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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觉醒来,美好的一切都不见了

时间:2023-07-1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8月6日凌晨,他向外界宣称自己前往北部代尔祖尔省调研,实则安排专人护送出大马士革,直奔南部省份德拉,在那里换乘叙利亚自由军的车辆,一路进入约旦境内,完成了偷天换日一般的大叛逃。就与巴沙尔的个人关系而言,他甚至不及此前叛逃的共和国卫队将领小塔莱斯。在大马士革烽烟四起之前,便有传言,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将陷入火海。奥斯曼帝国里,阿勒颇曾是继伊斯坦布尔和开罗之后的第三大城市,在那时,它是叙利亚的首都。

一觉醒来,美好的一切都不见了

(一)

这些人中“头脑灵活”的,往往就是墙头草、两面派的角色,摇摆不定、两面押注,局势一旦趋于明朗,立刻揭竿而起,旗帜鲜明地落井下石,而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

安全会议遭袭的影响迅速转化在了正面战场上,此前政府军已经宣布攻入了大马士革塔德蒙和米丹两个冲突升级区,结果又不得不撤出,将战果拱手相让,塔德蒙区的安全机构负责人顺势叛逃。反对派叙利亚自由军给政府下了一个月投降的最后通牒。

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见风使舵,人心不古。局势一陷入危急,就有人开始摇摆不定,对中国人的态度也发生了180度大转弯。中央电视台在当地有雇员,他们连续收到了身份不明者的威胁,称假如继续给中国媒体工作,就可能引来杀身之祸;而我也在采访中感觉到,很多暗中支持叙利亚反对派的人开始表现出对中国人的敌意,包括语言、态度等。一位支持反对派的叙利亚中产阶层人士对我说,中国的立场在很多叙利亚平民看来就是对巴沙尔的支持。这些人文化素质普遍不高,不懂得国际政治的深邃与玄妙,非常容易被蛊惑。他还警告我,现在大马士革各处都有反对派的人,最好不要出门,否则很可能成为被袭击的对象。果不其然,在之后不久,新华社两位当地雇员在采访中遭遇了绑架。

一些人无法把控自己的命运,唯有随波逐流,夹缝中求生存。这些人中“头脑灵活”的,往往就是墙头草、两面派的角色,摇摆不定、两面押注,局势一旦趋于明朗,立刻揭竿而起,旗帜鲜明地落井下石,而且这样的人不在少数。生存是基本人权,争取更好的生存环境无可厚非,但民众的眼睛也都是雪亮的,投机分子悲哀的结局往往是下错了赌注,而被其他人不耻、唾弃。反观那些从一而终者,不论结局如何,至少让人尊敬。

迫击炮弹袭击是大马士革经常遭遇的袭击方式,有时一天能有上百枚炮弹打进城里。这是炮弹打进老城,留在地上的弹坑。

在看待叙利亚总理希贾卜叛逃时,不妨也用一颗平常心来看待。8月6日凌晨,他向外界宣称自己前往北部代尔祖尔省调研,实则安排专人护送出大马士革,直奔南部省份德拉,在那里换乘叙利亚自由军的车辆,一路进入约旦境内,完成了偷天换日一般的大叛逃。因为他是政府的首席行政长官,其叛逃在国际上引发的涟漪和震动也最为巨大。国内各大媒体纷纷来电询问:这是否意味着巴沙尔政府开始崩塌?基于对情况的了解,我当时就给出了否定的结论。

首先,希贾卜作为来自代尔祖尔省的官员,没有与巴沙尔建立家族关系,算不得真正意义上核心圈的人。他不隶属于阿拉维派,此前任职都在周边省份,并未涉足最核心的大马士革省,只能看作是巴沙尔民族融合、展现民主过程中比较有代表性、示范性的一员,巴沙尔2012年6月任命他为总理,更多交办的是事务性、程序性工作,实质上却未赋予他多大的决策权。就与巴沙尔的个人关系而言,他甚至不及此前叛逃的共和国卫队将领小塔莱斯。

其次,希贾卜此前任农业部长,接任总理之后,从外界报道中可以看出,他的主要工作是经济与社会发展领域,对军事安全等敏感方面涉足不深,掌握的情况也不够多。一个例证就是,巴沙尔成立的危机应对委员会当中,包括了国防、内政、情报部长以及副总统等多位要员,但没有作为总理的希贾卜,这也是爆炸当天他没有在场、躲过一劫的原因。

