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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腊文化发展阶段及欧洲起源研究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希腊文化的发展阶段希腊文化的形成经历了荷马时代、古风时代、古典时代和希腊化时代,每个时代的文化内容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是当时希腊人精神风貌的写照。《荷马史诗》反映出来的希腊民族的文化特质有两个特点:其一,人性的觉醒。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源于两个因素:第一,航海业的发展。希腊濒临地中海,爱琴海,航海业发展较早。探究事物的根源成为希腊人的一种文化特质。

希腊文化发展阶段及欧洲起源研究

一 希腊文化的发展阶段

希腊文化的形成经历了荷马时代、古风时代、古典时代和希腊化时代,每个时代的文化内容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是当时希腊人精神风貌的写照。

(一)荷马时代

荷马时代,即荷马史诗反映的时代和诗人荷马所生活的时代,时间大致在公元前12世纪-前9世纪。这个时期,由于多利亚人(Dorian)南下,迈锡尼(Mycenae)文明遭到毁灭。多利亚人这是正处于迈向文明社会前夜,氏族部落社会的最后阶段,社会发展和文化水平相对落后低下,希腊进入了没有文字、城市的所谓“黑暗时代”。流传下来的《荷马史诗》基本反映了这一时期的文化特征。

史诗中的主人公是奥林帕斯山众神和半人半神、为神所喜爱的英雄。这是一个神话传说的时代。神话思维在意识形态领域占据着主导地位。《伊利亚特》开篇即问:“是哪位神祗挑起了争斗 ?”答案是阿波罗(Apollo)。(2)因为希腊联军得罪了阿波罗的祭司,阿波罗接受祭司的请求对希腊联军进行惩罚,造成了联军士兵的死亡和混乱。《奥德赛》中奥德修斯(Odysseus)之所以在海上漂泊十年、饱尝艰辛是因为他杀死了波塞冬(Poseidon)的儿子,从而遭致海神的怨恨,使其难以返回故国。他最终能够回国并与妻子团聚是有了雅典娜(Athena)的全力相助。可见,在荷马时代,人们已经在考虑事物背后的原因,只是他们将神作为解释一切的最终因素。神不仅创造了人,还掌握着人类的命运,主宰着他们的祸福,人类的每一项行为都是秉承神的意志,神意是人类行为的最佳指导。这种思想在荷马之后的诗人赫西阿德(Hesiod)的《神谱》中仍能看到。《荷马史诗》和《神谱》中所记载的神话传说不是短期内形成的,是当地宗教文化长期积累的结果。神话传说对于一个民族文化而言具有根源性意义,其中蕴含着这一民族最初的文化特质。《荷马史诗》反映出来的希腊民族的文化特质有两个特点:其一,人性的觉醒。荷马笔下神灵与东方截然不同。在希腊人看来,神就是放大了的人,理想化的人,可以永生的人。神和人有着同样的形体,并且和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诸神之间也会有嫉妒、争执、打斗甚至是风流韵事。神界是人间社会的反映,是人们观念中理想社会的反映。神和人的区别在于生死,神是永生的,而人则是必死的。神与人之间交流也简单直接。如果哪位英雄需要神的帮助,只需祈祷献祭就可以得到神意的暗示或者将神灵召到身边,进行面对面的交流。有时,神还会主动帮助自己喜欢的人,如《奥德赛》中雅典娜对奥德修斯就格外关照。而且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人也可以成为神圣家族一员,赫拉克勒斯(Heracles)就是这样一个由人变为神的例子。赫拉克勒斯本是人间凡夫俗子,由于其力大无穷又勇敢坚韧,完成了十二件丰功伟业,因此得以升入神界,成为神圣家族的成员。在希腊人看来,神具有人性,人同样具有神性,二者没有不可逾越的障碍。其二,理性的萌芽。荷马笔下的神并非是全能的,他们也有无助甚至无奈的时候。阿芙洛蒂特是掌管爱情、情欲之神,一切神人皆无法逃脱她所布下的情网,然而,在特洛伊(Troy)战场上,她却被对手所伤,仓皇逃走,并且像小孩子似的在宙斯(Zeus)面前告状。在这里,我们看到的似乎是一个受伤的凡间女子无助地向自己的父亲哭诉委屈,寻求安慰,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即使是强大如宙斯,众神之王,也有无奈之时。宙斯的儿子萨尔裴冬(Sarpedon)即将与帕特罗克洛斯(Patroclus)交战,而宙斯则处于两难境界:是服从命运的安排眼睁睁看着他赴死,还是将其救出来送回故国。当他询问赫拉(Hera)时,天后说到:“一个早就注定要死的凡人,你却想要他免除悲惨的死亡?你这么干吧,宙斯,其他神明不会同意。”(3) 事实上,阻止宙斯的并非赫拉,而是隐藏于众神背后的“命运”。她是不可抗拒、无法更改的,是世间万物的主宰。虽然,在荷马时代,希腊人尚未认识到事物发展的规律性,而且“命运”也以神的形式出现,但是,他们毕竟意识到了在诸神背后,还有一种力量引导、控制着事物的发展,究竟这是一种什么力量,希腊人还没有清晰的认识,然而,这种模糊的意识,折射出了荷马时代希腊人理性思维的光芒。

