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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边塞诗之兴盛的介绍

时间:2023-07-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这是盛唐边塞诗与其他时代边塞诗的一个很大不同,也是这一时期边塞诗得以繁荣的一个重要的原因。总体上,抒写将士英勇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是盛唐边塞诗的基调。

唐代边塞诗之兴盛的介绍

第二节 唐代边塞诗的兴盛

唐代文学以饱满酣畅的热烈情感,多彩多姿的艺术风格,描绘了色彩鲜明、生趣盎然的唐代酒泉社会生活图画,展示了当时社会的繁盛景象。这一时期,酒泉经济繁荣,对外开放交流扩大,社会生活安定,各族人民友好往来频繁,文化氛围浓厚,加上大批文人墨客云集,推动了酒泉诗歌艺术的全面繁荣。

边塞诗是边塞文学的经典。唐代边塞诗以独特的思想艺术特征,典型、具体地反映了唐代西北边地的社会生活,描绘了奇异多彩的山川风物、民情习俗,具有独特的美学特征和史学价值。

一、唐代边塞诗兴盛的原因

边塞文学在盛唐之所以能达到发展高峰,客观方面,主要是因为盛唐时期特定的时势环境,为当时边塞诗人的创作提供了极其肥沃的土壤。就当时的历史环境而言,唐代特别是盛唐时期,国家统一,国力空前强大,经济繁荣,政治开明, 文化发达,各民族商业文化交流和友好往来频繁,社会充满自信,边塞战争威武雄壮又备历艰辛,终唐之世,一直是国家、民族的大事,引起了全社会的普遍关心。诗人们对之极为敏感,充满深情。为了应对边境少数民族对唐帝国的侵袭骚扰,开元、天宝年间,唐王朝就不断对边境地区用兵。也正因盛唐时期国力的强盛,这些战争大多以唐帝国的胜利而告终。但长期频繁的征戍,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边塞战争成为当时诗人创作的一个重要主题,由此直接催生和促进了边塞诗的极大繁荣。而主观方面,则是指被后人称为“边塞诗派”的这些诗人们独特的人生经历和创作的心路历程,归结起来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因:

(一)西北边塞轰轰烈烈的战事, 为广大诗人提供了施展才华的好舞台和丰富的创作素材

盛唐时期的许多边塞诗人本身就是亲历前线的无数将士官兵中的一员,所谓的边塞诗,就是他们用自己独特的审美视角,把自己的所思所想、所爱所恨以各具个性的审美形式表现出来。这是盛唐边塞诗与其他时代边塞诗的一个很大不同,也是这一时期边塞诗得以繁荣的一个重要的原因。边塞战争尽管是伴随着国家这种形式的出现而出现的,但到了唐代,特别是盛唐时期,这种边塞战事却有了很大的变化。当时周边一些处于落后的奴隶制或处于原始游牧状态中的少数民族,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经常把对于富庶的唐朝边境进行掠夺作为生活资料的一个重要来源。为了应对这种掠夺的威胁,唐王朝不得不频繁地对外用兵。在开元、天宝年间,唐王朝就先后与东北的奚、契丹,西北的突厥,西面的吐蕃和西南的南诏进行 过频繁的战争。当然,正如前面所提到的,由于国力强盛,这种戍边卫国战争,多以唐王朝的完胜结束。边境战争的胜利和国力的强盛使许多诗人希望立功绝域,为国出力,而战争的危害也使很多诗人深感忧虑,引起了诗人广泛深切的关注。体现在诗人的创作当中,便有将士以身许国、渴望立功边塞的大量诗作,如杜甫的《后出塞》其一:“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战伐有功业,焉能守旧丘。”有军队出征的威武,如岑参的《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上将拥旄西出征,平明吹笛大军行。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有写部队暗夜行军之急促艰险,如岑参的《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既有描写战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般的惨烈,如杜甫的“边亭流血成海水”(《兵车行》),“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野旷天清无战事, 四万义军同日死”(《悲陈陶》)。当然,更有将士杀敌的豪迈和凯歌高奏、得胜而归的狂欢,如王昌龄的《从军行》其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其五:“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总体上,抒写将士英勇杀敌,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是盛唐边塞诗的基调。这种基调,来源于唐王朝为解除少数民族的侵扰,保卫北方与西北地区和平而进行战争的正义性。因而它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能得到广大将士义无反顾地投入,不惜为之流血牺牲。置身这个特定时代,追求功名、向往边塞的诗人们,很自然地在作品中表现出这种英雄主义的豪迈气概。战争是残酷的、惨烈的,但诗人们并不消沉哀怨,而是积极乐观地热情讴歌守卫边疆的将士保卫疆土的壮志,写出他们出生入死的战斗经历和无所畏惧的英雄豪情。

