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的修建与历史

在杭州府城西面。周回三十里。旧名钱塘湖、钱湖、明圣湖，北魏郦道元《水经注》记载：“县南江侧有明圣湖，父老传言，湖有金牛，古见之，神化不测，湖取名焉。”^[306]从唐代开始，西湖就是著名的游览胜地，到了南宋建都临安，西湖更成为天下名湖。《咸淳临安志》：

自唐及国朝，号游观胜地。及中兴以来，衣冠之集，舟车之舍，民物阜蕃，宫室巨丽，尤非昔比。

对西湖有记载的整治疏浚大约是从唐朝开始。唐长庆年间白居易来任杭州刺史，开始浚治西湖，“刺史白文公居易又筑堤捍湖，钟泄其水，溉田千顷”^[307]。疏浚后的西湖，增加了蓄水量，使得沿湖、沿河农田得以旱涝保收，白居易《钱唐湖石记》说：

钱唐湖，一名上湖，周回三十里，北有石函，南有笕。凡放水溉田，每减一寸，可溉十五余顷；每一复时，可溉五十余顷。大抵此州春多雨、夏秋多旱，若堤防如法，蓄泄及时，即濒湖千余顷田，无凶年矣。

除了灌溉沿湖农田，疏浚后的西湖还能灌溉运河沿岸的农田：

自钱塘至盐官界，应溉夹官河田须放湖水入河，从河入田，淮盐铁使旧法，又须先量河水浅深待溉田，毕却还原水尺寸，往往旱甚则湖水不充，今年修筑湖堤，高加数尺，水亦随加，即不啻足矣。^[308]

西湖水除了农田灌溉，最早是作为城市日常用水获得记载的：

先是，城中以斥卤，苦于无水。唐刺史李邺侯泌引湖水入城，为六井，以便民汲。^[309]

《宋史河渠志》也说：“杭近海，患水泉咸苦，唐刺史李泌始导西湖，作六井，民以足用。”^[310]除了供应城内居民用水，西湖水也作为城市水网的储水库，供给市内诸河，平衡城市用水，“杭城全藉西湖之水达城内之河，上通江干，下通湖市”。

此后的西湖，历经各代疏浚整治。《咸淳临安志》记载：“岁久浚治不时，往往湮塞。钱氏始置撩湖兵士千人；至国朝大中祥符初，郡守王济增置斗门，以白公旧记刻石湖上焉。天禧四年郡守王钦若奏以为祝圣放生池，禁采捕。及庆历初，守郑戬发属县丁数万人，尽辟豪族、僧寺规占之地，仁宗嘉之，降诏奖谕，仍命岁常修导。”元祐五年苏轼任杭州太守上奏朝廷，要求疏浚西湖：

臣闻天下所在陂湖河渠之利，废兴成败，皆若有数。惟圣人在上，则兴利除害，易成而难废。昔西汉之末，翟方进为丞相，始决坏汝南鸿隙陂，父老怨之，歌曰：“坏陂谁？翟子威。饭我豆，羹芋魁。反乎覆，陂当复。谁言者？两黄鹄。”盖民心之所欲而托之天，以为有神下告我也。孙皓时，吴郡上言临平湖自汉末草秽壅塞，今忽开通，长老相传：“此湖开，天下平”。皓以为已瑞，已而，晋武帝平吴。由此观之，陂湖河渠之类，久废复开，事关兴运。虽天道难知，而民心所欲，天必从之。

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盖不可废也。唐长庆中，白居易为刺史。方是时，湖溉田千余顷。及钱氏有国，置撩湖兵士千人，日夜开浚。自国初以来，稍废不治，水涸草生，渐成葑田。熙宁中，臣通判本州，则湖之葑合盖十二三耳。至今才十六七年之间，遂湮塞其半。父老皆言十年以来，水浅葑横，如云翳空，倏忽便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使杭州而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

臣愚无知，窃谓西湖有不可废者五。天禧中，故相王钦若，始奏以西湖为放生池，禁捕鱼鸟，为人主祈福。自是以来，每岁四月八日，郡人数万，会于湖上，所活羽毛鳞介以百万数，皆西北向稽首仰祝千万岁寿。若一旦湮塞，使蛟龙鱼鳖，同为涸辙之鲋。臣子坐观，亦何心哉！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一也。

杭之为州，本江海故地，水泉咸苦，居民零落，自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于水，井邑日富，百万生聚，待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之后，尽为葑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其势必自耗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二也。

白居易作《西湖石亟记》云：“放水溉田，每减一寸，可灌十五顷；每一伏时，可灌五十顷，若蓄泄及时，则濒河千顷，可无凶岁。”今虽不及千顷，而下湖数十里间，茭菱谷米，所获不赀。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三也。