希腊神话深受东方文明的影响,希罗多德(Herodotus)曾说过:“可以说,几乎所有神的名字都是从埃及传入希腊的。我的研究证明,它们完全是起源于异邦人那里的,而我个人的意见则是,较大的一部分则是起源于埃及的。”(4)虽然,希罗多德所述可能有所夸大,但是希腊神话中含有东方因素也是事实。然而,希腊人并没有把神灵置于高不可及、与人完全隔绝的地位,与神的沟通不需要通过祭司,只要诚心献祭,就能实现与神的沟通。希腊文化从神话时期就走上了一条与东方不同的道路。究其原因,笔者认为主要源于两个因素:第一,航海业的发展。希腊濒临地中海爱琴海,航海业发展较早。在克里特(Crete)文明时期,米诺斯(Minos)就建立了海军,并控制了希腊海的大部分,统治着基克拉德斯群岛(Kiklades),在大部分岛屿上建立了殖民地,他镇压海盗以保障自己的税收(5)海上交通在克里特时期已经相对便利。克里特文明被毁灭后,在希腊半岛的迈锡尼、科林斯(Corinth)等地又兴起了发达的迈锡尼文明。创建迈锡尼文明的阿卡亚人(Achaeans)不仅使希腊半岛的王国或部落臣服,而且在埃及、小亚细亚、基克拉德斯群岛以及地中海西部都建立了殖民地。迈锡尼王国同克里特的米诺斯王国一样,拥有强大的海军,保证其对海洋的控制和海上贸易的顺利进行。海上贸易不仅仅是一种经济活动,它培养了航海者自由、冒险、勇敢、求新的探索精神。同时,也积累了一定的海洋科学知识。正是这种冒险、求新、不安于现状的精神风貌使希腊人在接受东方神话影响的同时,也突破传统,将自己的神赋予冒险、不畏艰险的品质,使其形象生动、充满活力。此外,航海贸易并非每次都能获利,航海有时要靠运气,碰到厄运就会船毁人亡,(6)偶然性很强。因此,希腊人通过航海对命运的不确定性有深刻体会,对命运有模糊的意识,知道这是神灵也无法控制的力量,这在荷马史诗中就有所体现。探究事物的根源成为希腊人的一种文化特质。此外,航海者在海上安全航行靠的是知识、技术,遇到风险时,只有凭借胆识和力量才能转危为安,这一切都是人与自然较量、斗争的过程。在这一工程中,希腊人充分认识到了人的力量、人的价值,对人的能力充满了想象,赫拉克勒斯就是希腊人对人的力量的完美刻画。人可以通过艰苦卓绝的奋斗,创造丰功伟绩,实现自己的价值,甚至成为神界一员。因此,在希腊人的神话中,神具有鲜明的人性,是既理想又现实的人。第二,社会的不稳定。修昔底德(Thucydides)曾说过,在特洛伊战争以后,希腊居民处于迁动的状态中;在那里经常有迁徙和再定居的事,因而没有和平发展的机会。……经过很多年代,遇着许多困难之后,希腊人才能够享受和平的定居生活,人民迁徙的时代才告终结。(7)这种部落迁徙也是一种文化交流的过程。正是在这种文化交流之中,希腊神话能广泛流传,并最终形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并被希腊人所接受。荷马史诗也应该是在这一过程中流传并最终成型。这种文化交流既有助于希腊人文化习俗的统一,又利于文化内容随着时代、地区的变更而不断充实、丰富。

