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式三：东南儒林的经学大师

《清儒学案》卷一百五十三《儆居学案上》：儆居博综群经，尤长“三礼”，谨守郑学而兼尊朱子，尝谓：“读书而不治心，犹百万兵而自乱之。”子以周，少承家学，以为三代下之经学，汉郑君、宋朱子为最，而汉学、宋学之流弊，乖离圣经，尚不合于郑、朱，何论孔、孟六盖绍述庭闻焉。从子以恭、孙家岱，俱能传其学。东南称经师者，必曰黄氏。盛矣! 述《儆居学案》。○黄式三，字薇香，定海人。岁贡生。父兴梧，性严。先生事亲孝，先意承志，恒得欢心。尝应乡试，母裘暴病卒于家，驰归恸绝，誓不再赴试。父老病，卧床数年，衣食沬洗，必躬亲之；比殁，持丧以礼；其后，每值祭日，涕泣不能自已，终身如一日。至其弥留告别，欲以定省疏缺，补之泉壤间，其言绝痛。昆弟相见，白首怡怡，盖孝友出于天性也。于学不立门户。治《易》，曰卦辞、爻辞一意相承，六十四卦爻辞同者，亦一意相承。又释《系辞》衰世之意，谓“伏羲世衰而神农作，《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中古谓神农也，以此申郑君神农重卦之义。治《春秋》，作《释救执》、《释人》、《释名》、《释盗》、《释杀》、《释归入》、《释以》，以订杜预《释例》之谄。于《礼》论郊稀、论学校，谨守郑学。其说明堂则云：“明堂之制，见于《考工记·匠人》，汉师郑君犹有疑义。”辨之曰：“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当作堂修七。殷度以寻，堂修七寻；周度以筵，堂修七筵；则夏度以步，堂修七步。郑君以堂修七步为隘，注有‘令堂修十四步’ 之文，假令之辞也。而后人乃依此作二七字。《隋书·宇文恺传》言《记》文云：‘堂修七，雠校古书，并无二字。’ 此为得其实也。”读史喜《文献通考》，而时论定马氏之阙失。同治元年卒，年七十四。著有《论语后案》二十卷(后改名《管窥》)、《易释》四卷、《尚书启蒙》四卷、《诗丛说》一卷、《诗序说通》二卷、《诗传笺考》二卷、《春秋释》二卷、《周季编略》九卷、《汉郑君粹言》□卷、《儆居集经说》四卷、《史说》四卷。(参史传、谭献撰《别传》)

《清史稿·儒林三》：黄式三，字薇香，定海人。岁贡生。事亲孝，尝赴乡试，母裘暴疾卒于家，驰归恸绝。父老且病，卧床笫数年，衣食沬洗，必躬亲之。比殁，持丧以礼，誓不再应乡试。于学不立门户，博综群经，治《易》治《春秋》，而尤长“三礼”。论禘郊、宗庙，谨守郑学。论封域、井田、兵赋、学校、明堂、宗法诸制，有大疑义，必厘正之。有《复礼说》、《崇礼说》、《约礼说》。尝著《论语后案》二十卷，自为之序。他著有《书启蒙》四卷、《诗丛说》一卷、《诗序说通》二卷、《诗传笺考》二卷、《春秋释》二卷、《周季编略》九卷、《儆居集经说》四卷、《史说》四卷。同治元年，卒，年七十四。子以周，从子以恭，俱能传其学。以周，本名元同，后改今名，以元同为字。同治九年优贡。旋举于乡，大挑以教职用，补分水县训导。以学臣奏加中书衔，以教授升用，旋选处州府教授，而年已七十，遂不就。以周笃守家学，以为三代下之经学，汉郑君、宋朱子为最。而汉学、宋学之流弊，乖离圣经，尚不合于郑、朱，何论孔、孟?有清讲学之风，倡自顾亭林。顾氏尝云：“经学即是理学。”乃体顾氏之训，上追孔、孟之遗言，于《易》、《诗》、《春秋》皆有著述，而“三礼”尤为宗主。所著《礼书通故》百卷，列五十目，古先王礼制备焉。又以孟子学孔子，由博反约，而未尝亲炙孔圣。其间有子思子，综七十子之前闻，承孔圣以启孟子，乃著《子思子辑解》七卷。而举子思所述夫子之教，必始于《诗》、《书》，而终于礼、乐，及所明仁义为利之说，谓其传授之大旨，是深信博文约礼之经学，为行义之正轨，而求孟子学孔圣之师承，以子思为枢轴。暮年多疾，因曰：“加我数年，《子思子》辑解成，斯无憾!”既，书成而疾瘥，更号哉生。江苏学政黄体芳建南菁讲舍于江阴，延之主讲。以周教以博文约礼、实事求是，道高而不立门户。宗源瀚建辨志精舍于宁波，请以周定其名义规制，而专课经学，著录弟子千余人。卒，年七十有二。

