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任法官工作理念与方法

宋鱼水^[1]

［内容摘要］由于案多人少的原因，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连续几年处在进人的高峰期。这些新入院的大学生经过三年的工作历练，绝大多数被任命为代理审判员，取得法官资质。随着大量的初任法官充实到法院队伍中来，初任法官的工作理念和方法不仅关系到他们自身的发展，还会影响到法院队伍的未来。本文从工作经验的角度对初任法官应该重视的七个方面:结案数量、结案质量、理想信念、职业精神、人际关系、判决、调解做了有重点和针对性的强调、分析，供初任法官参考和领导、同志们批评指正。

我国补充法官的重要渠道是从高校选拔到法院工作的大学生，具备大学生背景的法官，可谓知识结构方面的优秀者。但是，爱知识不等于爱劳动。对此，本文重点从司法实践的角度论述初任法官的工作理念和方法。

2006年～2010年海淀区人民法院新录用大学生数量

一、结案数量

法院文化是以法官为主体的文化。有朝一日成了法官，无论是硬指标还是软指标都会考核法官，因为法官的好坏关系到法院工作的进展，也关系到当事人诉讼的命运。而考核对新提拔的新进人员而言，应是第一次工作意义上的考核，结案数量意味着量的考核，所以是过分关注该不该考核还是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完成考核是工作中的两种态度，作为一名司法办案人员，后者很重要。

20世纪90年代，法院一直案多人少，^[2]有的法院新提拔的法官成为结案标兵。以海淀区人民法院经济庭为例，初任法官一度是全庭结案冠军。^[3]原因是什么?一是案件复杂的少，工作训练的是劳动强度;二是大家的成长经历了劳动体能训练。所以，干点活儿都不算什么。

结案数量多是一种劳动训练，结案数量的重视与否背后是一种工作认真、工作勤勉的考验。

2006年～2010年海淀区人民法院结案情况

二、结案质量

对法官的结案质量最重要的考核内容应是当事人的反映，尤其是败诉方的反映，在这个意义上，案结事了、胜败皆服是最好的标准。对此，笔者认为，是否认真听取了当事人意见的问题至关重要。法官的注意力如同医生，初任法官的工作是听取当事人意见，案件事实的会诊取决于法官如何调动当事人的积极性，增强其诉讼能力。

2006年海淀区人民法院接待群众来访来电情况

就程序正义而言，法官与当事人的沟通应为有效的沟通。我们在贯彻学习司法的民主性时，首先是讨论问题，讨论越充分，当事人的积极性越高，诉讼效率和质量越高。当然，开庭前的准备工作因主要由当事人来做，法官一是要保持对当事人的平等性，二是要了解当事人的特点，言辞能够调动当事人的积极性。

就实体正义而言，法官在分析案件时要克服主观性，克服自己的弱点。社会经验的不足，法条的理解偏差，都会酿成案件错误的后果。现在的案件越来越棘手，唯有充分认识到矛盾的复杂性，才有可能真正理解和解决矛盾。

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的完美是法官永恒的追求目标。在此问题上，不能过多地把责任推给当事人，因为推得越多，法官的责任越小。法律如何进步，这种思考是建立在现实的当事人和现实的法律环境的基础上的，改变应从法官的行动开始，推卸无法实现改变。法官对法律的追求就是让每一次审判都有收获，每一次接触当事人，都给予他们更多的法律启迪。

三、理想信念

即使在法治发达的国家，法官的工作也充满艰难，在发展中国家，法官的工作考验更多。在这种情况下，是什么能够坚定法官的意志力?最重要的是兴趣和爱好。

在初任法官即将走上法官岗位时，其对这个岗位的界定决定其未来选择的命运。唯有喜欢、兴趣、爱好与理想才有可能让担当者坚定的坚守。在我们这样一个人口众多，低收入阶层还占大部分的国家，法官高薪尚需时日。由于整个社会法治文化不成熟，法官工作环境并不理想，有时法官个体面临精神上的压力非常严重。^[4]还有，业务上的挑战是巨大的，稍不注意，很多错误就会让自己无地自容。作为一名法官是否敢迎接挑战?这一切都与初任法官的法律理想有关。如果没有法律理想，很多时候法官是脆弱的，但有了法律理想，法官在面对复杂情况时内心会变得强大。

四、职业精神

讲政治的核心含义要坚持党的领导，坚持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其中的中国特色蕴含中国国情，“忠诚、公正、廉洁、为民”的核心价值观就是要实现这一目标。了解这些政治背景究其实质是需要了解中国的历史，尤其是近代以来中国的历史。法律注定不是工具主义，一个国家的法律历史是在发展进程中诞生的，其发展的命运必将接受发展的检阅。

