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福建新移民研究：江口镇田野调查成果

时间：2018年4月12日

地点：大东村部会议室

参加对象：省调研组一行4人，莆田市、涵江区有关部门的领导，江口镇和大东村的党、政领导，部分回国探亲的江口镇海外新移民，以及一些新移民的家属，共20多人。

1. 江口镇海外新移民的总体情况简介

江口镇是个老侨区，也是个大侨区。全镇在家的人口有7万多，但在海（境）外祖籍江口的却有22万人（包括我国香港和澳门地区），分布在世界54个国家和地区。这是2005年侨情普查的数据，当时调查和统计的数字不够准确，存在少报和漏报。现在海（境）外江口籍的新老移民有38万人，分布在世界60多个国家和地区。这些人中有4万至5万人是从江口出去的新移民。在印度尼西亚的棉兰市、马来西亚的古晋市有不少江口人，这些人是比较早出去的，属于老移民。据参会的一位老侨属说，他的9个舅舅都在棉兰市。

我国改革开放以后，有一些老移民回来探亲，捐了不少钱。但是，以后这些人的年龄逐渐大了，回来的人就越来越少，现在他们和江口的老家基本没有联系了。以前镇和村里的捐资主要靠这些老移民，如在江口镇进行的精准扶贫工作中，他们就捐了1 300多万元人民币。江口下属的10多个行政村，现在都在海外乡亲的捐款帮助下，建立了村里的公益基金会，如大东村所建立的基金会，就有30多万元人民币的基金存款。

大东村全村在海外的新移民有400多人。其中在意大利的有10多户、70至80人，在新加坡的有10户左右、30至40人，在阿根廷的大东村人最多，有300至400人。仅仅是他们送回莆田老家的小孩，总共就有100多人，这些孩子都是回国读书的。另外，还有一些人在英国、美国和西班牙等国家。

2. 江口镇部分海外新移民的访谈记录

（1）林ZF

我是2000年去阿根廷的，是办旅游签证先到它的邻国玻利维亚，在那里住了3个月，然后由“蛇头”的人带领，从两国交界处的一个桥下越过国境，进入阿根廷的。“蛇头”事先已经和守关卡的人打好了关系，我们就可以偷偷地越境过去了。我出去时，向“蛇头”交了14万元人民币。我到阿根廷后先在一个店里当甜点师，那个店老板是我的同乡人。不过，我在那个店里只做了8个月，就出来和别人合伙开餐厅。这个餐厅只开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我们就把它关了，因为一直没有赚到钱，还亏本了。我只好再出来打工，这次是去超市。在超市做了五六年的时间，积累了一些资金，也学会了怎样经营超市，然后我就出来和别人合伙开超市。现在我不仅和别人合伙开了一个超市，而且自己也单独开了一个。我已经拿到了长期居住证，在那里住1至3年就可以拿到。但是，如果回来中国两年没有回去，居住证就会被阿根廷取消。我的家人也都去了阿根廷，他们都有合法的居住证。

阿根廷的人口有三分之一集中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在那里有很多中国人开办的超市。而且，在阿根廷全国所有的城市和乡镇，都有中国人所开的超市。这些超市经常被当地人抢劫，有时是几百人一起来抢，非常可怕，即使请警察来也没有用。有的中国人经历了抢劫，被抢怕了就不敢再开超市了。我的超市是在另外一个省，那里没有发生过抢劫。我开在农村，农民不会来抢。在阿根廷买枪容易，中国人可以买枪来自卫。

（2）陈BH

我是1997年出去的，也是去阿根廷。我先办旅游签证到玻利维亚，在那里找中国大使馆办了签证，然后合法地进入阿根廷。我出去时交了12万元人民币，人家就把我带到阿根廷，其中包括到玻利维亚的大使馆办签证，是一个台湾人帮忙给办的。我到阿根廷以后先是打工，在超市里做了三四年的时间。然后和4个也是从老家村子里出去的人，总共5个人合伙开了一家超市，我占1/5的股份。以后退出来再和堂兄弟3人合开一家，我的股份占1/3。在和别人合伙办了三四年后，我就自己也开了一个超市。我的超市开在机场边的一个小镇上，没有被人抢劫过。

