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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黄梅戏遇到电视剧:采访胡连翠

时间:2023-04-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当黄梅戏遇到电视剧——采访胡连翠胡连翠,女,安徽省含山县人,毕业于安徽师范学院艺术系。安徽电视台一级导演,著名戏曲电视剧导演。她于20世纪80年代开始探索传统的黄梅戏曲与现代传媒结合的道路,并创造出“黄梅戏音乐电视剧”这一全新的黄梅戏电视形态。我所从事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的创作就算是一个早期的尝试吧,从结果来看还是有一定成效的,目前也已经摸索出了一个基本的方向,所以我对黄梅戏的未来是充满信心的。

当黄梅戏遇到电视剧:采访胡连翠

黄梅戏遇到电视

——采访胡连翠

胡连翠,女,安徽省含山县人,毕业于安徽师范学院艺术系。安徽电视台一级导演,著名戏曲电视剧导演。她于20世纪80年代开始探索传统的黄梅戏曲与现代传媒结合的道路,并创造出“黄梅戏音乐电视剧”这一全新的黄梅戏电视形态。她先后执导了《西厢记》、《桃花扇》、《朱熹与丽娘》、《遥指杏花村》、《半把剪刀》、《玉堂春》、《孟丽君》、《家》、《春》和《秋》等多部黄梅戏音乐电视剧,荣获“飞天奖”10个,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和国际奖各两个,“金鹰奖”12座,全国戏曲电视剧奖8个,她还于2003年获得了中国金鹰电视突出贡献奖。

采访人:龚燕,中国传媒大学2005级广播电视艺术学硕士研究生

龚 燕:胡老师,您好!我很小就看过您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半把剪刀》,当时就非常喜欢,不仅剧情引人入胜,而且剧中的黄梅戏唱段也特别好听!黄梅戏一直是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地方戏曲,拥有广泛而深厚的群众基础,即使是在传统戏曲已经呈现出落寞景象的今天,黄梅戏依旧是少数几个被人们铭记,特别是年轻人可以接受甚至喜爱的传统地方戏曲之一。她不仅塑造了一系列经典的戏曲人物形象如七仙女、董永等,还创造了许多脍炙人口的曲段如“夫妻双双把家还”。今天,黄梅戏依旧有着较强的艺术生命力。作为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的导演,相信您对黄梅戏一定有自己深刻并富有特色的认识,那么就黄梅戏本体请谈一谈您自己的体会和看法?您认为黄梅戏作为一个地方戏曲能够获得广泛的群众基础,其原因是什么?

胡连翠:首先我个人是非常喜爱黄梅戏的,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安徽人,我对黄梅戏有一份特殊而深厚的感情。她是在我生活和成长的土壤上产生并繁荣起来的,她的身上有我们所有安徽人的印记和品性,在情感上和我是相通的。退休前我一直都是东奔西走的,一年到头很少有时间在家里待着,有时候站在异乡的土地上还真是很想家,但是我所拍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却帮了我很大的忙,因为只要听到黄梅戏,就觉得自己是在家乡,在创作中也就更加安心,更加有力量和勇气了。

但是黄梅戏不只有我们安徽人喜欢,她早已赢得了全国许多群众的喜爱。在从事“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的创作后,我经常能收到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喜爱黄梅戏的观众的来信,他们在信中表达的对黄梅戏的情感是非常真挚和热忱的,很多信都让我很感动,也成为我在创作和导演工作中更大的动力,更坚定了我要让黄梅戏成为中国的乃至世界的艺术的想法。比起京剧的大气,越剧的秀雅,黄梅戏也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质,那就是浓郁但不粗俗的乡土色彩。我认为这一点也是黄梅戏拥有广泛群众基础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淳朴的乡土气息让一般的群众更容易接受也更容易喜爱和理解她,而因为她本身所承载的地方文化和经历使这种乡土气息带着清新、明亮的味道,所以无论是喜欢传统的老人还是新潮活泼的年轻人都不会反感这种戏曲音乐。黄梅戏另一个容易被大家接受和喜爱的特点就是她的曲调婉转流畅,特别擅长抒发情感。温柔、优美的曲调能够让人心情舒缓,将身心沉浸在音乐中,比较容易享受到音乐的美。再说,黄梅曲调在抒情的基础上也比较灵活多变,不似某些传统剧种的僵硬和呆板。她时而活泼轻快,时而悲伤沉郁,能够很好地渲染情绪和环境,并使戏曲中人物的情绪得到很好的抒发,使观众和听众比较容易理解人物和主题,很快进入到戏曲情境中来。相信这也是黄梅戏获得广大群众喜爱的重要特点吧。

