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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道主义和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比较

时间:2023-07-0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面对来势如潮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这位法共重要理论家旗帜鲜明地贴出了一张“马克思主义是理论上反人道主义”的“大字报”。第二项工作是用结构主义对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进行“症候式”的建构。事实上,他是马克思主义史上最有名的反道德论者。尽管阿尔都塞对马克思的许多结构主义式的分析相当精彩,但是,他对人道主义的批评显然有些过激。

人道主义和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比较

在20世纪30—60年代的30多年间,马克思大量不为人知的早期手稿陆续地公之于世,其中有首次出版的《评詹姆斯·穆勒》(1932)、《1844年经济哲学手稿》(1932)、《德意志意识形态》(1932)、《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1939—1953)等等。这些著作的英译本也分别在1967年、1959年、1964年、1973年相继问世。在此之前,马克思一直被人们主要看作是一位经济学家。而当这些文献被披露后,马克思开始以一个哲学家的身份受到人们的关注和追捧。在对马克思的“哲学发现”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异化(alienation)、人性(human nature)、辩证法、实践等概念,尤以异化和人性概念为最。就在同时,研究黑格尔哲学的兴趣在世界范围内开始不同程度地升温,从而使黑格尔的辩证法和异化概念以黑格尔的方式推动了对马克思相关概念的发掘与探索。[14]异化概念是这些“探险”工作中最为重要的成果,连同人性概念一道,共同架起了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框架。异化概念最早出自谢林的“自我意识”哲学,后在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中被赋予了观念的辩证法形式。在马克思的早期手稿中,尤其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曾大量使用了异化和人性概念。那么,这两个概念在马克思那里究竟意味着什么呢?一般而言,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论理方式是:马克思主义首先是一种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但资本主义错在哪里呢?从哲学上讲,资本主义的最大祸端就在于它是一个扭曲的(distort)、颠倒的(inversion),因而是异化的世界。工人劳动创造的越多,他就越贫穷,就越来越远离于他们的劳动成果、劳动过程,甚至是他们的“人”本身。接下来,顺理成章的问题便是,那么“好(善)”(good)的世界应该是什么样的呢?答:是一种“人的世界”,是一种以善的“人性”为核心和标准的世界。所以,结论便是:马克思终其一生不就是在追求共产主义社会吗?共产主义社会不就是完全克服了异化的自由人的联合体吗?马克思不就是基于对异化世界的批判,用理想人性的概念“辩证”地看待各种社会建制的吗?马克思主义的任务不就是以这种人性概念去实践、去改造世界,从而追求“最终自由”和“本质为人”的共产主义社会吗?总之,异化是资本主义世界罪恶的根源,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社会的直接动因和对象。所以,马克思主义就是一种关于如何克服异化、实现完满人性的理论,是“从人出发”的理论。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扭曲和颠倒了人性,因此,只有从“真正的人性”出发去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才能实现“真正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所以,在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传统的理论体系中,异化和人性是一对相辅相成的核心范畴,是这一传统内每种理论的中心概念和奠基石。无论这一传统的理论方式怎么变,这两个概念总是绕不过去的:只要有一种对异化的解释,就必然会有一种对人性的构造。前者是用来批判和解构的,后者是用来好评和建构的。所以,异化概念在加罗林那里就是“人本身的完全丧失”,在列斐伏尔那里就是“人被技术和工具所奴役”,在萨特那里就是“匮乏”,相应地,人性概念依次就是“完整的人性”“完全的人”“总体的人”和“自由的存在本质”。[15]

接下来,阿尔都塞出场了。面对来势如潮的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这位法共重要理论家旗帜鲜明地贴出了一张“马克思主义是理论上反人道主义”的“大字报”。阿尔都塞对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的批判主要分为两个步骤:首先,他以“认识论上的断裂”为铡刀,根据1845年写就的《德意志意识形态》把马克思的思想分为青年马克思阶段与成熟马克思阶段。在承认青年马克思的确推崇人道主义的基础上,通过把意识形态界定为“由超越出仅仅是认识的必然性的‘利益’所支配”的“非科学形式”之后,随即将青年马克思的人道主义思想划归意识形态名下并逐出“马克思的科学领地”。第二项工作是用结构主义对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进行“症候式”的建构。所谓结构主义,就是“对社会、经济、政治与文化生活模式的研究”。所谓症候式阅读,就是“从文本中拖出深处的理论结构”。据此,阿尔都塞开始建构:1845年以后,马克思放弃了受黑格尔与费尔巴哈影响的人道主义,开始步入“科学”阶段,直到1857年才真正完成“彻底的科学的转变”。《资本论》才是“真正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著作。为此,他写了一本题为《读〈资本论〉》的著作研发“科学的马克思的理论”。这一理论,它首先是“反经验主义”的,因而是“理论实践的理论”,与经验无关的“纯而又纯”的理论。马克思的“科学理论”由此开始。其次,它是“反历史主义”的,以“理论结构的共时性”反对理论各要素、结构之起源的历时性。因为“实在客体”是变化的、有历史的,而“认识客体”(在阿尔都塞那里指对“实在客体”的认识)是无历史的不变。最后,它是一种“多元决定”而非“一元决定”的辩证法。事物在同一个运动中不是由总体上的单一矛盾决定,而是由“社会形态的各个方面和各个层次所决定的”,因而“矛盾,在它的原则上,是被多元决定的”。