现任总理叛逃,这在整个“阿拉伯之春”的浪潮中也是首屈一指的案例,影响不可谓不大。然而,巴沙尔政权随后的表态却风轻云淡——“叙利亚是一个国家机构,任何个人在其中的属性都是为这个机构工作。不论地位多么显赫,任何个人的出逃都不会改变或者影响整个国家的发展道路”,彰显出了一个老牌政党的稳健与底气。作为一个个体,希贾卜的叛逃有千万种原因,我们作为局外人不宜置评,但从日后他落魄枯槁的面容和提心吊胆的生活,可以想见日子过得并不滋润。

(二)

翻看中东历史,凡是与“牛奶”关联的地方,都是富饶、重要的象征,比如“流着奶与蜜的土地”耶路撒冷,还有阿勒颇。

在大马士革烽烟四起之前,便有传言,叙利亚北部城市阿勒颇将陷入火海。为了辟谣,叙利亚电视台每天直播着阿勒颇主要街市的境况——几辆车、几个人、几盏路灯,萧瑟的电视画面中,感受不到这座能与大马士革齐名的中东古城还留存着多少活力。

漫步在大马士革哈梅迪亚市场,会惊奇地发现,这里最多的商贾不是大马士革当地人,而是阿勒颇人,他们雕刻工艺出众,尤其在黄金、宝石和玻璃工艺品制造领域卓尔不凡,阿勒颇橄榄皂更是作为世界上第一种硬质肥皂久负盛誉。阿勒颇是叙利亚的经济中心,在叙利亚人心中的位置,却绝不仅仅是商业首都那么简单,它的城墙见证过叙利亚人引以为荣的时光。

考古历史学家J.萨瓦杰特撰写的史籍这样描述阿勒颇:“在所有叙利亚城市中,阿勒颇是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为了到达这里,你必须花费很多时间穿过无人无动物植物的一望无际的空旷土地,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阿勒颇突然出现了。伊斯兰尖塔看上去庄严而神秘,它是这里最高的标志……”这些文字虽然是80多年前写成的,但至今还有真实喻义。

阿勒颇这个名字,就是阿拉伯语“牛奶”一词。传说古时候,犹太人祖先亚伯拉罕来到阿勒颇,把自己奶牛挤出的牛奶分发给当地穷人,城市也因这一典故得名。翻看中东历史,凡是与“牛奶”关联的地方,都是富饶、重要的象征,比如“流着奶与蜜的土地”耶路撒冷,还有阿勒颇。

史料记载,阿勒颇有人类居住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约公元前9000年,早在4000多年前,阿勒颇就是全世界服装和布料制造中心。它的地理位置距地中海、底格里斯河以及幼发拉底河都不远,并处于古埃及人和赫梯人的贸易通道中间。后来,阿勒颇成为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一环,中国和印度、波斯的富商纷至沓来,驿站和澡堂内到处都有说着不同语言的商人。16世纪,一些欧洲商人开始在那里开设店铺,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一书中就记载了一名水手要去阿勒颇的故事。

奥斯曼帝国里,阿勒颇曾是继伊斯坦布尔开罗之后的第三大城市,在那时,它是叙利亚的首都。史籍中这样记载:世界上其他国家在奥斯曼帝国的使馆设在伊斯坦布尔,则必然会把领馆建在阿勒颇,因为这里才是这个宏大帝国的经济中心。直到1869年苏伊士运河开通,阿勒颇的地位才随着陆路运输的没落开始衰弱,像1492年后的欧洲城市比萨或威尼斯一样。但直至危机前,阿勒颇依旧拥有全叙利亚一半以上的工人,占据了全叙利亚出口商品总额的一半还多。

叙利亚的美食名冠中东,阿勒颇的美食名冠叙利亚。一位导游朋友告诉我,叙利亚人烹调喜欢用橄榄、榛子开心果,只有阿勒颇厨师能把这几种材料烹制出极致美味。此外,这里的甜食也最受叙利亚人喜爱,自奥斯曼帝国时期,这里就是整个帝国的美食之都。

