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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德兰海战:陆海军将领差异与影响英国战略性优势的德国海军工具分析

时间:2023-07-2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图13日德兰海战陆海军将领在这一方面的差异,有一种解释是,也许海军将领在战区最前方指挥,而陆军将领在距离前线很远的后方运筹帷幄。然而,如果在企图击败德国舰队的海战中,英国失利,并且严重到丧失战略性优势,英国整个国家也必定失败。德国海军仅依赖水雷与鱼雷等工具,以达到初步削弱英国海军实力的目的。其他英国海军自战争开始以来所获的优势是知识方面。

日德兰海战:陆海军将领差异与影响英国战略性优势的德国海军工具分析

4年大战期间,英国不列颠舰队(Grand Fleet of Britain)与德国海军公海舰队(High Seas Fleet of Germany)只照过一次面。所以正确地说,这两支舰队“彼此曾在交会时,打过一次招呼”。不过,这种声势凛然的“招呼”,到头来却只给人多一些写文章的灵感而已。历史上没有一场战争让人耗费那么多的笔墨。1916年5月31日下午,一支以争取海上霸权为目的的舰队,摇晃地驶向已掌控这片海洋几个世纪的另一支舰队。近黄昏时分,这两支舰队以空前的壮观气势,彼此在摸索中趋向对方;接触,分开,再接触,再分开。然后夜幕降临。但等到“光荣的6月1日”破晓,困惑不堪的“不列颠大舰队”,只在空荡荡的洋面上列队而行。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海陆军将领之间的基本差异在于,海军将领除非确知有初期战胜之可能,否则不轻启战火。陆军将领则不论结果多么不利,都采取攻势。在这种心态下,海军将领坚持他们的战艺(art)原则,陆军将领则不是如此。我们知道,国家选用以作战为职业者领军作战,唯一理由是认为这些人在经过训练之后,已精通战艺。这些人当中,任何拥有充分权威或获上方授意者,即可领军或驱人进入战场;特别是如果他拥有训练有素,可以协助他掌理部队作战的助理人员。这样驱羊入虎口的过程,也许称得上技巧之至,但本质上是粗糙的。一位经验老到的政客从某种角度而言,其本领犹胜不善言辞的专业军人。其实,习惯上运用专业军人领军作战,基本出自一种观念——专业军人有能力运用其战艺,以较少代价获得较大胜利。

只有一种动机可以使指挥官不坚持其战艺真理,这就是国家在紧急状态下的权宜处置。在紧急状态下是由政府,而非其受雇者(employee)来决定是否需要制定政策,以迫使指挥官牺牲其战艺原则,迫使许多人牺牲其生命。奇怪的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英国陆军将领渴求战争,他们自愿弃战艺原则如敝屣,不断在不利情况下求战,尽管这与勉强紧随其后的政府意向是相反的。英国海军将领则不同,他们非常坚持战艺原则。以政府而言,有时政府即使虽无优势把握,却兴起明显求战意向。海军将领遇此,即会不顾或逃避政府这种求战意向。即使他们认清状况,重燃作战现实感,仍企图将较重的作战负担丢给陆军。当然,平心而论,如果陆军将领不过分渴望一肩挑起重任,这事也许不会发生。

图13 日德兰海战

陆海军将领在这一方面的差异,有一种解释是,也许海军将领在战区最前方指挥,而陆军将领在距离前线很远的后方运筹帷幄。不过,这并不表示海陆军为将者的差异只在于勇气足与不足之间。因为有些陆军将领就像他的属下一样,随时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虽然也有人只因为置身较远后方,才显得勇气十足。然而毫无疑问,人的想像力与现实感会被个人实际处境所激发。一位处身这种环境的指挥官,较能了解作战有利之处何在,战机何时消逝,同时,也能更快认出何者不可为。

由于这些差异,人们自然以为海军将领偏好战术,陆军将领偏好战略。其实正好相反。矛盾的现象似乎与和平时期的历练有关。陆军常服务于小驻军部队,活动范围有限。海军则纵横于四海学习航海,以作为它的技艺基础。对海军而言,地理位置胜于枪炮操典。

到大战爆发,英国海军战略就受制于维持制海权胜于打败德国舰队的看法。不久,英国取得制海权,并成为英国与盟邦一切作战之基础,因为英国的生存命脉就系于此。丘吉尔曾一针见血地指出:“杰利科是唯一可以在一个下午输掉战争的人。”因此,英国海军将打败德国舰队的目标与冀望,永远放在次一级。英国认为,如果英国拥有制海权,就可以使协约国加速迈向胜利,也可以阻止协约国的挫败。德国潜艇之所以能使俄国衰败,以及逼迫英国面临饥饿边缘,完全可以归因于英国海军无法击败德国舰队。然而,如果在企图击败德国舰队的海战中,英国失利,并且严重到丧失战略性优势,英国整个国家也必定失败。

自1914年8月以后,德国的海军战略是,在英国舰队实力尚未衰退,德国海军战胜的希望尚未转强之前,避免与英国海军决战。德国海军仅依赖水雷与鱼雷等工具,以达到初步削弱英国海军实力的目的。不过,英国海军由于害怕这些水面下的武器不论是故设陷阱或意外碰上,皆有可能戏剧性改变军力的平衡,因此在审慎的英国战略上,已额外提高了警觉度。1914年10月14日,杰利科曾向英国海军部发出一封颇具远见的信。他指出,如果海战真的发生,而德国舰队且战且走,他会视此为企图引他入彀的行径;而陷阱中,必有水雷与潜艇伺候;因此,他将拒绝尾随,相反,他将进行快速侧面包抄。换言之,他将避开,以免遭到奇袭。然后,他不仅要解除敌人的最佳武装,而且可能使德国海军势力无法与英国海军相抗衡。这样的算计,可以看出到目前为止,杰利科对于他的作战理论设想多么完整。

