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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传播理论:从传递到接受视角

时间:2023-1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例如,当传播者试图传递某种确定的信息时,接收者有可能对传播者给定的“货物”视而不见,而将传播者并未提供过的“货物”当作自己接收的信息。问题的关键是立场与视角:我们是从“传”的立场与视角看,还是从“受”的立场与视角看。对大众传播研究来说,从“传”的立场和视角出发并不会有太大问题。

华夏传播理论:从传递到接受视角

尽管香农解决的是机器与机器之间的信号传输问题,但其模式依然被看作一种传播模式。在香农模式中,信息就像货物,能够被打包、储存和转移。其隐含的假设或前提是,(作为信息的)货物是固定不变的;最大的困难或障碍仅仅是噪声,人们要做的就是有效提取货物,不要把噪声错当成信息。这依然是前述凯瑞总结的“传播的传递观”,即“信息的移动在本质上被看作与货物(或人)的位移相同的过程”,“把信号或讯息从一端传送至另一端”。[11]

但在实际传播过程中,“传”与“受”的内容却并非像货物一样,仅仅是发生地理的位移,有时候会出现“无中生有”的情况。例如,当传播者试图传递某种确定的信息时,接收者有可能对传播者给定的“货物”视而不见,而将传播者并未提供过的“货物”当作自己接收的信息。所谓的“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就是这样的情形。拉斯韦尔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他提出了“传播之链”(chain of communication)的说法,强调“输入”(input)和“输出”(output)的差异。[12]他说:“凡是行使接力功能的人,我们都可以根据信息的输入和输出予以检视。什么言论被带入了他那个环节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他用口头方式传递了什么信息?他丢弃了什么信息?加工了什么信息?又追加了什么信息?信息输入和输出的差度与文化和人格有何关系?”[13]笔者粗略统计了一下,拉斯韦尔在这篇文章中只使用了一次“information”和一次“informational”,却使用了11次“讯息”(message)。只是何道宽先生和另一位译者均将“message”译作信息[14]。从“传”的视角看,“message”和“information”区别不大;但从“受”的视角看,“message”则既可以有“information”(能被“打包”和“固定”),也可以有“meaning”(无法控制,可能会“无中生有”)。

拉斯韦尔的“传播之链”实际上是“传—受之链”,即任何人都是“传—受”过程中的一环。其中“受”是传播的重要组成部分,一个“行使接力功能的人”作为“传播之链”中的一环,他会处理各种“输入”(受)的信息/意义,然后选择性地“输出”(传)。拉斯韦尔提出的实际上是传播中的失真问题,而一旦存在失真问题,则传播的内容就不可能像货物一样可以控制。确切地说,失真问题首先发生在“输入”(input)环节,进而影响到“输出”(output),即“丢弃”“加工”“追加”等过程。中国的一个成语“道听途说”能够形象地表明这个过程。遗憾的是,拉斯韦尔著名的“5W”模式似乎掩盖了其“输入”与“输出”问题背后的洞见,它似乎也没有霍尔“编码/译码”那么大的影响力。

拉斯韦尔的“输入”(input)与“输出”(output),在霍尔那里就是“编码/译码”(encoding,decoding),相当于前述的“传”与“受”。在霍尔看来,电视机构传播的成败在于其是否成功地依照公共规则进行“编码”,从而生产出受众能够以同种规则“译码”的意义。也就是说,电视机构在进行编码之前首先要进行“译码”。“它们从其他信源和其他话语结构中抽取节目主题、处理方式、议程、事件、人员、观众形象和‘情境的定义’。”[15]

可见,拉斯韦尔与霍尔都注意到了“受”在传播过程中的重要地位,甚至是优先地位。但在效果研究的传统中,“受”的立场与视角只能附属于“传”。说得清楚些,问题的关键并不是“传”与“受”孰先孰后的问题,因为实际的“传—受”过程是循环往复的。问题的关键是立场与视角:我们是从“传”的立场与视角看,还是从“受”的立场与视角看。换言之,问题的关键并非指时间上的先后,而是思维方式上的先后。对大众传播研究来说,从“传”的立场和视角出发并不会有太大问题。这样研究既符合效果研究的传统,也能满足大众传播机构的需求。但如果将这种视角放置到中国古代,那么问题就来了——“传”的视角究竟有多少解释力?