荷马时代的的文化虽然与后世相比略显单调,但《荷马史诗》所反映的人神关系是希腊宗教“神人同性同形”观念的来源,而其对“命运之神”的认识则是希腊民族理性思维的萌芽。因此,《荷马史诗》在文学、宗教、社会生活等方面奠定了希腊文化的基础。

(二)古风时代

古风时代即公元前8世纪-前6世纪,确切地说,古希腊文化的繁荣,真正开始于这个时期。经历了尚有原始遗风的荷马时代之后,希腊人逐渐形成了有着共同的血缘、语言生活方式,以及崇拜共同神明的“同一民族”。(8)在民族认同意识形成的同时,希腊世界的城邦制也逐渐发展起来。希腊人在这种新形势下,创造了新的文化成就。

古风时期,希腊人最主要的文化成就有二,一是新文字的产生,二是哲学的出现。爱琴文明衰落后,线形文字也随之消失,随后的四百多年里,希腊人没有使用文字,《荷马史诗》的传承依靠的是诗人们的口头吟诵。到公元前9—前8世纪时,这一情况有了改变。爱奥尼亚人(Ionians)在与腓尼基人(Phoenicians)进行商贸往来的过程中,逐渐引入了腓尼基人使用的字母并加以改造,遂形成了后来的希腊字母。对此,希罗多德曾有记载:“爱奥尼亚人从腓尼基人学会了字母,但他们在使用字母时却少许改变了它们的形状;……这些字母正是腓尼基人给带到希腊来的”(9)。希腊人采用了腓尼基字母的形状、顺序和读音,但将其中的一些辅音字母改为元音使用,创造了一种包括24个元音和辅音的字母文字。希腊人有了文字,也就有了文化传承的载体。希腊字母文字的形成,不仅在古希腊文化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在世界文化史上也影响深远。现代欧洲的字母文字正是在希腊字母的基础上逐步发展演变而成,所以,现代欧洲在文字上是同源异流。有了文字,文学也就随之产生。古风时期的文学形式主要是诗歌散文。古风时期是希腊的诗歌时代,各种诗体和著名的诗人多出现于这一时期。古风时期的诗歌与《荷马史诗》的浪漫主义不同,它更关注人类社会的现实,现实性是古风时期各种诗歌的共同特征。散文是公元前7—前6世纪,在米利都出现的一种新的文学形式。它通俗易懂、易于编写,是人们对探访、研究结果所作的记录,多是半真实半虚构之作。它们有的记载历代流传的故事,有的记载游历过程的见闻,有的则是对碑铭文献的整理等。相对于单凭记忆和口耳相传的诗歌,散文以趋于求真、写实为特征,更适合于思考和分析的需要,因而成为米利都的哲学家广泛采用的一种新的写作体裁。罗马人普林尼(Pliny)认为米利都的卡德穆斯(Cadmus)是最早的散文作者,(10)斯特拉波(Strabo)也持同样看法,并将《论米利都的建立》(On The Foundation Of Miletus)归于其名下。(11)赫卡泰欧斯(Hecataeus,大约公元前550—前478年)的《大地环游记》残篇反映了这一时期史话家”(logographoi),(12)对神话传统的批判,可谓是希腊史学的开山鼻祖。

在新文字出现,散文写作开始的同时,希腊人对自然、宇宙的思考也有了新的发展和突破。在小亚细亚的米利都学派首先开始了对创世神话的疑问,试图探究世界、自然万物的本原。泰勒斯(Thales)认为“水”是世界本原,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和阿那克西美尼(Anaximenes)则分别认为世界来自于“无限”和“气”。他们的回答说明希腊人已经开始摆脱传统神话思维的束缚,对自然、宇宙、世界及人类自身进行客观地、理性地思考和分析,这是哲学思维的特征。米利都学派也成为欧洲哲学史上的第一个哲学流派。除了米利都学派外,这个时期突破神话思维窠臼的还有爱利亚学派、毕达哥拉斯学派以及一些独立的思想家。这些哲学家或哲学流派或开辟了哲学史上的唯物主义道路,如米利都学派,或创立了充满神秘色彩的哲学体系,如毕达哥拉斯学派。无论是哪种哲学道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之处,即摆脱神话传说的束缚,以科学的态度认识自然界,虽然,他们的观点和思想还很朴素甚至有些幼稚,但是其思维模式即由现象到本质、由多到一却是人类思想史上的奇迹,是欧洲哲学的滥觞。