2001年，阿根廷政府进行大赦，我拿到了长期居住证，拥有了合法身份。然后我就先把妻子申请过去，后来我女儿和儿子也都过去了，现在他们都结婚了。我女儿是回家乡结婚的，找了个我们本地人。结婚后我们就帮女婿申请出国的手续，让他也跟着去了阿根廷。我儿子也是这样，在老家找了个对象结婚，然后我们把儿媳妇也带出去了。我女儿有3个孩子，儿子有1个孩子，他们都入了阿根廷的国籍。现在我女儿把两个大一些的孩子送回国读书，一个在上幼儿园，另一个在上小学。

我的舅舅先去了阿根廷，之后我才出去投奔他的。我舅舅也在阿根廷开超市，他的生意做得好，捐了很多的钱。我已经学会了差不多一半的当地语言，觉得在那里混得不错，也很幸运没有被抢劫过。我已经回来8个月了，想在国内进行投资，和我们村里合作做一个乡村旅游的项目，投资金额几十万到一百万元人民币都是可以的。另外，我也想在老家盖房子，可是没有地。

（3）陈ZM

我也是1997年去阿根廷的，当时交了12万元人民币，先办旅游签证到玻利维亚。我是在那里拿到别人帮忙代办好的签证，公开去阿根廷的。我先到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待了两年才去外省。起先我在餐厅里打工，做了三四年的工，然后就和别人合开一家超市。合办四五年以后，我出来自己开了一家超市，面积有200多平方米。超市里卖的东西品种很多，有食品，也有生活日用品。我的超市被抢了两次，但被抢走的钱并不多，都只有1 000或2 000多元。因为我们开超市的都吸取教训了，大家都做了预防，就是每过一到两个小时，会把收来的营业款藏起来，只留下一些找零的钱。（注：我在南非进行福建新移民的情况调查时，比勒陀利亚福建同乡会会长何M先生也和我介绍说，在那里开超市的众多福建新移民，都是采取类似的做法。但他们是在中午的时候，才把上午的营业款收起来的。）

后来我拿到居住证，拥有了合法的身份。我过去5年后，把老婆也接到阿根廷，她是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出去的。现在一个女儿已经结婚了，她是回老家找的对象。结婚后，我女婿也申请去了阿根廷。(www.xing528.com)

（4）关GQ

我是1996年去意大利的。我们走的路线是先到香港，再到俄罗斯，又回到香港。然后转到泰国曼谷—柬埔寨—越南—巴基斯坦—保加利亚，从那里乘火车到了希腊。最后他们让我拿着一本日本的护照，乘旅游船到达意大利。在路上我们走了30多天，经过了10个国家和地区。我当时向“蛇头”交了12万元人民币。过了两年，遇到意大利政府的特赦，我就在1998年拿到居留证。有了合法的身份以后，我在2002年把我爱人也申请去了意大利，她是和儿子一起过去的。现在我儿子已经结婚了，儿媳妇虽然是在意大利找的，但她是我们江口老家同村的一个女孩。

我到意大利以后，先到首都罗马，在那里打了5个月的工，然后开始摆地摊。摆了一段时间，就买了个固定的摊位。我爱人出去后，我们就转到地中海的撒丁岛上，自己开了一家超市。后来又开了一家，其中的一家有1 000平方米，算是大超市。里面什么东西都卖，有衣服、鞋子、帽子，各种生活用品。我超市里卖的东西，都是在意大利当地进货的，是从浙江人那里批发来的。他们从浙江义乌把货运过去，进货价是1元钱，批发给我们就1.2元，我们卖出去的利润要翻一倍。那些小商品的利润还会更高，有的是好多倍。超市里雇佣的员工，如果是中国人的话，成本就会更高，他们每天要100多元的工资，而且还要包吃包住。可是雇佣那里的白人只要70—80元，还不用包吃住，因为他们是本地人，可以回家去吃住。我的超市每晚开到9点钟才关门，每周开7天。在撒丁岛上还有5家福建人，其中包括我亲家他们一家。我已经学会了意大利语，现在说得很流利，还会看当地的报纸，和当地人交流和沟通完全没有问题。