德国与英国海军的战略基本方针,与其具体的周围的现实情势极吻合,而问题一直是,要维持这种态势,是否应投入更多的力量与技巧。1916年5月,战争爆发已将近两年,英国舰队仍旧在等待有利的作战机会;德国舰队在所谓达到初步削弱英国海军实力目的上,更是毫无头绪。英国海军除了因碰上水雷与鱼雷而有些微损失,之外大体上比以前更强大。在即将来临的冲突中,英国海军摆出37艘主力舰,包括“无畏级”(Dreadnought)战斗舰与战斗巡洋舰的架势,相对于德国海军的23艘主力舰。而在主力舰火炮方面,两者区别就更大了。英国拥有13.5至15吋口径舰炮168门,12吋口径104门,德国则只有12吋舰炮176门。虽然德国海军也拥有6艘“准无畏级”(pre-Dreadnought)战斗舰,但是在舰队行动中,大概只够当作英国重炮的炮靶。此外,它们与舰队同行时,只会拖慢原本就比英国舰队迟缓的德国舰队。英国海军另外在巡洋舰与驱逐舰方面也较占优势——8艘重型巡洋舰与26艘轻型巡洋舰相对德国的11艘巡洋舰;两者驱逐舰数量之比则是80比63。

其他英国海军自战争开始以来所获的优势是知识方面。英国不仅在偶尔接触中清楚敌人武器的能力,而且发现了敌人的密码。1914年8月,德国轻型巡洋舰“马德堡”号(Magdeburg)在波罗的海被击沉,俄国人从一位已溺死的德国下级军官身上,发现紧抱在其臂中的德国海军密码与通讯簿,以及大幅北海地图。这些密码与通讯簿后来都送到了伦敦。从此英国情报单位都能通过截收敌人的加密无线电讯息,获知许多敌军最新动向。虽然敌人也起疑心,并且更改了密码与地图,但他们的“堵漏”工作,却因英国发明定向无线电,使英国能找出德国船舰确切位置而抵消。这件事就是后来日德兰海战的远因。

1916年1月,舍尔将军在铁毕子海军上将提名下,被任命为德国海军公海舰队的新司令官。舍尔是德国激进战争政策的拥护者。此时,德国一面受到英国封锁的压力,一方面,德国潜艇对英国的封锁因美国威尔逊总统的压力而舒缓。两种原因相加,使德国急于发动海上攻击行动。再者,一支谣传中的英国舰队,将以突袭德国舰队来保护其海岸线。这一消息更鼓舞了德国。5月中,舍尔将其计划付诸实施。德国派出一艘巡洋舰突袭森德兰(Sunderland),目的是想引诱部分英国舰队出动。等待攻击的是德国潜艇,后面更有公海舰队作为后盾。潜艇准时出发,不过恶劣气候使德国飞船无法执行侦察任务。舍尔一看失去眼线,就按兵不动了。不久,潜艇也耗光燃料而无功折返。到了5月30日,舍尔决定放弃潜艇骚扰英国海军的计划。他另派出一支包含战斗舰与轻型巡洋舰的侦察舰队(Scouting Force),由希佩尔将军(Admiral Hipper)领军,在挪威外海进行武力威胁。他自己则率舰跟随在视线以外的后方。他估算,这一招将因危及英国的巡逻与运输任务,会引出部分英国舰队,使他握有歼灭英国舰队的机会。31日清晨,希佩尔往北行驶,舍尔尾随于50英里之后方。

早在前一晚,英国海军部已经获悉德国舰队紧急离港,于是命令大舰队也出海。晚上22时30分,杰利科率领舰队主力,朝东驶向挪威外海50英里的会合点,以便与从英国北方因弗戈登(Invergordon)出发的杰拉姆(Jerram)分遣舰队会合。至于比提所指挥的战斗巡洋舰队,包括4艘最新式,实力大增的伊丽莎白女王级战斗舰,几乎同时从爱丁堡附近的罗赛斯出港。杰利科命令他们在31日下午14时到达主会合点南南东方69英里处待命。如果这里无法见到敌舰,杰利科准备向南驶往黑尔戈兰湾,同时要求比提驶近到视线范围内。

比提在规定时间到达会合点。刚要往北转向,朝杰利科方向驶去的时候,舰队中一艘担任护航的轻型巡洋舰“加拉提”号(Galatea)看到一艘孤零零的商船。比提决定暂且不转向,继续往东南东方向行驶,以便察看这艘商船动向。其实这是命运弄人的第一步。同时,一艘为希佩尔舰队西侧翼护航的德国轻型巡洋舰也看到了这艘商船,也一样决定一看究竟。没多久,不期而遇的对手彼此照面了,并且马上都向他们的上司报告。我们不得不说,这艘不可思议的商船不仅促成日德兰海战,而且使英国到手的决定性胜利也飞了。因为这次不期相遇如果从未发生,英德两支海上武力将要驶至很远的北面某处才会遇上。到那时,德国海军已远离其庇护所,真的走近杰利科强有力的两颚中间了。

现在,分秒必争。对于双方如何运用时间,各种尖刻的争议说法都有。虽然英德双方评论家都曾是职业海军,但对于1916年5月31日下午的北海含糊不明的状况而言,多数评论似乎不切实际。

下午14时20分,“加拉提”号发出信号,“发现敌人巡洋舰2艘。方位东南,航向不明”。14时32分,比提再转向东南,准备切断后退中的敌人巡洋舰归路时,就听到远处“加拉提”号的发炮声。不幸,在5英里后方尾随的艾文-汤玛斯(Evan-Thomas)战斗舰分遣舰队,却因本身的烟雾,以及静风的关系,未见比提所升起的转向信号旗。结果,艾文-汤玛斯一直到14时40分才转向,并且发现自己已落在比提的战斗巡洋舰队后方10英里。

