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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前的康藏行:勇者踏足恶劣条件考察藏区

时间:2024-01-1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有志之士相继进入康藏地区实地考察。1941年,26岁的谢天沙做出了个人赴康藏考察的决定。当时康藏边地自然条件恶劣,交通极为不便,勇于前往实地考察者,屈指可数。谢天沙自成都出发时正值秋季,这次康藏之行持续了整个秋冬季节以及来年的春天,所到之处,人迹罕至,万里荒寒。尤其令谢天沙印象深刻的,是藏区奇寒的天气。

七十年前的康藏行:勇者踏足恶劣条件考察藏区

胡博

民国时期的内忧外患,使得国人对边疆问题日益关注。有志之士相继进入康藏地区实地考察。在这些考察者中,有些是派驻康藏的政界人士,如具有藏族血统的回民女杰刘曼卿,民国首位入藏大员黄慕松以及主持十四世达赖喇嘛坐床典礼的吴忠信;有入康藏求佛法者,如写过《雪域求法记》、考取拉然巴格西的汉僧邢肃芝(法号碧松);更多的是一些组织机构和科学考察团,它们研究边疆的人文地理,以学术为旨归;还有个人入康藏游历者,如本书的作者谢天沙。

谢天沙是民国史上一位颇有意思的人物。笔者在校勘本书、考订作者生平之际,多方查找报刊文献,鲜有谢氏之介绍。推想其原因,大概是谢氏虽然著有《康藏行》一书,并且之前在上海的《亦报》上连载发表,但他终究只是一名偶尔写点文章的机械工程师,并非时常见诸报端的文人或名人。在上海工业会的档案中,总算查到谢天沙生平的点滴资料。谢天沙,浙江杭州人,生于1915年前后,毕业于暨南大学,曾任上海大信造纸厂经理,顺兴机器厂经理兼厂长,大山化学厂经理兼厂长。1948年6月,谢天沙代表机器造纸公会,参与起草上海市工业会的成立章程,并当选为监事,兼任上海市商会候补理事,为维持风雨飘摇的上海工商业迎接解放做出过贡献。谢天沙虽为工商界人士,但是对进步的社会文化活动向来多有参与和关注。1948年7月13日,因抗议国民党政府勒令《新民报》永久停刊,谢天沙与上海新闻界、文化界、法学界的毛健吾、曹聚仁、谢东平、胡道静等24人联名在《大公报》上刊文,对政府违宪行为进行抨击,呼吁新闻界的言论出版自由。

由谢天沙的履历,不难揣想他的性情气概。1941年,26岁的谢天沙做出了个人赴康藏考察的决定。当时康藏边地自然条件恶劣,交通极为不便,勇于前往实地考察者,屈指可数。一介江南书生竟有如此志向,不可不谓胆气非凡。正如《康藏行》原序作者潘勤孟所言:“康、藏僻处西陲,中土之人,莫说发愿前往考察,退求其次,想读一本较为翔实的书籍,从而了解一些那边的情况,亦复难得。”而谢天沙以艰苦卓绝之精神,终得成行。

据谢氏《康藏行》前言自述:“一九四一年秋,我在成都得邓锡侯将军之助,获有机会游历康、藏、青的藏民区域,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再经甘、陕,于一九四二年春返蓉。”谢天沙自成都出发时正值秋季,这次康藏之行持续了整个秋冬季节以及来年的春天,所到之处,人迹罕至,万里荒寒。谢天沙先由成都乘汽车雅安,在雅安,谢天沙见到了当时的西康主席刘文辉(据云刘氏虽然坐镇西康,但是从未到过康定以西的高原地带)。从雅安到康定,走了整整八天,翻越上下百里的大相岭,横跨红军长征渡过的大渡河。在康定停留了一个多月做准备工作,然后翻过海拔四千五百米的折多拉[1],此后一直跋涉在海拔三五千尺的高原,其间有二十余天是杳无人烟的千里雪原,翻过黄河长江的分水岭巴颜喀拉山,至青海中部的大河坝地势方才下降。期间全程骑马,根本没有公路可行。高原地带的缺氧、马背颠簸的疲劳,渴了喝腥膻的奶茶,饿了吞吃带着冰碴的牛羊肉,晚间还得搭帐篷野宿,对于生长于江南水乡的谢天沙,其考验可想而知。