据此,阿尔都塞认为,把握马克思主义就要从马克思成熟阶段的“科学理论”出发。尽管青年马克思的立场是人道主义,然而,由于人道主义是受“利益”驱使的“意识形态”,所以就是“非科学的”,需要放弃的。因此,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科学理论,不是从“人”出发的,不是从抽象的“人的概念”出发的,因而不是人道主义的;相反,它恰恰是“明确摈弃人的概念”的,因而是“理论上反人道主义”的。[16]不难看出,阿尔都塞是一个典型的马克思主义反道德论者。事实上,他是马克思主义史上最有名的反道德论者。

尽管阿尔都塞对马克思的许多结构主义式的分析相当精彩,但是,他对人道主义的批评显然有些过激。首先,从马克思文本的写作情况来看,被阿尔都塞说成是马克思不成熟思想的异化概念,却在马克思晚年撰写的《资本论》手稿中频繁地出现,这是阿尔都塞无法回避同时也难以应付的问题。《读〈资本论〉》这部书其实表明了阿尔都塞对这个问题的态度:最终只有《资本论》才是真正科学的马克思主义著作。但细心的读者不难发现,尽管异化概念很少出现在《资本论》中,但这并不意味着马克思放弃了这个概念。实际上,《资本论》第1章中涉及商品拜物教的部分,说的恰恰就是异化问题。其二,阿尔都塞仅仅从认识论的角度理解马克思主义及其道德问题,从根本上有违马克思主义的实践精神和道德的实践本质。不仅如此,阿尔都塞对道德概念的认识也过于绝对。由于他把道德这些社会意识完全理解为人们对社会存在的主观体验,道德因此成了没有客观性的、纯主观的个人想象。这样一来,客观事实就成了与人无关的、价值无涉的“纯事实”。从这个意义上说,阿尔都塞设计的马克思主义的“纯科学”理论就好比黑格尔在《小逻辑》里构造的精神哲学体系。然而,这种在认识论上被绝对化了的所谓的科学体系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本真含义。

总的说来,科学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传统谈不出什么伦理道德问题,因为这个传统的骨子里信奉的不是马克思主义反道德论,就是马克思主义非道德论。所以,科学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一般只谈马克思主义对道德的总体看法、道德的基础等等,只在道德系统的外围兜圈子或是绕道而行,基本不涉及具体的伦理道德问题。相比之下,人道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传统不仅是与伦理道德相关的,而且是以伦理道德价值为核心和基础的。它比较注重对马克思早期手稿的人道主义解读,认为马克思后续的科学研究基本上是建立在早期人道主义价值基础上的。马克思对人类社会的价值关怀是前后一致、始终如一的。正因为如此,马克思主义伦理学的绝大部分研究成果多落在人道主义的传统内。

但是,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出发点和价值立场大多是非马克思主义的。一方面,正如阿尔都塞所言,马克思在早期手稿中的思想的确有欠成熟,因此,不加区分地将早期手稿中的伦理思想和道德观念泛化到整个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去是有欠妥当的。然而,也并不是阿尔都塞想的那样,马克思的早期著作毫无道德理论价值。[17]尽管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之后,马克思的确很少谈论道德问题,但马克思却为构建合理的道德理论奠定了基础,这个基础就是马克思的历史社会学。马克思之所以在后期也使用异化概念,只是因为异化概念只是思维方式而非评判标准。异化概念的基础不再是早期的人道主义哲学,而是历史唯物主义,所以,在这个基础上使用异化概念就是合理的。另一方面,在如何看待人性、人的本质这些“人的问题”上,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的价值立场也是错误的。马克思主义不是要说明也无法说明完善的人究竟会是怎样,它只能分析现实的人是什么样以及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并且,它还告诉我们,历史地看待人的发展,就要了解究竟有哪些条件在使人进步,又有哪些条件在阻碍人进步,就要了解这些条件之间是如何发生关系的,如何才能创造进步条件、摆脱阻碍条件。极为简化地说,在人的问题上,马克思主义就是关于“这些条件”及其运动规律的理论,是从“这些条件”出发的理论,而不是相反。进一步说,由于“这些条件”是人为了人通过人而创造的,因此,这些条件就是人本身。所以,在人的问题上,马克思主义是不会也不可能去设定完善的、理想的人的“类本质”的,这就好比麦克斯韦从理论上发现了电磁波的存在,从而为无线通信技术的发展开辟了道路,但他既不可能想到也不可能设定100多年后的机会是什么样;否则,那就是地地道道的宿命论了。因此,马克思主义一定是关注人的、为了人的,但从理论上讲,它关注人、为了人的论理方式却不是人道主义的。

