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厚度：长寿企业的秘诀是什么？

※ 为什么中国大部分企业并不适合“做大做强”？

※ 让产品更有技术厚度，能给企业及企业家带来什么好处？

※ 从企业赢利系统角度分析，如何让产品更有技术厚度？

在2019年举办的一场艺术品拍卖会上，画家冷军的作品《肖像之相——小姜》最终以7015万元成交。这幅油画是冷军于2011年创作的作品。从事绘画40年来，冷军作画肯下慢功夫，对待艺术相当“苛刻”和严谨，并且一年只画一幅油画，绝不“超产”。

冷军的绘画风格是超写实。例如《肖像之相——小姜》这幅画，冷军通过油画的方式，把女子穿着那件毛衣的各种细节极端逼真地呈现出来了。大家看到这幅画，都不知道冷军是如何画出来的。

冷军的油画作品非常逼真，如果不细看大家都以为是照片呢！这就是超写实油画的风格。关于冷军的油画，还有这样一段逸事：2001年，冷军个人画展在深圳美术馆展出时，举办方曾被一位美术老师的观众投诉：“画家把一些油画拍成照片开展览，画展成了摄影展，我们观赏者感觉受了欺骗！”听说此事，冷军哈哈大笑。

冷军油画里的人与物，有灵魂、有风骨，艺术地再现了人眼看到的真实，而不是相机拍到的真实。由于对当代题材与内容的切入，冷军用普通的画笔，把颜料和思想混合，透过层层油彩，带给观赏者的是沉默、冷峻和深刻。他的作品画面丝毫毕现，形象精致入微，让观赏者精神上形成全面的张力，心灵受到震颤，感受到一种惊心动魄的力量。

冷军走精品创作路线，一幅油画可以卖7000多万。而在中国油画第一村——深圳大芬村，油画是通过“流水线”画出来的，会砍价者100元就可以买三幅低端一些的仿制世界名画。显然，大芬村走的是规模与范围路线，200多家画廊、2000多名画家和画工，每年生产及销售到国际市场的油画达到了100多万张。

我们引进一个概念叫作“技术厚度”，来表达一个企业其产品的“精品化”程度。对比于大芬村批量出产的“大路货”油画，冷军“一年只画一幅”的油画技术厚度更深。

技术厚度的含义与技术壁垒不太一样。技术壁垒的官方正式含义是：为了保护本国产品的竞争力，一个国家的海关对国外产品进入本国所设置的各种技术标准、参数要求而形成的障碍与关卡。技术壁垒的另一个含义是指“企业产品中含有的让竞争对手很难模仿的技术”。

技术厚度的含义与核心竞争力的含义也不一样。技术厚度侧重于描述或衡量产品的技术含量多寡、档次高低等精品化程度，而核心竞争力是指企业能够在市场上持续成功地扩张产品组合的能力。

在技术厚度即将成为新一代经营管理指导方针之前，创业者、企业家一直都希望将企业“做大做强”。“做大”是指产品品种多、销售规模大；“做强”是指产品的技术含量高、竞争力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能兼得者寥寥无几。“做大”与“做强”经常相互矛盾。因为心智模式，以及历史、文化的惯性，我们为了“做大”长期忽略“做强”。中国是制造业大国，而非制造业强国。

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伴随着经济增长速度的下降，大部分中国企业再去一味地追求“做大”，已经非常不划算。首先，绝大部分追求“做大”的企业，寿命非常短，收不回投资本金就死亡了。其次，确有一些依靠历史机遇而“做大”的企业，但它们面临着“8亿件衬衫换一架波音飞机”的赢利困境。由于利润率低，经受不住人工、材料价格的波动，这些企业经常也面临着现金流不足、恶性竞争的困局。熊彼特在《经济发展原理》中说，企业家有三大快乐：成功的快乐、创造的快乐、建立一个理想国的快乐。而一味追求“做大”的企业，老板们一直处于“创业难，守业更难”！很难享受到熊彼特所说的“三大快乐”。

