,作为宋尹学派为黄老道家的证据。郭沫若在其《青铜时代·宋钘尹文遗著考》一文中论定《管子》书中有黄老道家思想的四篇著作《心术》、《内业》、《白心》上下为宋钘、尹文的遗著。[10]侯外庐、赵纪彬、杜国庠、胡家聪也持此观点。以上三种划分法均滥觞于《庄子·天下篇》将二人合论,参之以《汉书·艺文志》、《荀子·非十二子》的论点而作出推断。作者认为,划分之所以产生这么大的分歧,主要原因在于宋钘和尹文的思想是否一致,是否能构成一个学派这一根本前提没有闹清楚。有学者称宋钘、尹文俱游稷下为稷下学宫的先生,宋钘年岁长于尹文,尹文师之,此说没有可靠证据。即使宋钘是尹文的老师,他们的学术思想也不一定一致。子夏是李悝吴起的老师,荀子是李斯韩非的老师,师生之间的思想也会相差很远。至于《庄子·天下篇》将宋、尹合论,《荀子·非十二子》也将宋钘与墨翟合论,《韩非子·显学》将宋钘与漆雕氏对论,相关论述的出处都是先秦典籍。

既然多数学者都认为尹文是宋钘的追随者,我们就先来考察以下宋钘思想的性质。由于《宋子》十八篇已全部佚失[11],上文所提到郭沫若考证的《管子》中的《心术》、《内业》、《白心》几篇为宋钘、尹文的遗著,其后许多学者并不赞同郭老此说,冯友兰、张岱年、祝瑞开都曾先后著文反驳。笔者也不赞同郭老的观点。先秦文献中还有不少有关宋钘的记载可资借鉴。从《庄子·天下篇》、《荀子·非十二子》篇以及《韩非子·显学篇》中我们可以发现宋钘的思想带有浓重的墨学色彩,兹略举数例以为证据。其一,《庄子·天下篇》说宋钘是:“不累于俗,不饰与物……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人我之养毕足而止”“先生恐不得饱,弟子虽饥,不忘天下,日夜不休”“以为无益于天下者,明之不如己也。”[12]从这几条中可以发现其包含两层意思,第一是节约、尚俭的思想,不尊崇世俗的繁文礼仪,不追求奢华的物质生活,众人与我只求都能养生保命就行了;第二是舍己为天下的思想,“愿天下之安宁,以活民命”这和战国时民众的欲求一致,多数学派都有所提倡,但是“不忘天下,日夜不休”就有自苦以为天下的思想了,纵观先秦诸子,只有早期墨家一派提倡这种思想,而且“自苦以利天下”、节约、尚俭的思想是早期墨家的主要观点。《荀子·非十二子》中把宋钘和墨翟并列一处加以批评;“不知壹天下,建国家之权称,上功用,大俭约,而僈差等。”其中有批评墨翟和宋钘节约、尚俭的思想。将《天下篇》和《非十二子篇》结合起来看,以上主要是评论宋钘的思想,并不是说尹文。其二《庄子·天下篇》“见侮不辱,救民之斗;禁攻寝兵,救世之战”“以禁攻寝兵为外,以情欲寡浅为内。”这几句整个是对墨子“非攻”思想的继承和发展。禁止战争攻伐,消除兵祸战乱,其实就是非攻的思想,禁攻寝兵的理论依据是“见侮不辱”,认为“见侮不辱”是一切争斗包括战争的起因,如何才能做到“见侮不辱”呢?即要认识到人都是“情欲寡浅”的,联结起来的逻辑顺序是:人们的争斗都是由于情欲太盛的缘故,人只有认识到人都是“情欲寡浅”的,人即使被人侮辱了也不会认为那是侮辱,既然不认为是侮辱,也就不会引起争斗了,这样的话争斗和战争都不会起来,非攻或“禁攻寝兵”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孟子·告子下》载有宋牼(即宋钘)欲往秦、楚游说两国罢兵路遇孟子两人之间的一段对话,宋钘告诉孟子“我将言其不利也”以劝说秦、楚两国罢兵,孟子认为不可,曰:“先生之志大矣,先生之号则不可。”[13]以“利”或“不利”劝说进谏不是王道,只有以“仁义”游说秦、楚之王,才是长久的“王道”。这则故事与墨子说公输般、楚惠王止楚攻宋如出一辙,并且宋钘以“利”与“不利”作为游说的思想依据也是墨家所倡导的。由此看来《天下篇》这几句也是就宋钘思想而论的。