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缫丝工艺的起源与发展及其在丝织中的重要性

时间:2023-06-2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另外,缫丝工艺是丝织特有的,其技术水平的高低直接表征着丝织水平的高低。可见,非现代意义缫丝工艺的起源断代甚至与丝织起源同步,其研究非常重要。对图像信息中的缫丝工艺信息进行检验性研究,以期客观地表征中国古代缫丝工艺史。在这个图像信息中缫盘下端没有加热装置,可断定其为非具有加热装置的热水、沸水缫丝。而后世却一般是五粒到十粒茧进行抽绪、缫丝。③从相关涉及周礼的文献来看,似乎还没有发现沸水缫丝的工艺。

缫丝工艺的起源与发展及其在丝织中的重要性

缫丝是制丝过程的一个主要工序,根据产品规格要求,把若干粒煮熟茧的茧丝离解,合并制成生丝(笔者认为这一定义是现代关于缫丝的定义,具有辉格解释的意味)。经检验中国出土最早的丝织品——河南荥阳青台遗址出土的5,500多年前丝织品的丝就被缫过(此处“缫”并不一定是经过热水或沸水煮茧、抽绪、并丝,可能是常温下用水沤丝,因为常温下的水可能也有20℃左右,比起热水、沸水煮茧所需时间要长,且需要外力作用于茧。理解古代缫丝不能以现代的定义来看,古代缫丝可认为是茧丝离解、并丝成生丝即可),可以说丝织品无丝不缫、无丝不并[34]。另外,缫丝工艺是丝织特有的,其技术水平的高低直接表征着丝织水平的高低。可见,非现代意义缫丝工艺的起源断代甚至与丝织起源同步,其研究非常重要。以图证史已经成为书写丝织史、纺织史乃至科学技术史的经典范例。但当下很多图像信息中的中国古代缫丝工艺,既有假设的图像信息,又有刊刻在相关农书中的图像信息;亦有真实的图像信息,又有被奉为圭臬却错误流传多年的图像信息;甚至还有语焉不详,容易产生歧义的图像信息。对图像信息中的缫丝工艺信息进行检验性研究,以期客观地表征中国古代缫丝工艺史。

1.甲骨文中与“缫”相关的图像信息的沸水考证

与“缫”相关的工艺的图像信息最早出现在甲骨文(并不一定是缫的本体)中。传统纺织史学界认为,“缫”在甲骨文中有四种象形会意表达形式(图2-6)[35]。笔者曾经著文研究认为这四个图像信息的解读是有一些问题的[36]。但其甲骨文中的相关信息可以证明在商代中晚期(甲骨文出现的时间)不可能出现热水、沸水缫丝。中国古代所谓沸水缫丝,并不是指100℃的水,而是指略低于100℃的水——即加热至稍微起泡泡的热水,因为煮茧的最佳温度略低于100℃,并且有加热装置。

图2-6 与“缫”相关的甲骨文表现形式

(1)从图2-6中四个甲骨文的图像信息来看,它们都没有出现热水、沸水的信息,至多仅出现水的信息,因为图像中所有的器皿都是盘(不可加热)而非釜(可加热)。有些学者认为即使是盘而非釜也可以是热水、沸水缫丝,因为盘中可以加热水、沸水。如果是少量的煮茧工作,这是没有问题的,但如果是大量的煮茧工作,则温度的控制必然成为一个影响缫丝速度和质量的问题,这样加热器皿的使用是必然的。

(2)图2-6(a)图并不是“缫”这个字,而是缫丝工艺中找绪头的工序,当然从这里是看不出到底有没有用利用加热装置的热水或沸水煮茧,甚至还看不出是否使用常温水。对于图2-6(b)图的图像信息的解读,应该是找到绪头后使用纺专进行合股加捻(有些专家认为单个茧丝不可能用纺专合股加捻,因为单个茧丝不可能承受纺专下端纺轮的重量。而从湖北屈家岭出土的小型化纺轮正好说明这些纺轮有可能是用于丝纺的),此图也没有发现到底有没有用热水或沸水煮茧的相关信息。以上两个图像信息说明:一方面,从相关的信息中并没有看到热水或沸水缫丝的出现;另一方面,自有文字始,缫丝工艺并不是一气呵成,而是由不同的、独立的工序组成——即缫丝工艺的顺序有一个从分流到合流的变迁过程,这为说明“壬”形甗复原图的疑问提供了一个强力支持。