龚 燕:确实如此,黄梅戏的曲调和唱腔比起其他地方戏曲确实要好听、好懂。不过,黄梅戏只是一种地方戏曲,她自身应该还是有一些不足的地方,而且在传统戏曲遭受冷遇的今天,您认为黄梅戏是否还能够保持自身的优势,创造新的天地,如果能够,其优势在哪里?

胡连翠:是的。黄梅戏毕竟是一个地方戏曲,她本身也还是存在很多地方戏曲固有的弱点。前面我提到黄梅戏长于抒情,这是她的优点,但同时也是她的缺点。虽然其曲调是富于变化的,但是全面地看,其音乐的旋律还是比较单调,不是很丰富,听起来感觉还是比较单薄,缺少大气和厚重,所以也就缺少了很多戏曲的韵味,有种“前劲大,后劲小”的味道。在表现复杂人物的性格时,这种弱点就更加明显了。特别是在当下,人们已经不满足于对传统剧目的欣赏了,传统剧目要保持生命力,创新成了关键。要创新就必须了解现在群众的欣赏水平和口味。现在性格单一的角色已经没有什么说服力了,复杂多变的内心世界才比较真实,但是这也正是黄梅戏表现力最薄弱的地方。虽然我们已经作了很多努力,但是形势还是比较严峻

现在人们的物质生活已经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善,对精神文化的需求也更强烈,但是戏曲遭受冷遇却是事实。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不仅是因为戏曲本身缺少创新佳作,还与现代人生活方式、生活习惯的改变有很大的关系。但是无论我们怎样抱怨现代人快节奏的生活方式,都对改善传统戏曲的生存环境,帮助它们继续生存下去没有任何帮助,所以正视现在的情况,勇敢接受挑战才是我们戏曲人应该有的态度。我个人认为黄梅戏是能够再创造一个全新的天地的。首先正如我前面提到的,她拥有很广泛的群众基础,而且最让我充满信心的是她还拥有一大批年轻观众。说实话,戏曲最难获得的就是年轻人的心,但是在这方面黄梅戏是比较有优势的。深厚而优良的历史和自身的特点为黄梅戏在未来的发展打好了坚实的基础。再有,现在很多热爱黄梅戏的年轻导演、演员也在不断地进行黄梅戏的创新和发展,努力寻找让黄梅戏生存下来的方法、途径。我所从事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的创作就算是一个早期的尝试吧,从结果来看还是有一定成效的,目前也已经摸索出了一个基本的方向,所以我对黄梅戏的未来是充满信心的。

我想强调的是,戏曲在今天普遍衰微,但是还是有很多热爱戏曲的人士在努力奋斗,他们不愿放弃的精神和勇气才是黄梅戏乃至所有中国传统戏曲最珍贵的优势。

龚 燕:您说得很对,黄梅戏的创作力量非常重要。不过黄梅戏为普通群众所熟知的都是以古代为背景的名著,古装戏曲如《西厢记》、《桃花扇》、《天仙配》、《女驸马》等。您执导的现代戏《遥指杏花村》虽然获了奖,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广大群众对它还是非常陌生,经典的黄梅戏唱段也都没有现代戏的影子。您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的问题,所以近年来您开始主创一些以现代为背景的黄梅戏电视剧,包括已经完成的根据鲁迅先生的同名小说改编的《祝福》,还有计划之中的讲述安徽农村青年的《郎对花,姐对花》,那么您认为以现代为背景的黄梅戏缺乏经典的主要问题在哪里?