其三,《韩非子·显学篇》在儒、墨对举中,将宋钘与漆雕氏对论,明确地把宋钘当墨家一派人物来看待。韩非说:“漆雕之议,不色挠,不目逃,行曲则违于藏获,行直则怒于诸侯,世主以为廉而礼之。宋荣子之议,设不争斗,取不随仇,不羞囹圄,见侮不辱,世主以为宽而礼之。夫是漆雕之廉,将非宋荣之恕也;是宋荣之宽,将非漆雕之暴也。”[14]孔子的弟子中有漆雕启(也称漆雕开)的,虽不一定是漆雕启,但可以肯定是儒门弟子,在此处韩非是将宋钘当作墨家后学与漆雕之儒对举了。根据以上的分析,作者几乎可以断定《庄子·天下篇》论及宋钘、尹文的部分,主要是评论宋钘的思想,毫无疑问宋钘是墨家后学的一支。至于《天下篇》为何将他们同列合论,“同游稷下”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不具说服力,也有可能是尹文思想也有墨家的成分,两人都在稷下学宫这个学术的大熔炉中受了墨家思想的影响。(www.xing528.com)

我们已经知道宋钘是一位墨者,那么尹文是否和他一样也是墨家后学中的一位呢?这得从尹文的著作《尹文子》及其思想谈起。《汉书·艺文志》名家列《尹文子》一篇,而《隋书·经籍志》名家著录《尹文子》二卷,元代马端临《文献通考》载有二卷,《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在杂学之属亦列一卷。从《尹文子》文本的流变中,首先让人产生的怀疑就是今本《尹文子》是不是尹文原来的本子,抑或是后人伪作?明初的宋濂著《诸子辩》在历史上第一个论证《尹文子》为伪书。到了20世纪30年代唐钺、罗根泽两位先生分别著《尹文和〈尹文子〉》、《〈尹文子〉探源》大致从五个方面指出《尹文子》一书为伪书,其主要论据如下:1.今本书序是伪作的,篇名、篇数与原书不合;2.今本的思想内容与《汉书·艺文志》和《庄子·天下篇》的有关论述不合,没有体现乃至误解了尹文的主张;3.今本引用古书故意掩晦其来源,剿袭别书的大段文字;4.今本淆混复杂,若果为原书,班固应置之名家,可见不是原书;5.今本中有秦以后的语词、文法。之后郭沫若、冯友兰、钱穆等学者也考定其为伪书。对于《尹文子》为伪书说,也有许多学者提出相反意见,周山、胡家聪、白奚、董英哲等从不同方面论证《尹文子》非伪书,并提出伪书说的论据诸如:书序是伪作、篇数与原书不合、引用古书掩晦其来源等问题进行了驳斥。尤其是年轻学者邵蓓著《尹文和〈尹文子〉》一文,从四个方面论证并驳斥了唐、罗二位先生的伪书说及其论据。[15]邵蓓认为罗根泽先生引《吕氏春秋·正名》高诱注尹文“作名书一篇”,指出尹文的原书名叫《名书》、今本称《大道》与原书不合的说法,是完全理解错了高诱的话;唐、罗两先生认为今本《尹文子》的思想内容与《汉书·艺文志》的著录和《庄子·天下篇》的论述不合,邵蓓认为《尹文子》书中名法结合的至治之术与《汉书·艺文志》刘向说尹文“学本庄老,其书先自道以至名,自名以至法,以名为根,以法为柄”[16]完全相同。至于《尹文子》与《庄子·天下篇》论宋、尹的思想不合,邵蓓认为是《天下篇》误把宋钘的主要主张当成了尹文的主要主张,(这一点上与笔者上文的考证不谋而合),在罗列中发生了严重失误;关于罗根泽先生所说《尹文子》思想淆混复杂,若果为原书,班固应将其置之杂家而不是名家,以此证不是原书。邵蓓认为唐、罗二先生显然是忽视了战国中期以后国家走向统一、学术走向融合的趋势;最后,邵蓓指出今本《尹文子》一书留有鲜明的战国时代印记,但今本并非战国原本,其中有后人窜入部分,她一并在文中列举出了四处后人窜入的文字。笔者对于邵蓓以上论证完全赞同,《尹文子》非伪书可谓明矣。前文已论宋钘为墨家学者。《尹文子》也并非伪书,尹文是否像宋钘一样也是一位墨者呢?对这个问题的探讨将关系到宋尹学派是否成立的问题。现在我们可以直接把《尹文子》一书作为史料来辨析其思想并作为佐证了。