希腊人在古风时代能取得如此大的文化突破,主要取决于以下几方面的因素的影响。

1、经济的发展。

经济基础是一个社会或民族存在和发展的前提,它决定和影响着社会的各个方面。经济的发展既为文化的交流提供有利的物质条件,又为文化的发展提供一种内在的精神需求。公元前8世纪-前6世纪,是希腊的大殖民运动时期,通过广泛的殖民运动,希腊人在爱琴海沿岸、小亚细亚西岸、以及意大利南部建立了城邦。城邦间的经济交流、贸易往来日益频繁。小亚细亚的爱奥尼亚地区因处于爱琴海与小亚细亚的交通要道,商业贸易发展尤为迅速。其中以米利都最为兴盛,至公元前8—前7世纪时,米利都已成为整个希腊的纺织业、染色业、冶金业和造船业生产中心,它的亚麻织品、陶器、葡萄酒、橄榄油等举世闻名、畅销各地。经济的发展,财富的增加,奴隶制的发展使一部分富裕者能够能够过上衣食无忧的休闲生活。这种悠闲是哲学家、史学家产生所必需的条件。亚里士多德说过,哲学的前提是必要的闲暇(13)。在古希腊这种闲暇的获得必须以发达的奴隶制经济基础为前提。正是米利都早期繁荣的奴隶制经济使出身于富有阶层或受这些人资助的有闲阶级能够去进行知识的生产和思想的创新。

2、城邦制的确立

在殖民运动时期,希腊的城邦体制也逐渐确立并日趋完善。殖民者是为了寻求更多的财富和更好的生活而来,他们目的一致,而且必须团体协作,发挥集体的力量,才能在新的环境中生存。这样的背景使最初的殖民者能够平均分配土地。土地是古希腊城邦公民权的象征,土地的平均分配使最初的殖民者获得了十分平等的政治权利。(14)公元前8—前6世纪,城邦制度首先在希腊人的殖民地爱奥尼亚地区产生、发展,并日趋完善成熟。城邦制的基础是契约,不是血缘。城邦的主体是公民,不是国王或僭主。所以,尽管在米利都出现过僭主政治,但它仍然保留了城邦制度的基本原则。因此,米利都作为爱奥尼亚人建立的早期殖民地,城邦的政治氛围是比较宽松的。泰勒斯是古代七贤之一,史料并未显示他曾担任过城邦的重要官职,但他在吕底亚(Lydia)国王克洛伊索斯(Croesus)要求与米利都结盟以对抗波斯时,他成功地阻止了结盟,从而暂时挽救了城邦。(15)由此可见公民在城邦政治生活中的作用。参与城邦公共事务的意识是城邦制下民主自由的主要体现。另外,无论是在早期的爱奥尼亚城邦,还是后期的希腊本土,都未曾出现类似古代东方国家中那样强大的祭司集团,人们的宗教信仰及思想认识没有受到来自神权阶层的严厉控制和束缚。这就使得哲学家们能够进行独立思考,提出自己的见解,而不拘泥于传统。同时,史话家们也能根据自己的经历和亲自调查、研究的结果来记录过去的或当代的重要事件,并自由地阐述自己的观点和认识,从而抛弃或批判以往人们认识中的谬误。

3、东方文化的影响(www.xing528.com)

在城邦制发展过程中,地处小亚细亚西岸的爱奥尼亚人,由于临近已经进入发达文明的近东地区,具有吸收东方先进文明成果的优势,成为古风时期希腊文化的中心地区。当爱奥尼亚诸城邦的文化尚处于起步阶段时,周围的一些地区已经拥有了相当高的文明。西亚、埃及是世界古老文明的发祥地,拥有众多的优秀的文明成果;吕底亚、腓尼基是当时经济比较发达、文化比较先进的地区。米利都是最早在埃及建立殖民地的希腊城邦,并在埃及修建阿波罗神殿(16),与埃及有着密切的关系。泰勒斯曾在埃及旅行,与当地的祭司有交往,他从那里学到了量地法和一些几何学知识,如根据陆地上的两点推测海上船只的距离及根据金字塔的影长计算它的高度。(17)据希罗多德说,日钟、日晷以及一天分为十二部分,是希腊人从巴比伦人那里学来的。(18)爱奥尼亚人在与腓尼基人的交往中,学到了他们的字母。泰勒斯在埃及的商业旅行、赫卡泰欧斯在西亚的游历对于他们日后所取得的成就有很大关系。正是在游历、殖民等对外交往中,他们学到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使他们摆脱传统的束缚,以一种求实的、理性的态度认识自然,认识世界,用积累起来的知识解释他们观察到的现象,记述当时社会的发展。这使他们成为知识革命的先锋,成为新知识、新领域的开拓者。