谭献《复堂文》卷二《黄先生传》：黄先生名式三，字薇香，浙江定海人。祖必悌，父兴梧。先生事亲孝，父性严，先意承志，恒得欢心。尝应乡试，母裘暴病卒于家，驰归恸绝，誓不再赴试，以岁贡生终。于学不立门户，博综群经。治《易》，言卦辞、爻辞一意相承，六十四卦爻辞同者亦一意相承。又释《系辞》衰世之意，谓伏羲世衰而神农作，《易》之兴也，其于中古乎?中古谓神农也，以此申郑君神农重卦之义。治《春秋》，作释救执、释人、释名、释盗、释杀、释归入、释以，以订杜预《释例》之讹。先生宗郑氏，尤长于“三礼”，论郊褅，论学校，谨守郑学。其说明堂则云：“明堂之制见于《考工记·匠人》，汉师郑君犹有疑义。辨之曰‘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当作‘堂修七’。殷度以寻，堂修七寻；周度以筵，堂修七筵；则夏度以步，堂修七步。郑君以堂修七步为隘，注有‘令堂修十四步’ 之文，假令之辞也，而后人乃依此作‘二七’ 字。《隋书·宇文恺传》言《记》文云‘堂修七’，譬校古书，并无二字。”此为得其实也。先生撰《易释》四卷、《书启蒙》三卷、《诗丛说》一卷、《叙说通》二卷、《诗传笺考》二卷、《春秋释》二卷、《论语后案》二十卷，惟《论语后案》排字印行。吴县吴钟骏、上元朱绪曾、镇海刘灿、慈溪王约，皆以为汉、宋持平之书，可垂国胄。作《求是斋记》曰：“天假我一日，即读一日之书，以求其是。”作《畏轩记》曰：“读经而不治心，犹百万之兵而自乱之。”盖自道云。读史喜《文献通考》，而时论定马氏之阙失。尝应聘佐军幕府，主以外寇问，作《御外寇议》，问者色沮。先生曰：“不从此言，数年后必有大寇。”事果验。年七十二，乃作《知非子传》曰：“人各有职。士无职，以治经为天职。其治之也，必以畏圣言、侮圣言为悬衡，洞见得失，用不敢剿说雷同，而卒以行不掩言为咎。”至是而先生之学大成。越二年，得偏痹疾。病革，挽手欲起，诸子扶之。命书别语，告兄弟、宗族、门弟子，端坐卒。子以愚，道光乙酉副榜贡生；以巽，议叙从九品；以周，优行廪生，能世其学。江东称经师者，必曰黄氏。先生殁五年，督学泰兴吴存义读其遗书，与巡抚菏泽马新贻会奏，入祀乡贤祠。

施补华《泽雅堂文集》卷五《定海黄先生别传》：仁和谭君廷献为《定海黄先生家传》，其于学问之旨盖详矣。至于叙述生平尚有缺者，盖先生非今所谓学人也。先生自赴省试，母暴卒于家，归而号恸几绝，时父茂才君老矣，先生依依侍寝服，终不适私室。茂才君卧病数年，衣食沬洗一以身亲，比卒，持丧以礼。其后每值祭日，涕泣不能自已，行之终身，常如一日，至其弥留告别，欲以定省疏缺补之泉壤间，其言绝痛。先生盖古之诚孝人也。昆弟相见，白首怡怡。又以余力修辑《黄氏家谱》，敬宗合族，其推于诚孝有如此。居闲处默，反验此心，阴阳消长，悚然危惧，谓寂守于内，非入学之道。年六十二，仿唐韩愈作《五箴》，提呼惕息，老而愈确，而居心乐易，不立崖岸。凡亲戚僚友之有问者，子弟之请业请益者，告之一出于诚，故乡人服其义，而后生之造就尤众。穷居无位表见者少，而当世之务筹之甚审。尝曰：“士当思孔颜所乐，又当思孔颜所忧。”为《兵制十策》，欷歔于海上之事，凡所经画，烛照数计不啻也。惜当时无用其言者。先生既殁十二年，其子以周之友乌程施补华读其遗书，与其生平行谊得之于以周者，从而论之曰：《十略》之作，经术明，人事备，酙酌诸儒，并包六艺，岂非乾嘉以来通才大雅之俦欤?若夫修于其身，教于其乡，而谋于军国，一以诚孝为之本，推之以应经法，今所谓学人无能似之者。作《黄先生别传》，以补谭氏之缺。先生名式三，字薇香，定海岁贡生。