6月底的时候,我曾计划乘机前往尚未爆发战斗的阿勒颇采访,最终未能遂愿。没过两天,阿勒颇战事爆发,听说当时有两个中国人在阿勒颇机场转机回国,因为等待时间较长(据说是五小时),决定到城内简短观光,不想在这五个小时中,被突如其来的战斗阻断了返回机场的道路,从而被困城中,最终还是由使馆出面营救方得以脱身。

从阿勒颇到土耳其边境只有短短80公里,反对派的人员和物资补给可以畅通无阻。在北方边境几乎失控的情况下,政府军投入大量兵力坚守阿勒颇城,周边的乡村则早早就被放弃——从地图上看,阿勒颇早就成为一座孤城。好在阿勒颇发达的工商业,决定了大多数民众与巴沙尔政权利益捆绑,军民一心,铁板一块。但当“大马士革火山地震行动”爆发后,远在北方的反对派武装也受到鼓舞,加大了对阿勒颇的攻坚,这座城市进入了“割据巷战”节奏。

战斗打得最激烈的时候,政府军占领着城中心的阿勒颇城堡,利用高地优势进行火力覆盖;反对派就囤积在城堡南门外,并扼守着城区南部的所有要冲,两军对峙距离不超过100米。到8月初的时候,政府军方面称反对派在阿勒颇的伤亡数字已经超过8000人,但因能获得源源不断的补给,即便武器领先,政府军依然无优势可言。一个例子就是,一支反对派武装在外部力量的支持下,于8月中旬袭击了从叙利亚中部前往阿勒颇支援的装甲部队,40余辆政府军坦克、装甲车被歼灭。

(三)

叙利亚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国门都已敞开,极端武装分子可以畅通无阻。任谁想来,这都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

巴沙尔很长时间没有露面了,安全会议爆炸对政权核心层形成了巨大震慑,首都放眼望去遍是硝烟,全国各地的战况每天又似雪花般纷至沓来,如此情形,看上去真的岌岌可危了。外媒报道,巴沙尔已经和家里人躲藏进了卡松山下一处极为秘密的避难所,并通过阿拉维派军人打通一条前往沿海省份拉塔基亚的快速通道,准备随时在俄罗斯海军保护下撤离。

只有叙利亚军方信心满满,每天还在通过媒体夸耀自己的战场进展,像极了阿拉伯人一如既往的乐观。但军队都在外围抗敌,谁来保护城内民众的安全?8月5日,48人组成的伊朗朝圣团在大马士革郊区被反对派武装绑架,三人被杀;9日,在大马士革郊区采访的四名“叙利亚新闻”电视台的记者被绑架;11日,叙利亚国家通讯社的一位国内新闻负责人在家中被闯入的武装分子杀害……那段时间,我的确不怎么敢出门了,但即便是在房间中,也面临风险。

11日中午时分,酒店楼下的主干道突然爆发猛烈枪战,我蹲在阳台上目睹了全过程——一队载满士兵的卡车照常从楼下驶过,不知何处突然发来暗枪,具体打没打中车上的士兵看不清楚,但却惊吓到了整个车队。开路的车辆急速驶过,紧跟的卡车上架设机枪放哨的士兵四处开枪,意图火力压制,但并不知道枪手藏在何处。后面的卡车也跟着开枪扫射,并加速通过遇袭路段,没有军人敢下车。不一会儿,几辆面包车载着荷枪实弹的军人抵达现场,他们有的拿着冲锋枪,有的扛着火箭筒,迅速封锁路口,并对路两旁的楼房逐一排查。大约一个小时后,现场清剿工作结束。此时,酒店内又是一片骚动,隔壁记者所住房间的玻璃被流弹打碎,幸好当时屋里没有人。 

时隔四天,与居住有联合国官员的大马士革玫瑰酒店仅一墙之隔的叙利亚某军事机构发生爆炸,这是反对派武装第一次不避讳联合国人员的安危发动袭击。虽然联合国的人没有伤亡,但却对国际机构干预叙利亚危机的态度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因为联合国和其他国际机构中供职有大量的西方人,所以他们会在国际组织报告中掺杂很多有本国政治倾向的意见,干扰客观评估。具体而言,就是联合国监督团等驻叙机构的报告,整体上秉持着亲西反叙的立场。但随着极端分子进入叙利亚作战案例越来越多,以及地面反对派山头林立,难于协调,联合国人员的安全越来越无法保障,这在一定程度上动摇了国际机构庇护反对派的决心。大马士革玫瑰酒店附近的爆炸案发生后,我明显感觉到,国际组织开始用更多笔墨警示叙利亚已经成为极端主义者的恐怖沃土,对于巴沙尔暴力镇压明里暗里的谴责都减少了。