另外，他们国家因为请不到工人，在2007年还可以申请劳务输入，各个工厂企业都可以向政府提出申请，要求进口外国的工人去做工。我去意大利以后，先后带了18个人过去。在这些人当中，有我自己家族这边的人，也有我爱人那边的家人和亲戚。我是在2007年帮忙申请劳务输入，让他们过去意大利的。我家里有5个兄弟、2个姐姐。我带一个姐姐过去意大利，把那个固定摊位转让给她。其他的大多是侄儿和侄女，都被我一个个地带出去，因为他们年轻力壮，有的是精力和体力，可以去意大利努力奋斗。被我带出去的那些人中，还有我爱人的妹妹、她娘家的侄儿和侄女。

3. 对江口镇海外新移民的分析研究

江口也是一个人口大镇，人多地少，人们的生活贫困。因此，那里的人出国移民历史长久，并且是人数众多。现在海（境）外江口籍的移民有38万人，其中四五万人是改革开放后出去的新移民，而目前全镇在家的人口是7万多。仅在农村一个乡镇范围里，就有多达38万人的海外移民，其数量达到本地人口的5倍多。这种情况除了泉州市的晋江、石狮和永春，以及福州的长乐、连江和马尾这几个地方外，在全省范围内都很难再见到了。所以，江口镇不仅是莆田市，而且是福建省的一个大侨乡，重点侨乡。下面根据在江口镇的田野调查情况，对那里的海外新移民进行一些分析和研究：

（1）存在着生命财产的安全问题

和在阿根廷的福清等中国新移民一样，江口新移民主要也是以开超市为业，被访谈的林ZF、陈ZM和陈BH都是如此。因此，他们也像福清等中国新移民那样，面临着严峻的人身和财产安全问题：一些人公然入室抢劫，有时甚至是几百人一起来抢。林ZF、陈ZM和陈BH在访谈中都提到被抢劫之事，可见这个问题是比较严重的。陈ZM还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他的超市曾经被抢劫了两次。据林ZF说，有的中国人经历了抢劫都不敢再开超市。

（2）子女回国找对象折射出与当地的融合问题

江口海外新移民中的第二代子女，有不少人是回家乡找对象结婚的，如到阿根廷的陈BH，她女儿和儿子是这样做，陈ZM的女儿也是如此；去意大利的关GQ之子即使是在当地找的对象，可这个对象也是从老家出去的新移民，而且他俩还是江口同村的乡亲。所以，尽管在这些江口籍的新移民中，有的已经差不多学会了半数当地语言；有的甚至说得很流利，还会看那里的报纸，和当地人的交流沟通完全没有问题。可是，从他们这几个人婚姻对象的选择来看，这些新移民还没有与当地居民有较多的交往和融合，这是海外中国新移民普遍存在的一个现象。

（3）存在着两种不同的移民途径

同样是改革开放后从莆田市移民到南美洲地区，前往苏里南、圭亚那的仙游县游洋镇新移民都是申办了签证、合法地进入这两个国家的。而涵江区江口镇新移民前往阿根廷的情况却有些不同，他们有的也是办好签证移民过去的，有的却是通过非常规途径入境的。前者如陈BH和陈ZM两人，后者如林ZF。不过，这些去阿根廷的新移民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经过邻国玻利维亚中转，然后进入阿根廷的。

（4）海外的移居地显得广大和分散

江口籍新、老移民在海外的分布地区是不同的，老移民集中在东南亚地区，而新移民则前往南美洲、欧洲等不同的地方。所以，江口移民在海外的分布显得比较广大和分散，如大东村在海外的老移民主要是分布在东南亚的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而新移民则大部分集中在南美洲的阿根廷和欧洲的意大利这两个国家。另外还有一小部分人前往英国、西班牙等欧洲其他国家以及北美洲的美国等。所以，现在的江口海外移民，分布在世界60多个国家和地区。

（5）不少人把子女送回家乡读书

在海外的江口籍新移民中，有不少人也像仙游县游洋镇的新移民那样，纷纷把自己的子女送回来读书，如陈BH女儿的3个孩子，两个大的被送回来读书。仅在大东这个行政村，被送回家乡读书的孩子就有100多人。不过，他们都是在阿根廷等发展中国家的新移民，同样也是由于不满意所在国家的学校教育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