潘衍桐《两浙轩续录》卷二十八：黄式三，字薇香，定海岁贡，崇祀乡贤。谭献《传略》：先生事亲至孝，尝赴乡试，母卒驰归，恸绝，誓不再应试于学。博综群经，不立门户。《论语后案》出，识者以为汉、宋持平之作。尝佐军幕，作《备外寇议》，言如蓍蔡。年七十二，作《知非子传》，谓“士以治经为天职，遇异义，必以畏圣言、侮圣言为衡，得失自知，乃不敢剿说雷同”，盖至是而学大成矣。越二年，得痹疾病，甚欲起诸子扶之，命书别语告兄弟宗族，端坐而逝。子以周，同治庚午举人，能世其学。江东称经师者必曰黄氏云。著经史说十余种(未刻)、《论语后案》二十卷。○《缉雅堂诗话》：儆居先生自叙《周季编略》云：“网罗散失之文，搜寻遗逸之士，使周季之衰犹见周德之留遗千六百载以后。”识高心长，近世著述家未有也。生平讲学不立门户，尤长“三礼”，得康成深处，所谓研精覃思，学者所宗，此其人与?

俞樾《春在堂随笔》卷四：黄君式三，字薇香……黄君初不相知，同治初吴和甫学使，余同年生也，按试宁波，以明堂考命题，有定海诸生黄以周据《隋·宇文恺传》以《考工记》“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二”为衍文。学使讶其与余《群经平议》说同，诘所自来，乃以其父式三所著《明堂步筵说》进，学使即录其说寄余吴中，并曰：“可附《群经平议》第十四卷后。”余因黄君虽亦以“二”为衍文，然其说实与余异，故未附入。其时黄君下世久矣，学使报满，引疾归，不久亦卒，而其来书犹存箧衍，偶一披览，既喜黄君所见之略同，又重违学使拳拳之意，因节录其大略于此云：《考土记》曰：“夏后氏世室堂修二七。”《隋书·宇文恺传》言记文云“堂修七”，雠校古书，并无“二”字。式三案：殷度以寻，堂修七寻，周度以筵，堂修七筵。夏度以步，堂修七步。郑君康成以堂修七步为隘，注有令堂修十四步之文，假令之辞也。而后人乃依此作二七字。宇文恺所见，固得其实也。《记》云广四修一者，以修七步三分之堂，室之修各得二步又三分之一，堂室之广，有四步者，其修则一也。《记》云五室三四步四三尺，中大室，南明堂，北玄堂^[1]，广四步三尺，其余堂室广三步四尺也。《记》云门堂三之二室三之一者，明堂周垣有四门，以三之二为门之堂，以三之一为门之室，堂之左右为室，所谓塾也。记云周人明堂，东西九筵，南北七筵，凡室二筵。凡室者，四隅之室，非大室也。记文止言四隅之室二筵，而大室与四正堂之丈尺自明。以此推之，大室东西五筵，南北三筵，明堂、玄堂东西五筵，南北二筵，青阳总章东西二筵，南北三筵，四隅室广修皆二筵，合之为东西九筵，南北七筵，画之为图，井然有理矣。先生著述甚富，有《易释》、《尚书启蒙》、《诗序通说》、《传笺通说》、《传笺通考》、《春秋释》、《周季编略》、《炳烛录》、《郑君粹言》、《朱吕问答》、《儆居文集》，俱未刊行。惟《论语后案》曾以聚珍版印之，和甫处有一本，余未见也。

杨钟羲《雪桥诗话》三集卷十：定海黄薇香明经，博综群经，尤长“三礼”。年七十二，作《知非子传》，谓士各有职，士无职，以治经为天职，其治之也，必以畏圣言、侮圣言为悬衡，洞见得失，不敢剿说雷同，而卒以行不掩言为咎。《读贾子》云：“汉文本贤主，贾生臣亦忠。如何史迁记，引与屈贾同。椒兰意或妒，绛灌人非庸。改正易服色，兴礼修辟雍。凿圆枘乃方，竽好瑟何工。自从长沙征，只问鬼神供。九事论时务，三复皆冬烘。长策书肝纸，忧怀入髓封。以后遂默默，此情想悰悰。烹鲜让老聃，吮痈宠邓通。蝇营狗亦苟，磬罄钟长空。潜思春秋学，莫思盲左攻。秦时火焰烈，汉初日朦胧。拭观仍眯目，疾呼难振聋。上续荀张绪，下开服杜功。一发千钧引，单传万代宗。承委谁溯源，咏者嗫嚅翁。”施均甫谓薇香穷居无位，表见者少，而当世之务筹之甚审，尝佐军幕，作《御外寇议》，惜当世无用其言者。录此诗以见其经世之志。

