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进松理茂地区-红军长征史

从强渡嘉陵江起，红四方面军就实际开始了长征。

强渡嘉陵江战役之后，红四方面军主力在涪江地区集中休整。涪江流域的江油、中坝一带，是比较富饶的地区，利于红军休养生息。红四方面军在休整部队的同时，发动群众，筹集粮食，扩充红军。各部队大量补充了武器、弹药、粮食、被服、经费、兵员等，同在川陕苏区的情形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善。方面军总部的电话机工作人员，三天里补充了100多名新兵，由于容纳不下，只好将这批新兵分配到作战部队中去。第四军第十师第二十八团，在渡江战役中减员200余人，但扩充红军近900人，全团兵力达到1700余人。红四方面军总兵力这时达8万多人，连同地方武装和随军行动的地方党政机关人员、医院和学校的人员及工人，总计约10万人。方面军仍辖五个军、11个师、33个团，另外还有一个补充师。

对渡过嘉陵江的红四方面军，蒋介石最害怕的是他们同中央红军会合，形成更大的力量，建立新的根据地，因而企图阻断两支红军的会合，实行各个击破。为此，蒋介石调兵遣将，以江油、中坝为中心，试图对红四方面军实施东西堵截，南北夹击。敌人作出了如下具体部署：从苍溪、南部尾随红四方面军而来的刘湘部主力王缵绪的13个旅为右路纵队，由罗江地区出绵阳、魏城，沿涪江东岸向彰明、两河口、重华堰进攻；邓锡侯第二十八军和孙震第二十九军各一部为左路纵队，由三台、绵阳出动，沿涪江西岸经香水场、双合场向中坝、江油进攻；胡宗南部由碧口、文县南下青川、平武，配合左右两路纵队，实施夹击；广元以北的邓锡侯一部，由广元南下向剑阁推进；唐式遵一部守备昭化至阆中沿嘉陵江一线，以防红军东返；邓锡侯的另一部封锁土门及北川河谷，防止红军西进；李家钰部防守阆中及其以西左壁垭、店子垭一线，阻止红军南下。敌人这个部署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在涪江地区消灭红四方面军。

就在红四方面军西渡嘉陵江连战告捷、取得战役胜利的同时，中央红军四渡赤水，巧渡乌江，经贵州、云南直向川西进军。1935年4月29日，中革军委发出《关于野战军速渡金沙江转入川西建立苏区的指示》。《指示》说：“由于两月来的机动，我野战军已取得西向的有利条件，一般追敌已在我侧后，但敌已集中七十团以上兵力向我追击，在现在地区我已不便进行较大的作战机动，另方面金沙江两岸空虚，中央过去决定野战军转入川西，创立苏维埃根据地的根本方针，现在已有实现的可能了。”“因此政治局决定我野战军应利用目前有利时机，争取迅速渡过金沙江，转入川西消灭敌人，建立起苏区根据地。”⁽²⁴⁾这是中央红军行动方向的又一次变化，即由在川滇黔边建立根据地改为到川西建立根据地。5月初中央红军胜利渡过金沙江，日益接近川西北地区。

在涪江地区休整、扩红、筹粮的红四方面军，面临两个任务：打破敌人对方面军的合围，策应中央红军北上。因此，红四方面军不能在此长久停留。张国焘在江油附近召开高级干部会议，各个军的负责人都参加了。

会上，张国焘讲了撤出川陕根据地，是为了迎接中央红军北上。两军会合后，要在川西北创造根据地，赤化川、康、陕、甘、青等省。为打破蒋介石的合围部署，方面军下一步应首先占领北川、茂县、理番、松潘一带地区，背靠西康，作立脚点。他还提出，那带是少数民族杂居地区，应成立苏维埃西北联邦政府，以利开展工作，云云。陈昌浩也发了言。大家没有异议，一致同意按张国焘的意见行动。⁽²⁵⁾

