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东方战争第一阶段:波斯攻势

东方战争第一阶段:波斯攻势

时间:2023-08-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新的东部皇帝君士坦提乌斯各方面的能力以及掌握的资源皆远不及其父,而且汉尼拔尼亚努斯死后亚美尼亚的混乱局势使得波斯在亚美尼亚有机可乘。随后君士坦提乌斯在东部边境尽力布置城镇防御,对波斯采取守势,尼西比斯作为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北部防御区的枢纽成为设防重点。

东方战争第一阶段:波斯攻势

对于4世纪这场旷日持久战争的确切起因及初期战事,古典史料中没有清晰的记载。[261]现存《历史》中,有两部分涉及波斯战争的起因。其一是沙普尔写给君士坦提乌斯的外交信函,在信中沙普尔强调自己是古波斯王的继承者,合法的疆域包括所有东方地区,向西远达色雷斯。但他愿意做一定让步,只拥有美索不达米亚与亚美尼亚[262];其二是为尤里安东征辩护时,马塞里努斯强调是君士坦丁听信哲学家梅特罗多鲁斯(Metrodorus)的谗言而“点燃了帕提亚战火”(ardores Parthicos succendisse)[263],因此尤里安不应该为发动战争负责。《历史》对梅特罗多鲁斯蛊惑君士坦丁发动战争的事迹肯定有记载,但这部分已经遗失。其他古典史料对此也有说明,大意为梅特罗多鲁斯向君士坦丁展示击败波斯后控制东方商路的巨大利润,促使君士坦丁决定发动战争。[264]马塞里努斯对此的记载想必也大同小异。

上述《历史》中的两处叙述略有矛盾,但大体上说明了战争爆发的真正原因,即罗马与波斯双方均对领土现状不满。重新统一的罗马帝国认为自己处于强势,希望波斯做出更大让步;波斯则因为实力已经恢复,加之国王已经成年且颇有雄才大略,因而力图洗刷昔日的屈辱并恢复丧失的领土。[265]

沙普尔大王发动的首次战争针对萨拉森人。这些阿拉伯游牧民族的分布范围由阿拉伯半岛向东遍及美索不达米亚与伊朗高原西部诸省,他们趁波斯帝国衰弱之机发动袭击,曾一度围攻泰西封。[266]大约在226年,刚成年的沙普尔发动反击。[267]波斯人波斯湾组建了一支舰队,随后波斯军队在舰队配合下沿阿拉伯半岛东岸扫荡,屠戮了众多萨拉森部落。[268]沙普尔以酷刑对待俘虏[269],境内外萨拉森人大多被降服。这之后波斯帝国内部局势稳定下来,国力日益强盛。这期间也正是君士坦丁统治下的罗马帝国的强盛时期,君士坦丁以全体基督徒保护者自居,这些基督徒包括波斯境内的大量皈依者,因而君士坦丁的东方政策带有明显侵略性。[270]据尤西比乌斯(Eusebius)记载,324年君士坦丁曾警告沙普尔不得迫害波斯境内基督徒。[271]另一些古典史料记载,君士坦丁曾率军征伐过波斯,双方互有胜负。[272]为遏制波斯势力在阿拉伯半岛的扩张,罗马纵容东北非基督教王国埃塞俄比亚进攻阿拉伯半岛南部,此举在波斯看来显然是想从南面包抄波斯帝国。[273]330年,君士坦丁出兵亚美尼亚,以铁腕镇压了当地得到波斯支持的反基督教暴乱,并立侄子汉尼拔尼亚努斯(Hannibalianus)为亚美尼亚王,还授予其“众王之王”称号。[274]随后大约在334年,皇子君士坦提乌斯被派往东方边境主持防务,同时筹划进攻波斯。[275]关于君士坦丁的进攻计划,尤西比乌斯与利巴尼乌斯等人的著述中均有所提及[276],此举无疑受到众多基督教臣民的支持。[277]