徐世昌《晚晴簃诗汇》卷一百二十三：存目。

黄式三《易释》卷四《书惠氏周易述后》：唐李氏鼎祚作《周易集解》，序云“刊辅嗣之野文，补康成之逸象”，读其书，郑君注甚略，独详虞仲翔之说耳。近儒李氏安溪撰《周易观彖通论》，以宋学为宗，郑、虞皆其所弃也。自惠半农撰《易说》，宗仰汉学，始撤安溪之藩篱，而虞说之支离者，亦复龂龂辨之，可谓实事求是，不阿所好者矣。厥后，惠定宇撰《周易述》，专以虞氏为宗，有虞注所未备者，则采取李解中之别说以足之，由是虞氏学大行于世，而张氏皋文、焦氏里堂亦相继宗虞，适得有力者崇奖其书，人遂视若拱璧，莫敢指其瑕者。王氏伯申《经义述闻》初刻再刻，略言《周易述》之谬，及晩年足本，乃畅言虞氏月体纳甲^[2]本丹家傅会之说，非《易》之本义，其说爻之象，舍本卦而求于旁通刚爻，而从柔义消卦，而以息解，适滋天下之惑。以旁通说彖及大象，显与经违。今世言《易》者，多宗虞氏，而不察其违失，非求是之道。王氏父子世尊汉学，其说《易》则力辟汉儒，荀氏外降、郑君爻辰诸说，矫枉过正盖有之，而廓清虞氏之学，非如拨云雾而见日乎?然崇奖惠氏《周易述》诸书者，其力足以耸动天下之耳目，越久不衰，而惠氏半农未注全《易》，坊间所行之王氏《述闻》亦非足本，而《易》道之霾晦于今日为可悯也。昔王西庄问戴东原曰：“子之学于定宇何如?”东原曰：“不同。定宇求古，吾求是。”西庄用东原之言而转之曰：“求古即所以求是，舍古无是。”式三亦用西庄之言而转之曰：“求是必于古，而古未必皆是。”(www.xing528.com)

黄式三《论语后案原叙》：《论语》之始出于秦火后也，曰《鲁论》，曰《齐论》，曰《古论》。篇目不同，文字亦异，学者各守师说，不合不公。自张子文兼读齐、鲁，采获所安，诸儒为之语曰：“欲为论，念张文。”其后郑君康成就《鲁论》篇章考之齐、古，以为之注，当时尤贵之。魏末，何平叔与夏侯太初、荀奉倩、王辅嗣之徒，竞为清谈，祖尚虚无，是以六经为糟粕者也，而作《集解》以行于世。晋、宋、齐、梁媚佛成俗，圣教不明，儒者借列、庄之语以译释典，复援圣经贤传以文饰之，其始以儒乱释，其终遂以释乱儒。皇氏《义疏》，黜郑君之注而宗何，有由来矣。邢氏疏，只删皇氏之疏而就简耳。自朱子注既出，六百余年之儒说，群奉正宗，后之人补辑郑君之遗逸，考校何氏之异同，纷纷藉藉，各明专家，卒未闻有继汉轶魏，实能驾朱子上者，则朱子之所得大且多，虽愚者亦能臆测而知之也。虽然汉、魏诸说之醇，有存于何氏之解，皇、邢之疏，及陆氏《释文》诸书，而不可尽废者。诸经注疏，与子、史中杂引经文，及诸说解，有可拾其遗而补其阙者，元、明数百年遵朱子注，有能发明之而纠正之者。近日大儒，实事求是，各尽所长，有考异文者，精训诂者，辨声类者，稽制度名物者，撰贤事迹者；有考检身心，辨析王霸，学务见其大者，有不惑于异端，复明析于儒之近异端，学务得其正者。凡此古今儒说之会萃，苟有裨于经义，虽异于汉郑君、宋陈子，犹宜择其是而存之。试士者或遵一说，以范举业，或亦不尽拘，况说经何可拘哉?式三不揣固陋，搜讨各书，体六经异师，是非不可偏据之意，过而黜之，不如过而存之。于是广收众说，间附己意，书成，名之曰《后案》。夫近日之学，宗汉、宗宋，判分两戒。是书所采获，上自汉、魏，下逮元、明，以及时贤，意非主为调人，说必备乎众是。区区之忱，端在于此，而分门别户之见，不敢存也。顾惟圣道闳深，经绪纷迹，人之精力学问各有限量，奚以终穷?尚有疏略，俟诸来哲，如积薪尔。