横断山脉,崎岖险峻。让红军长征损失惨重的大草地和大雪山就在这一带。且看谢天沙笔下的大草地,“在这个沮洳地带,要找件自杀的工具都是很困难的,你要上吊,无树可栖;要找块石头碰死,全是软绵绵的烂泥;你要举火,湿搭搭随点随熄;连最可怕的野狼也存身不住,但是自杀的工具虽没有,这里却是人类最容易死亡的地带。”不过,就连这死亡地带,身为工程师的谢天沙也想到了如何改造利用:“沮洳地带的土质是不差的,只是被碱质侵蚀关系,将来水利一兴,去碱蓄淡,再筑条公路进去以利交通,这千数里的荒地将是大好的垦殖区了。”而过独索桥的惊险更是常人难以想象,那真是对胆力与体力的一种严格考验,非亲历其境者,无以体味。尤其令谢天沙印象深刻的,是藏区奇寒的天气。在德格停留数日后行进时,谢氏的同伴[2]“带有一支寒暑表,可量到零下三十九度,但在色不空站露宿的那一夜,这表竟降到了最低点”。至大河坝马程结束,谢氏乘汽车到西宁,后取道兰州天水汉中、广元等地回到成都。

从以上的考察路线来看,谢天沙是从四川到西康,再至青海。其间经过金沙江畔的邓柯[3],过江西取道藏边抵青海玉树。而谢氏到过的大金寺和白利两地,即书中所描述的大金白利事件引发康藏大战之处,至1932年才由康藏当局签订冈拖协定,划江而治。与人们对于康藏高原完全是荒凉寂寞的想象不同,这一带八十里均为雅砻江的冲积平原,气候温和,人烟稠密。在谢天沙看来,雅砻江畔自有其瑰丽爽朗的景色,让人流连忘返:

雅砻江畔有不少热气蒸腾的温泉,高及人肩,而细沙平铺,正是大自然特设的露天浴池;入浴于此,抬头就是那喀哇罗里大雪山蜿蜒展列眼前,洁白美丽而庄严,似一幅精心描绘的图画。

试想在此露天洗个温泉浴,不啻人间胜境。

这一路,谢天沙不仅遍历名山大川,沿途更是瞻仰不少藏地的佛寺宝刹,更兼两次与康藏历史上著名的孔洒女土司德亲旺母[4]产生交集:一次是抵甘孜后,住宿在孔洒女土司的官寨;一次是到西宁时,于塔尔寺拜会德亲旺母夫妇。在谢氏的印象中,这位像古希腊美人海伦般引发甘孜事变战火的魅力女性,竟是一位怀抱小男孩招待客人的温婉主妇,如江南女子一般秀丽贞静。我们不妨从原书所附的插图中,端详一下这位传奇女土司的小照,发表一下自己见仁见智的感想。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谢天沙喜爱摄影,所以为沿途雄伟的古刹、雄奇的山川地貌以及传奇般的历史人物都保留了珍贵的影像,本书精美的摄影插图为其可见之一斑。

《康藏行》围绕着农牧民的衣食住行,对康藏丰富的物产、独特的生活习惯、山川风物、语言文字乃至贸易货币等做了全方位的介绍。康藏地区的许多事物,对于当时的内地读者来说十分陌生,甚至闻所未闻:金沙江畔的淘金者,川藏高原的牦牛,雪山上的雪莲与冬虫夏草,骑着光背马放牧的孩童,原木作屋的庄房,烧火取暖的牛粪和羊皮风筒,快乐的跳锅庄,金顶辉煌的喇嘛庙,镇日转经的寂寞老人,脸上搽碗儿糖御寒的藏女,悬崖峭壁间坐静的喇嘛,五体投地的朝圣者……估计当这篇游记在《亦报》连载之时,曾经吸引了不少老少读者,满足过他们的好奇心和求知欲。

在谢天沙的笔下,康藏地区不仅有着奇异的边疆风光,更重要的是他以一位工程师认真理性的态度,剖析这片丰饶大地的人文地理,表述他对康藏发展的设想和思路。正如潘勤孟序言所谓,“而其无上意义,乃在作者发挥了最高智慧,用正确观点,具体介绍千百年来被隔阂着的西南大片土地,使我们由认识而重视,进一步负担起沟通开发的任务”。最能体现谢天沙的细节观察能力和认真钻研精神的,是他对藏区教育的洞见。笔者纵览同时期其他人士所著有关康藏教育之观点,无非认为藏民教育观念落后,对汉文化教育不认同等等,认为只要将内地的先进教育方式输入康藏,自会昌明开化。而谢天沙则敏锐地对这种全盘输入的教育方式提出质疑:(www.xing528.com)