根据这个意见，红四方面军制定了《开展与巩固松理茂赤区》的计划，即首先在岷江流域上游的松潘、理番（今理县）、茂县、懋功（今小金县）、汶川地区打开一个新的局面，以摆脱当前的不利局面，进而为以后的发展创造条件⁽²⁶⁾。陈昌浩对松理茂计划提出的理由和根据，作了这样的阐述：“一、开展了松理茂赤区好居高临下，长驱直取成都、重庆，要打那里就打那里；二、松理茂是粮食牛羊皮革、金银、药材等出产地方，物资丰富能巩固赤区物质基础，且能使敌人一切‘封锁’根本无法；三、掀动回、番等少数民族的反帝反国民党的民族革命战争，更千百倍地增加革命的力量；四、西通青海、甘肃，建筑赤化西北的最重要堡垒，进而赤化全西北将更容易；五、更好与川西革命群众（广汉邛大绵竹等）会成一片，席卷川西，以完成赤化全四川的事业。”⁽²⁷⁾

5月上旬，红四方面军各部队先后撤出彰明、中坝、青川、平武等地，向西进发，准备首先突破邓锡侯在土门、北川河谷设置的防线，继而占领岷江流域的松潘、茂县、理番、汶川地区。

松潘、理番、茂县、汶川一带属高山寒荒地区，境内高山连绵，河谷纵横，地形险要；缺衣少食，但盛产黄金、木材、烟土、药材、牛羊、兽皮等；汉、藏、羌、回等民族杂居于此，语言不通，风俗殊异。这里是邓锡侯的势力范围，多年来邓一直兼任松（潘）理（番）茂（县）懋（功）汶（川）屯殖督办一职。红军西渡嘉陵江后，邓锡侯一方面判断红四方面军不会向松理茂汶走这高山寒荒的“绝路”；另一方面又将这一带作为其防区的重要部分，以防红四方面军西进松理茂而后直下川西平原。⁽²⁸⁾

涪江、北川河三角地区从江岸向西，一般是山谷交错的山区，山的高度由东到西逐步增大，至河东山的标高已达2500米，再向西是横断东西、绵亘不断的山脉，且是荒山老林，不少地方是悬崖绝壁，大军无法通过；只有土门、干沟、土地岭才有一条长隘路通向茂县，进入岷江流域。时值夏初，江流水位增高，涪江自平武以下不能徒步。北川河自墩上以下，官渡溪自桂溪以下都有相当障碍。北川河的土门、漩坪段之南，与该段平行，矗立着伏泉山、大垭口、观音梁子（东）、老君山，横断南北，绵亘着约40公里的山脉，以千佛山为最高，标高为2250米，其余诸山亦在2000米上下，是红军打通土门的天然屏障。

邓锡侯和孙震两部负责土门和北川河谷的防务。孙震以一部驰赴北川河右岸的墩上下游占领阵地，掩护孙邓两军主力出河岸。邓锡侯部的重点是封锁土门，他抽调了八个团、约1．2万人，扼守土门、干沟的隘路口。邓锡侯以为，有了这些人马，再加上土门易守难攻的天然地势，完全可以负隅固守。

红四方面军总指挥部决定发起土门战役，以打破敌人固守北川河谷的计划。这个战役的第一步是夺取伏泉山、千佛山、观音梁子，控制北川河谷，造成攻打成都的态势，以吸引和调动敌人兵力南向。第二步是突破土门要隘，主力乘势西进。

4月底5月初，孙震部第十一旅作为先遣部队，赶往北川河右岸的伏泉山一带，邓锡侯部第五师副师长兼第十三旅旅长陶凯，率八个团兵力，驻守土门、干沟、观音梁子、土地岭等地，封锁隘口。

5月4日，红军第三十军第八十八师包围了伏泉山上的敌第十一旅。伏泉山一带的山大多呈马鞍形和锯齿形，山头之间相隔不远，火力可以互相呼应。敌人依仗有利地形，从山脚到山头层层设防，以密集的炮火封锁，红军硬攻难以奏效。第八十八师政委郑维山与师长熊厚发商量，决定以第二六八团从正面进攻，吸引敌人；以第二六五团迂回到敌人侧后，从敌人以为无法攀登而守备薄弱的一条狭谷绝壁摸上去，给敌以出其不意的打击，乘势夺取制高点。郑维山后来记述道：