336年,当波斯使者抵达君士坦丁堡要求修改299年和约时,君士坦丁回答:为了弘扬基督教,自己将会征服波斯。[278]此举无异于宣战,随后双方皆积极备战,波斯境内基督教徒遭到大规模迫害。[279]但第二年君士坦丁去世,帝国发生短暂骚乱,君士坦提乌斯发动大清洗,除君士坦丁嫡生子女外,其余有皇室血统者几乎尽被诛杀[280],被害者中包括汉尼拔尼亚努斯。[281]君士坦提乌斯与两个兄弟三分罗马帝国,他本人统治帝国东部地区。[282]上述变故无疑大大有利于波斯,波斯本来准备挑战统一的罗马帝国,现在对手突然变成了三分之一的罗马帝国。新的东部皇帝君士坦提乌斯各方面的能力以及掌握的资源皆远不及其父,而且汉尼拔尼亚努斯死后亚美尼亚的混乱局势使得波斯在亚美尼亚有机可乘。[283]于是战略态势完全逆转,波斯由防御转入进攻。337年,就在君士坦丁死后不久,战争正式爆发。[284]波斯在亚美尼亚地区鼓动反基督教暴动,同时波斯骑兵与忠于波斯的萨拉森骑兵不断越过边境发动袭击。

第二年(338年)沙普尔亲率大军进攻罗马在美索不达米亚的最重要城市尼西比斯,波斯人围攻两月后退兵[285],之后战争持续进行,双方均无进展。341年,沙普尔立贵族阿尔萨西斯(Arsaces)为亚美尼亚国王,暂时把亚美尼亚置于波斯控制之下。[286]君士坦提乌斯在开战后积极恢复东部军队的纪律和战斗力。[287]除备战之外,罗马还展开外交攻势,尽力与萨拉森人达成和约以孤立波斯人。[288]按照利巴尼乌斯的说法,君士坦提乌斯于338年或339年率军前往东部前线迎击波斯人,但未有大规模战斗。[289]随后几年罗马军队越过底格里斯河,攻陷了一些波斯城镇。[290]

344年,沙普尔又集结大军由南线进攻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罗马控制区,在辛加拉城遭遇君士坦提乌斯率领的一支罗马军队主力,双方发生激战。[291]关于此战的过程,古代史料的说法较为混乱,因此难以完全复原整个过程。[292]利巴尼乌斯和尤里安都曾在演说中述及此战[293],一般认为两人的说法最为详细可信。马塞里努斯对此战过程也必然有所记述,可惜这部分已经遗失,现存《历史》中只有一处大略提到此次战役。[294]此外,《历史》还谈到君士坦提乌斯曾“在一场激战中被波斯人击败后落荒而逃”[295],并两次提到359年前辛加拉被波斯攻占,但这些事件发生的具体时间以及是否与此次辛加拉会战有关已无从确知。[296]辛加拉会战的过程大体反映出双方战术的长处与短处[297]:正面会战中罗马军队击败对手,压制并驱赶波斯军至波斯营寨;但随后罗马军队侧翼遭到波斯骑兵突袭,几乎全军覆没。[298]此战波斯获胜,但并无决定性意义。随后君士坦提乌斯在东部边境尽力布置城镇防御,对波斯采取守势,尼西比斯作为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北部防御区的枢纽成为设防重点。[299]346年,沙普尔再次率军进攻尼西比斯,但再次失败。[300]这之后双方依然继续交战,阿塔纳修斯(Athanasius)提到君士坦提乌斯曾在埃德萨(Edessa)指挥作战。[301]马塞里努斯也提到两个罗马军团在了辛加拉参与了对波斯军的夜袭[302],时间约为348年,但相关的详细记载已经遗失。

350年,西部罗马帝国皇帝,君士坦提乌斯之弟君士坦斯(Constans)被杀,马格内恩提乌斯(Magnentius)被拥立为西部皇帝。[303]君士坦提乌斯拒绝承认弑其弟的篡位者,准备攻打马格内恩提乌斯。[304]他预料到波斯即将再度发动进攻,因此在率主力部队前往欧洲前部署好了美索不达米亚的防务[305],并立堂弟迦鲁斯为副帝主持东方事务[306]不久沙普尔果然第三次率军围攻尼西比斯,此次波斯帝国投入的军力规模空前,除陆军主力外,还有水军及印度盟友提供的战象。波斯人在城边凿渠,引邻近迈格多尼乌斯(Mygdonius)河之水形成人工湖泊,用以淹没敌人工事,冲垮城墙,同时展开己方水军。[307]是役波斯人采用了各种办法,但罗马守军顽强抵抗,最终沙普尔损失两万人而一无所获,只得退兵。[308]现存的《历史》中,马塞里努斯只有一次在战术分析中谈及此次围攻,称战斗中波斯的战象受惊后践踏己方军队,给波斯人带来极大伤亡。[309]这是沙普尔最后一次围攻尼西比斯,同时迦鲁斯也成功挫败了其他数次波斯进犯。[310]之后波斯军队主力也离开美索不达米亚战场,两大帝国的注意力都转向其他地方[311],双方开始和谈。[312]