西湖深阔，则运河可以取足于湖水。若湖水不足，则必取足于江潮，潮之所过，泥沙浑浊，一石五斗。不出三岁，辄调兵夫十余万功开浚，而河行市井中，盖十余里，吏卒搔扰，泥水狼籍，为居民莫大之患。此西湖之不可废者，四也。

天下酒官之盛，未有如杭者也，岁课二十余万缗。而水泉之用，仰给于湖，若湖渐浅狭，水不应沟，则当劳人远取山泉，岁不下二十万功。此西湖之不可废者，五也。(www.xing528.com)

臣以侍从，出膺宠寄，目睹西湖有必废之渐，有五不可废之忧，岂得苟安岁月，不任其责。辄已差官打量湖上葑田，计二十五万余丈，度用夫二十余万功。近者伏蒙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以本路饥馑，特宽转运司上供额斛五十余万石，出粜常平米亦数十万石，约敕诸路，不取五谷力胜税钱，东南之民，所活不可胜计。今又特赐本路度牒三百，而杭独得百道。臣谨以圣意增价召人，中米减价出卖以济饥民，而增减耗折之余，尚得钱米约共一万余贯石。臣辄以此钱米募民开湖，度可得十万功。自今月二十八日兴功，农民父老纵观太息，以谓二圣既捐利与民，活此一方；而又以其余、兴久废无穷之利，使数千人得食其力，以度此凶岁。盖有泣下者。臣伏见民情如此，而钱米有限，所募未广；葑合之地，尚存太半。若来者不嗣，则前功复弃，深可痛惜。若更得度牒百道，则一举募民，除去净尽，不复遗患矣。

伏望皇帝陛下、太皇太后陛下少赐详览，察臣所论西湖五不可废之状，利害较然，特出圣断，别赐臣度牒五十道，仍敕转运、提刑司，于前来所赐诸州度牒二百道内，契勘赈济。支用不尽者，更拨五十道价钱与臣，通成一百道，使臣得尽力毕志，半年之间，目见西湖复唐之旧，环三十里际山为岸。则农民父老与羽毛鳞介，同咏圣泽，无有穷已。臣不胜大愿。^[311]

通过整治，清除淤塞，刈除葑草，恢复了开阔的湖面，《宋史》记载，苏轼“请降度牒，减价出卖，募民开治。禁自今不得请射、侵占、种植及脔葑为界，以新旧菱荡课利钱送钱塘县收掌，谓之开湖司公使库，以备逐年顾人开葑撩浅，县尉以管句开湖司公事系衔。轼既开湖，因积葑草为堤，相去数里，横跨南北两山，夹道植柳林，希牓曰蘓公堤，行人便之”^[312]。

南宋建都临安，西湖整治成为常态，“绍兴十九年，以西湖近来秽浊湮塞，诏郡守汤鹏举措置。遂用工开撩，及修砌六井、阴窦、水口，增置斗门闸板，量度水势，通放入井。且条具事宜”。乾道五年，安抚周淙上奏朝廷，建议整治撩湖军兵、疏浚西湖，其奏文说：

臣窃惟西湖所贵深阔，而引水入城中诸井，尤在涓洁。累降指挥禁止抛弃粪土、栽植茭菱，及澣衣洗马，秽污湖水。罪赏固已严备。旧招军兵二百人，专一撩湖，委钱塘尉主管。后来废阙，见存者止三十五名，而有力之家又复请佃湖面，转令人户租赁，栽种茭菱，因缘包占增叠，堤岸日益填塞，深虑岁久西湖愈狭，水源不通。臣近已重修诸井沟口了毕，今欲增置撩湖军兵一百人，修葢寨屋，置造舟船，就委钱塘县尉并本府壕寨官一员，于衔位内带主管开湖事，专一管辖军兵开撩，不许人户请佃种植茭菱，及因而包占增叠堤岸，或有违戾，许人告捉，以违制论。

朝廷采纳了建议，西湖也得到了进一步治理。淳祐丁未，杭州大旱，“水尽涸，诏郡守赵与踌开浚，仍奉朝命，自六井至钱塘门上船亭，西林桥、北山第一桥、高桥、苏堤、三塔、南新路、柳洲寺前，凡菱荷芰荡，一切薙去之”。^[313]

元代时，西湖缺乏整治，“元时不事浚湖，沿边泥淤之处没为茭田荷荡，属于豪民，湖西一带葑草蔓合，侵塞湖面，如野陂然”。明清时期，西湖得到了持续疏浚：“明景泰七年六月，镇守浙江兵部尚书孙原贞筑修西湖二闸”，其《请修西湖二闸奏》说：