在我国的发展历史中，我们选择的是由共产党领导的发展道路。面对历史的选择，法官需要思考的是完善和发展的问题，而不是抛开这一切从零开始。真正的法律感情是秉承对人民负责，尊重历史的责任。

社会大变革时期，一方面社会经济发展很快，另一方面社会思维活跃，讲政治常常转化为为大局服务比较多。在这种情况下，以下几个方面法官应予以加强:

第一，职业精神的强化。职业人对职业的深入理解会在好的条件下让职业发展更好。职业精神背后是职业文化的形成，职业习惯的培养。当公众已经感受到一种职业文化在社会的强大气场时，公众会说，这种职业，他们不会这样做;或者，他们一定会那样做。现在，法官之所以感觉廉政难、司法公信力难，就在于没有用公正征服社会，反倒常被不公正侵袭，这是法官值得努力的，也是必须要改变的。

第二，重视夯实基础。一位了解西方的学者曾强调:耐心比方法更重要，“美国学者每个星期坐在家里读书的时间比较长。”^[5]浮躁是当前社会的特点，也是法官队伍存在的问题。当功夫下到一定程度时问题才会迎刃而解。如果下工夫能够成为法官的共识，踏踏实实干上一二十年，职业的收获会非同一般。所以，初任法官代表着法院队伍建设的未来，需要为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第三，理解与宽容。矛盾是因为不能调和而调和，纠纷的解决是一种相对的平衡。笔者曾参观一个动物研究所收获两个心得:一是动物对人类的依赖感很强，二是人类的生存成本很高。该动物研究所投入的目的是为了人类自身的发展，而不是为了动物自身的发展。地球上，动物如果威胁到人类的生存，迫于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人类将变得残酷。我们很少在内心深处思考这些问题，但再完美的人，内心也是有冲突的，有善的觉醒，也有恶的忏悔。初任法官需要从人性的角度思考法律问题，人类是有伪善的，初任法官需要有一定的宽容，要学着去理解地球上难以和谐的事情，最大可能地在当事人不能调和的矛盾中找到能够包容的法律以及解决的规则。

五、人际关系

人生存在一个交往的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离不开密切的亲和，因而发展成为一种人际关系。面对人口众多的需求市场，最大的难点是公平。我们要充分认识到公平的复杂性、系统性和破解的攻坚性、战胜自我的脆弱性。人际关系与公平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当公平容易解决时，人际关系相对简单些;当公平难以实现时，人际关系容易恶化。我们经常批评不良的人际关系，但人际关系是公平的副产品，解决的渠道不是人际关系好了，公平就会解决;而是公平实现了，人际关系才会相应变动。(www.xing528.com)

法官研究的是公平的职业，又不得不涉猎社会的人际关系，法官最有义务解决人际关系与公平的问题。反之，如果法官不下决心解决这一问题，其他领域将更难。对此，初任法官需认真考虑如下几点:

第一，在人际关系中探索健康的法律人际关系。如何在法律与需求之间寻找法律职业平衡，法律与人际关系的和谐需要法官的努力，努力一旦成功将推动社会公平规则的建立。

第二，将心比心，找到共同的难处，站在这个基点上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即便当事人的动机是不良的，甚至在庭审中的表现是可恶的，也应对当事人的思维做透彻的分析，如果善解人意，破解会有出路。法官需要努力分析为什么当事人会成为坏人，坏人如何变成好人，假如法官承办的案件，当事人的关系能够用公正变和谐，法官就会推动人际关系的法律改变。

第三，廉洁需全社会的共同努力，法官要努力在法官的社会圈中像在法官的工作圈中一样推广廉洁文化，这样，法官的生活和工作才会有弹性，才有松弛感。当然，廉洁的标尺就是标准，标准有了，以不变应万变，才可以最小的成本实现最大的理想。

第四，诚信的标签将记录法官的一生。法官人生的每一次机遇期，诚信都会跳出来检验法官的成长。诚信的积累与任何一种成绩的积累一样，并且它对法官的考验更为残酷，所以考验法官的永远是法官自己，法官要有一颗透明的心。

六、判决

初任法官之后，年轻的法官们将写出第一份判决书，正确理解一份判决，至少应包括两个方面:

第一，对法官而言，这是真正法官生涯的开始。判决书的每一个字都会和法官对话，初任法官在这种不断地对话中提高自己。

第二，对当事人而言，判决是当事人对法官的评价。从开始记录这种评价到总结这种评价，法官对社会的评价不仅来自于初任法官对这些当事人的法律分析，而且包括透过这种分析能非常有见地地提出构建方案。