据《历史》记载,大约从350年开始,波斯东北部边境遭到两股强大游牧民族的进犯,它们是希奥尼泰人(Chionitae)与欧塞尼人(Euseni,另一部抄本中为Cuseni)。[313]沙普尔在中北亚的征战持续了大约八年[314],他最终成功降服了入侵蛮族,部分希奥尼泰人与格兰人(Gelani)以盟友身份加入波斯军队。[315]这期间罗马内战持续了三年,代价惨重,最终君士坦提乌斯获胜[316],之后一段时间君士坦提乌斯还必须留在西部处理战争善后事务,尤其是防备莱茵河多瑙河地区的日耳曼人萨尔马提亚人入侵。其间君士坦提乌斯利用波斯主力远在东部的良机,施展外交手段重新把亚美尼亚纳入罗马控制,并把一位罗马贵族的女儿嫁给阿尔萨西斯。[317]此间罗马与波斯的和谈一直在进行,君士坦提乌斯与沙普尔之间还不断有书信往来,但最终毫无结果。[318]

《历史》中着墨最多的部分是作者亲历并扮演了重要角色的两场战役,即阿米达攻城战与尤里安东征,前者占了2卷[319],后者占了3卷。[320]这两部分记述是后人了解4世纪波斯战争的最重要史料,特别是阿米达攻城战,现代人的相关知识基本上全部来自马塞里努斯。[321]因此从史料角度看,359—360年的波斯战争可称为“马塞里努斯的战争”(Bellum Ammiani)。虽然有学者认为马塞里努斯对这些战役的记载充满偏见和歪曲[322],但多数学者认同《历史》的相关记载。下面的分析将主要以这两部分内容为依据。

359年,沙普尔重新集结大军,发动第二次针对罗马的战争。[323]此次行动与以往的最大不同在于沙普尔身边有一位来自罗马的高级参谋安托尼努斯(Antoninus)。对于安托尼努斯叛逃的事迹,利巴尼乌斯曾提到[324],马塞里努斯对此有更详细记载。[325]安托尼努斯因为受到不公正对待与迫害,遂运用机谋携全家人逃亡波斯。安托尼努斯对东方罗马军队的状况了如指掌[326],他向沙普尔建议:此次进攻应避免以往的逐城消耗战模式,波斯军队应依靠机动性迅速穿过美索不达米亚北部的罗马堡垒防御系统,直接抵达幼发拉底河,然后渡河攻入富庶的叙利亚。[327]如此波斯王可再现百年前同名伟大祖先的辉煌业绩。[328]沙普尔采纳了安托尼努斯的建议,为了有效实施机动奇袭战略,沙普尔从北方游牧盟友中大量征召骑兵。[329]同时为了出其不意,沙普尔一直假意与罗马和谈,最后一批罗马使者刚启程返国他就率大军随后出发。

关于波斯人此次进攻的目标,尚存在一些争议。有学者认为马塞里努斯不可能清楚波斯人的真正意图,波斯人的目标其实就是袭取阿米达。[330]但笔者认为,从军事与战术角度分析,这种说法缺乏根据。以本次战役中波斯人的兵力构成与行动模式看,马塞里努斯的说法最为合理。

对于波斯人的进攻,罗马人的准备极不充分。君士坦提乌斯皇帝与罗马东部野战军主力正在多瑙河边境,皇帝此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防御多瑙河对岸的日耳曼人与萨尔马提亚人以及阿利米努姆[331](Ariminum)宗教会议上。[332]马塞里努斯的上司乌尔西奇努斯此时任东方骑兵统帅(magister equitum per Orientem),实际上主持对波斯防御作战。[333]但皇帝一直怀疑乌尔西奇努斯的忠心,先是指派一名不习战事的文官萨比尼安努斯(Sabinianus)担任东方总督,随后又以升任近卫步兵统帅(magister peditum praesentalis)为名将乌尔西奇努斯召回宫廷。[334]乌尔西奇努斯在马塞里努斯陪伴下前往多瑙河西部西尔米乌姆(Sirmium)的宫廷。当他们行至色雷斯时,波斯进攻的消息传来,皇帝急令乌尔西奇努斯返回美索不达米亚主持战局[335],于是他们全速返回位于尼西比斯的司令部。他们在路上发现底格里斯河对岸的波斯人正在集结重兵,敌军轻骑部队已经渡河劫掠当地乡村,整个美索不达米亚北部一片恐慌,居民要么逃离,要么避入设防城镇。[336]乌尔西奇努斯与马塞里努斯力图摆脱敌人追击,最后历尽艰辛抵达设防重镇阿米达。[337]在这里他们遇到来自波斯的罗马密探,得知波斯王已率大军出发。[338]