(3)图2-6(c)图是传统纺织史学界对图2-7中甲骨文的相关处理,它应该是用水绎茧的表达,因为它的图像信息是从缫盘中抽取一根茧丝单纤维(一根茧丝由两根茧丝单纤维组成。甲骨文中“”表示一根茧丝的单纤维)。在这个图像信息中缫盘下端没有加热装置,可断定其为非具有加热装置的热水、沸水缫丝。那怎么理解只抽取一根茧丝单纤维呢?而后世却一般是五粒到十粒茧进行抽绪、缫丝。商代一开始只能抽取一根茧丝单纤维且不知道同时茧丝合股,随着生产实践的进步,慢慢才会进行多粒茧的操作且同时进行合股操作,这符合人类的生产实践规律。

图2-7 图2-6中甲骨文的本形

(4)图2-6(d)图是纺专并丝的形象表现,并没有出现沸水信息,甚至连水的信息都没有出现。

2.沸水缫丝工艺断代的再检审

缫丝是先有常温水缫丝,后有热、沸水缫丝。关于中国出现沸水缫丝的时间,有一种流传很广的观点认为,中国早在商、西周时期已经出现沸水缫丝了,其依据是发现商、周时代留下一件甗,这一青铜甗和其他甗不同,多出一个“壬”形支架。这个支架被认为是用来抽丝用的,其使用假设见图2-8[37]。因为甗是蒸具,其下端部件——鬲的下面可以点薪加热,加之此甗是商周出土之物,因此,在商、西周时期已经出现沸水缫丝的观点被学术界普遍承认。

图2-8 基于商周时期“壬”形甗的沸水缫丝假说

(1)依据图2-8推断中国早在商、西周时期出现沸水缫丝的观点尚存在一些疑问:

①“壬”形甗的原件是什么样的?它到底是否残缺?它在哪个文化遗址发现?发现之初的文物发掘报告在哪里?仅凭罗振玉先生文献中商代青铜甗上有与“壬”和“茧”(似乎与甗中抽茧有关)二字,就断定并复原所谓“壬”形甗[38],这两字是否有可能是青铜甗主人的名字呢?原件没有看见,二字的拓片也没有看见,是否在书写过程中出现错误呢?

②甗是否用于缫丝尚不能确定。甗是蒸具,并非煮具,这样的器具不可能用于煮茧。甗造型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部用以盛放食物,称为甑,甑底是一有穿孔的箅,以利于蒸汽通过;下部是鬲,用以煮水,高足间可烧火加热。如果用甑来沸水缫丝,那何必要箅呢?或许有人会说古人一物多用,此甗可不使用箅,进行缫丝。但此甗成桶状,垂直方向较长,水平方向较窄,其缫丝的量并不大,与用盆缫丝相比其操作空间狭小,不像是用于缫丝。另外,古代讲究礼法“从一”,特别是青铜器不会出现所谓一物多用的现象,从商周时期青铜食器、酒器名目繁多足见一斑。由此,不赞同“壬”形甗所谓一物多用的解释。此外,从与“缫”相关的甲骨文来看,也没有看到高足下端烧水加热的形象。

③从相关涉及周礼的文献来看,似乎还没有发现沸水缫丝的工艺。《礼记·祭义》载周礼:“及良日,夫人缫三盆手,遂布于三宫夫人、世妇之吉者,使缫。”[39]“夫人缫三盆手”虽然只是诸侯夫人的亲缫行为,仅具有象征性的意义,但其实际操作一定是很到位的。盆是一种盛液体(多数为盛酒)的器皿,并不是用于加热的器具。《说文》:“盆,盎也。”《尔雅》:“盎,谓之缶。”《说文》:“缶,瓦器,所以盛酒浆。”郑玄注:“三盆手者,三淹也。凡缫,每淹大总而手振之,以出绪也。”若是沸水缫丝,水烫又岂敢“三淹也”,丝胶在热水、水蒸气中早已分解又何必“手振之”。“三”在古文中并不是指三次而是指多次,只有在未加热的水中缫丝才会用手多次把茧浸入水中,帮助水迅速在茧上渗透加之外力“手振之”,以便脱胶[40]。此外,北宋晚期秦观《蚕书》中有沸水缫丝的操作,“必以箸,其绪附于先引,谓之喂头”[41],可见沸水缫丝必须用筷子找到绪头,因为水烫不可能“手振之”。