二六五团接受任务后，由团政委黄英祥带领第一营在前，我和团长邹丰明带第二、三营跟进。天黑后从敌人防御阵地之间的一条狭谷洼地往上摸。这个地方没有路，尽是密密麻麻的灌木梢子林，或是峭岩。战士们的脸被荆棘划破了，手被石笋刺伤了，甚至有的滚到山沟里去，但谁也不呼叫，悄悄地爬起来再往上攀。这样整整用了四五个小时才爬上山顶，凌晨近三点钟到达主峰。一部分敌人还在睡梦中，便被我们的手榴弹、大刀送上了西天。敌人压根没有想到，在他们营、连、排层层设防的阵地上，又是半夜三更，会有飞兵自天降，也闹不清究竟来了多少人。在混乱的敌群中，只见到处是臂系白布的“夜老虎”（白布是我们夜间的联络标志），到处是闪着亮光的大刀片。惊恐的敌人无心恋战，纷纷丢枪弃炮，四处溃逃，有的跌下悬崖，有的挂在山涧大树上，呼叫救命。我二六五团一举攻下伏泉山主峰阵地后，一面组织兵力坚守阵地，一面以一部分兵力由山顶向下进攻，配合山下二六八团和二六三团等兄弟部队，对残敌实行两面夹击。一时间，山上山下都是我军的红旗和喊杀声，敌人难以招架，争相夺路溃逃。敌伏泉山阵地全部落于我手。⁽²⁹⁾(www.xing528.com)

红军第三十军第八十九师兵分两路，进攻墩上的敌邓锡侯部第十三旅，击溃该旅，并占领墩上。这样一来，孙震和邓锡侯一开始就没有达到控制北川河谷的目的。

敌人并不甘心，为了重新控制北川河谷，在邓锡侯统一部署下，第二十九军第二纵队司令王铭章指挥三个旅九个团从伏泉山南侧的擂鼓坪一线向北川河西岸进攻；第二十九军特科司令游广居率七个团赶到草鞋街一带作策应；第二十八军第一师师长陈鼎勋指挥五个旅14个团，由茶坪向北川、墩上一线进攻。

5月5日，敌王铭章部在强大的火力和飞机掩护下，向伏泉山红军发起全线进攻。红军官兵浴血奋战，坚守阵地，打退敌军多次进攻。敌军正面进攻失利，毫无进展，便又以其主力向漩坪东侧运动，企图迂回夹击红军。不料，半路上敌军遭到红军第九军第二十五、第二十七师迎头痛击，大败退至擂鼓坪一线。第三十军和第九军相互会合，乘势追击，向西扩大战果，攻占东大垭口、白家林等要地。9日红军进至千佛山。

千佛山是北川河谷南侧的最高点，也是“北边城墙”的中心支柱，其主峰海拔2250米，山势险峻。突兀高耸的峰顶上有一座佛祖庙，左右是万仞绝壁，半山腰有一天然石洞。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据守在此的敌军凭险封锁红军前进的道路。红军的数次正面进攻均失利，伤亡不小。10日，红军兵分两路，一部从侧面悬崖摸上山，从敌人后方突袭，其余部队从正面猛攻，占领主峰佛祖庙，同时攻占了千佛山周围的几个制高点。

5月11日，红军追歼逃敌至千佛山西侧西大垭口，歼灭敌军陶凯部一个团。在千佛山东面一线，红军第四、第三十一军等部队，打退和击溃了从茶坪方向赶来的敌人增援部队，先后攻占了巴罗山、皇宫山、大坪山等要地，从漩坪、伏泉山到墩上、千佛山的阵地连成一线，通往北川河谷的道路被红军所控制。

红军控制了千佛山、伏泉山一线后，迅疾向西转兵。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亲率第九、第三十军主力，翻山越岭，直抢土门要塞。

土门位于茂县、北川、安县交界处，北边是连绵耸立的群山，南面是观音梁子、上下横梁子，易守难攻。驻守土门的敌军是陶凯指挥的七个团一个营及地方屯殖军，他们筑碉设防，凭险固守。红军第九、第三十军和第三十一军一部，分左、中、右三路，于5月15日拂晓向土门发起总攻。