(二)向往边塞、建功立业的时代风尚,造就了边塞文学的庞大群体

唐代文人向往新奇的边塞风光、边疆生活。昂扬向上的时代精神,激发起一批文人建功立业、报效国家的情怀。他们渴望从军边塞、为国立功,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从“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陈子昂《感遇诗》其三十五)、“未收天子河湟地,不拟回头望故乡”(令狐楚《年少行》其三)等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为国家民族利益不惜牺牲个人一切的忠贞精神;从“浑驱大宛马,系取楼兰王”(岑参《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李益《塞下曲》)等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一往无前、虽死无憾的无畏精神;从“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杜甫《前出塞》其六)、“燕然山上云,半是离乡魂”(于濆《塞下曲》)等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同情士卒、泪尽泣血的人道精神;从“铁骑横行铁岭头,西看逻娑取封侯”(高适《九曲词》其三)、“萧条清万里,瀚海寂无波”(李白《塞下曲》)等诗句中,我们可以看到一种横扫敌患、靖定边尘的进取精神。

文人学士的入塞或入幕客观上极大地壮大了边塞诗的创作队伍,形成了一种类似集团军的创作效应。这些文人独特的人生经历,无疑为盛唐边塞诗增添了最绚丽的色彩,留下了他们渴求边塞建功立业的无数佳作。岑参的《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李白的《塞下曲六首》其一:“晓战随金鼓,霄眠抱玉鞍。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高适的《塞下曲》:“万里不惜死,一朝得成功。画图麒麟阁,入朝明光宫。大笑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这些掷地有声的慷慨之言,淋漓尽致地表现出盛唐边塞诗人开阔的胸襟,勇往直前奋发向上的精神和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

(三)盛唐诗人的边塞漫游实践,丰富了边塞诗的创作内容

中国文人历来崇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了唐代,文人四处漫游之风更为盛行。由于经济繁荣,内地与边疆的联系不断加强,民族之间交往日益密切,盛唐时期的一些文人学子更是把游历的足迹延伸至遥远的边塞。如高适曾经北游到幽蓟,岑参曾经远游至北庭,崔颢到过辽水,王维曾出使凉州,边塞地区新奇的生活、景物与风俗人情,无疑极大地激发了诗人的浪漫情怀和创作灵感,其结果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一方面,边塞的奇异风光大量进入了诗人的创作之中。边塞的景物,尽管无一例外只是自然的、客观的、亘古不变的,但在盛唐边塞诗人眼里,却是如高适《自蓟北归》所写的“苍茫远山口,豁达胡天开”,以及王维《使至塞上》所写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充满着一种开阔雄浑、奇特壮丽的气象,令人神往。这种独特的审美感受,从根本上说无疑是盛唐气象、盛唐精神所致,诗人在审美观照时的心态是积极的、向上的、昂扬的。诗人把这种心态带到诗中,用粗犷的笔调、厚重的色调把边塞的风光描绘得苍茫雄浑。写火山,是“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不知阴阳炭,何独燃此中”(岑参《经火山》);写热海,是“侧闻阴山胡儿语,西头热海水如煮。海上众鸟不敢飞,中有鲤鱼长且肥。岸旁青草长不歇,空中白雪遥旋灭。蒸砂砾石燃虏云,沸浪炎波煎汉月。阴火潜烧天地炉,何事偏烘西一隅”(岑参《热海行送崔侍御还京》);写边塞的奇风,是“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写风雪,是“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李白《北风行》),昔日荒凉的边塞风物,无不通过诗人如椽巨笔诗化为新的审美对象,成为盛唐边塞诗中最动人的一道风景