(2)对“壬”形甗复原图的疑问如下。

①图2-8中右边的缫车结构不可操作。图2-8中右边缫车结构是一个没有曲柄的简易结构,它是以缫车上水平横木多出立轴铅垂平面部的横木作为所谓曲柄。笔者在此要问这一机构如何转动得起来,因为多出的横木部分与立轴相撞,使其整个丝无法转动。

②图2-8中右边的缫车结构不可能出现在商、西周时期。因为在商、西周时期还没有出现这一缫车结构的实物和相关文献信息,直到唐代才有一点点关于缫车的文字信息(后文证明缫车应该在东汉时期出现)。与图2-8中右边缫车结构在功能和形制上比较接近的是辘轳(辘轳结构落后于图2-8中的缫车结构),迄今所见到的最早辘轳残件是湖北大冶铜绿山古矿遗址的后期遗址——战国中、晚期至西汉时期的矿井中发现的一根木制辘轳轴,这与商、西周时期在时间上相距甚远[42]。即使站在战国到西汉时期来看,图2-8中缫车结构已有了拔高的嫌疑。

③图2-8中左边有两组缫丝同时进行工作,试问如此小的甗两组缫丝如何进行工作。翻阅所有后世有关缫丝的图像信息,如《蚕织图》、王祯《农书》《农政全书》《天工开物》等,特别是两组缫丝进行工作时其缫盘都是比较大的。当然,图2-8复原图的作者,对复原图中“壬”形的假设,特别是其上两个导丝滑轮,借鉴了元代梁楷《蚕织图》中的脚踏缫车、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中的脚踏缫车。殊不知在元代王祯《农书》、清代《豳风广义》中根本没有这一机构,而是用一个横杆或导丝圈替代。商、西周时期的器物为何用元明两代中并不常见的机构去假设呢?这也是疑问所在。

④图2-8中“壬”形甗中每个导丝滑轮下缫5茧,这显然是用元明时期相关图像信息的内容进行复原。殊不知,北宋晚期秦观《蚕书》中有言:“毋过三系,过则丝粗,不及则丝脆。”[43]此处“三系”指3粒茧。而在元明时期各种农业典籍中却多出现5粒以上的茧缫丝。由此可见,根据甲骨文的相关信息和后世相关煮茧的信息,商、西周时期缫丝可能每次缫(此处缫指茧丝离解)1粒茧,因为茧丝培育会越来越精细,即茧丝从历史上的发展应该是细脆(野蚕)→粗(家蚕)→韧细(新培育的家蚕),这样就可以解释元明时期为什么会一次缫多粒茧和商周时期却只离解1粒茧。

(3)有必要对热水、沸水缫丝工艺技术变迁进行一个再排序,这样有利于对热水、沸水缫丝工艺有一个全面的认识。

春秋战国时期估计已出现热水煮茧(没有缫车),一是最早关于纺织纤维煮处理的文献是《诗经》(春秋时期成书)。记载东周之事的《诗经·周南》中有《葛覃》篇,明确记载了当时沸水煮葛的情况,“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是刈是濩,为为绤,服之无”,文中“濩”就是煮葛[44],这足以说明当时已经具备热水处理纺织纤维包括茧丝的技术基础。二是最早记载温水处理茧的技术是战国时期成书的《考工记》,“氏湅丝以涚水,沤其丝七日”,书“涚”作“湄”。郑司农(?~83年,指东汉经学家郑众,曾官至大司农)云:“湄水,温水也。”[45]可见,战国时期还没有完全掌握沸水煮茧,不然为何“以涚水沤其丝七日”?明显以长时间的温水沤丝避免高温对丝品质的破坏,这是因为对温度控制的不熟练所致。(www.xing528.com)