有人认为,信号应使用更简洁有效的探照灯闪光信号。这说法是无可辩驳的。也有人认为,艾文-汤玛斯应该自己主动转向,因为他必然看到比提转向——但根据他所发的命令,以及从他不知道比提的战术意图来看,这说法似乎具有高度争议性。另外,有人坚称,第一,比提自己应该提早行动;第二,他应该让艾文-汤玛斯有机会靠近——不论是艾文-汤玛斯转向,他继续朝北行驶,或更好一些,在自己转向之前,先驶向艾文-汤玛斯。不过这些理想说法,从身心角度而言,也许都过分忽视了当时情形。由于过去几小时未见敌踪,杰利科与比提都认为遇敌希望渐消;同时海军部发来的消息也表示,经他们利用无线电定位,发现敌舰仍停留在锚地。就因这两个原因,使杰利科与比提都只优闲巡弋着。这是另一项不幸的失误。

如果要公正评价这一混沌不明的情势,比提似乎都能在合理情况下,迅速做出决定。依据过去的经验,他有充分理由担心德国巡洋舰会从身边溜走,没有理由认为他们后面会隐藏着更大的兵力。最多,他认为可能遭遇德国战斗巡洋舰;但他们总共只不过5艘,而自己却有6艘这种军舰。总之,即使他的性格急躁,不长于算计,他的经验与当时整体战略形势,仍可为他未尽力提前行动作一辩解。

比提发现敌人巡洋舰正跟随“加拉提”号往西北行驶之后,就慢慢改变航向为东北。于是他与希佩尔的舰队都往同一方向集中;到了下午15时30分,他们都进入了彼此视线。希佩尔立即掉头朝他自己的战斗舰队行驶,比提则及时转为与德舰平行的航向。15分钟后,双方以9英里距离相互开火。由于光线黯淡,英舰未算准距离,不仅未利用到优于德舰炮射程的舰炮优势,而且准头尽失。相反,西方的晚霞突显了英舰的轮廓。下午16时刚过,英舰被狠狠击中。一枚从希佩尔的旗舰“鲁佐”号(Lutzow)上发射的炮弹,击穿了比提的旗舰“狮”号(Lion)的舰体中段炮塔。陆战队的哈维少校(Major Harvey)双腿被炸断,阵亡前他利用话筒下令灌水进弹药室,方使军舰逃过爆炸一劫。但是“不倦”号(Indefatigable)遭到德舰“冯得坦”号(Von der Tann)3枚齐射的炮弹击中;它立即脱离战列,但不久再次被击中,舰体整个翻覆过来,随舰沉没了1000名官兵。所幸在这紧要关头,艾文-汤玛斯兼程赶到现场,进入射程后就对德舰射击。他精确的火力,搅乱了德舰的精准度。不过,由于英舰炮弹的品质较差,未及穿透德舰装甲就已爆炸,使德舰免于重创。16时26分,德舰又有斩获。英国战斗巡洋舰“玛丽女王”号(Queen Mary)遭到一群炮弹击中后爆炸;军舰连同舰上1200名官兵,在800呎冲天烟雾笼罩下,葬入海底。至此,比提此时的战斗巡洋舰数量与德舰的5艘相比,已由6艘减为4艘。几乎在同时,“皇家公主”号(Princess Royal)被一阵不祥烟尘与雾气所遮蔽,“狮”号上的一名信号员见状只言简意赅说了一句,“报告,‘皇家公主’号爆炸”。比提听了也冷冷地对他的参谋长说:“查特菲尔德(Chatfield),今天我们这些混蛋船好像有什么不对似的。左转两个方位点。”于是,更接近敌舰了。

我们要向比提的“处变不惊”态度致敬,虽然危机早因艾文-汤玛斯加入战斗而告解除。艾文-汤玛斯严重打乱了舍尔原先要引诱比提入瓮的计划。舍尔原准备在自己的舰队与希佩尔舰队之间生擒比提,现在只好直接驶去支援希佩尔。

16时33分,在“狮”号前方两英里由古迪纳夫(Goodenough)指挥的轻型巡舰队发现东南方有战斗舰出现,立即通知比提。古迪纳夫大胆维持原来航向,他先确认来者确为德国海军公海舰队,然后以无线电直接向杰利科报告状况。杰利科这时已快马加鞭朝比提赶来。

比提自己也继续保持原来航向。16时40分,他看到舍尔的战斗舰群。然后北转,朝杰利科方向驶去。这一转向,时间算得很准。现在变成饵的比提舰队,位置刚好处于能让舍尔看到,炮却够不到。这次转向仍使用信号旗通知艾文-汤玛斯;妙的是,艾文-汤玛斯舰队这次又没看到。因此艾文-汤玛斯仍往南驶,直到与往北驶的比提交会,才知怎么一回事。不过已经来不及了,他已经进入舍尔先头战斗舰群火炮的射程。这下,他与比提都变成了饵,于是,他只得往北且战且走,并成为比提的盾牌。

在比提舰队连续不断绕着一点转向时,有两艘驱逐舰曾英勇攻击敌人,从而为比提解除了部分危险。这两艘失去战斗力的驱逐舰,在漂流到敌人战斗舰航线上之后,英勇且大胆地发射他们最后的鱼雷,然后被敌炮撕成碎片。德国驱逐舰倒颇有骑士风范,见状也停舰救人。

同时,这两支大舰队彼此都急速相向行驶。只是,杰利科知道敌舰正在接近,而舍尔不知情。但杰利科也只晓得敌舰正在接近,并不知道敌舰确切航向。不过,杰利科对自己舰队的部署,非依靠这些详细资讯不可。但此时北海正笼罩着一片雾霭,对英舰身心都是威胁。领军北驶的比提,不但与舍尔舰队失去接触,连希佩尔舰队的去向也不明。其实后者现在正在雾气中与比提的航向,略作平行行驶。艾文-汤玛斯虽与舍尔保持接触,却未发出任何报告。杰利科仅在英舰刚开始后撤时,接到过古迪纳夫四次电讯、比提的一次。不过比提的无线电设备曾被击中,所以当时的电讯系经由另一艘军舰转发。其实,后来批评者夸大了英舰缺乏敌人讯息的重要性。德舰事实上并未改变过航向;真正问题出在英舰算错自己的位置——杰利科与比提的旗舰都出了错。结果,等杰利科与比提彼此进入视线时,“狮”号竟比杰利科预计的位置偏西7英里。如此一来,德舰变成在杰利科舰队右舷前方出现,而非预期的正前方。如果比提舰队报告舰队位置更频繁些,可能使杰利科舰队作出更精确的位置计算。