(三)古典时期

古典时期即公元前5-前4世纪,这个时期在雅典出现了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文化盛世,其文化成就成为古代西方文化的典范。首先是哲学上百家争鸣。这一时期,各种哲学流派纷纷著书立说,宣传自己的学说思想。公元前5世纪的雅典成为当时希腊的思想熔炉,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as)将爱奥尼亚哲学中的朴素唯物论和辩证法介绍给雅典人;巴门尼德(Parmenides)也将爱利亚学派学说介绍到雅典;智者学派的普罗泰戈拉(Protagoras)和高尔吉亚(Gorgias)也在雅典讲学,宣扬“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文主义思想正式出现于希腊文化的舞台。深受智者学派理论影响的苏格拉底(Socrates)认为理性是人生的根基,知识是最大的善行,“认识你自己”是他的哲学名言。在他的影响下,希腊哲学关注的中心由自然界转向了人类社会。柏拉图(Plato)师承苏格拉底,提出了“理念世界”的概念,创立了客观唯心主义体系。逍遥学派的创始人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古典时期希腊哲学的集大成者,他对政治、哲学、数学、历史及物理学、动物学、医学等自然科学都有研究,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是他的 “逻辑学”和辩证法。恩格斯曾高度评价亚里士多德的辩证法思想,他认为“至于辩证法,直至目前为止只有两位思想家—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曾经或多或少精确地加以研究。”(19)从哲学方面来看,现代哲学所探讨、思考的问题是古典时期希腊人思想的延伸和扩展,希腊哲学尤其是古典哲学是现代欧洲哲学、乃至世界哲学的基础。

其次是史学名家和名著的产生。生于小亚的希罗多德,长期居住在雅典,并在雅典完成了他的巨著《历史》。希罗多德和修昔底德发扬和深化了由赫卡泰欧斯开始的摆脱神意,追求真实的史学原则。希罗多德在《历史》开篇即言,著史的目的是“保存人类的丰功伟业”使之不致于因时间流逝而湮没无闻(20)。修昔底德说他所描述的事件不是他亲眼看见的,就是他从那些亲自看见事情的人那里听到后,经过他仔细考核过的。(21)此外,他还对战争原因作了历史的分析,并注意到经济因素的作用。恩格斯认为他是 “作了一些给历史编纂学提供唯物主义基础的初步尝试”。(22)在史书编撰的体裁上,《历史》开社会史、文化史编著之先河;就地域来说,是一部希腊人所知世界的“世界史”。《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则是古希腊政治史、军事史的先行者。这种著史风格和方法开一代先河,并成为近代欧洲史学效仿的对象。

第三是戏剧的繁荣。埃斯库罗斯(Aeschylus)、索福克勒斯(Sophocles)和幼里披底斯(Euripides)是当时闻名遐迩的三大悲剧家,他们的作品不仅语言优美华丽,而且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对社会时弊、风俗习惯、情感世界、人性美丑都有所反映。悲剧往往以神话传说为其题材,通过人物与命运、人物之间的激烈冲突来刻画人物的性格,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和震撼力,在当时的整个希腊都颇受欢迎。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惟一有完整剧作流传下来的喜剧家,他的作品将奇妙的幻想和通俗的语言与对政治、风俗、教育、文学的严肃批判完美地融合起来,为我们展示出一幅有关雅典人在其辉煌时期的生活风情画。这些戏剧杰作,也成为后世戏剧创作者们学习的榜样,对后世的文艺作品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最后在造型艺术上,古典时期可谓是繁华似锦,其艺术品数量之多,技术之高,风格之美,令世人赞叹不已。米隆(Myron)的《掷铁饼者》、菲狄亚斯(Pheidias)的《雅典娜》、《宙斯》雕像是雕刻艺术中的极品,罗马雕刻品大多是对古典时期雕像的模仿。塔索斯人(Thasos)波力格诺托斯(Polygnotus)是当时著名的画家,他的画突破了古风时期人物表情的僵化呆板,赋予人物更自由、更丰富的表情变化。(23)建筑艺术的成就琳琅满目,雅典卫城、帕特农神庙、狄奥尼索斯大剧场都是充满生命活力的艺术品,就是运动场、市场等普通的公共场所也是匠心独具。普鲁塔克(Plutarch)也曾对雅典的建筑大加赞赏,他说:“每一件工程都十分完美,立刻成为古迹,但是又万古长新,直到今天仍像刚建成一样。它像是永世开放的鲜花,看来永远不受时间的触动,仿佛这些作品都被注入了永不衰竭的气息和永不衰老的灵魂。”(24)尽管大多艺术品已经散佚,我们只能从罗马的仿制品中想象雕塑的原貌风范,但是毫无疑问的是,古典时期雅典的艺术成就辉煌,并为后来西方世界的艺术发展奠定了基础。