②西汉时期沸水煮茧工艺(非现代意义上的缫丝工艺,没有缫车)已相当普遍,并为这一时期的文献多次记录。汉文帝时期成书的《韩诗外传》中有“茧之性为丝,弗得女工燔以沸水,抽其统理,不成为丝”,汉景帝时期成书的《淮南子》中有“茧之性为丝,然非得工女煮以热汤而抽其统纪,则不能成丝”[46],从“不能成丝”这句似乎可见沸水煮茧已成为生产标准,足见其工艺的普及程度。另外从“抽其统理”“抽其统纪”中并不能断定缫车的存在,似乎更像是用手操作纺专进行并丝。此后,汉武帝时期成书的《春秋繁露·实性》有“茧待缫以涫汤,而后能为丝”[47],进一步证明沸水煮茧的普及程度,因为前两个证据可能是引用关系,最后一个则是重新的相似表达。此处也没有发现缫车的信息,如果当时已有缫车这样机巧的器具,不可能不表述。

③早至东汉时期,晚至北宋晚期,完成沸水煮茧、茧丝合股两道工序由分流到合流,即出现后世称为缫车的器具。所谓缫丝工艺的分流是指抽绪和茧丝合股两道工序由两个不同的机械器具操作完成,而缫丝工艺合流是指这两道工序由一个机械器具——缫车在同一时间内操作完成。东汉时期出现缫车的证据是一个间接证据,出自山东省滕州市龙阳店出土的《狩猎、纺织、车骑出行画像》中纺织图像信息(图2-9),这一图像信息被学界忽视作为缫车存在的间接证据,仅频繁作为络车断代的直接证据。图2-9中右边斜织机前是一架络车。何谓络车,东汉成书的《通俗文》曰:“张丝曰柅(柅指络车。——作者注)也。”王祯对其这样解释:“盖以脱之丝张于柅上,上作悬钩,引致绪端,逗于车上。其车之制,必以细轴穿籰,措于车座两柱之间;人既绳牵轴动,则籰随轴转,丝乃上籰。此北方络车也。”本来王祯的这句话是解释东汉时期的络车,研究者要谨慎,毕竟时间间隔太长。但图2-9中的图像信息说明,东汉时期的络车与元代的络车一模一样,令人不由相信王祯的解释。那么东汉时期络丝工序之前,丝在哪里以何种形制存在成为关键。显然丝必须以大于络车的丝存在,不能太小,否则在张丝之时使用力气过大会使丝崩断,由此笔者可以间接推断丝存在(丝大于络车)。既然有丝存在,那必然有缫车存在。结合西汉时期沸水煮茧法的普遍存在,热釜缫丝法可能在东汉时期已经出现。

图2-9 山东省滕州市龙阳店出土的《狩猎、纺织、车骑出行画像》(局部)

何谓热釜缫丝法?热釜缫丝法(图2-10)是将釜置于灶上,灶下生火,沸水缫丝。《韩诗外传》《淮南子》《春秋繁露》不能证明热釜缫丝法的存在,仅能说明用沸水煮茧抽绪的存在,没有任何文字可以证明西汉时期已有成套的热釜缫丝法。

晚至北宋时期出现了沸水煮茧、茧丝合股两道工序合流——即缫车存在,可从北宋晚期《蚕书》中的相关介绍明显看到。此外,当时在煮茧工艺中的温度控制受到丝织工匠的重视,总结出煮茧温度控制的操作经验。《蚕书》中的“常令煮茧之鼎,汤如蟹眼”即是丝织工匠掌握煮茧温度控制的明证,这与现代缫丝工艺确定沸水煮茧以水温80℃为宜的标准惊人的契合。并且这一经验一直到元代都还沿用,其证据是元代成书的《士农必用》载:“其水温以蟹眼汤为标志。”[48]这又证明该茧温度控制操作经验的有效性。为什么沸水缫丝时要控制温度呢?原因在于:沸水温度太高,使丝胶溶解过多,不利于集丝时的抱合,并易使丝色变褐;温度太低,舒解太慢,则会影响缫丝的速度和产量。

④最晚元代出现冷盘缫丝法(图2-11),可从王祯《农书》中找到相关图文信息。冷盘缫丝法并不是冷水缫丝法,其实也是一种特殊的煮茧缫丝工艺,用温度相对低的温水来缫丝,但到明代则很少采用冷盘缫丝法。此外,冷盘缫丝法似乎回到《考工记》中“涚水沤其丝”的工艺,但其水温肯定是高于涚水的,并且抽绪、茧丝合股肯定是合一的,可以说是一种“回采法”的利用。