杰利科舰队是以两侧宽达4英里的6条平行纵列——像6条长长的梳条一般的紧密队形,朝南挺进。这并非战斗编队;因为在与敌舰面对面行驶时,这种编队只能以最低火炮数朝前发射。若要发挥最大火力,必须以船舷侧面面对敌人。所以,若发现敌舰迎面而来,每一纵列只能左右转向,使整个舰队调转成一直线,以舷侧向敌舰射击才行。大舰队只需4分钟就可完成转身,但条件是,敌人必须要刚好在适当位置上。如果敌舰驶向一侧,这办法就不行了。变通办法是,通常让这一侧边纵列继续向前行驶,而其他平行纵列则都转至这一纵列的后方尾随。在这种情形下,整个舰队仍有办法在4分钟内首尾相连锁;只是,要拉成整齐的一直线,可要多出许多时间。

现在让我们看实际如何。杰利科先已派出胡德(Hood)指挥的第三战斗巡洋舰队支援比提,但由于前述的位置错估,使他们往东远驶。因此无意间,英国舰队形成了一个陷阱的上颚。而不知敌情的希佩尔舰队正一头向此驶近。同时,希佩尔虽然看不见比提,却仍与比提作平行行驶。下午17时40分,希佩尔突然又看到正在偏西行的比提,比提立遭攻击,并赶紧转东。然后,希佩尔就听到敌舰正在向他的轻型巡洋舰开火。他惊觉情况不对,于18时34分调头往东南行驶,却发现只是4艘胡德的驱逐舰在攻击他的轻型巡洋舰。他直觉认为这4艘驱逐舰应是杰利科主力舰队的尖兵。因此,他再度转向西南行驶。

同时,杰利科与比提要到17时45分才见到面,虽然他们的前导轻型巡洋舰已在17时30分,相距5英里就有视线接触。18时零1分,杰利科以闪光信号询问比提,“敌战斗舰队何在?”没有回答。比提正忙着寻找他的对手——希佩尔的舰队。原来希佩尔舰队正在洋面上画出一条长长的、与他平行的波痕,紧随在他的后方。而这条航线会使比提切过杰利科舰队的前端。18时10分,杰利科重复他的询问;4分钟后,比提几乎与艾文-汤玛斯同时向杰利科报告敌舰方位。杰利科从两份报告中,判断出舍尔大约的位置。只是,舍尔的航向与他的航向不同,而是一条紧随在希佩尔后方的西北航线。

杰利科在比提报告后不到1分钟,决定命令他的左翼散开成战斗队形。两分钟后,他的右翼向左转向,同时向德舰开火。这里就有值得争议之处了。有人说,杰利科应该早点下令成战斗队形。但这等于在状况不明下动作。这会使他处于不利。也有人说,他应该下令右翼散开成战斗队形。如果他准备先通过敌舰航线前端,这样做,反变成他要冒险让敌舰抢先一步横越他的航线前端;而且有一点可以确定,22分钟后,等队形线条拉直,舰队可能仅有部分军舰可以开火。丘吉尔则表示,杰利科可能曾下令中央某一部分成战斗队形。因此在面对接近中的敌舰时,他除了使战斗队形以适中的紧密度排列之外,更节省了7分钟时间。然而,如此调兵遣将,是既复杂又不老到;至少妨碍了队形尾端左支部的舰炮发射。

杰利科的实际部署方式,倒可确保他有时间通过敌舰航线前端。这是史无前例的极度惊险的“横T”。同时,等舰队鱼贯成连锁一线的时候,没有一艘战斗舰的火炮发射受到其他舰只的阻碍。所有批评当中,没有一件可以实际指出杰利科在这次距敌较远处展开的战斗部署中,曾失去交战机会。相反,他逼近了德舰。因为舍尔曾认为,除非条件有利,否则无意与大舰队作战。

舍尔由于一度被附近巡洋舰的烟幕阻挡,看不到外界状况。18时30分,在他刚作出一百八十度掉头动作时,看到杰利科似乎以“T字”航向正从他前方交叉而过。德舰的紧急操作,动作漂亮;从最后一艘军舰开始,舰队几乎同时一艘接一艘紧接着完成掉头。这样可使整个舰队在最短时间内,溜出英舰射程。其实,他仓促间这样做,主要是他误将胡德的战斗巡洋舰队当作杰利科的前导战斗舰队。因此,他以为英舰所有动作都提早了。他这一步出错,反使杰利科处于不利。杰利科在18时29分已经向他的舰队发出讯号,要求各分队转向南南东行驶,以免太接近敌舰。后来却因舰队尾部未能拉直而取消命令。这样,一直到舍尔以鱼雷攻击与烟幕掩护,翻了一个大“筋斗”掉头之后,杰利科的队伍仍未排列整齐。舍尔后撤进入烟幕中几分钟,然后藉海面的雾气隐遁。虽然他的几艘前导战斗舰在掉头之间曾遭英舰重击,却只有希佩尔的一艘轻型巡洋舰“威斯巴登”号(Wiesbaden)被击沉。但希佩尔再次击沉一艘英国战斗巡洋舰“无敌”号(Invincible)与一艘重型巡洋舰,而且都很快沉没,然后,德舰退隐无踪。

然而,舍尔的向后西撤,出现一个关键性状况,他远离了自己的基地。如果杰利科曾以任何其他方式展开作战队形部署,舍尔即有可能见到英舰在他的侧翼。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过,舍尔就不会一百八十度翻身回转,而只朝右转(1),也就是往自己的基地撤退了。因此,舍尔掉头大转向,是天赐良机给杰利科,让杰利科有机会切断舍尔的退路。除此之外,舍尔的位置,现在变成面向西方夕照了。