有人把极端分子加入战争当作巴沙尔政府暴力镇压的托词,这自有其道理,但战场上层出不穷的非叙利亚籍武装人员,却是任何参战方都不能忽视的存在。在“伊斯兰国”这样的国际恐怖组织立稳脚跟前的2012年,叙利亚已经是极端主义者的沃土了。危机前期,恐怖武装分子主要从霍姆斯省与黎巴嫩交界地区进入,虽然黎巴嫩真主党和叙利亚政府军部署重兵,但怎奈边境线太长,防不胜防。而叙利亚的东边邻国伊拉克也承认,此前在该国作战的“基地”组织分子正在向叙利亚境内转移;加之北部与土耳其交界地区基本上都已经处于失控状态,南边德拉地区也早已在反对派控制之下,等于说叙利亚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国门都已敞开,极端武装分子可以畅通无阻。任谁想来,这都是一件极为恐怖的事。

(四)(www.xing528.com)

就这短短五分钟,我的衣服便被汗湿了。随后,我看到坦克车开进了这片楼宇,它的炮声响起后,里面就再也没有枪声传来。

时间在战火的纷扰中,一分一秒走过,转眼已经到了2012年的8月中下旬,一个叙利亚建国后最惊心动魄的斋月临近尾声。再紧绷的神经,也需要松弛一下,否则人就会崩溃。即便炮声依旧,大马士革街上的行人和车辆还是渐渐多了起来,不得不佩服民众对环境的适应力。

19日清晨,巴沙尔携叙利亚政府总理、外长、议长和叙利亚社会复兴党副书记等众多重要人物前往一所位于使馆区的清真寺作了场礼拜。这是自7月18日叙利亚民族安全机构大楼发生爆炸后,巴沙尔的首次公开露面。安全保卫措施近乎密不透风。18日晚间,清真寺及附近地区就部署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武装警戒,所有通往该清真寺的道路,以及周边沙姆医院附近区域全部戒严,直至巴沙尔车队离开,其间还出动了叙利亚最精锐的共和国卫队。这次公开活动打消了外界对巴沙尔逃离、下台、崩溃的各种猜测,也象征着“大马士革火山地震行动”最艰难的日子已经熬了过去。

后来,军方披露出了“大马士革火山地震行动”的细节,不由得让人庆幸,也让人捏一把汗。7月下旬的时候,反对派已经在大马士革周边农村地区集结了大约五万人的力量,他们由不同的国家支持,单兵武器十分先进,但作战的协同性是短板,主要靠头领之间用手机沟通。与此同时,因为政府军撒向了全国各地维稳,真正拱卫首都的,就只有共和国卫队、第四装甲师和各安全机构人员的总共三万人,在兵力上处于明显劣势。但政府军掌握着信息和技术的优势,他们多年经营的信息情报网发挥了作用,反对派任何大规模行动几乎都在掌握中。于是,政府军在7月19日主动采取行动,首先切断了叙利亚境内全部的通信网络,导致各反对派别之间失去联络,陷入孤立,再通过安插的内鬼散播谣言,引诱一部分武装分子首先发起了对大马士革的攻击。政府军就守株待兔,利用埋伏圈和局部优势兵力将这些武装一一吃掉。就这样,大约过了半个月时间,反对派主力部队多数被歼灭。

即便在这期间发生了军方领导层集体殒命的爆炸事件,但叙利亚军事指挥体系在考验中展现出了极强的韧性和层次感,一批业务精良的将领迅速补充上来,保证整个军事行动顺利进行。到8月20日前后,虽然战事看似还很胶着,但反对派最有威胁、锋芒毕露的一波攻势已经成了“哑弹”,大量武装分子被歼或转移至阿勒颇等战场,剩下的只是负隅顽抗,再也无法对巴沙尔的首都构成真正挑战。

正面战场上的“热战”打不过,反对派和极端分子就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恐怖袭击中,寄希望在不对称战争中获得先手。8月28日,大马士革郊区的扎尔马尼镇发生汽车爆炸事件,造成12人死亡、48人受伤。我第一时间赶往现场,却因为路况不熟,陷入危机。