此时波斯科尔杜埃尼省[339]总督约维尼安努斯(Jovinianus)暗中与罗马通好。乌尔西奇努斯为了获取波斯大军行动的具体情报,派马塞里努斯前去科尔杜埃尼执行侦查任务。[340]之所以派马塞里努斯去执行此次侦查任务,除了乌尔西奇努斯信任马塞里努斯之外,据马修斯推测,可能是因为这位总督之前在安提奥克做人质时认识马塞里努斯,而且是马塞里努斯的同学。约维尼安努斯安排向导带领马塞里努斯潜伏在高处岩石上观察,马塞里努斯目睹了沙普尔大王率领波斯与亚洲蛮族大军渡过安扎巴河[341]的壮观场面。[342]这些蛮族军队除来自前文提到的中北亚地区,还来自外高加索与伊朗高原东南部锡斯坦一带。[343]

马塞里努斯等人意识到波斯人的进攻意图,火速返回阿米达向乌尔西奇努斯报告。乌尔西奇努斯闻讯后随即布置应对措施,转移民众并焚烧草原,以焦土战术迟滞波斯人的进军。[344]波斯大军径直通过尼西比斯没有片刻停留[345],之后因为罗马人焦土战术造成的供应匮乏,波斯人在君士坦提纳(Constantina)[346]休整,等待运送给养并侦察前方消息。[347]在得知幼发拉底河因河水上涨无法涉渡后,安托尼努斯建议沙普尔改变进军计划。因为罗马的堡垒防御体系主要集中在南线,北部地区的堡垒分布相对较稀疏,北部的防御空隙给波斯军队的移动穿插提供了便利条件。由于罗马人预计波斯人会走直线通过南线进攻,只疏散并烧毁了南部地区的乡野,北部地区并未触动,因此北进亦便于波斯人解决给养问题。安托尼努斯认为波斯军队应该沿底格里斯河北上迂回抵达幼发拉底河上游,他知道两个地点河水很浅,军队可直接涉渡。沙普尔听从了该建议,于是波斯人全军北上。[348]

乌尔西奇努斯很快得知波斯人的动向,他决定带着马塞里努斯等随从尽快赶往幼发拉底河上游的萨摩萨塔或宙格马,在波斯军队到达之前毁掉那一带的两座桥梁[349]但波斯骑兵的行动与渗透速度超乎罗马人想象,波斯西部统帅塔姆沙普尔(Tamsapor)[350]与安托尼努斯率领两万先头部队已到达阿米达附近。[351]乌尔西奇努斯一行队伍遭到波斯骑兵截击,乌尔西奇努斯因为深受安托尼努斯敬重,故而未受攻击安全逃离[352];其他罗马人被波斯军冲散,马塞里努斯与少数同僚历经苦战逃回阿米达。[353](www.xing528.com)

阿米达即波斯人所称的狄亚巴克尔,现代称狄亚贝基尔[354],当时为罗马扼守底格里斯河上游的一处战略要地。阿米达位于罗马、亚美尼亚与波斯三大势力交界处,这里也是底格里斯河与宁法乌斯(Nymphaeus)河交汇点,地势非常险要。君士坦提乌斯扩建加固了这里的城墙与塔楼,使之成为重要防御壁垒兼武器库。[355]阿米达平常有一个军团[356]与一支当地民兵驻防,开战后为了防备波斯人,又增调了6个军团,其中包括两支精锐的骑射手部队。[357]据估计,上述军队总数超过八千人,但实际上其中多为边防部队,真正善战的野战部队很少。其中有4个军团的士兵大多为新入伍者,缺乏作战经验。另有两个军团来自高卢[358],这些西部士兵仅擅长近战,未受过远程武器训练,在守城战中作用不大。因此,城中真正有经验的守城作战部队不足半数。不过阿米达是重要武器仓库,贮存了大量机械远程武器与箭矢,能够长期坚守。