杰利科舰队马上利用机会,在舍尔舰队6英里后方紧追不舍。但现在距离日落只剩两小时,即使猛追,胜算希望也不大。同时,杰利科的战斗舰队将暴露在敌人水雷区与鱼雷攻击的危险之下,这本是杰利科所尽力避免的。

于是,到了18时44分,杰利科下令各分队转向东南,以便重新调整编队为六纵列,由左至右呈阶梯排列往回驶。此后15分钟内,他为使舰队以和缓的曲线,绕到目前看不见的德国舰队与其退路之间,曾两度作部分转向。但即将来临的黑夜与益发浓密的雾气,使他徒有一身精湛航海技术而无斩获。但事后有一种听来似乎合理的说法是,不论是比提自己主动,还是因为杰利科下令,原本担任战斗舰队眼线的战斗巡洋舰队,曾经以比战斗舰队更小半径的转弯,企图与敌舰保持接触。其实当时战斗巡洋舰距离敌人的距离,比战斗舰队更远。(www.xing528.com)

然而,德国海军这时自己却走起险棋。当德舰脱离敌人陷阱之后,立刻又走入由于自己失算所造成的陷阱。舍尔在向西行驶20分钟之后,突然又回头往东行驶。并在刚才同一地点破雾而出。他在随后的新闻专电上,声称他这样做是为了保持主动与德国的威望。他企图进行第二次攻击。这一声明,简直使他信誉扫地。因为好的战术家,是不会以这种理由将舰队驶入占优势的英国舰队中央。合理推论是,他曾想穿越英国舰队的尾部,以便找机会痛击部分英舰,然后夺路回家。就像前面提到过的,他以为胡德分遣舰队是战斗舰队的先头部队,以致他多估了战斗舰队移动的距离。因此,当舍尔在午后19时10分破雾而出时,刚好面对成梯队的英舰中央部分。

在这种情形下,英国舰队的后部最接近德舰。于是后部首先开火。当时双方距离仅5英里。随后几分钟,英舰大部分主力加入了炮战。但这时杰利科也许过度担心部分舰队暴露于敌火之下,他下令后面的各分队跟着他转东行驶。一时之间,他拉远了与敌舰的距离。这时,舍尔也不恋战,也决定拉开双方距离。其实他正急着驶离杰利科的占优势的区域。因此他在烟幕与驱逐舰攻击的掩护下,虽然不像之前那么干净利落,不仅又来一次一百八十度筋斗,而且再度驱策他的战斗巡洋舰“亡命”而行。

驱逐舰是舍尔克服困境的最有效工具。杰利科在很远距离之外,就发现德国驱逐舰在发射鱼雷。杰利科立即转向两次,每次各两个方位点(共22.5度),以闪避鱼雷攻击。这是一种实施已久的操作办法。海军大多数都认为这样转向是最佳的临机处置。只有少数人反对,他们认为鱼雷的危险性被高估了,采取闪避动作是不顾战斗舰的攻击性价值。这些看法孰是孰非很难定论。我们只能作出合理结论——倘使海军倾向谨慎至上论,等于承认战斗舰的弱点,它的攻击行动很容易被廉价的武器所瘫痪。在日德兰海战中,谨慎至上论站得住脚,是因为英军只有一艘战斗舰遭鱼雷击中。但持战斗舰无敌论的少数派在此也说得通,他们认为这艘战斗舰只受微伤,所以仍在战列中屹立不倒。

德国舰队以驱逐舰攻击确保自己安然离去。这不只是最有效、而且是最廉价的办法。其间,仅一艘驱逐舰被英国轻型巡洋舰反击而沉没。然而同时间,德国战斗巡洋舰却损失严重。希佩尔的旗舰“鲁佐”号战斗巡洋舰早在“亡命”开始之前,就动弹不得了。其他4艘则在舍尔发令召回,以免被歼灭之前,数分钟之间就相继被英舰击中。

驱逐舰攻击的战术效果是,德国舰队西行,而英国舰队反其道而行。15分钟后,杰利科知道鱼雷攻击已过,于是改正他的反向航线。只是他现在几乎是往正南行驶。这样一直要到19时,他才再度西行。这一耽搁,就让人有话说了。有人认为,若要切断敌舰归路,最好一面将敌舰驱离自家的海岸线,一面保持接触,这样可使德舰减少趁黑夜溜出英国的机动障碍线的机会。

有一派的批评,非常重视19时40分再次发现敌踪之后的情形。比提于19时50分进一步电告杰利科:“让先头部队的战斗舰紧跟在战斗巡洋舰后方,这样我们可以切断敌人整个战斗舰队。”这听起来很对,但是实际上等电文解码送到杰利科手中时,杰利科已经使战斗舰队完成西行转向操作;而根据比提此时的最后信息,比提是在往西南方向航行。再者,德国舰队其实此时返回基地的归路已经被切断。也许比提是想要“拦住”德国舰队——也就是他对自己的轻型巡洋舰所下达的下一项命令,想找出目前正往南行驶的敌舰航向。后来在20时23分,他真的靠自己舰队的火力拦截到敌舰,并且使德舰立即再度转向西行。虽然这趟的遭遇,阻断了德舰的南行计划,却让德舰在稍后悄悄溜过英国舰队的尾部。

说来,英舰唯一一次接近德舰的最好机会,在19时20分彼此反向而行之后的半小时里消失。迄今未解的重要问题是,杰利科在黑夜中,是否有能力继续阻断德舰返航的路,从而使他在翌晨拂晓,利用整日的日光重新与德舰交战?然后利用如今已是强上加强的战略性优势而获胜?