胡连翠:我认为所谓经典是具有较高价值的,被大多数人充分肯定,并且无论岁月变迁和地域变化都不会改变人们对其喜爱程度的作品。要成为经典,时间的锤炼是很重要的因素。黄梅戏作为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传统地方戏曲,确实有很多剧目已经成为经典,特别是借助现代传播手段,黄梅戏更是插上了高飞的翅膀,曾一度风靡全国,像黄梅戏电影《天仙配》、《女驸马》等已经深入人心,其中的很多唱段确实已经成为经典。戏曲本来就是古老的艺术,在创作中如果以古代为背景,首先题材会比较丰富,同时大多数故事内容本身就是经典,这样就为戏曲的成功创造了一个较好的文学格局。比如我在进行“黄梅戏音乐电视剧”创作的初期选择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西厢记》。后来我还选择了《家》、《春》、《秋》、《啼笑因缘》等,它们都是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名剧。 《桃花扇》、《朱熹与丽娘》、《孟丽君》、《玉堂春》等基本上也都是选择古典名著或历史上有名的故事传说或是其他剧种的经典剧目。这样的选择也让我在黄梅戏电视剧的探索道路上走得更加稳健。正像我说的所谓经典是需要时间的锤炼的,现实题材作品在创作本身就是一件比较复杂而艰难的事情。现实的生活情景是广大观众都非常熟悉的,它不像古典题材的作品,古典题材的作品因为年代的间隔使其发挥的空间更加宽广,也更容易加入艺术的元素,能最大限度地贴近戏曲写意的美学原则。现实的环境、现实的人物造型、现实的故事内容已经大大削弱了戏曲深邃悠远的意境带来的美感。除此之外,在戏曲音乐的创作上也不能一味采用原来的唱腔曲调,必须根据现代人的口味作相应的改变。这些都成为现实题材创作的困难。但是,从我第一部现实题材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遥指杏花村》开始,我们已经在这方面进行了很多的尝试和摸索,汲取戏曲艺术富有生命力的优秀成分,剪除戏曲中不会影响内容和艺术效果的程式,力求能让剧集节奏明快、真实,能更好地贴近生活、反映生活。如在设计金大汉这个人物时,考虑到用婉转的黄梅戏传统曲调来表现他粗犷豪放的性格并不是很合适,所以我们在进行音乐曲调设计的时候有意吸收了京剧花脸行当的韵味,这样一来,金大汉这个人物的形象就很好地通过人物的唱腔塑造了出来。可是任何事物的成长都有其必须经历的时间和曲折,现实题材黄梅戏的创作也是这样。古老的剧种和唱腔要脱胎本来就要经历重重的困难,而优秀的现代戏要成为经典更需要时间,需要无数双眼睛、无数颗心灵来接受和肯定。所以,现代戏缺少经典之作我认为是比较正常的。

龚 燕:虽然情况大家都能理解,但是相信您也知道这种发展现状并不乐观,您认为要通过什么样的方法来改善呢?作为资深的黄梅戏电视剧导演,您认为现实题材的创作方向又是什么呢?

胡连翠:现实题材的黄梅戏缺少广为人知的佳作是事实,也是所有创作者必须要面对的尴尬。要改变目前这种状况需要多方面的努力和条件。我认为首先是戏曲创作者要摆正心态,要创作出优秀的现实题材的黄梅戏不仅需要优秀的故事,也需要从黄梅戏曲音乐本体出发,根据现代人的口味适当改进黄梅戏的唱腔、旋律等。要做到这些绝对不是简单的事情,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决的,可能需要几代黄梅人的不懈努力。另外,在改进黄梅戏曲本体的同时要注意运用现代传媒科技手段,把先进的技术和观念融入创作中来,跟上时代的节奏。这就涉及让黄梅戏与电视、电影,乃至网络等媒介结合的问题,也是我毕生都在为之努力的事业。这种努力结合是必须的,只有插上现代的翅膀才能保证我们辛苦的创作能够最大限度地进入群众的世界,让大家有机会接触到。只有获得更多人的认可,一件作品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佳作,也才有成为经典的可能。我一直坚持作品要“好听、好看、好懂”,坚持这个宗旨的目的就是要让黄梅戏艺术获得最大限度的认可。不被观众认可的作品,即使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我个人认为也不能算是佳作。

现实题材作品的创作要真实地反映现实生活,紧跟时代的脚步,弘扬现实生活中的真、善、美,向人们传达积极进取的思想,并给现代人以勇气和力量。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我们中国人的生活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仅生活节奏加快了许多,而且复杂了很多。特别是现在的年轻人,在本身思想就不成熟的情况下却不自觉地要面对很多复杂的情况,一些消极的、不健康的东西充斥在他们周围。所以,传达一种正确积极的思想是非常重要的,而且这种创作方向对黄梅戏本身也是有利的、积极的。