20世纪60年代中期崛起的结构主义的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主义马克思主义传统的一种形式在70年代中后期日趋衰微。随之而来的是英美马克思主义分析学派的另一片天。所谓分析的马克思主义,是指经得起“分析”的马克思或马克思主义,[18]也就是用分析的方法研究马克思的思想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分析的马克思主义者通常把这项工作定性为重建,而马克思的道德(思想)理论便是对象之一(还有历史的、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理论)。大约从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研究马克思的伦理学,重建马克思的道德理论,越来越成为分析的马克思主义的工作重点。这项工作持续了20多年,至今仍在进行之中。现在看来,由分析的马克思主义引领的马克思主义伦理学研究,可以说是西方学界系统探索马克思主义道德理论的第一次尝试,相比前期的研究成果,显得更为深入、全面、专业。更为重要的是,这一时期的马克思主义伦理学研究是面向实践、面向具体问题的,这对伦理道德发挥社会功能、干预社会生活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注释】

[1]虽然反道德论与非道德论有所区别,但在讨论马克思主义与道德的关系时,实质上是一回事。所谓反道德论,是指马克思反对道德,认为道德价值毫无意义,既不值得研究也无话可说,可谓是从总体上对道德的拒绝。所谓非道德论,其实是一种排除法。一般来说,某个学者会说马克思在某个领域有规范价值,但此价值非道德价值,所以马克思或许有道德观点,但在这里的确没有。其实,道德价值在经济领域、政治领域、社会领域都有被研究者“非”掉的实例,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非道德论是变相的反道德论的局部。这两者看似肯定不同,其实貌离神合。正因为如此,许多学者在行文中往往不加区分。

[2]Allen W.Wood,Karl Marx,Routledge&Kegan Paul,1981,pp.126-128.

[3]Richard W.Miller,Analyzing Marx:Morality,Power,and Histor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84,pp.16-17.

[4]Allen E.Buchanan,“Marx,Morality,and History:An Assessment of Recent Analytical Work on Marx,”Ethics,vol.98,no.1,1987,pp.120-121.

[5]S.Sayers,“Analytical Marxism and Morality,”Canadian Journal of Philosophy,Supplementary vol.15,1989,pp.81-104.

[6]Lawrence Wild(eed.),Marxism's Ethical Thinkers,Introduction,Palgrave,2001,pp.1-15.(www.xing528.com)

[7]Kai Nielsen,Marxism and the Moral Point of View:Morality,Ideology,and Historical Materialism,Westview Press,1989,pp.3-6.

[8]Steven Lukes,Marxism and Morality,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7,pp.1-27.

[9]Norman Geras,“The Controversy about Marx and Justice,”New Left Review,150,1985.

[10]英国诺丁汉特伦特大学政治学教授王尔德在一本论文集的导言中提过这一现象,由他主编的这部论文集就试图从思想史的角度考察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的学术传统。Lawrence Wilde(ed.),Marxism's Ethical Thinkers,Introduction,Palgrave,2001,pp.1-2.

[11]Leszek Kolakowski,Main Currents of Marxism:its origins,growth and dissolution,2,translated by P.S.Falla,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1,pp.1-3.

[12]〔德〕爱德华·伯恩施坦:《社会主义的前提和社会民主党的任务》,殷叙彝译,北京大学图书馆内部参考资料1964年版,第五章。

[13]〔德〕卡尔·考茨基:《伦理与唯物史观》,董亦湘译,新文化出版社1927年版,导论。Leszek Kolakowski,Main Currents of Marxism:its origins,growth and dissolution,2,translated by P.S.Falla,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1,pp.40-43.

[14]David McLellan,“Then and Now:Marx and Marxism,”Political Studies,vol.47,no.5,1999,pp.955-966.

[15]俞吾金、陈学明主编:《国外马克思主义哲学流派新编·西方马克思主义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一、二、五章。

[16]〔法〕路易·阿尔都塞、艾蒂安·巴里巴尔:《读〈资本论〉》,李其庆、冯文光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版,第1—61页。

[17]相关讨论参见张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人道主义问题》,载《教学与研究》,2013年第5期。

[18]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分析的马克思主义的分析对象是马克思,而非马克思主义。因此,被分析出来的结论主要是马克思的(Marxian),只在很少情况下是马克思主义的(Marxist)。这意味着,包括恩格斯列宁在内的一些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道德观点往往不在分析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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