到了晚上21时,夜色铺天盖地而来,日光不但愈显昏暗,而且简直“盲”然一片。战斗舰失去它们的射程优势,鱼雷艇却可在最少危险程度下,接近猎物。然而所有船舰都已敌友难分了。

杰利科不冒夜战风险是明智的。因为这样做会把他的双利——强势兵力与战略性优势变成纯粹赌博。因此,他现在要解决的是,如何在天明前的5个半小时里,不让敌舰找到回家的归路。预计中有3条路径德舰可能去碰。每一条都会通过黑尔戈兰湾与德国港口之间水雷区中的一条清除干净的通道。第一条,在黑尔戈兰湾东方,需先经过霍恩礁(Horn Reef),再南下到弗里森群岛附近的海岸线(Frisian coast);第二条,较靠近中央位置,须经过黑尔戈兰岛;第三条,偏西南方向,进入德国海岸线之后,往东经过埃姆斯河口(Ems)。从海战现场经第三条路径回家的距离为180英里。由于这条路最远,德国佬表面应当最不可能选择它。但杰利科认为兵不厌诈的敌人有可能走这条路。不过有一点会使德国人放弃这条路径,那就是德国舰队的速度远比不上它的速度。如果德国舰队拥有与英舰相同,或更高的速度,德国舰队会利用埃姆斯河口这条路,因为这条路有更多机会可以趁夜脱逃。现在少了速度优势,他们只得冒更大危险采取较短路径回港了。

在此,杰利科出现一个问题,他有能力将其中两条路堵紧,却无法同时顾到三条。尽管如此,他一条也不愿放过。于是他选择一条尽可能三条都能顾到的,像管区警察“巡逻路线”般的折衷航线。如此一来,德国舰队真的只有另辟蹊径了。他们被逼得只能悄悄溜过杰利科后方,然后走霍恩礁通道回家。因此,可以料想得到,杰利科这时必然特别警觉他后方的任何风吹草动。

晚上21时17分,杰利科下令采取夜间巡航部署——战斗舰拉近间距,成三列平行纵队前进。舰队朝南行驶,速度17节。驱逐舰都聚集在战斗舰队5英里后方,延伸了移动中的海上堡垒的部署,为敌人鱼雷攻击设下屏障;最重要的是,避免黑夜中敌友之间的错认。由于自家人的战斗舰与驱逐舰相距至少5英里以上,黑夜中本是彼此不相见的;如果这时战斗舰看到驱逐舰杀出,或驱逐舰看到了战斗舰,可判定所看到的朦胧舰影必是敌舰。比提早已将战斗巡洋舰部署在战斗舰队西侧翼,也即敌人侧翼的前端。比提的夜间部署,具有历史性的意义。这样的部署,可打消德国舰队从英国舰队南方通过的企图,并可能进一步激发英军对于敌舰从其舰队尾端通过的敏感心。此时不列颠大舰队的编队,可以用传统英国国徽的狮子外形来引喻。比提的战斗巡洋舰与轻型巡洋舰是狮子的鼻与耳,驱逐舰则是狮子的尾部。鼻子什么都闻不到,耳朵可以听到一些,尾巴则长条扭曲着。狮子本身仍威严十足地坚定冷静,但妙的是,连在这支纳尔逊舰队般的英国舰队附近航行的德国舰队,也一样沉着而无动于衷。

首先我们看看舍尔的意图。舍尔的意图简单不复杂。就凭这些,简化了如何避开英舰的问题。由于黎明之后,前景危急,因此,他的绝望感鼓舞了他的意图。他自忖,如果要经最短的路径,也就是经过霍恩礁路线返航,损失必会很严重。他准备突破英舰的阻挡再说。舍尔不像杰利科,他至少感觉,如果采取显眼的航路,不如夜战。夜战倒是有些运气的,而且可能因此溜出英军的天罗地网。为了使希望成真,同时增加安全性,他将已受战损的战斗巡洋舰与旧式战斗舰调到后部,让驱逐舰与轻型巡洋舰充当舰队前锋。

景布好了。海上巨人会不会应声出台打一场盲目的夜战?期待吧。但漆黑的舞台,只传来小丑的叮当铃声。等旭日升起时,舞台已是空荡荡的。

铃声最先在晚上21时32分响起。比提的旗舰“狮”号看到“公主”号的询问闪光灯号,“请示口令,敌舰已失踪,请立即答复”。“狮”号的复文内容,似乎被敌舰瞧到一些。半小时之后,正带领一小队英国驱逐舰前进的“卡斯特”号(Castor),发现几艘巡洋舰主动以当日英军部分密语向它盘问。没多久,巡洋舰就打开探照灯开火,“卡斯特”号也同样以火炮回敬。但有几艘英国驱逐舰就因无法辨明巡洋舰真实身份而未发射鱼雷。丢失这次机会,后果可就严重了。从夜晚22时20分到23时30分,英国舰队尾部连续遭敌袭击。德舰企图挤进来夺路而走。22时20分,德舰先“推挤”古迪纳夫所指挥的轻型巡洋舰队。受重损的英驱逐舰“南安普敦”号(South-ampton)随即发射鱼雷,将德国轻型巡洋舰“坚贞”号(Frauenlob)击沉。德舰悻悻离去。随后1小时,英国驱逐舰损失颇重,并且造成一片混乱。轻型巡洋舰“艾尔宾”号(Elbing) 被战斗舰“波森”号(Posen)撞沉(2),同时间,英国驱逐舰“喷火”号(Spitfire)就如其名,猛撞德国战斗舰“拿索”号(Nassau)。“喷火”号不只撞了就跑,而且带了一长片“拿索”号的装甲回来,作为其英勇战绩的佐证。德舰再度退避。但到23时30分左右,德舰卷土重来,虽然此后1个多小时英舰击沉4艘德舰,最后德舰仍突破得逞。