撇开“做大”，单说“做强”也存在不少问题。理论及传媒界将“做强”阐述为科研投入大、产品竞争力强、进入国际市场。企业界认为“做强”就是“秀肌肉”：盖一些高大上的办公楼和厂房，买一些先进装备，引进一些高端人才，搞一个研发中心。做这些事的企业家，还是靠谱的。另类一些的“做强”，他们的操作就有些离谱了。例如：不择手段设法打垮竞争对手。老板名片上一大串“高端”社会职务或头衔，经常在媒体上描绘企业的未来，像海航那样不断搞兼并收购、战略合作。

鉴于以上这些问题，撇开传统的所谓“做大做强”，笔者将技术厚度也作为企业赢利系统的杠杆要素之一。大部分企业不应该去追求“做大做强”。那是千军万马一起去挤独木桥，结果一定是桥下凄凉一片，哀鸿遍野！应该长期持续地提升产品的档次和精品化程度，打造有技术厚度的产品，成为一个有技术厚度的企业。因为有技术厚度的产品生命周期长，所以让企业比较长寿。

一个行业的友商企业多如牛毛，只能有几个佼佼者或一个领导者。“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受此启发，经管团队再讨论企业愿景时，要减少使用我们公司“要成为××行业领导者”这样的表述，而应该优先考虑技术厚度或寿命持久这个方向。有一个网络用语叫作“活久见”。引用高等数学的微积分理论来说，有几十年以上寿命的企业，其积分后的总赢利也是相当可观的。

通常来说，产品的技术厚度与企业寿命是正相关的，如图6-3-1所示。并且，根据能量守恒定律，在一段时间内，企业一门心思提升产品的技术厚度时，就要限制产品在规模与范围方面的“奢望”。

日本的一些中小企业，甚至一些作坊类企业，更注重产品的技术厚度。根据相关专家的观点，这源于日本企业中的职人精神。如何诠释职人精神？日本“寿司之神”小野二郎有一段著名的感悟：“我一直重复同样的事情以求精进，总是向往能够有所进步。我继续向上，努力达到巅峰，但没人知道巅峰在哪。即使到我这年纪，工作了数十年，我依然不认为自己已臻至善，但我每天仍然感到欣喜。我爱自己的工作，并将一生投身其中。”日本有许多长寿企业，其产品具备更深的技术厚度，源于这种“要把一件事情（或产品）做到极致的态度”。(www.xing528.com)

技术厚度不仅是中小企业的“专利”，大企业的产品同样可以有优秀的技术厚度。台积电联席CEO魏哲家在2019年6月的一次行业论坛上说：“台积电过去5年投资了500亿美元用于半导体工艺研发、生产。”台积电已经于2020年成功量产5nm芯片，领先其他世界知名厂商；台积电的3nm工艺晶圆厂已经在建设中了，预计2021年启用；已经启动2nm工艺的研发，计划2024年投入生产，这是要挑战硅基工艺极限！

如图6-3-1所示，大部分有技术厚度的企业将沿着比较狭窄的“规模与范围”通道向前发展。也存在一类企业，当产品的技术厚度从A点提升到临界点E时，就可能迎来需求规模的爆发性增加。相当部分的《财富》世界500强企业起初的规模都比较小，它们总有一个时期在持续提升产品的技术厚度。当技术厚度到达临界点E时，就可能迎来需求规模的爆发性增长，然后是产品范围的逐渐扩大。

图6-3-1　产品技术厚度与企业寿命正相关示意图
图表来源：李庆丰，“企业赢利系统”理论

在产品方面长期积累的技术厚度更有利于企业形成核心竞争力。例如，本田公司在发动机产品所积累的技术厚度，更有利于形成核心竞争力，让企业能够成功进入摩托车、汽车、割草机、发电机、轻型飞机等不同的终端产品市场。再如富士公司，利用自身在影像胶片领域70年的技术厚度积累，成功进入了化妆品和医药产品领域。这样的中外企业还有很多，例如英特尔、华为、微软、IBM、阿里巴巴等。

简单表述来说，技术的不断创新、优化、叠加、应用就是技术厚度。什么是技术？技术是解决问题的方法、技能和手段的总和。根据联合国的相关定义，技术是关于制造一项产品，应用一项工艺或提供一项服务的系统知识。所以，技术不仅是指与产品开发相关的科技及工程技术，企业赢利系统的相关组成内容中都含有技术。