古典时期的希腊文化绚烂无比,成为后世文化效仿的典范。雅典之所以能在这一时期创造如此辉煌的文化成就,与其民主政治的建立、工商业的发展密切相关。

民主政治的建立激发了公民参与城邦事务的积极性,成为雅典文化繁荣的内在动力。希波战争前,雅典经过梭伦和克利斯提尼改革,确立了民主政治。在希波战争的严峻考验面前。雅典人空前团结,社会各个阶层都以极大的激情和勇气投入到保卫城邦的战斗中,民主意识、集体力量得到充分展示。战争中人们按部族选举将领,每族选出一名,由督战官统领,于公元前490年,在马拉松战役(Marathon)中大获全胜,平民气势日渐壮大。(25)民主政治激发的群体力量是雅典取得战争胜利的一个基本因素。正如希罗多德所说:“权利的平等,不是在一个例子,而是在许多例子上证明是一件绝好的事情,因为当雅典人是在僭主的统治下的时候,雅典人在战争中并不比他们的邻人高明,可是一旦他们摆脱了僭主的桎梏,他们就远远地超越了他们的邻人。”(26)伯里克利(Pericles)率先开始为公职人员发放津贴,参加五百人会议、陪审法庭,后来甚至入场观看戏剧都可享受津贴,这是为因贫困无法参与城邦事务的公民提供经济支援。这些政策体现了雅典民主政治的两个基本原则:一是公开。所有的决定都尽量公开,并且要经过公众的讨论;二参与。使尽可能多的公民参与政治事务和担任公职。(27)古希腊没有哪个城邦像雅典这样,将个人的生活与城邦事务紧密联系在一起。正如伯里克利所说:“在我们的城邦……那些最忙于自己事务的人,对于一般政治也是很熟悉的—这是我们的特点:一个不关心政治的人,是没有事务的人。”(28)民主政治激发了公民的主体意识,调动了公民对城邦公共生活的热情和积极性。雅典文化正是在雅典公民积极热情的支持和参与下,得以发展繁荣。雅典的戏剧演出本身就是群众性活动、卫城的修建也需要众多的人力,这些文化事业的发展没有雅典人的积极支持是难以实现的。关于帕特农神庙,厄瑞克透斯神庙和雅典娜神像的帐目显示,公民、外邦人和奴隶都参加了这些公共工程的建造。(29)同时,民主政治营造的良好学术环境,为各类学科在思想上和内容上的创新和变革提供了可以自由伸展的社会空间。哲学家、剧作家、历史家都可通过著作或讨论表达各自对城邦、社会、政治及人自身的认识和理解。可以说,没有雅典民主政治、没有雅典公民的积极支持和参与就没有古典时期雅典文化的繁荣。正如摩尔根所说:“把雅典人升到人类的历史民族中最高地位的那种天才与理智的显著发展,是在民主制度的激励下发生的。”(30)