图2-10 王祯《农书》中的热釜缫丝法

图2-11 王祯《农书》中的冷盘缫丝法

⑤明代出现连冷盘工艺[49]。连冷盘工艺综合了热釜缫丝法和冷盘缫丝法的优点,摒弃两者的缺点。它将煮茧和抽丝分开,茧经热釜水煮几分钟后,移入水温略低的“冷盘”中抽丝,这样抽丝便可从容不迫,免于因抽丝不及而茧煮得过熟,损坏丝质。《农政全书》的文中记述有此工艺插图,但已遗失,现今唯一可见的连冷盘工艺插图来自清代前期的《豳风广义》(图2-12)[50]

基于图像信息对中国古代缫丝工艺的断代研究,笔者认为:一是甲骨文中缫丝的相关信息证明在商代中晚期不可能出现沸水缫丝。二是基于“壬”形甗的沸水缫丝假说说明商周已有沸水缫丝工艺存在疑问,并且其复原本身也是有问题的。三是中国古代缫丝工艺经历一个由分流到合流的过程,其中合流的标志是缫车的出现。四是缫车的出现可从山东省滕州市龙阳店出土的《狩猎、纺织、车骑出行画像》和王祯《农书》的比对中间接获得证明,初步估计在东汉时期出现。五是缫丝应该以《说文解字》中关于“缫”的解释——“绎茧出丝也”的解释为好。中国古代缫丝工艺发展顺序:常温水沤丝抽绪、纺专茧丝合股→涚水沤丝、纺专茧丝合股(春秋战国时期)→沸水煮茧工艺普及(西汉前期)→热釜缫丝法出现,缫车出现(东汉)→缫丝开始注意温度控制,总结出有效的办法(北宋晚期)→冷盘缫丝法(元)→连冷盘(明)[51]

图2-12《豳风广义》中连冷盘工艺

3.缫丝器具的演变及操作

工艺器具的演变与工艺的变迁密切相关。中国古代缫丝工艺中包括抽丝和茧丝合股两道工序,这两道工序经历了分流到合流。所谓工艺分流是指这两道工序由两个不同的机械器具操作完成,而工艺合流是指这两道工序由一个机械器具操作完成。

考察中国新石器时代中期的文化遗址,大型化的纺轮占纺轮总数的绝大部分,但其中也有极少数重量轻和形体小的纺轮存在。一方面说明这些小型的纺轮可能用于蚕茧丝的合股,证明当时缫丝工艺是分流的;另一方面说明丝织技术还处于萌芽状态。但到新石器时代晚期纺轮趋向于小型化,一方面说明茎皮植物纤维的纺纱精细程度提高,另一方面说明蚕茧丝合股的操作开始增多,但缫丝工艺仍是分流。

1979年江西贵溪战国时期的崖墓出土一批纺织工具,其中有一件“X”形绕线架,长36.7cm,这与后世缫车上的卷绕部分有相似的形制,但整个崖墓并未出现后世缫车的完整形制。同时该崖墓中出土绢、麻等纺织品[52]。这些绢是如何缫丝成线?这是一个难点。可能是这样的情况,缫工从水中抽丝后,将蚕茧丝绕在绕丝架上,然后再用轻型纺轮将多个蚕茧丝合股。对于这一假设,有关科技史、纺织史研究者认为这样太烦琐且效率不高,当时应该有缫车,没有缫车不可能有丝线。这些观点是以今观古的辉格解释:此崖墓中没有缫车的痕迹,又如何解释?或许有人会说,缫车已腐朽不可见,那为什么其他物件有的保存得非常完好?中国同时期乃至稍晚的西汉也未发现与缫车相关的文献、图像信息。显然只有一种可能,它的确不存在。缫车的出现应该晚于纺车,虽然缫车、纺车都有曲柄结构(或简易曲柄结构)和加捻装置,但缫车要比纺车复杂些。从《诗经》中可知春秋晚期还在使用纺轮纺纱,到西汉时期才有一台非常简易的纺车(加捻装置)形制信息出现。那么,缫车必定是在西汉后才出现。前文已间接证明缫车出现在东汉时期。西汉时期,缫丝应该还是分流,以绕丝架取茧丝,出现纺车合股茧丝。唐代陆龟蒙(?~881年)诗句有“每和烟雨掉缫车”,可知晚至晚唐出现了手摇缫车。其后北宋苏轼也有“村南村北响缫车”的记载,这些手摇缫车的具体形制不太清楚,因为诗中的信息比较模糊。直到北宋秦观的《蚕书》中才发现缫丝工艺合流的迹象,应该是抽丝和蚕茧丝合股两道工序合流的手摇缫车。南宋梁楷(生卒不详)《蚕织图》中绘有一脚踏缫车,并且抽丝和蚕茧丝合股两道工序明显合流(图2-13)。元代以后缫车记载多且详细,王祯《农书》《农政全书》《天工开物》《豳风广义》都有文字记载和图考,其中既有手摇缫车也有脚踏缫车。难道没有缫车就不能缫丝吗?显然这是没有道理的。纺专是可以加捻丝线的,无非是非常费时。殊不知,中国古代为了制成一件青铜重器可谓不惜工本,制作几次甚至几十次屡见不鲜。那么丝织品的制作刚开始也应该是如此,毕竟其当时的实用性是其次,而政治性、宗教性是其首位。

