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楚争霸,为《春秋》叙事之主轴。春秋时,凭陵诸夏,威逼上国者,莫如荆楚;而能制楚国,安华夏者,莫如晋。晋自文公城濮一战胜楚,奠定晋国霸业一百二十余年。故五伯虽始齐桓公,关键要紧处尤在晋文公一人。[49]
僖公二十八年,晋楚城濮之战,晋胜楚败。晋文公重耳所以堪膺此致胜重任者,与出亡十九年之磨难成长有关。故《左传》先经以始事,先叙记于僖公二十三年,以凸显苦难之动心忍性与增益不能,有助于创霸垂统。《左传》发其始、张其本如此,自亦不离古春秋记事之成法。
重耳因骊姬之乱,流亡在外:于鲁僖公五年(前655)至狄,处狄十二年而行。僖公十六年(前644),去狄、过卫、及齐。僖公二十二年(前638),及曹、及宋。二十三年(前637),及郑、及楚、之秦。若依编年记事之体例,重耳流亡之事件,《左传》当分隶上述四个时段叙事之。
今《左传》不然,未恪守编年体之体式,竟集中叙记于僖公二十三年。盖《左传》叙《晋公子重耳出亡》,为僖公二十四年秦纳公子,及一生霸业张本。[50]故出以纪事本末之叙记,自具首尾,一气呵成,前后联络,血脉贯通。此真所谓因事命篇,体圆用神,原始要终,本末悉昭,此非纪事本末而何?(www.xing528.com)
《左传》叙写重耳流亡,处狄十二年。僖公十六年,去狄、过卫、及齐。二十二年而去齐、及曹、及宋。再一年,而及宋、及楚、之秦。叙事之详略、属辞之重轻,与时间之久暂,了无关系。《左氏》或笔或削之叙事,即体现为详略、重轻、异同、宾主之属辞比事书法。而事之比,辞之属,又取决于左丘明著《传》之旨趣与史义。左氏著述之旨趣云何,史义何在?笔者以为,在叙写重耳心智之成长而已。叙其十九年之间,“艰难备尝,情伪尽知”,以此动其心,忍其性,增益其所不能,而后堪当大责重任,制楚创霸,主盟中原。
清章学诚《文史通义·答客问上》称:《春秋》之义,昭乎笔削。笔削之义,不仅见诸“事具始末”之比事,“文成规矩”之属辞,更具体表现在详略、异同、重轻、忽谨诸书法上。[51]《春秋》之义如此,《左传》著述之旨义,亦同理可以类推。以《左传》叙晋公子重耳出亡而言,指趣既在横逆挫折、备尝险阻艰难、尽知民之情伪,然后能动心忍性,成长成熟。于是与此有关之取材,则详叙重叙,否则,即略写、不书,或轻描、淡写。如卫成公、曹共公、郑文公皆不礼焉,皆详叙;于易怒处、好色处、随地安乐趣、易恐惧处、无经络处,都重写。
再者,晋文创霸,是何等大事?却兼写四位奇女子——季隗、齐姜、僖负羁妻、怀嬴,作为反衬烘托,所谓异人之所同。重耳得返晋国,进而创霸制楚,左氏拈出“得人”二字,即详叙“从者”方面着笔。清冯李骅《左绣》称:“通篇处处频点公子,即处处陪写从者,最是烘云托月妙法。有时写公子,是写公子;有时写从者,亦是写公子。”[52]此种叙事书法,试与《国语·晋语》相较,即是“忽人之所谨”之别识心裁。《晋公子重耳出亡》,属辞比事之叙事如是,遂成《左传》纪事本末之名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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