夏炘《述朱质疑》卷十《与定海王薇香明经论〈论语后案〉 书》：恭读大著《论语后案》两册，虽未窥全豹，已得闻纂述之大旨矣。书中云：“余平生服膺宋诸儒之说。”令弟叙云：“余四兄于程、朱所著之书遍读而徐悟之。”则今日能为程、朱之学者，舍先生其谁与?夫程、朱之释经，虽不敢谓其字字句句尽得圣人之意，然其大者固得之矣。大莫大于性道诸说，于性道诸说而不得，何以为程、朱?金溪、姚江之焰今时已息，而《孟子字义疏证》又复恣其诋毁，不谓精博如先生，而亦偶有取于其说也。又程、朱虽未能便是圣人，然皆颜、曾之侣，王佐之才，使其得位行政，皆可以制礼作乐，复三代之盛。古之一名一物无关重轻者，朱子多因仍旧说，至于郊禘大礼，非圣人不能作，非亚于圣人者不能心知其意。程子谓鲁之郊禘，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义蕴宏深，于此等言而可驳，则乱臣贼子接迹天壤矣。周公身为王臣，与孔子异代师表，何得比而同之?朱子取赵伯循之说以言禘，而禘说大定，在伯循不过一得之智，而大贤声入心通，沛然莫之能御，所谓集诸儒之大成也。遍检诸经之言禘者，玩其本文及上下文义，何尝有一语及天?……炘窃谓《论语》一书包罗天地，囊括古今，见仁见知，原不妨各抒心得，但其宏纲大义不可有违，庶几能继往圣之心，阐先贤之蕴，而示后学之正轨也。相去千余里，不能北面请益，谨献其疑于左右，惟先生察之。

黄式三《春秋释》卷四《乱贼惧春秋说》：孟子言：“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疑之者曰：“弑逆元凶曰：揭其策以示于前，而不惧也。且春秋以后，乱贼不绝于史册，安见其能惧乎?”式三曰：“此钱竹汀、顾震沧论之矣。”疑者曰：“读钱、顾二论，而未谕也，盍言其要?”式三曰：“崔杼之杀史，宁殖之愧策，皆以恶名为惧者也。后世有忍于崔宁者不可得知，如犹是崔宁也者。读《春秋》而不惧也鲜矣。且孔子之修《春秋》，非特直书弑逆而使之惧也。直书弑逆，董狐等犹能为之，而孔子则能逆折臣子觊觎之心。夫古今乱贼未必不欲为善良也，积骄成侈，积侈成专，积专成忍，有骑虎不下之势，而遂为不轨者比比也。春秋之法，会盟、征伐，懔懔乎名分之不苟，于乱贼之人恶其后之所终，先于会盟、征伐诸事溯其始之所启，使为君父而读是书者，知凝霜即坚冰之渐而早绝之，而臣子之读是书者，知骄侈之渐必至弑逆，苟有不忍之心，当先绝其未萌之祸。后世之乱贼不绝，由《春秋》之义不明也。礼节民性，不学礼者毁之。乐和民情，不知乐者乖焉。后世以《春秋》为断烂朝报，奚怪乱贼之接踵也邪?”

章太炎《检论·清儒》：黄式三为《论语后案》，时有善言，异于先师，信美而不离其枢者也。

【注释】

[1]玄堂：北向的堂。古天子冬月所居。《吕氏春秋·季冬》：“天子居玄堂右个。”高诱注：“玄堂，北向堂也。”隋杜台卿《玉烛宝典·十月孟冬》：“蔡雍孟冬章句曰……天子居玄堂左个，北曰玄堂，玄者黑也，其堂嚮玄，故曰玄堂。”

[2]纳甲：谓天干分纳于八卦。即乾纳甲壬，坤纳乙癸，震纳庚，巽纳辛，坎纳戊，离纳己，艮纳丙，兑纳丁。相传出于《京氏易传》，后代卜筮家以干支与卦爻，五行、五方相配，本此。宋沈括《梦溪笔谈·象数一》：“ 《易》有纳甲之法，未知起于何时，予尝考之，可以推见天地胎育之理。乾纳甲壬，坤纳乙癸者，上下包之也，震巽坎离艮兑，纳庚辛戊己丙丁者，六子生于乾坤之包中，如物之处胎甲者。”清恽敬《答姚秋农书》：“汉人纳甲之说，以月之升降方位配八卦，虽可比附，乃术家之一端，假《易》以传，不知卦气之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