扎尔马尼镇的聚居者多是德鲁兹人和基督徒,相对独立于大马士革主流的伊斯兰社会,有着独特的运行模式。因为德鲁兹人和基督徒长期依附于巴沙尔政权的治理,所以该地区民众对政府的忠诚度很高,也因此成了恐怖分子下手的对象。当天下午,扎尔马尼镇的民众在为两位作战死去的青年人举行葬礼时,遭遇事先安放的汽车炸弹袭击,遭受了重大伤亡。在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没来得及像往常一样询问好路线,就急不可待地打上一辆自称认识路的出租车,直奔小镇而去。

出租车行驶到机场高速路旁,拐进了一个路口。路边都是林立的居民楼,但街道上没有人,这引起了我的疑虑。我注视着周边的情况,除了随风拂起的黄沙,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突然间,枪声响起,特别响,因为很近,还带着楼宇之间的回音。司机慌乱中不知所措,就停下车,推开车门趴到了车下。我也俯身趴在后车座位上,但觉得汽车的铁板和玻璃太薄,恐怕挡不了子弹,于是也开门滚到轮胎旁的地上。“乓乓乓”枪响声在耳边回荡,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从哪里开的枪,只知道把头和身体深深地埋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扎尔马尼镇发生恐怖爆炸后的现场画面。

枪声停歇了一阵,听见旁边有大型车辆开过来的声音。我微微抬起头,看见了插着叙利亚国旗的装甲车!车子停在我们的出租车前,下来一个士兵,急促地示意我们上车。于是司机猫着腰回到座位上,我也上了后排座位,士兵就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汽车打上火,冲着装甲车开来的方向疾驰而去。路上,枪声又响了,我下意识地往座位底下钻,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士兵也埋下头,将冲锋枪从玻璃窗伸出去,“杠杠杠”地连开几枪,边开边催着司机踩油门。一条街、两条街,终于,我们逃出了那个交火的街区。

士兵愤怒地斥责司机,不要往交战区冲,说里面藏有狙击手。司机也被吓蒙了,感觉他还没缓过神来。就这短短五分钟,我的衣服便被汗水湿透了。随后,我看到坦克车开进了这片楼宇,它的炮声响起后,里面就再也没有枪声传来。

在政府军的引导下,我来到了自杀式爆炸发生的扎尔马尼镇,其实也就隔着几个街区远。临街的楼房都被炸坏了,就连水泥墙体都被破坏了,可见爆炸威力之大。地上烧毁的车辆露出了炭黑色的金属骨架,街道中弥漫着烧焦的味道。马路上能看到斑斑血迹,但伤员和死者已经转移。无助的当地人走上来,向我倾诉,向我痛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恐怖分子要针对平民施暴,无法接受失去亲友的痛苦。

扎尔马尼镇发生恐怖爆炸,我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愤怒的当地民众向我谴责恐怖暴行。

(五)

“我好怕哪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这里的巷子变得陌生,一切令人深爱的东西都不在了……”

随着街头逐渐恢复喧闹,我也重回正常的生活节奏,尝试着走进社区,走进老城,走进当地人的生活。

欧洲的文艺复兴,很大程度源于阿拉伯人对古代文化的保留和对东西方艺术的传播。当代叙利亚人传承了先人在艺术上的气质禀赋,初来大马士革,我即被当地艺术家的画作深深吸引,没事儿就会游走在各种画廊、展厅之间,若购得其一,便如获珍宝、心满意足。这些作品往往以现实主义手法还原社会风貌,并通过适当写意和夸张色调,营造鲜明的悲喜格调,引人无限遐想。其中,具有叙利亚、阿尔及利亚双重国籍的中东知名画家扎塔尔在老城直街旁开的一处画廊,是我时常拜访的“圣地”,虽然他本人已经移居迪拜,但从他的画作里,我依然能读到他内心的宁静和对大马士革这座城市的深情。只是这次再来,画廊的大门已经紧锁,看店的小伙计已不知身在何处。其他几家青年画家开的店也基本都闭门歇业了,整体经济萧条是根本原因,治安恶化则加速了关门的节奏。