图2-13 梁楷《蚕织图》(临摹)中的脚踏缫车

由此可见,根据现有文物资料、文献资料显示中国古代缫丝工具的演变大致为:以绕丝架取茧丝,纺专合股茧丝(抽丝、合股工序分流,战国、战国之前)→以绕丝架取茧丝,出现纺车合股茧丝(抽丝、合股工序分流,西汉)→手摇缫车(抽丝、合股工序合流,唐、北宋)→脚踏缫车(抽丝、合股工序合流,南宋)。

基于古代图像信息中的缫车,结合相关文献,手摇缫车和脚踏缫车的主体结构大体相同,主要由集绪部分、卷绕部分、传动部分组成。集绪部分由钱眼、锁星构成。钱眼就是集绪眼,宋代以一枚大钱作为集绪眼,所以叫钱眼。到明代集绪眼由竹针眼取代,并且固定在床的架子上。多个茧丝通过集绪眼要绕过锁星,用以消除丝缕上的糙节。锁星是宋代的称呼,到明代叫星丁头,清代叫响绪。卷绕部分是由添梯、丝钩、丝构成。添梯,是宋代的称呼,明代称送丝杆,清代称丝秤,是使丝分层卷绕在丝上的横动导丝杆。丝钩的作用是导丝,位于添梯上。丝的作用是卷绕长丝,其形制为一有辐撑的四边形长木框,为便于脱丝,四长木中有一木可灵活拆卸。传动部分的结构采用手摇曲柄转动丝,或脚踏踏板带动连杆,连杆带动丝轴转动,从而使丝转动[53]

考究中国古代图像信息,可见古代缫车的形制大体差不多,其详细结构也并不很清晰,唯有王祯《农书》中的一张“北缫车”插图(图2-14)图文并茂,以及有文无图的秦观《蚕书》才让读者读懂王祯《农书》中的热釜图(图2-10)、冷盘图(图2-11)、南缫车图(图2-15)中缫车的内部结构,进而理解明代《天工开物》中的脚踏缫车图(图2-16)和清代《豳风广义》中的手摇缫车图像信息(图2-12中左上部分),王祯《农书》中的“北缫车”插图堪称中国古代缫车史上的“罗塞达石碑”[54]。当然,自宋元到清代,无论是手摇缫车还是脚踏缫车都在体积上不断地缩小,这与普及程度有关。

图2-14 王祯《农书》中的北缫车图

图2-15 王祯《农书》中的南缫车图

缫车的具体使用方法是:缫丝时,将茧锅里捞出的丝头,先穿过集绪的“钱眼”或竹针眼,再绕过导丝滑轮“锁星”,再通过横动导丝杆“添梯”上的导丝钩,绕在丝上。手摇缫车需一手摇动丝,一手添索绪;脚踏缫车则是用脚踏动踏板做上下往复运动,通过连杆使丝曲柄作回转运动,利用丝的回转惯性,使其连续回转,进而带动整台缫车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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