杭州西湖旧有二闸蓄泄水利，近者闸圮，湖淤积，有葑滩，往往势豪之人占据。水塞不通，居民不便，而一应鱼课累年渔户赔纳。臣近阅志内载苏轼、周淙、赵与踌开浚，凡菱河茭荡悉薙去之，杭民获利。迩岁豪势之徒日逐堆栈，塍围包占，种植菱藕，蓄养鲜鱼，时遇旱干，湖已先涸，旁田既无灌溉之利，而运河亦遂淤浅，公私舟船往来不通。近与镇守太监阮随询之父老，合词陈情，仍旧置闸蓄泄水利，革民圈占，使湖得深广，周通六井，支流运河，旁溉田亩，且无渔户赔课之扰。已令有司勘复所占池荡，并令偿官。而筑修二闸势不可缓，尝与随勷赈济之余，尚存米穀，可备木石之费，及时僦工，俾令修筑。乞勅有司，于农隙之时，量工开浚。禁止豪右不许侵占湖利，则一郡军民永远便利矣。^[314]

成化十年，郡守胡浚曾作疏浚，“稍辟外湖”^[315]。弘治十二年，御史吴一贯修筑石堰。李旻《西湖复石堰记》记载：

武林诸山之水汇为西湖，西北际山，东至钱塘涌金两门之城下，濒湖数千百家，为稼为圃为池，以蓄鱼，皆湖是资。穷民用钓弋网罟之类。衣食于湖者，不可胜计。余波所及，为六井，为清湖河，达于运河城外。并湖之田千顷，赖以灌溉。湖所利济如此。白乐天通石函，苏子瞻筑石堰，所以钟其源而节其流，用意深矣。石函之流细，故曰减水一寸，可溉田十五顷。每一复时，可及五十顷，此蓄泄之节度，而溉田之方矣。若石堰，则所堰有一定之则，日夜常流，其余入于运河，虽有霖雨暴涨，不使骤溢，以为濒湖之害。无余，则蓄而流之，且以待石函之泄。函与堰不可偏废也。后之人不深维其意，坏堰而易之以板，由是守者得以为奸，涨溢乃靳而不启，旱则启而堨之，或因而取货焉。为湖之病数十年于兹矣。弘治丁巳，监察御史吴君一贯巡按浙江，以兴利除害为己任，欲复其旧。适安福胡君道以进士来知钱塘县事，遂以委之胡君，询之乡老，相与求之故迹地势，测水平，定其高卑之准，鸠工琢石，不日告成。濒河上下之人，一旦获享旧日之利而除其害，莫不欢欣鼓舞，叹颂功德。堰成，请书其事于石，以示久远。予郡人也，乐为斯民道之，是为记。^[316]

正德三年，郡守杨孟瑛力排群议，“于是年六月兴工，为银二万三千六百七两，斥毁田荡三千四百八十一亩，除豁额粮九百三十余石，以废寺及新垦田粮补之。自是西湖始复唐宋之旧”。杨孟瑛《开湖议》记载：

杭州地脉发自天目群山，飞翥驻于钱塘江，湖夹抱之间，山停水聚，元气融结，故堪舆之书有云：势来形止，是为全气。形止气蓄，化生万物。又云：外气横形，内气止生。故杭州为人物之都会，财赋之奥区。而前贤建立城郭，南跨吴山，北兜武林，左带长江，右临湖曲，所以全形势而周脉络，钟灵毓秀于其中。若西湖占塞，则形胜破损，生殖不繁。杭城东北二隅，皆凿壕堑，南倚山岭，独城西一隅，濒湖为势，殆天堑也。是以涌金门不设月城，实系外险。若西湖占塞，则塍术绵连，容奸资寇，折冲御侮之便何籍焉。唐宋以来，城中之水皆藉湖水充之，今甘井甚多，固不全仰六井、南井也，然实湖水为之本源，阴相输灌。若西湖占塞，水脉不通，则一城将复卤饮矣。况前贤兴利以便民，而臣等不能纂已成之业，非为政之体也。五代以前，江潮直入运河，无复遮捍。钱氏有国，乃置龙山、浙江二闸，启闭以时，故泥水不入。宋初，倾废，遂淤塞，频年挑浚。苏轼重修堰闸，阻截江潮不放入城，而城中诸河专用湖水，为一郡官民之利。若西湖占塞，则运河枯涩，所谓南柴北米，官商往来，上下阻滞，而阛阓贸易苦于担负之劳，生计亦宭矣。杭州西南山多田少，穀米蔬粟之需，全赖东北。其上塘濒河田地，自仁和至海宁何止千顷，皆籍湖水以救亢旱。若西湖占塞，则上塘之民缓急无所仰赖矣。此五者，西湖有无利害明甚。但坏旧有之，业以伤民心，怨讟将起。而臣等不敢顾忌者，以所利于民者，甚大也。^[317]