最能为一个企业长期代言的“形象物”，不是演艺及体育明星，也不是企业家或“大咖”，而是它经久不衰的产品。我们说一个企业有技术厚度，往往指它的产品有技术厚度，而产品的技术厚度蕴藏于企业赢利系统中。

如何构建企业赢利系统，让企业的技术厚度更深？

首先，就经营体系三要素来说，经管团队中要有“技术派”；商业模式中的产品组合要有较高的技术含量，企业战略要聚焦于技术厚度的提升，而非一味地追求规模和范围。

经管团队中要有“技术派”，并非指其中要有资深的技术专家。虽然乔布斯不是技术专家，大学肄业也不是理工科学生，但乔布斯是不折不扣的“技术派”。“技术派”通常是技术至上主义者，打造客户喜欢的好产品是他们最重要的核心价值观。像前文所述的日本职人就属于“技术派”。德国隐形冠军企业中，其经管团队中，“技术派”也是不可或缺的。

另外，经管团队中的“第五级经理人”有利于企业提升技术厚度。柯林斯在《从优秀到卓越》中曾写到“第五级经理人”有三大特征：①公司利益至上；②拥有坚定的意志，要有永不放弃的决心，无论遇到多大困难和阻力，也要千方百计实现目标；③保持谦逊的个性，从不居功自傲，也不喜欢抛头露面、招摇过市。

商业模式是赢利系统的中心要素，而产品组合是商业模式的核心内容。回答商业模式第一问“企业的目标客户在哪里？如何满足目标客户的需求？”，就是打造有技术厚度的好产品，超越目标客户的期望。有些产品本身就具有较深的技术厚度，例如：半导体芯片、民航客机、高端机床、自动驾驶车辆等，技术厚度的提升似乎永无止境。有些产品本身技术厚度就不深，例如：咖啡、果汁、文具纸张、服装鞋帽等。企业赢利系统中的技术厚度能否发挥杠杆作用，的确与企业选择的商业模式及其产品组合有极大的相关性。不可否认，持续打造产品的技术厚度也不是适合所有的企业。但是，众多平庸者中，总有出类拔萃者。同样是开一间咖啡店，星巴克就有更深的技术厚度。到星巴克臻选上海烘焙工坊看一下，里面琳琅满目的“物件”及服务还是有一定技术厚度的。开一个卖米的传统店铺似乎很简单，台塑集团创始人王永庆在16岁时，就将这门生意做到了无人企及的技术厚度。

如果产品组合确定了，那么持续提升技术厚度就要依靠T型商业模式中的创造模式、营销模式、资本模式共13个要素及相关模型与理论。关于这方面内容，本书第3章及笔者的相关商业模式书籍中都有具体的阐述。

前文有所阐述，企业战略要长期聚焦于提升产品的技术厚度，而不再一味盲目地追求“做大做强”。对于绝大多数企业来说，企业战略的重点是竞争战略。竞争战略主要回答“企业在一个经营领域内怎样参与竞争？”持续提升产品的技术厚度就是最好的答案之一。第4章重点阐述了新竞争战略，其中如何制订各层次战略指导方案是重点内容，所以提升产品技术厚度的相关战略也要列入这些重点内容中。

其次，在管理体系三个构成部分中，组织能力持续增强、业务流程不断优化迭代、运营管理越来越精细化等，都会有利于增加产品的技术厚度。本书章节5.3中曾讲到，业务流程优化迭代时，应重点关注承担者、实现方式、作业标准三个因素。例如，像心脏手术、芯片制程、航天器登陆火星等产品或服务，其技术厚度不断增加，与相关业务流程中的承担者能力持续提升、实现方式（例如：工艺软件、技术装备）越来越先进、作业标准越来越精细化等都有非常密切的关系。

最后，回顾本章讲到的企业文化、资源平台及预习下一节阐述的创新变革，它们也与提升产品的技术厚度密切相关。从常识上就可以理解，优秀的产品背后通常有优秀的企业文化、优质的人财物资源平台、“靠谱给力”且不断提升的创新变革能力。

“做大做强”为企业带来的副作用越来越大，而关于技术厚度的讨论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持续提升技术厚度的企业，不仅能获得可持续赢利及成为一个长寿企业，而且这些企业的掌门人真正在追求熊彼特提出的“企业家三乐”：成功的快乐、创造的快乐、建立一个理想国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