除了民主政治外,雅典奴隶制和工商业的发展为其文化的繁荣提供了物质基础。恩格斯曾说过,“只有奴隶制才使农业和工业之间的更大规模的分工成为可能,从而为古代文化的繁荣、即为希腊文化发达创造了条件。没有奴隶制,就没有希腊的艺术和科学。”(31)希波战争胜利后,雅典通过对提洛同盟(Delian League)的控制,建立了海上霸权,对周围落后地区的征服,使其能够直接或间接地获得大量外籍奴隶。同时,大批战俘也被变卖为奴隶。雅典比雷埃夫斯(Piraeus)港的奴隶市场上充斥着雅典商船从西西里、黑海沿岸运来的奴隶。(32)大批奴隶被源源不断地补充到各个行业,从事繁重艰苦的劳动。奴隶劳动的发展促进了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分工,解除了部分上层公民的劳动负担,使他们脱离具体的生产活动,专门从事自然科学、艺术、哲学、文学、史学等文化活动。这是雅典文化发展的前提。同时,奴隶们在繁重的劳动过程中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直接促进文化成果的产生。雄伟的雅典卫城,壮观的帕特农神庙,以及雅典大大小小的建筑,无不包含有众多奴隶的智慧和汗水。公元前5世纪希腊文化的辉煌属于雅典人,然而我们不能抹杀奴隶们为这一成就做出的伟大贡献。希波战争后,雅典海军的加强,雅典对爱琴海地区的控制,雅典与各邦交往的增多,使它的手工业和商业都有了较大的发展。比雷埃夫斯港成为整个希腊的商贸易集散地和航运中心,各地一切好东西都汇聚于雅典,使雅典人享受外国的东西就像是本地产品一样便利。(33)在雅典从事工商业的大多为外邦人,他们带到雅典的不仅仅是商品,还有家乡的文化和艺术。对外贸易也使雅典人游历海外,接触到其他民族、其它地区的风土人情和社会习俗,这些为雅典人开阔视野、解放思想,吸收外邦文化知识提供了有利条件。

(四)希腊化时代

希腊化文化是公元前3世纪-前30年,希腊-马其顿统治下的所有地区文化的总称。它既是古典时期希腊文化的延续,又是东西方文化碰撞、交汇下的文化创新。同时又通过对罗马的文化征服,继而影响了西欧文化的发展。

希腊化文化成就体现于两个方面:

一是自然科学的发展。自然科学所包含的数学、天文学、地理学、医学和物理学等各个学科日益专门化,各个学科也出现了相应的专家学者。天文学上出现了有“希腊化时代的哥白尼”之美誉的阿里斯塔克(Aristarchos),他提出了“太阳中心说”,比哥白尼早1000多年;希帕库斯(Hipparchus)找到了可以测定日月大小和距离的方法,绘制了有850个恒星的星象图;数学领域的领军人物当属欧几里德(Euclid),他著有13卷的《几何原本》,奠定了古典几何学的基础;地理学家厄拉托斯提尼(Eratosthenes)首次测定了地球的周长,并绘制出带经纬度和寒、温、热带的地图,提出潮汐的原因,并算出地球周围的近似值;希罗菲洛斯(Herophilus)和埃拉西斯特拉图(Erasistratus)通过人体解剖,分别为现代解剖学和生理学奠基。阿基米德(Archimedes)无疑是希腊化时代伟大科学家的代表,他发现了著名的浮力定律和杠杆原理,并有多种机械发明。这些科学成就建立在实验基础上,逻辑论证严格,富有近代科学精神。希腊化时期的自然科学研究成果之多,水平之高,直至近代欧洲才被超越。正如法灵顿所说:“希腊化时代的科学发展已步入近代世界之开端,近代科学从16世纪开始发展,是以那时的基础为起点的。”(34)

二是知识的系统化。这既体现于自然科学领域,如几何学、物理学、解剖学等学科的建立;也体现于社会科学领域。如在文学领域,曾担任亚历山大里亚图书馆馆长的泽诺多托斯(Zenodotus)把对《荷马史诗》中的疑难词汇的解释编辑成册,他是第一位对《荷马史诗》进行深入研究和批判性认识的希腊人。另一位馆长卡利马库斯(Callimachus)对图书馆的书籍进行整理并编写了120卷本的《希腊图书总目》,这是最早的系统的图书目录学著作。阿里斯托芬(Aristophenes)和阿里斯塔库斯(Aristarchus)分别编写了从古代到柏拉图、从荷马到品达的诗歌总集。这些著作虽不是创造性的著述,但他们所确定的古希腊经典作家的“标准文本”,却流传至今。虽然,这个时期的亚里士多德有“百科全书式学者”的美誉,他的著作涵盖了物理学、形而上学、生物学、动物学、逻辑学、政治学、伦理学和诗学等。但是类似于亚里士多德的学者在当时已经是凤毛麟角,之后,更是不再出现。在希腊化时期,希腊文化进入了一个对知识进行整理、归类并使之系统化的时期,汤普森称之为“博学时代”。(35)希腊化时期的学科分类虽然尚不是严格的、科学意义上的分类,但是这种知识的专业化和系统化,对于每个学科的纵深发展无疑是有益的。希腊化时期的天文学成就影响欧洲近一千多年就是最好的例证。