龚 燕:如您在前面提到的,现在已经是21世纪了,电影、电视、网络等作为现代传媒的代表已经深深地扎根于大家的日常生活中。而电视剧可以说是目前最受群众欢迎的电视形态,选择电视剧作为基础载体进行黄梅戏的创作和普及可以说是您具有智慧的选择。您曾经说过,您所追求的是“大黄梅艺术”,使黄梅戏成为全中国的甚至世界的。当初您在选择适合黄梅戏发展的传媒载体时选择了电视剧,除了电视剧受到群众的喜爱和欢迎外,您还考虑到什么因素?电视剧自身还有什么特质可以与黄梅戏结合并为黄梅戏带来全新的空间呢?

胡连翠:黄梅戏与现代传播媒介的结合在上个世纪可以说已经有了成功的例子,那就是黄梅戏电影。那个时候的《天仙配》、《女驸马》等都已经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之作,应该算是黄梅戏艺术与电影艺术的完美结合。我本来是学习音乐的,后来开始与电视结缘。黄梅戏艺术与电视艺术的结合在当初是一个全新的念头,前面没有任何例子可以借鉴,对于黄梅戏艺术是一个生存的机会,对于我来说也是一个新的起点和挑战。

电视剧首先是一种电视艺术,电视与戏曲的结合我认为首先有一个对戏曲有利的条件,那就是时空的自由。当然,我并不是说戏曲没有时空的自由,只是它的时空自由与电视是完全不同的。传统戏曲是采用舞台剧的形式演出的,在时间和空间的转换上基本上依靠演员的虚拟表演来展现,而电视艺术是以制造生活幻觉为基础,通过镜头之间的组接完成时空的交替,这样的转换方式更加自然、更加真实,也能够使戏剧故事的脉络更加清晰。而且,电视时空的自由对于情节的处理、人物的刻画塑造,特别是心理的描摹展现更加具有表现力,这就避免了舞台剧形式因为情节非常紧凑集中而使戏曲显得单薄苍白。

电视剧作为一种连续性的、运用较长篇幅讲述故事的电视艺术形式,在内容上就拥有许多空间,不仅可以通过许多细腻的情节刻画人物,使故事更加生动有趣,还可以加大信息量,表现更多除了戏曲本身以外的富有价值或文化意韵的内容。比如我在导演《半把剪刀》的时候,就注意在立好剧集主干的前提下,着力展现具有皖南风情的民风民俗,像窗花剪纸、舞手狮、茶道表演等,而且在外景拍摄上注重展现徽派风格的建筑,让整部戏包裹在浓郁的徽风中;再比如我在拍摄《朱熹与丽娘》的时候,把原来故事中的武夷山变成了实景中的黄山,虽然是不同的山,但是黄山的山水树木交相辉映出的美丽风景绝对让镜头增色不少,而且黄山的人文风光也足够为影片创造一个良好的背景。让一出动人悲怆的爱情故事在如此美妙的青山绿水中慢慢展开,无疑让电视机前的观众从感官到心灵都得到了美的愉悦。这些特意加入的富含文化、风俗的内容不仅让观众在欣赏黄梅戏的同时得到更多,而且也使戏曲电视剧的文化价值更加厚重。

其实戏曲电视剧只是戏曲艺术和电视艺术相互碰撞、融合的一种结果而已,她的产生是自然的,来不得半点生拉硬套。我也不是很刻意地选择了电视剧作为黄梅戏的载体,而是想探索一条黄梅戏创作生存的新道路,是想创作一个全新的东西。虽然从结果上来看我是创作出了一种离戏曲较远离电视剧较近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但是我在创作当中并没把她当成是电视剧,也没有把她当成是黄梅戏,而就是一个新的艺术样式。当然我认为戏曲电视剧是一个较为成功和优秀的电视艺术类型,她不仅拥有电视几乎全部的美学特征,而且拥有自身的特质。当她与戏曲艺术结合之后,我相信两者可以互相吸收对方优秀的品质,很好地交融,并拥有强大的生命力。所以我想补充的是,黄梅戏与电视剧的结合不仅仅是电视剧给了黄梅戏全新的生存空间,而且黄梅戏也给电视剧注入了新鲜的血液。黄梅戏作为中国传统的地方戏曲,在与电视剧结合后,其作为戏曲的很多特点都淡化了,但是并没有放弃用音乐、唱腔塑造人物。所以与一般电视剧不同的是,“黄梅戏音乐电视剧”很多时候是运用音乐来表现人物内心、展现人物性格的。还有,正如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龚和德说的,音乐的律动将电视剧的格调提高到了诗的高度,提高了电视剧的品格高度。(www.xing528.com)