这似乎是一个多余的问题,表面上看应该是不证自明的。在中国传播研究的起步时期,不仅传播学被等同于“传学”,甚至传播问题也被等同于“传”的问题。最典型的例子是余也鲁先生,他将其老师施拉姆的著作译述为《传学概论》。余也鲁说:“从中国的历史中找寻到许多传的理论与实际,用来充实、光大今天传学的领域。”[16]据陈培爱回忆,早在1978年,余也鲁就提出“中国的传学可以回溯到数千年”,例如战国时期苏秦、张仪的说服术、郑和西洋的传播技巧等;1982年4月,余也鲁陪同施拉姆来到中国,他在复旦大学做报告时首次提出了“中国传播学的研究”,认为从具有悠久历史的中国文化中,一定可以找出不少亮光,帮助我们更清楚地认识人类的“传”的行为。[17]这当然可与施拉姆的观点互通:“我们在西方文化背景中学习科学研究方法与理论的人,看见中国长春的文化,和她悠久的传的艺术传统,总免不了会肃然起敬。”[18](www.xing528.com)

然而,一大批优秀学者在几乎遍览中国古籍的情况下,或是出现“牵强附会”的解释,或是发现了“支离破碎”的结果,这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以关绍箕为例,当他对作为中国先秦思想高峰的《易传》进行研究时,却只发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传播思想”。例如,在语文传播方面,《易传》只论及语意层面的“符号传达意义的限度”问题;在人际观察方面,《易传》只论及一般观察层面的“观察通则”与“多面观察”问题;在传播规范方面,《易传》只论及一般规范的“言行规范”问题和语言规范的“慎言原因”与“慎言准则”问题;在人际关系方面,《易传》只论及朋友关系层面的“交往类型”问题;在民意问题上,《易传》只探讨了“民意与政权”问题。[19]

对此,我们毫不怀疑关绍箕先生的治学态度和古籍研读水平,只能认为他的研究视角出了问题。因为传播既是一个概念,也是一种观察视角——合理的视角有助于发现真正的问题,而不合理的视角则可能会导致事倍功半,甚至牵强附会。凯瑞说得好:“学术上的事往往起点决定终点,对传播的基本立足点很大程度上决定了随之而来的分析路径。”[20]彼得斯不走寻常路,却在那些似乎跟传播学没有关系的思想家中发现了“对话”与“撒播”两种传播思想的交锋。“在本书考察的人物中,几乎没有一个人想到过什么‘传播理论’。但是,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使我们能够发现他们的著作里原本并不存在的东西。”[21]也许在余也鲁、关绍箕的观念中,传播就是“传”,它具有理所当然的合理性。但越是深入中国历史语境,就越会发现这样一个问题——传播不等于“传”。

当早期华夏传播研究者还在试图探讨“传学”或“传”的问题时,学科外的学者却在问:为什么近代以前中国“传”的观念明显逊于“受”的观念?汤一介先生曾提出过这样的传播问题:第一,“在汉唐时期(甚至到以后各朝各代),为什么印度佛教经典被大量译成汉文,而中国的经典和著述却没有被译成梵文(或印度的其他文字)在印度流传,并对印度社会生活产生影响呢?”[22]第二,“20世纪前半个世纪……都是我们向西方学习,主动地或被动地接受西方文明,而我们很少主动地向西方传播中国文化,这又是什么原因?”[23]汤一介的回答是:“我们国家无论在强盛时期(如汉唐),还是在衰弱时期(如清末),在与外国的文化交往中基本上都是‘拿来’,而很少把我国的文化主动地‘送去’。”[24]“中国人在吸收外来文化上有较强的自觉性和主动性,而在向外传播自己的文化上则缺乏自觉性和主动性。”[25]无独有偶,当李济还在哈佛大学读书的时候,有些美国朋友也问过他类似的问题:“欧美许多的人跑到中国传基督教天主教,为什么你们没有人到我们这儿传孔教?”[26]汤一介先生之所以有这样的发现,当然不仅因为他是“大家”,更因为他并没有传播学科或传播理论的束缚,而能够直接从中国历史中发现真正的“传播”问题。

人类文明皆有语言和文字,但不同文化中的人在对语言文字的理解运用上又稍有区别,正是这一区别构成了我们的文化特色和生活形式。维特根斯坦曾说:“想象一种语言就意味着想象一种生活形式。”[27]卡西尔也说:“各种语言之间的真正差异并不是语音或记号的差异,而是‘世界观’(Weltansichten)的差异。”[28]

当我们通过转换立场和视角,用“受”来考察中国古代的传播现象时,就能发现一个鲜活的古代世界。我们或许执着于分析“传”“播”“宣”等“编码”(传)词汇在古代的意义,但如果换一种视角,就能发现有非常多的关于“译码”(受)的词汇。从视觉描述的有“见”“看”“视”“观”“睹”等;从听觉描述的有“听”“闻”等;从味觉描述的有“品”“尝”“味”“咀嚼”等。我们发现,如果从产生时间、使用频率和认同程度等各方面综合考察,中国古代文人雅士频繁使用着“观”“味”“知”等词汇,这是一种用“传”“播”“宣”视角看不到的观念。一方面,“观”“味”“知”意味着,古人非常关注如何“译码(接受)”信息/意义,而非仅仅像现代大众媒介般“编码(传递)”信息/意义;另一方面,“观”“味”“知”的发出者是作为个体的、能动的、具有主体性的“受者”(或者说接受主体),而不是作为群体的、被动的“受众”。当我们分析完这些观念以后,不仅能发现一种新的传播观,更能将这种传播观概念化,同时也能将之作为观察华夏传播的新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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