希腊化时期希腊人在文化上的创新与发展,与亚历山大东征引起的东西方文化交流不无关系。希腊化文化是东西方文化首次的大交流大汇合,(36)东方文化大规模进入希腊,主要表现为:一,东方的科学成果为希腊的科学家提供了借鉴。天文学利用巴比伦几千年的天文观测资料,取得巨大成就。希帕库斯从巴比伦天文学家基德那斯那里吸收了251个太阴月等于269个近点月的说法,找到了可以测定日月大小和距离的实用方法,他制作的天文工具水平仪是以巴比伦式样为依据的。(37)他制作的有850个恒星的星图表是在将自己的研究成果与巴比伦和希腊早期天文资料进行比较的基础上完成的。亚历山大里亚的数学家们从埃及的几何学中汲取营养。欧几里德在《几何原本》中对古埃及几何学进行了总结和吸收。巴比伦的60进位制也为希腊人采用。阿基米德在巴比伦数学家计算圆周率为3的基础上,计算出圆周率的值在3﹒141和3﹒142之间。二,宗教上呈现出混合主义特征。托勒密王朝创立的塞拉庇斯(Sarapis)崇拜就包括了埃及和希腊的因素,塞拉庇斯的雕像带有埃及神奥西里斯和希腊宙斯的特征。埃及的伊西丝女神(Isis)被亚历山大里亚的希腊人接受。(38)巴比伦的“天人对应”和希腊人的命运观相合,使占星术在希腊化世界颇为流行。同时,亚述、巴比伦、安纳托利亚、波斯以及犹太的各种巫术进入希腊化世界。亚历山大里亚作为希腊化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其宗教自然也会受到这些外来因素的影响。希腊语的《圣经》也在亚历山大里亚译出。三,艺术风格上,艺术家们继承了古代埃及的传统和希腊古典艺术形式,并将二者相结合,进行了创造性地发展。立式群像成为希腊化时期雕塑采用的普遍形式,立式雕像是埃及传统,群像的主题则来自希腊古典艺术。建筑中的拱形门道、圆形屋顶以及街道拱廊的风格来自巴比伦。小亚的肖像画在亚历山大里亚也有新的发展,不仅包括各类雕像,甚至发展了死者棺椁上的肖像画。

东方文化进入希腊的同时,希腊文化也大规模输出。埃及、西亚建立了众多的希腊式城市,印度由于希腊造型艺术与佛教精神的融合,形成了著名的犍陀罗(Gandhāra)艺术。希腊文化甚至与中国有了间接的接触。亚历山大所建立的庞大帝国沟通了古代世界五大文化的源流。(39)这种东西方文化大规模的接触、碰撞、交流,使希腊人的文化观念发生了巨大变化,世界主义、个人主义成为希腊化文化的时代特征。这种开阔的文化视野、宽广的文化空间以及开发的文化心态在罗马人那里得到继承和发扬。在中世纪,欧洲笼罩在基督教神学之下,这种文化心态和文化视野受到压制,但是经过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之后,欧洲文化逐渐摆脱了神学的桎梏,重新发扬古希腊文化的精神传统。近代欧洲之所以在科学文化领域走在世界前列与积极开放、勇于探索的文化精神是分不开的。

综上所述,希腊文化从荷马时代开始,经过古风时代的创新和古典时代的发扬,最终形成了鲜明的文化传统:自由、乐观、理性、充满激情,对个人价值的认识与尊重,对人体美和灵魂道德美的不懈追求,这些文化传统表达了希腊人对自由平等精神的热爱,对知识、艺术、思想的热爱。随着亚历山大的东征,希腊文化走向了更广阔的世界,它们的影响也远达印度,但也在更广阔的范围内吸收了东方文化的成果。所谓的希腊化文化本质上是希腊与东方文化交流融合的结晶。总之,作为欧洲文化根源的整体希腊文化,它留给欧洲的不仅是它所创造的文化成果,更重要的是其文化传统和精神内核,这是希腊人留给后世取之不尽的宝贵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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