图14 日德兰

英国驱逐舰队的奋战,英勇有加,但上级所获情报少得可怜。鏖战中仅有的一份报告,是22时15分由古迪纳夫向杰利科发出的;然而由于“南安普敦”号的无线电被击毁,杰利科直到午夜前23时38分方才收到这份报告。虽然轻型军舰在激战中有理由无法将报告发出,在旁观战的其他军舰竟也一字未发就难以理解了。更有甚者,同时在主舰队后方的另一批英国军舰——担任中间联系的艾文-汤玛斯第五战斗舰队对于德舰的持续攻击也了若指掌。该舰队殿后的两艘战斗舰,根本就看到了跟随在后方的德国先头部队战斗舰。“英勇”号(Valiant)在23时35分有如下记录,“发现两艘至少双烟囱,中央部分配备起重机的德国巡洋舰。它们显然高速向东行驶”。其实,舰身中央装设起重机的,明显是德国“韦斯特发级”(Westfalen)战斗舰。英舰将舰身中央装有起重机的错认为巡洋舰是不可思议的事。5分钟之后,“马来亚”号(Malaya)也有一段记录,“右船尾3个方位点外,发现巨型敌舰。航向与本舰相同”。该舰所看到的,必定是正在回避英国驱逐舰鱼雷攻击,暂时转向的敌人战斗舰。“马来亚”号曾以“显眼的起重机”字眼,记录位置在前面的一艘军舰;并且正确推论,敌舰“显然是‘韦斯特发级’”。然而,“英勇”号与“马来亚”号都没有将所见所闻向上级报告。它们显然以为,在它们前方的旗舰“巴汉”号(Barham)也同样看到了敌舰。至于“巴汉”号为何未见敌舰,迄今不明。但有一事实无可否定,第五战斗舰队并未向总司令官发出只字片语。

至于究竟有无情报曾促使杰利科提高警觉,或付诸行动?答案是,情报是有的。英国海军部曾向杰利科发出两份报告。内容都与截收到的德国舰队无线电讯有关。第一份指出了德舰在晚上21时的位置。但这份情报由于出错,所显示的位置不正确,故无价值可言。杰利科因此对于第二份精确过头的情报,也兴趣顿失。第二份情报向杰利科表示,德国舰队已于晚21时14分接获归航命令;情报并详述德舰部署方式、航向与速度。只是,这份电文也漏报一桩关键性军情。敌军有几份电讯都提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实——当天白天,舍尔曾要求德军在霍恩礁附近进行飞船侦察。其实,从这里就可嗅出舍尔十之八九的避险路线。

这份电文于23时5分收到。经解码程序,杰利科于23时30分读到电文。另外尚有一份电文是在23时30分收到,所以杰利科读到它的时候,比海军部的电文稍晚。这份由轻型巡洋舰“伯明罕”号(Birmingham)发来的电文,表示它“发现可能是敌方的战斗巡洋舰”,先朝南,然后相当偏西驶离。可惜“伯明罕”号发现敌舰时,德国战斗舰已躲开英国驱逐舰的鱼雷攻击而转向离去。如果杰利科不相信海军部电报,因而未采取任何行动,至少应重视后面两则来自“南安普敦”号与“伯明罕”号的报告。

令人称奇不解的是,杰利科必定对舰队后方明显的战况视若无睹。先不谈“南安普敦”号与“伯明罕”号的两份电讯,他的旗舰与其他战斗舰群都曾发觉有反复出现的炮声与火光。虽然他们从火炮的声光,判断是一些轻型炮在发射,而且事实也是如此,表示没有敌人战斗舰只在场,但这不能证明敌人战斗舰一定不在场。因为德国战斗舰在夜间遇上英国轻型舰只时,本就不必使用“牛刀”——以重型舰炮应战,必定改用轻型舰炮。更奇的是,在这段时间中,杰利科仅发出过一次查询讯号。22时46分,他想知道火炮声光来自何处而进行询问。不过在讯号中,他竟先入为主暗示混战只是敌人驱逐舰的攻击。总而言之,虽然杰利科缺乏确切情报与他属下的疏失有关,但他自己也应负起欠缺警觉心,以及助舍尔一臂之力之责。

这场小混战过后,双方又发生一次更严重的接触。然后德舰终于安全脱离困境。在黎明前微光中,德舰曾被斯特林(Stirling)上校指挥的第十二驱逐舰分队发现。斯特林与其他人的反应相比,是个例外。在与敌人交战之前,他就向杰利科发出了无线电报告。时间是清晨1时52分。他稍后以鱼雷击沉德国战斗舰“波门”号(Pommern),其战功压过整个不列颠大舰队。但是他的报告,可能由于无线电出了问题,并未到达杰利科手中。因此,英国战斗舰队仍一副宁静无事状,继续南行,而德国舰队则兼程返航。

到了清晨2时39分日出时分,杰利科转向北驶,企图遇上敌人,发现只是一片空荡荡的海洋。之后,海军部又传来电讯,说德国舰队已接近霍恩礁了。这下,杰利科方信一切是真。于是急忙搜寻落后的敌舰,什么也没发现。不列颠大舰队就此返航,全部海战到此也告一段落。英国海军总计损失3艘战斗巡洋舰、3艘重型巡洋舰与8艘驱逐舰;德军则损失1艘战斗舰、1艘战斗巡洋舰、4艘轻型巡洋舰与5艘驱逐舰。英方人员伤亡6097人,德方2545人;英方被俘177人,德方无人被俘。

因此,第一次世界大战唯一的一次海战在杀戮者长条的清单上,算来竟是小小一项杂项。以战争视之,简直微不足道。追溯当年情形,在这次海战结束的两年半之后,德国舰队最终以不流血投降,想来并不合情理。它似乎混淆了某些因果关系。因为即使日德兰海战并未鼓舞德国人海上决战之心,但也未使德国人打消过这样的念头。海战中,他们赢得第一阶段胜利,他们击沉了英国战斗巡洋舰;优越的火炮射击术,使他们获得“水准以上”的称誉;第二阶段中,敌人虽然以智取胜他们,使双方拉平;然而在第三阶段战局中止前,他们又几度施计成功。由于对手强劲,德国舰队并不期望获得最后胜利。其实海战在这种情形下中止,至少留给他们自认战技不错的感觉。德国海军在海战之前,只能算是未经考验的新手。面对战绩无与伦比,富有“纳尔逊传统”的英国海军,德国海军自然满怀低人一等的心结。日德兰海战则驱散了德国海军对于未知战局的生涩恐惧感。