《尹文子》可以说是兼综百家,书中包括有儒、墨、道、法、名辩等各家的思想成分。从所占分量来看,名辩和法家思想最多,二者也并不是单独出现。《汉书·艺文志》注名家尹文,引刘向之言云:“学本庄老,其书先自道以至名,自名以至法,以名为根,以法为柄。”[17]从今本《尹文子》的思想内容来看,还应该加上两句就是“名法结合”、“名为法用”。最后形成自己的思想主旨——“至治之术”。书中虽然也吸收墨家后学“取实予名”的思想,提出“正名以形”的主张,但墨家“非攻”、“非命”、“非乐”、“尚同”等思想在《尹文子》中毫无踪迹可寻;并且书中“名辩”思想虽多,但是战国诸子百家各家各派几乎都有自己“名辩”的思想,很难说《尹文子》中的名学思想完全取自墨家后学的墨辩一派。笔者认为其名学思想应来自诸子各家。因此,尹文及《尹文子》首先可以肯定他们不是墨家,那么宋尹学派在先秦也就必然不存在了。

《尹文子》一书的思想内容及其主旨,现在很多学者认为是黄老道家。杜国庠说:“宋尹虽在调和儒、墨,但是他们到底是不折不扣的道家。”[18]胡家聪认为“尹文(是)传承道家,突出‘名、法’的黄老之说”;[19]白奚认为:“尹文言黄帝,称老子,倡法治,同时吸收儒、墨等家之长,此正是稷下道家黄老派之学风。但构成尹文思想特色的,是他在以道家为本位的基础上,特别重视从探讨名实关系的角度阐发名为法用的思想,此为其他黄老学者所不及。”[20]笔者认为:第一,宋、尹既不成其为宋尹学派,也没有单纯地调和儒、墨。《尹文子》实际上企图调和百家思想。书中既有儒家正名别君臣上下,道家的“道用,则无为而自治”、“故穷则缴终,缴终则反始,始终相袭,无穷极也”的政治哲学思想,又有法家“庆赏刑罚”、“权、术、势”结合,墨家“见侮不辱,见推不矜。禁暴息兵,救世之斗”、“与民同劳逸”的思想,当然还有名辩关于“名实”之论述。其二,《尹文子》书中虽多处称引老子之言,“道”和“道治”,类似于黄老道家,但其思想并不落脚于“道”。例如“大道无形,称器有名”前半句是道家之言,后半句已经不是了;《大道下》引《老子》曰:“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但是尹文紧接着对于“正”的解释是“名法”、对“奇”的解释是“权术”,治国的“正”已经不是“道”和“无为”而是“名法”了。有学者称《尹文子》中提倡“道治”就是黄老的“道法”之治,实则不然。《大道上》篇言:“大道治者,则名、法、儒、墨自废。以名、法、儒、墨治者,则不得离道。”从表面看来尹文将“道治”放在名、法、儒、墨的对立面进行论述,好像就应该是黄老道家的“道治”,但是这个“道治”指的却是名、法、儒、墨相合,也即“名法”、“权术”相合的治国之道。只有用这个尹文所说的“道治”而不是“名”、“法”、“儒”、“墨”任何一家之言,才能达到“得天下”的目的。其三,《尹文子》思想的主旨既不是“道”,也不是“名法”,而是治国的“大道”和治世之“术”,也即杂家的“王治”。尹文治国的“大道”兼摄名、法、儒、墨诸家,其治世之术也融汇了百家之说,“仁、义、礼、乐、名、法、刑、赏,凡此八者,五帝、三王治世之术也。”“道”和“术”是理论和具体措施的关系,二者合起来就是“王治”,因此,《尹文子》学术思想的主旨是“王治”,它既不属于道家,也不应归属于名家或法家,而应归属于先秦杂家的阵营。唐钺、罗根泽二位先生在论证《尹文子》为伪书时,有一句话实际上对《尹文子》的评价倒还准确,“如果为原书,班固应置之杂家。”[21]看来确实是班固错了。《尹文子》是超越了“名家”的先秦杂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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