如何开始你的判决生涯?初任法官要学会练习。一名画家不是开始就成为大家的，他一定有几次质的飞跃，这种飞跃离不开追求和创造性。就追求而言，他一定有过各种模仿和尝试，初任法官在撰写判决时也要有这种追求，先是熟练判决写作的各种要点，占有尽可能多的判决资料，用练习的方式学习写作，又用写作的方式发现问题，找到了写和看的区别，找到了实践和理论的差别，只有不断地实践才会把复杂的问题变得容易。就创造性而言，就是判多了写多了有一天就突然有新的发现，于是，你不断地尝试成为一名有创造性的法官。创造性意味着判决书的品质提高了，它是在总结他人智慧的基础上发展的。

一份好的判决书有三个重要着点:第一，判决书是审判的结晶，只有案件审的好才能判的好。第二，判决是在多数意见中的正确性的分析。法官寻找的是意见的集合，在有认同感的基础上帮助大家去寻找正确性为什么是此而不是彼。法官为什么会有公信力?是因为首先在听、在总结不同的意见、在寻找不同意见的相同基础、最后要论证不同意见的对与错，因为说服了大家才会有公信力。第三，判决要尽可能不回避。做到这一点相当困难，因为判决还要尽可能不出错。实践中，一旦出现法律引用的难点、案件事实的模糊，判决书就会书写不畅，用抽象代替具体。正是如此，对一些疑难问题的探索，要不断攻克。最后，还要说，写判决的角度很重要，居高临下和善用当事人的角度可以写出不同方法不同角度的判决，初任法官要在实践中不断摸索。

七、调解

林语堂在《谈牛津》中写道:“传饮之时，也有许多规矩，犯了也要受罚……于是，我又感觉牛津之卫生，也远不如暨南、复旦。但是，如果我有儿子，仍旧不准备送入复旦或暨南。”^[6]精通东西方文化的林语堂有此感慨，我们从中可以获得如下感悟:传统不是轻易可抛弃的，其再不好仍然有其存在的真谛。我们所面对的调解文化也大致如此，有些调解对判决有很多破坏作用，久调不决的弊端以及即使调解也难以兑现执行承诺的当事人，凡此种种，足以让调解打上更多折扣，但调解是东方文化的标志，很多疑难问题当法律难以破解时，调解起到了润滑的作用。

初任法官除了从法律层面研究调解之外，文化层面的调解感悟是非常重要的。至于调解的方法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需要初任法官在实践中不断摸索，每个人也都有大致相同又独特的风格。需要强调的是，调解要尽可能不破坏法律，依法调解既容易实现调解，又更加维护法律的尊严。另外，法律人要注重生活的感悟，用生活的感悟破解法律的难题。中华五千年，生活的哲理博大精深，是我们法律源泉的巨大财富。

初任法官要在传统文化中学习调解的方法，以便在前人的基础上不断提高我们的调解技能，但是，初任法官要超越前人，除了调解技能之外，还有法官们对人权保障的充分尊重和行使，尊重程度越高，法官的境界越高，结果越理想。调解不是万能的，但调解的锻炼将使初任法官之路变得完善和完美。

石油大王洛克菲勒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工作是一个施展自己才能的舞台。我们寒窗苦读来的知识、我们的应变能力、我们的决断力，都将在这样一个舞台上得到展示。除了工作，没有哪项活动能提供如此高的自我表达的机会。”^[7]

法官工作除了自我表达之外，就其社会责任而言，还有更大的使命感。笔者想强调的是，对工作的理解，首先工作是任何一个人自主选择的结果。初任法官必须寻找工作的热情和工作的幸福，让法官有一个更好的工作文化氛围，让法官工作的感觉能够给法官带来工作的成就感和自豪感。^[8]

【注释】

[1]宋鱼水，女，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副院长，法学博士。

[2]北京的海淀区人民法院、朝阳区人民法院一度年案件增长量为1万件左右，详见院内统计分析。

[3]参见海淀区人民法院经济庭大事记。

[4]这几年法官患抑郁症的不少，可见其精神压力是很大的。

[5]郝斌:《艺术史家的成长与自律——白谦慎访谈录》，载《中华儿女·书画名家》2012年第3期。

[6]林语堂:《谈牛津》，载《林语堂作品精选》，长江文艺出版社2008年版，第141页。

[7]卢俊卿:《幸福企业才是最好的企业》，中国社会出版社2012年版，第146页。

[8]自2002年以来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民事审判第五庭一直秉承“崇高的事业，美丽的心情”这一口号，创造庭室氛围，在该口号的精神鼓舞下，该庭室先后荣获了集体二等功、一等功，一批优秀青年法官脱颖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