我想强调的是,戏曲电视剧到目前为止在创作体系上还称不上完全成熟,对戏曲电视剧到底要怎样向前发展并没有严格的规定和限制。所以,我认为在创作上要放开手脚,要勇敢尝试各种可以利用的艺术形式。

龚 燕:是的,您自己也确实是这样做的。在进行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的创作时,您对黄梅戏的本体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手术”,因此有了“胡大胆”的外号。余秋雨先生也说您是按照电视的法则来选择戏曲美的,比如您将原来的黄梅戏中的安庆地方话改为普通话,尽量删减唱段,用叙述和对白来加快故事节奏,淡化程式,变舞台上的虚景为实景拍摄。但是如此一来,戏曲的很多最宝贵、标志性的特点,像程式化和虚拟化这些基本的特点就消失了,所以也有人说您的东西是“四不像”,那么您认为单纯地依靠“唱腔”真的可以为戏曲艺术在现代争得一席之地么?

胡连翠: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还是想强调一下,我创作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是一个新的艺术样式,她并不是戏曲与电视剧的简单嫁接,而是两种艺术样式之间取长补短,相互融合成为一个全新的整体。所以无论是戏曲还是电视剧都是这个新的个体的一个元素。

当然,不可否认,“黄梅戏音乐电视剧”是戏曲在现代寻求生存空间的一个尝试。单纯地依靠“唱腔”当然不可能生存,而且我认为,即使我在创作中对黄梅戏进行了很多改造,最后也并不是单单剩下“唱腔”来证明黄梅戏元素的存在。首先,就像前面说的戏曲必须借助现代传媒的翅膀才能有更大的生存空间。当与电视结合后,戏曲也不能只依靠某一种特点生存,因为那样的生命力实在是太过脆弱,而且只有“唱腔”也就不能再称作戏曲了。戏曲有着自己非常鲜明的体系和美学特点,一种特点是支撑不了的。但是,戏曲一旦与电视结合就要完全适应一个新的环境,要在一个全新的土壤中生存下来,不进行相应的变化,不经历脱胎换骨的疼痛是不行的,这是任何事物在成长过程中都必须承受的。何况,戏曲面临着非常紧迫的局面。所以,对戏曲本体进行改造或改进势在必行。

我们之所以强调“唱腔”,那是因为当戏曲电视剧诞生后,“唱腔”的角色就不一样了。毫不夸张地说,它是戏曲电视剧的核心与灵魂,也是这种艺术形式以及审美价值的主要标志。所以,唱腔与戏曲、唱腔与戏曲电视剧的关系是不太一样的。

龚 燕:那么您能否从自己的创作实践的角度谈一谈戏曲要与电视结合该放弃哪些,究竟怎样做才能让戏曲在与电视融合的过程中保持自己本来的最完美的特质?

胡连翠:我想先谈一谈我在创作中对黄梅戏的“改革”,先谈一谈将安庆话改成普通话的原因。戏曲的唱腔、念白是一种特色,但也是一种桎梏。就拿京剧来说,它的念白是由“韵白”、“京白”两个部分组成的,“韵白”又是由反映北方语言习惯的“中州韵”和反映湖南、湖北方言的“湖广韵”构成的,算是形成了兼顾南北语言特色的语言格局。此外,“京白”脱胎于北京话,具备通行全国的品质。所以最终在语言上,京剧就有成为国剧的优势。但是,即便这样,初次接触京剧的群众还是会普遍反映听不懂。京剧尚且如此,地方戏曲更是这样。方言是地方文化、生活的产物,虽然当地群众对它有很深厚的感情,听起来也丝毫没有障碍,但是换到另一方土地,另一群观众可能就完全“水土不服”了。这也是中国传统地方戏曲生存的瓶颈。况且“韵白”一方面立足于区域方言,另一方面还立足于古代语言的规范,所以并不适应现代人的语言习惯,更不适合大规模的传播。基于以上的考虑,我大胆地在“黄梅戏音乐电视剧”中将黄梅戏原来的安庆话改成了普通话,将语言上的障碍清除,使我的电视剧能让任何一个中国人都看懂、听懂。现在看来这种改造是成功的。不过我想指出,安庆话与普通话比较接近,所以改变是可行的,也不会对原来的戏曲艺术产生很大的影响,并不是所有剧种都适宜进行这种改造。