随后沙普尔大王率波斯与蛮族大军抵达,阿米达附近的两座堡垒雷曼(Reman)和布桑(Busan)不战而降。[359]波斯大军驻于阿米达城下,沙普尔计划利用恐吓手段诱劝守军投降。依照安托尼努斯的计划,波斯人不能在此久留,必须快速西进,因此如果劝降不成,沙普尔也不会攻城。[360]但一次意外事件彻底改变了战局,使得波斯王与安托尼努斯的奇袭计划终成泡影。沙普尔招降被拒后,希奥尼泰王格伦巴泰斯(Grumbates)率领部落亲贵试图再次劝降。这些草原骑士不知道罗马弩炮的威力,走到离城墙很近的地方,格伦巴泰斯的爱子当即被重箭洞穿胸膛。[361]因为这一突发悲剧,蛮族统帅们经商议后要求务必摧毁阿米达以告慰王子的英灵。[362]沙普尔无力违背这些独立盟友的意愿,只得应允。于是阿米达遭到敌军猛攻[363],开始时进攻主力是亚洲蛮族部队,波斯人只出动象军等提供火力支持。[364]

但游牧民族的弓箭是不可能跟罗马机械武器抗衡的,而且罗马守军居高临下,兼有城墙塔楼保护,即便在弓箭对射中也占尽优势。在围攻战初期,罗马人固然蒙受相当损失[365],但波斯一方的伤亡更为惨重。[366]阿米达只是座小城,此时挤满了逃难的人群,城中总人数计有十二万[367],如此围困之下的城市不免要经受瘟疫之苦。[368]随着时间推移,沙普尔意识到奇袭叙利亚的时机已永久丧失,因而开始逐步将波斯军队,尤其是最宝贵的工程兵部队投入攻城。波斯步兵将此前缴获的罗马弩炮投入攻城战[369],并围绕城墙竖起掩护棚架,在靠近城墙处堆起土丘,同时着手修建带有铁皮防护的大型攻城塔。[370]波斯人还发动了一次奇袭,由一名罗马逃兵带路,一队波斯精锐弓箭手趁夜占领了城墙南侧一座塔楼,然后与城外波斯大军里应外合发动突袭。在突如其来的内外夹攻打击之下,罗马人一时不知所措,但他们很快采取应对措施,搬来一些轻型弩炮迅速将塔楼上的波斯射手全歼。[371]之后罗马守军也组织了一次成功夜袭,两个来自高卢的军团作为主力突袭波斯军营帐,杀死了众多波斯高级将领与显贵。[372]

夜袭事件之后,波斯人倾全力攻城。波斯军的精锐甲士尽出,在大型攻城塔与象军的火力支援下发动猛攻。[373]罗马守军拼死抵抗,罗马大型抛石机发射巨石摧毁了敌人攻城塔,随后罗马人又以火箭击退象群,将受损的攻城塔全部焚毁,波斯人在付出巨大伤亡后退走。[374]但波斯人的土丘越堆越高,对此罗马人却没有应对之法。[375]实际上,罗马人也明白城池的陷落只是时间问题,他们只是力图坚持更长的时间,以期挫败波斯人的整体进攻计划[376],结果他们达到了目的。最终波斯人通过土丘涌入城内,罗马守军一直坚持抵抗,大部分人战死或被俘。[377]只有少数罗马将士借着夜色逃脱,马塞里努斯也在这批幸存者之列,他历经艰险逃往亚美尼亚,在那里与乌尔西奇努斯汇合,随队伍回到故乡安提奥克。[378]波斯人攻下阿米达后依照盟友的意愿,处死了一批被俘罗马军官,然后摧毁了阿米达。[379]

阿米达被围困期间,乌尔西奇努斯试图率军袭击波斯人。虽然他此时的官职未变,但实际的职权已大部分被剥夺,能调动的兵力有限。[380]新任东方总督萨比尼安努斯兼任步兵统帅(magister mil-itum)并主持东方军务,他坚决反对乌尔西奇努斯的作战计划,乌尔西奇努斯以少量兵力游击波斯人的建议也被驳回。据马塞里努斯的说法,萨比尼安努斯上任后只知享乐与发号施令,根本不关心前方战局,战争期间他一直躲在埃德萨不敢出兵救援或袭扰。[381]实际的情况可能是:当时罗马在美索不达米亚并没有多少机动部队,没有能力在平原上抗衡波斯大军。因此第二年波斯进攻时,罗马军队依然只能消极防守。