攻击部署是先以二六五团一个营夜间突袭敌主峰阵地，二十五师两个团担任正面主攻，二十七师一部和我二六八、二六五团迂回敌两侧，实行包抄。战斗从一开始就十分激烈。二六五团夜袭一举成功，其他部队按计划行动。山谷里，顿时枪声、炮声、手榴弹爆炸声和喊杀声交织在一起。两小时后，敌前沿阵地被我突破。二六三团奉命扼守阵地，阻止敌军，其他部队乘胜追歼敌人。只见红旗所指之处，部队跟着到达，虽有不少同志倒下，但无一人后退。我们有个营长，一直冲在队伍前面，腿部中弹负伤后，仍不让同志们抬下山，坚持伏在一块石头上指挥战斗。二六八团有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司号员，身矮体弱，爬到半山腰时累得喘不过气来，便由一个高个子战士背上，跟随进攻部队前进。在嘹亮的号声中，我军指战员如虎添翼，纷纷冲向敌群，同敌展开短兵相接的白刃战。……午后两点左右，我军攻占观音梁子主阵地。敌人连续反击，均被击溃。十六时许，我军兵分两路攻取土门。一路翻越冷水坪，出大沟口；一路自老君山直指雨淋磴。⁽³⁰⁾

当年作为敌军指挥的邓锡侯，几十年后也描述了土门之役的战况：

5月15日上午，红军以2万余人的优势兵力，重点指向观音梁子，采用两翼包围和间歇突入分割包围的战术，在10时前后，全线展开激战，特别是观音梁子炮声、手榴弹声，机、步枪声响震山谷。红军伤亡虽大，但越打越猛。14时左右，红军夺占观音梁子。川军接连反扑，均被击溃，被迫后退。16时，红军由左地区古营正面间隙突入，翻过冷水坪，抄出大沟口；同时观音梁子之红军超过（东）老君山直捣雨淋磴，形成两条铁臂，把包括土门在内的川军右地区队团团包围。川军右地区队一经击破，复被包围，各不相顾，分成小股乱窜奔逃。是日上午，红军同时攻击赤土坡，攻势很猛，但由于仰攻，山势陡峭，地面狭窄，川军张北斗营据工事射击，形成相持。至15时，红军攻势更猛，何、廖两连伤亡很大，又无预备队，看到满山遍野都是红旗，该营长丢下迫击炮，跳岩向茂县方向逃命。一直跑到威州附近的雁门关停下来收容，全营官兵不到20人。古友君营被歼灭。马队在隘路中伤亡很大，残存的乘夜逃散。⁽³¹⁾红军乘胜于16日拂晓，攻击土地岭二线阵地，川军5个营全部被歼灭，第十四团第三营营长黄金瓯被击毙。⁽³²⁾

至此，红四方面军击破了川军土门封锁阵地，歼灭川军7个团，打通了与中央红军会师的进路，向西进发。⁽³³⁾

5月15日，红军占领土门、干沟，并于当天占领茂县。随后，红四方面军总部进驻茂县。后方的兵工厂、被服厂、造船厂、医院、妇女部、地方干部，用了好几天时间，也转移至此。

土门之防瓦解，红军通向松理茂的道路打开，茂县被攻占，使敌人连连失利。5月14日蒋介石已看出红四方面军“有逐渐西移之势”，电令邓锡侯“对于土门、千佛山方面应特别注意堵剿”。⁽³⁴⁾土门失守后，刘湘又电令王缵绪亲率四个旅由大石坝、鹦哥嘴向观音梁子、土门的红军进攻，同时从茶坪正面猛向大垭口攻击，以节节打断红军西进之路⁽³⁵⁾。蒋介石的行营参谋团也电告刘湘重整旗鼓，限5月17日反攻伏泉山、千佛山红军阵地，以重新封锁土门。18日，川军以近30个团的兵力发起进攻。红军在大垭口重创王缵绪部第三旅，击毙其第九团团长王三友，使敌军攻击受挫。22日，蒋介石判断红四方面军主力已西去同红一方面军会合，命令川军各路“停止进攻，改取守势，确实筑碉固守防线”⁽³⁶⁾。坚守在伏泉山、千佛山、土门一线的红军第四、第三十一军各一部和第三十三军，在红四方面军副总指挥王树声率领下，完成了牵制敌人、掩护主力的任务，于6月中旬由东至西撤出阵地。

进入茂县后，红四方面军先头部队一部沿岷江南下，控制了文镇关、雁门关、威州等要点；另一部直逼汶川，占领理番。后续部队第四军、第三十一军一部，由北进至松潘、平武以南的镇江关、片口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