再来谈一谈淡化戏曲程式的问题,程式化是传统戏曲的一个最重要的特点,也是戏曲具有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的一个重要的原因。但是,程式的基础是古代人的生活,它与现代快节奏的生活方式差异实在太大了,特别是与现代年轻人的生活习惯和审美情趣不相适应。因此,要抓住现代观众特别是年轻观众,这种古老的程式就必须淡化。当然,淡化不等于完全舍弃。在“黄梅戏音乐电视剧”中,我还是最大限度地让戏曲程式拥有展现的机会,演员的举手投足、表达内心感情时幅度虽小却优雅秀美的舞姿,都是程式化的表现。

传统戏曲“以歌舞演故事”,节奏缓慢,非常不符合现代人的观赏习惯。所以我变唱腔为对白,加快故事的叙述,将唱腔集中在抒情和表现内心的段落中,力求做到现代与传统的配合,达到全新的艺术效果。此外,电视剧是写实的艺术,而原来的戏曲追求的是写意,它的舞台布景一般比较简单,主要展现虚拟化的效果。要融合这两种艺术原则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最后选择采用实景拍摄,但是在镜头内运用艺术的效果。比如在《玉堂春》中,苏三与王景隆闺房定情的戏,我就加入了七彩的肥皂泡,将现实与艺术效果融合,营造出一种似真似梦的效果。不仅符合剧情,也符合戏曲音乐追求写意的艺术原则。

除了对戏曲本体进行相应的改造之外,我还主张戏曲应该主动地吸收新的东西,弥补自身先天的不足,形成新的审美品质。黄梅戏曲调、旋律虽然婉转优美,但是过于单薄,难以面对复杂的人物表现。所以,我在用音乐塑造人物、表现故事情节的时候就努力吸收其他剧种唱腔的优点,为黄梅戏所用,丰富黄梅戏的艺术表现力。比如在《孟丽君》的创作中,我吸收了云南民歌音调;在《玉堂春》的创作中,我尝试运用京韵大鼓、山西民歌等音乐元素。另外,在我的黄梅戏电视剧创作中,我还大胆运用现代的电声乐器进行伴奏。总之,一种艺术如果因为环境不断舍弃原有的成分,而不懂得吸取新的营养,同样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中国戏曲已经被公认为世界艺术瑰宝,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和文化价值。除了我们经常提到的虚拟化、程式化等外部表现外,我认为她的魅力主要在于写意、神韵的美学追求。诗意,我认为是戏曲的精髓所在,无论戏曲采取怎样的形式生存,只要精髓不变,相信她的魅力就不会消失。

龚 燕:您一生的大半光阴都奉献给了戏曲电视剧的创作,在多年的艰苦创作中您也积累了很多宝贵的实践经验,能否请您就剧作、演员选择和摄影三个宏观的方向谈一谈已经探索出来的戏曲电视剧创作经验?

胡连翠:戏曲电视剧是年轻的艺术,她的发展有很多的可能性和方向,任何限制和束缚都是不应该的。所以我的创作道路并不能代表全部,仅仅是一种道路而已。

先谈谈剧作吧!在剧本的选择上我有一个最基本的原则,那就是最大范围观众的雅俗共赏。此外,因为“黄梅戏音乐电视剧”是一个年轻的艺术,所以剧本的生命力如何能够很深刻地影响这个新的艺术的生命力。因此,拥有深厚的文学基础和舞台基础的剧本就成了我的目标。 《西厢记》、《桃花扇》、《家》、《啼笑因缘》等都是经典的文学名著,有些在戏曲舞台上也都有成功的基础。 《半把剪刀》有成功的同名甬剧,《玉堂春》是传统的京剧剧目……这些剧作本身就是获得认可的文学名作,拥有很高的品格。因为在戏曲舞台上都有过较成功的经验,本身也就带有戏曲的气质。 《遥指杏花村》是根据祁述权的短篇小说《一个年轻寡妇的罗曼史》改编的,虽然并不是广为人知的剧作,创作的时间也不是很长,但是剧本本身冲突明显,具有很强的戏剧效果,是很适合进行改编并搬上荧屏的。而且现在像《遥指杏花村》这样的剧作恰恰是我们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缺少的。经典名著毕竟数量有限,如何根据黄梅戏和时代的特点创作新的经典应该是黄梅戏剧作的创作方向。