对罗马人而言,阿米达的陷落固然是惨痛损失,但是役罗马人无论在战略上还是在战术上都是胜利者。罗马人以少量没有野战能力的二三线部队成功牵制了波斯大军,使得波斯人最终一无所获。对波斯人而言,表面上的辉煌胜利难以掩盖战略战术上的重大挫折。阿米达之战,起因于一次偶发事件,最终彻底粉碎了沙普尔大王进军罗马腹地的最后努力。[382]波斯人在阿米达城下迟滞了七十三天,付出了三万人的惨重代价,已丧失了进攻的时机与能力。随着冬季来临,阿米达战役后波斯人只得退兵。[383]马塞里努斯有幸参与了决定此次战争的几次最关键行动,这些经历给他的史著增添了许多光彩。

第二年(360年),沙普尔再次率大军进攻。因为奇袭叙利亚已没有可能,此次进攻的模式与十多年前相仿,依然以攻城拔点为主,并没有多少游牧骑兵参战。波斯大军首先攻陷南线重镇辛加拉,俘虏了驻防该城的两个军团及一些骑兵部队。因为补给线路漫长,辛加拉对罗马人和波斯人而言都是难于防守的地方,波斯人遂将该城彻底摧毁。[384]随后波斯军队沿底格里斯河北上,围攻底格里斯河上游的另一座罗马设防城市贝扎布德(Bezabde)。这里有3个军团驻守,但他们不敌波斯人的攻城机械,城市陷落。[385]之后波斯人围攻维尔塔(Virta)要塞[386]失利,沙普尔在贝扎布德留下驻军后离开。[387]对于此次波斯进攻,君士坦提乌斯反应迟钝,主要是因为他必须继续在多瑙河地区指挥军事行动,以配合尤里安在莱茵河地区的征战。[388]不过,此时欧洲战事已近尾声,君士坦提乌斯在东方集结军队准备反击,同时自己也前往东方。但在途中,君士坦提乌斯收到尤里安被拥立为皇帝的消息[389],他断然拒绝了尤里安分享帝国的建议,准备以武力对付篡位者。[390]考虑到四分之三的帝国在自己手中,当前最迫切的任务是通过一次胜仗在军队中赢得支持,因此君士坦提乌斯决定先率军东进击败波斯,然后再进军欧洲消灭尤里安。[391]

君士坦提乌斯随后在东方的军事行动不免受到极大掣肘:不仅没有了来自西部的援军,还必须分兵防御来自西部的进攻。因而此次罗马军事行动的目标很有限,仅为收复贝扎布德。但罗马军队在美索不达米亚的军事行动并不顺利,皇帝指挥军队发动猛攻试图夺回贝扎布德,但未能成功,随着冬季来临,罗马军队只得撤退。[392]第二年(361年)君士坦提乌斯及其军队依然在美索不达米亚等待与波斯交战[393],沙普尔却率领波斯军队撤退返国。[394]此间君士坦提乌斯的外交策略比较成功,亚美尼亚王阿尔萨西斯一直保持着对罗马的忠诚。[395]同样在此期间,尤里安在欧洲东部展开攻势,于同年夏天夺取了伊里利库姆(Illyricum),准备下一步进攻色雷斯以控制整个多瑙河地区。[396]君士坦提乌斯意识到局势严峻,随即集结大军西进,但他于11月病死于途中,留下遗嘱由尤里安继承整个帝国。[397]于是全面内战得以避免,自君士坦丁之后,罗马又出现了一位单独统治整个帝国的皇帝。

波斯进攻阶段持续时间长达二十五年,总体上波斯占有明显优势,取得了众多胜利。然而如果从战略与战术角度深入分析,罗马则更胜一筹。这场战争对波斯人而言是举国全面战争,但对罗马人而言仅为局部地区性战争。罗马成功地将这场战争始终控制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这一局部范围之内,东方各富庶省份被隔绝于战争之外,未受到战争直接影响。