嘉靖十八年七月，浙江巡按御史傅凤翔请禁包占西湖，遏绝水利。嘉靖四十五年九月，巡按浙江御史庞尚鹏禁占塞西湖。天启年间，钱塘县令沈匡济率众疏浚。其《清湖八议》说：

西湖为一郡灵气，攸钟人丈之秀，发土田之沃肥，靡不阴赖于斯。取润金水，克制火龙，尤非谬说。迩者祝融肆虐，所在为墟。将来沾溉无资，千顷失望，实为杭民剥肤之患。宁止苏公之五不可废哉。故湖之宜清不宜占，宜浚不宜塞。与清浚之宜，速不宜迟，不待智者而后知也。惟是断在必清，而要非可易言。清断在必浚，而要非可易言。浚何也，与其易言清，而俄清俄止，何如遡其源而穷其流，酌量其因革，而使影射盘踞者必难遂其吞噬之谋。与其易言浚，而俄浚俄寝，何如储其资而计其工，裁定其方略，而使积污筑塞者立可收。夫廓清之绩，此属卑县管辖以内，必不敢避劳怨，坐视其化为桑田也。而议论欲一规画，欲定时日，欲宽钱镪，欲裕弗勤始怠终，弗此傅彼咻，弗朝令夕改，窃以为，兼兹数者，始克有济。谨将一得之愚，列欵上请，仰候采择。参舆论之同定画一之策，庶不致筑舍无成，一请亲勘，一收佃帖，一核实数，一酌祠墓，一审桃运，一陈肤议，一运积土，一考工程。^[318]

清顺治九年，左布政使张儒秀立为禁约奸民占为私产者，勒令还官。雍正二年，“奉旨疏浚西湖，盐驿道王钧捐赀助浚，照旧址清出开通水源，凡湖中沙草淤浅之处，悉疏浚深通。其旧堤坍塌者，即将所挑沙草帮筑坚固。其上流沙土填塞于赤山埠毛家埠丁家山金沙滩四处，建筑石闸，以时启闭。至四年冬告成。”总督李卫《重浚西湖碑记》记载了此项工程：

雍正二年甲辰，天子诏亲藩重臣循行畿辅察水利之当兴治者，于时奏事者及浙之西湖，天子曰：俞咨尔封疆，勤乃修理，率事于官，役力于民，颁给廪钱，无滋櫌于百姓。议成。动需帑金四万二千有奇。会泽州王副使任两浙转运盐驿使，因举浚湖事属之。副使曰：民之事，君之事也。予受君恩深，每愿有所报効，请如所直，独成其事。事闻，制曰：可。于是命有司集民夫，聚舴艋，齐畚锸，募者如云。贫民因力资生，动以万计。凡沙之滩者汰去之，泉之壅者疏决之。葑之固结而蔓延者芟刈而剔除之。日勤旬劳，越岁乃成。于斯时也，湖天一碧，廓如镜如，憩于中亭，御风泠然，鸟鸣于山，鱼儵于渊，老穉来观，相与嬉游于皞荡之天。其间宸游之宫，天章之亭，阙者补，圮者修，巍然焕然。水光云影，高下掩映。五年冬，奉命改为佛寺，供圣祖仁皇帝神御。凡昔日游豫之地，俾臣民咸得瞻仰焉。又城中坊衢鳞接，聚千族，通百货，实凭于河。湖水既浚，河可次及。于是迹其源流，通其经历，泾者，浍者，沚者，使之转注以循脉络，非特利舟楫，亦可以消炀灾，其所利者溥哉。是举也，合前所直费，尚余五千两，乃置田亩俾官，计其岁入，揭为岁修长利。副使可谓详于治事矣。余出抚浙，亲承圣训，率事惟勤，纳人于忠，如副使之殚心竭力、忠以奉公、勤以利民，是谓称职，其人可书。厚积蓄以为灌溉，长使水旱有备，其事可书。苏白以降，作者几人？犹多废格。今则发自宸衷，由京畿及海甸，百废具举，时又宜书。以是三者，因副使之请，乃特书。天子命，且志其岁月，使史家有如迁固之书、河渠志沟洫者，或有取于是文。^[3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