选择剧本只是第一步,一个优秀的剧作是一个良好的基础。但是对经典剧作进行新的理解,注入我们自己的审美体会和时代气息更为重要。拘泥于旧的东西,原来的光彩会被打折扣。比如我们在创作《玉堂春》的结尾时并没有处理成旧有的大团圆结局,而是改成苏三认清了世事的艰难和人间的善恶,放弃执著的深情,与老义父归隐过平淡宁静的生活。这样的改编不落俗套,同时深化了主题,加入了我们自己对事情的理解和感悟。

有了良好的剧作,选择演员也就有了一个基础和方向。根据剧作中描写的人物性格和形象,以及音乐唱腔的要求来选择气质相当的演员是我在创作时坚持的原则。我很高兴马兰、韩再芬、汪静等优秀的黄梅戏演员很好地诠释了一个个经典的人物形象,而“黄梅戏音乐电视剧”也为她们带来了事业上的丰收。不过,现在黄梅戏缺乏优秀年轻演员的情况却相当严峻,有点青黄不接的味道,让我非常担忧。无论我们在戏曲本体上作多大的努力,如果没有优秀的演员来继承和表现,一切还是会变成零的。尽快培养新一代的黄梅戏演员是所有黄梅人和相关各方面人士都要为之努力的大事。

在摄影方面,我们还是基本上依据电视剧的创作原则进行的。并且电视剧多用中景、近景的景别特点正好与戏曲很好地结合。演员在抒发情感、表现内心时正好需要运用中景、近景加以表现和放大,在视觉上增强抒情效果,它们也为戏曲演员的表演创造了空间。这样,戏曲与电视的感觉都不会缺少。我个人认为还是达到了一个比较好的效果的。

【访谈小结】

胡连翠在她的“黄梅戏音乐电视剧”中对传统戏曲与电视的结合作了多方面艰苦的探索。从剧本、人物塑造、节奏控制到镜头、场景设计、配乐改编,胡连翠都勇于创新与改变,在不损坏黄梅戏原有的神韵与精髓的基础上对其进行了现代化的改造,并取得了非常宝贵的成果。

黄梅戏作为中国传统的地方戏曲,虽然有旋律不够丰富的弱点,但是其浓郁不落俗套的乡土气息,清新流畅、婉转抒情的旋律以及深厚的群众基础都为黄梅戏在未来创造了无限可能的生存空间。今后,黄梅人要做的是立足于过去成功的黄梅经典,不断汲取经验和养料,结合时代的特点创造出全新的属于当代的佳作,特别是要在弘扬时代精神,给予现代人勇气与力量的现实题材作品上倾注热情和努力。中国戏曲是中华民族的瑰宝,凝聚了我们先辈们的智慧和感情,她不仅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所以,无论付出多少艰辛,我们都要将它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与现代传媒的结合使戏曲脱掉了因为时间形成的厚重的外衣,只带着不断吸取新鲜血液的精神,挥动起时代的翅膀,在今日的天空舞出不同的形态。“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算是传统戏曲求得新生的一种尝试,电视剧自由而独特的时空为悠扬的黄梅戏打开了全新的空间,实践证明了黄梅戏的生命力,也肯定了“黄梅戏音乐电视剧”的艺术未来。 “黄梅戏音乐电视剧”并不是戏曲与电视剧的简单嫁接,虽然在她的身体中拥有电视剧与戏曲这两个标志性的元素,但是她是全新的艺术样式,拥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魅力和美学特征。既然是新的生命,就应该让她有自由呼吸发展的权利,任何束缚和规则都是没有必要的。 “黄梅戏音乐电视剧”是这样,戏曲电视剧更是这样。戏曲的传承是艰苦的,但是却具有超越历史的意义,我们广大的戏曲人虽然要承受失落与寂寞,但只要我们不懈地奋斗并拥有坚定的决心,这项伟大的事业就一定有充满阳光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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