12个星期之内,德国舰队对英国发动了一次更大胆的行动。8月19日,德国舰队在飞船巡逻掩护下接近英国海岸,以炮轰森德兰为饵,企图诱出不列颠大舰队南行,进入其潜艇的陷阱。这次作战又因英国海军的谨慎,与一件意外而收场。其间,杰利科获悉比提手下一艘巡洋舰遭到鱼雷攻击之后,以为舰队驶入了新布的水雷区,于是掉头北驶了两个小时。当他再转向南方,德国舰队已远去。原来舍尔接到一份报告,指出有一支实力强大的英国舰队(其实只是从哈里奇〔Harwich〕出发的轻型舰队)从南北上,于是仓促中以为这就是不列颠大舰队。他认为,果真如此,表示英国舰队不但躲过了他的陷阱,而且情势逆转,将堵住他的归路。因此他走为上策。

对于英国海军而言,这场胜负不明的日德兰海战最好从未发生过。但承认这一点,除了令人不快之外,毫无疑问它会贬抑英国海军在盟邦以及在本国舆论面前的声誉。即使振奋人心的个人英勇战功,以及强调英国继续保有海上优势,都无法弥补它所带来的威信损失。所谓海上优势,原是确保德国终止战争的主要力量。但英国海军在大战期间从未打过一场足以使费时费力、杀戮无数的陆战缩短时间的胜仗。事实上,只要英国海军继续坚持其消极优势政策,日德兰之类的海战,只能确保一些毋须作战就已可确保成功的事。

整体而言,在技术方面,日德兰海战的双方即使作战热忱不足,也极具意义。它显示德国火炮射击水准远高于英国高傲自满的认定;虽然不尽公平,它有助于批判性地反省英国海军的射击术。由于舰队某些基本问题所造成的差错,以及欠缺机会,在这场海战中,英军的射击水平低于德军。在实质方面,日德兰海战显示了英国海军部及其技术顾问并无远见,或者无法从经验中,来战胜德国海军。英国海军部原已慎防英国制造劣质的穿甲弹,但弥补不了英国船舰本身装甲较薄弱的事实。英舰装甲无法抵御德国炮弹所引发的大火,特别是当炮弹穿过炮塔,直入弹舱之后的爆炸。这也许就是战斗巡洋舰“玛丽女王”号与“不倦”号突然神秘沉没的原因。更具争议性的,可能是建造巨型战斗巡洋舰的政策。为了减轻这种战斗巡洋舰的重量,以提升少量速度,相当程度的装甲保护被牺牲掉了。速度与装甲厚度确有间接关联,但若要增加敌人命中难度,基本上唯有压低目标轮廓,也即缩小舰体才行。为增加少许几节速度,光减少一些装甲是行不通的。

日德兰海战的战术层面问题则比技术问题引发了更多批评。而批评其原则性议题,不如批评海军的实际做法。英国海军确有忽视战术研究,欠缺战术课本,搞保密措施等情形。尤其是保密措施,后者,在习惯上已掩蔽了原本就贫乏的战术教育。这种情形对于某些军人是讶异之至的。从历史与经验中,他们了解良好且富有弹性的战术,必是经过许多人不断讨论与反复思考的智慧结晶。军事史学者都知道,战术保密的结果是导致自己失败。亚历山大大帝的马其顿军、罗马军、蒙古军、古斯塔夫的瑞典军、腓特烈大帝的普鲁士军,以及威灵顿在半岛战争中的步兵之所以屡战屡胜,是因为他们的战术并不自我保密。军队唯有经过搭配良好的演练与理解,才能获取对手或仿效者无从超越的利益。保密会造成战术僵化。唯有公开战术研讨与批评,才能使部属在面对未知战局时,展现具有良好适应性的进取心。人们对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英国海军战术的主要批评是,他们在不知不觉中,使战术的精髓——融通性无从发挥。此外,英国舰队在日德兰海战中打的是未作缜密分工与授权的“整体战”。很像在拿破仑发展出独立师系统之前许多军队所打的仗。在战术上,英国舰队变成了欠缺臂膀的作战体。因此,不论杰利科的舰队部署技术如何精湛,他都无法使对手行动瘫痪。其实,如何造成敌人动弹不得,只是决定性舰队部署的重要第一步。这两元一体的行动,自有其双重的古谚意义——“分兵击之,然后取胜”。但如今英国舰队却是过分的“一体化”。

受制于这样的条件,如果我们严谨考虑当时战情不明的状况,杰利科在5月31日对其舰队之掌控可以客观认定,他虽然行事谨慎,但其才能卓越之至。我们知道在1916年,这种战情不明的情形已达极致。原因是,当时远程舰炮的科技已有相当进展,但侦察机尚未充分发展到可以作为远程舰炮射击的耳目。故杰利科常遭人非议的左翼部署方式,也许是在当时情形下最好的办法,虽然这样的称赞可能忽略一个事实——这样做并未解决所有问题。杰利科下令如此部署之后,比提的战斗巡洋舰队曾花费更多时间驶至战斗舰前方,因此反而妨碍了战斗巡洋舰的射击。这种说法显然完全不同于丘吉尔的说法。丘吉尔曾说,杰利科曾采中央部署法。

至于英军在夜战中所受的教训早已说过。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在严防敌舰突破下,杰利科是否未曾抓住机会,将紧随其后的鱼雷艇从防卫角色转为攻击,以便先对敌人下手?撇开所有的批评,如果我们容许杰利科掌控战斗舰队是无懈可击的说法(这也是许多海军将领所主张的),只会加强一种看法,那就是日德兰海战从来就不该发生。

(1) 往南。

(2) 两艘都是德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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