君士坦丁去世后,罗马帝国实际上处于分裂状态,统治东部的君士坦提乌斯大约只拥有帝国三分之一的资源,而且一直被各种内部纷争甚至全面内战所困扰。因而自始至终,君士坦提乌斯都未能投入全部军力对抗波斯帝国。君士坦提乌斯从继位之初就意识到自己实力的局限,决意在美索不达米亚实施堡垒防御,因此在该地区大规模兴建与修缮防御工事。[398]二十五年间,沙普尔六度倾举国之力以优势兵力入侵罗马控制的美索不达米亚地区,消耗了巨大人力物力,最后所得不过一座堡垒。[399]罗马总体处于守势,在战场上虽然不断失败,但损失都不算严重,而且最终完全达到战略目的。因此,罗马是实际的胜利者。虽然马塞里努斯出于个人的好恶,对君士坦提乌斯的军事成就少有提及,但现代学者普遍对君士坦提乌斯在东方的战略战术评价极高。[400]

罗马的胜利可视为戴克里先以来基于堡垒的纵深防御战略的胜利。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因为其独特条件,能够充分发挥纵深防御系统的优势而避免其劣势。首先,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并非罗马的传统统治区,罗马控制这里不过百年,在此地没有特别重要的经济利益。罗马经营这里主要是基于军事上的考虑,即尽可能把战线推向敌境。战争在这里展开,使得战场远离罗马本土,东方诸省可以不被战争波及,如此纵深防御战略的最大负面效果就被避免了。其次,美索不达米亚北部地理环境独特,这里大部分地区为无人居住的荒地,其间零散分布着少量城市,绝大部分民众居住在离城市不远的地方,后来罗马又在这里修建了一些设防殖民城市与堡垒。如此地理环境是实施纵深防御战略的最理想环境:一方面,荒凉无人的主体环境会给入侵之敌带来严重的后勤供应问题;另一方面,零星而密集的居民分布使得战争期间实行坚壁清野与疏散撤离非常高效便捷。当波斯人进攻时,罗马人一般把居民全数撤入城市或堡垒,毁掉野外所有物资及桥梁等设施。[401]这样的焦土战术进一步增加了波斯军队的进攻代价与后勤负担,也避免了罗马纵深防御战略的另一负面影响,使入侵者丧失了蹂躏敌境和以战养战的能力。如此形势下,少量坚固的设防城市配合布局合理的堡垒系统,只需少量兵力即可轻易牵制敌人的大军。

在战争最后阶段,沙普尔意识到罗马的优势,试图直接进攻叙利亚以打击罗马本部,但美索不达米亚防线经过罗马多年经营已难以穿透,加之机缘巧合,沙普尔最终无功而返。辛加拉与贝扎布德的陷落是沙普尔大王进攻罗马事业的顶点,但波斯帝国也因此耗尽了最后的进攻实力。稍后罗马军队猛攻贝扎布德时,虽然波斯大军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但他们不敢与罗马军队进行正面野战,这清楚地表明连续多年的征战已使波斯军队损耗严重。361年沙普尔停止进攻下令撤军,《历史》记载说这是因为占卜的结果不利。[402]这样的描述过于简单,实际原因可能是:沙普尔意识到如此消耗战即便获胜也得不偿失,再这样长期打下去固然能增加荣耀,但波斯的国力必然会严重受损,因此停止进攻是明智之举。[403]事实上,此后终其一生沙普尔再没有进攻过罗马。

在波斯进攻阶段期间,除阿米达围攻战之外,有关三次尼西比斯围攻战的史料最为丰富。从这些史料可以看出,基督教会在组织城镇防御方面发挥了关键性作用。第一次尼西比斯围攻战(338年)成就了当地主教雅各(Jacob)的传奇[404],众多古典史料,尤其是教会史著作,都对他创造的守城奇迹有记载。[405]因为史料的充分,我们可以借此对当时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攻城战有较充分了解。[406]这些记载表明教会组织已深入当地的民政与军事系统,在帝国兵力不足的地方,军事防御活动对教会组织的依赖性更大。在此后的尼西比斯围攻战中,教会依然是城市防御的关键因素。对第三次尼西比斯围攻战(350年),古典史料的记载最为详尽,其中最重要者为尤里安的叙述[407],其次为狄奥法尼斯(Theophanes)[408]与佐那拉斯(Zonaras)[409]的记载,此外还有大量基督教颂歌。[410]从这些记载看,教会在组织城市防御方面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可能是因为对基督教的蔑视,马塞里努斯在赞扬尼西比斯英勇抵抗波斯人时没有提到教会[411],但《历史》对教会的此类作用还是有不少记载,例如360年贝扎布德攻城战中当地主教就扮演了关键角色。[412]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