拿沿海都市的教材,硬要塞到游牧或半游牧社会的儿童脑筋里去,这样读书的结果,当然对现实社会丝毫没有用处……解放后的康藏,是需要费一番大力去革除旧教育的错误的。

在谢天沙笔下,无论是康定锅庄精明能干的女庄主包云环,还是身背上百斤茶包不输男子的普通藏女,都给读者留下了难忘的印象。“男逸女劳”是藏区的普遍写照,康藏妇女在社会经济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辛苦程度是内地城市女子难以想象的,由此她们也获得了男性的尊重,在社会和家庭中都享有较高的地位。而藏地的一妻多夫制和赘婿制,则是与藏区地广人稀和落后的生产力相适应的极为现实的婚姻制度。谢天沙没有文人的猎奇心理,也不像小报记者般具有娱乐趣味,他本着对女性的尊重和实事求是的精神,剖析这些独特的现象,得出了相对科学的结论。当然囿于作者自身的知识背景,本书也难免璧有微瑕。在介绍出家的藏族女子“觉母”时,谢天沙认为“呼图克图制度在她们中间也是没有的”,而这一点是不确的。[5]

谢天沙对于他所游历的这一片热土充满向往和激情,但是他也鞭笞康藏地区森严的等级制度和陈规陋习:“在德格时,我曾见到土司泽旺登登的出行,他的属民见着了赶快走到道旁恭立着。待他经过时,一律俯首弓腰之外,还将舌尖伸出口外半寸许,再挤眉弄眼个不停。这样的怪现象,是满清时沿袭下来,表示畏威慑服的意思。可见封建统治阶级高压手段之一斑。”

谢天沙的康藏之旅虽成行于1941年,而《康藏行》的成书年代则是1951年。当谢天沙在《人民日报》上看到一批人民解放军进军西藏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成队的汽车排列在甘孜寺前,不由得激动下泪。他不禁高呼:“几十年来,各方瞩目、藏胞切盼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康藏公路已开始修筑,并筑成了康定到甘孜的第一段,而且已经通了车。这真正是康藏开始经济建设的一大启机。回忆从前我们策马爬雪山贯草地的那种缓慢行旅生涯,时代是飞跃了一大阶段呀!”

作为一名工程师的本色当行,谢天沙更为关注康藏丰沛富饶的自然资源如何转化为生产力的问题。他不仅想象不远的将来在金沙江、澜沧江、雅砻江以及雅鲁藏布江上发电,更设想着藏区手工业的机械化前景。谢天沙认为藏区的畜牧业最有前途,在他看来,西部藏区极目草原,真是个天设的上好牧场。牛羊乳的产量极大,应是国民经济上极为有用的一笔产品。谢天沙详细分析了建立藏区的乳脂工业所需的各项条件,主要是机器和技术员工。他乐观地预言:其他资金交通等问题,一待社会及政府注重之后,自可迎刃而解。至于推进方式,他以为可参考采用工业合作的方法,“举办畜牧业的合作生产经营,使一向散漫而知识落后的牧民,在经济的条件之下组合起来,以适应此工业采集原料及提高品质之需要。至于机械及技术员工初期自当由内地聘去,逐渐训练其达到自立境地。”终篇时谢天沙大胆展望,寄希望于眼光远大的企业家在政府协助下,将藏区边地建设成为北欧丹麦式的现代化牧区,藏区出产的乳酪,物美价廉,畅销全国,成为国民重要的营养品,并且成为我国重要的国际贸易输出品之一。至今这仍然是我们未竟之理想。

本次整理《康藏行》所用底本,是1951年2月工艺出版社出版的版本。

[1] 折多拉是中国境内第二高峰贡嘎山,即大雪山的主峰之北脉。

[2] 藏地旅行,艰险非常。个人游历者也绝非孤身一人,皆需找伴同行,这是常识。

[3] 当时康藏之限以金沙江为界,金沙江以西属昌都地区,金沙江以东属西康。

[4] 现在称为德钦旺姆。

[5] 事实上,西藏有女活佛,也有自己的转世系统,只是为数稀少而已。如多吉帕姆转世系统就先后有12代女活佛。1942年转世的多吉帕姆德庆曲珍,5岁时被认定为多吉帕姆,1959年时被达赖集团劫持到印度,后经我驻外使馆协助归国,曾担任西藏自治区政协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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