带着几分失落,我游荡在老城中,不想偶遇了两个来自中国的留学生,并在和她们的交流中,受到深深触动。作为普通人,作为中叙友谊的民间使者,她们的讲述让我感伤。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我将与她们的相见写成了一篇通讯,记录中叙两国民众真挚的友情。

两位在大马士革留学的中国女孩,在老城咖啡馆叙聊。

中国女孩的大马士革情

“就是闭着眼睛,我也能顺着这些蜿蜒小巷走回大马士革的家。”小郭和珺珺现在依旧生活在大马士革市中心的老城里,她们对这里的每一座建筑,每一条小路,甚至路边哪儿有只小猫都如数家珍。即便局势正在恶化,她们还是难以割舍对大马士革以及叙利亚百姓的感情。

两个女孩同住在大马士革的一个小院落中,小郭去年5月来到这里研习阿拉伯语,她觉得古老的大马士革最能启发她对阿拉伯语言与文化的感悟。“当初的叙利亚就像世外桃源,老城里夜不闭户”,她去年到过不少叙利亚的城市,包括危机爆发地德拉,“当时到德拉已经半夜了,但我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安全毫无问题”。

小郭和珺珺带记者来到老城基督教区一家有着300年历史的咖啡店,每周这里都有老者讲述《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年轻的店老板热情地搬了把凳子坐过来,给我们翻看他手机中儿子的照片,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老城本身就是一个人情社会,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就能完全融进叙利亚人淳朴的生活中。”小郭说,她在这里的朋友几乎都是叙利亚人,他们对中国人有着真挚的情谊,跟他们在一起很舒服。

珺珺是一位刚毕业的大学生,在大马士革做实习采访。虽然来的时间并不长,但字里行间听得出她为这里的变化感到惋惜。“即便是在7月初,我们还能听见老城夜里的赛马声,坐在巷子里纳凉的人也还很多,但自从7月中旬后,老城里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了。”7月15日,叙利亚军方在大马士革城内发动了针对反政府武装的清剿,战火蔓延了10天才趋于平息。其中一天晚上,一颗子弹打进了小郭的房间。“当时我们有些紧张,但很快就镇定下来了,因为老城里有当地民众组织起来的民兵,城外还有军队把守,这里没有反对派躲藏的空隙。”小郭说,那段时间,政府在老城筛选出了品行优良的年轻人,发给他们枪支组成了区域性的民兵组织,那天晚上民兵与军方成功清剿了渗透进老城的恐怖分子。“当时政府问我们要不要枪,我们说不要,因为我们知道,老城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在关注着我们,保护着我们。”

珺珺曾在军队的保护下,随叙利亚国家电视台前往外地拍摄。“叙利亚的士兵并不希望战争,但当战争来临,他们也毫不畏惧。”在跟随军队同行的几天几夜中,她了解到,很多恐怖分子是从阿富汗、巴基斯坦等国的农村被煽动、欺骗甚至拐卖而来,这些人听不懂阿拉伯语,没见过叙利亚国旗,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是在巴勒斯坦被占领土上作战。珺珺说,私下里士兵们也会拿出照片来,思念远在家中的妻儿,或是怀念曾经朝夕与共、却在几天前牺牲的战友,“他们对我总有说不完的话,像是怕自己有一天再也说不了了”。真实的战场上危机四伏,新闻的战场上充斥着真假虚实,“士兵们也很累,但他们觉得,为了国家他们必须继续战斗下去”。

走出咖啡馆的时候,老板没有收我们的钱,还招呼我们常来坐。目前在叙利亚的中国人还有60多名,中国驻叙使馆与这些人保持着联络,并随时准备为他们的撤离提供协助。“剩下的中国人都在犹豫,走还是不走,因为大马士革这座城市与这里的人,都太让人难以割舍”,小郭准备11月份回国参加研究生考试,考完之后还想回来。

“我好怕哪一天醒来,突然发现这里的巷子变得陌生,一切令人深爱的东西都不在了……希望这个国家能安然度过危机”,说着说着,珺珺的眼睛湿润了。

大马士革老城里,遍布着很多开在古老建筑中的咖啡厅和餐馆,闲暇时分,当地人便来到这里,点上水烟,谈笑风生。

大马士革老城的道路不宽,但蜿蜒曲折,颇有韵味。

一位老者站在大马士革一座老建筑前,乐观张望。因为危机,很多地方都被喷绘上了国旗,以示政治立场与爱国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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