另一方面,是描写边塞人民的生活习俗和民族风情。戍边卫国的许多将士、诗人都是从中原到北方和西北地区的,边塞地区与中原家乡迥异的风土人情和风物,给了诗人全新的审美感受。如高适的《营州歌》:“营州少年厌原野,狐裘蒙茸猎城下。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寥寥几笔,营州少年原野生活的环境,边疆地区少数民族的骑射生活,他们豪迈勇武的风尚,顿时跃然纸上。岑参的《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通篇洋溢着与中原迥异而浓郁的民族风情。再看岑参的《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以及《奉陪封大夫宴得征字时封公兼鸿胪卿》《玉门关盖将军歌》《赵将军歌》《田使君美人舞如花北铤歌》等几首诗作,或描绘胡雏唱歌跳舞佐宴的热闹场面,或临摹边疆美人快如旋风的婀娜舞姿,或抒写胡汉将军酣饮纵搏挝鼓同歌的豪兴,其中夹杂着阵阵急促的节奏、奔放的旋律、热闹的气氛,甚至让人仿佛闻到了羊肉的膻味和浓浓的酒香,交织成一幅幅异彩纷呈的边塞民俗风情画。

二、唐代边塞诗创作概况

唐代酒泉边塞诗是以特定的边塞区域——酒泉为立足点,借助酒泉辽阔的地域、高原山地、沙漠戈壁、沼泽冰川自然景观和酒泉多民族杂居所形成的人文精神,抒发戍边将士报国情怀,抒写将士思乡情感,描写酒泉的边塞风光和少数民族风情及生活情景的诗歌。唐代边塞诗的兴盛,涌现出一批杰出的作家,文学史上称为边塞诗派,成为唐诗繁荣的重要标志之一。

唐代酒泉边地辽远苍凉,雄阔壮丽,这种独特的边塞风情,成为唐代诗人驰骋诗意灵感的圣地。独特的山河大漠风光吸引中原各地诗人云集酒泉,可谓群星璀璨。豪壮的塞外战斗生活,荒远的边塞风光,征戍的离乡情怀,极大地刺激了文士将军的抒情冲动,也养育了一大批唐代边塞诗人。李白、杜甫、岑参、高适、王维等大诗人或亲历酒泉大地,或与此地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与酒泉这片神奇的土地偶合或神交,他们笔下赋阳关、玉门关雄壮,写边地景物之苍凉悲壮,发戍边壮士思乡之情,歌内地思妇之闺阁幽怨,所作许多优秀的、经典的边塞诗歌作品,都以雄浑瑰丽、壮美峻奇的描绘,逼真生动地展示酒泉边塞的壮丽景色,寄寓眷念边塞生活的情怀,深深地打上酒泉的烙印。他们的诗作不仅是边塞诗的代表作,更是中国古典诗歌的经典,酒泉也因这些诗作扬名四海。《全唐诗》中,边塞诗约2000首,而其中1500首与大西北有关。

初唐边塞诗是初唐四杰、陈子昂等人从事诗歌革新的重要实绩。卢照邻有“塞坦通碣石,虏障抵祁连相思在万里,明月正孤悬。影移金岫北,光断玉门前”的诗句(卢照邻《关山月》)。骆宾王在被贬谪去西域从军的途中,以壮阔的塞外落日为背景,写下“紫塞流沙北,黄图灞水东。一朝辞俎豆,万里逐沙蓬。候月恒持满,寻源屡凿空。野昏边气合,烽迥戍烟通。膂力风尘倦,疆场岁月穷。河流控积石,山路远崆峒。壮志凌苍兕,精诚贯白虹。君恩如可报,龙剑有雌雄”的诗句(骆宾王《边城落日》)。此外,还有来济的《出玉关》等都是当时著名的边塞诗。这些诗都以酒泉境内特有的祁连山、玉门关、烽燧、大漠、流沙为背景,既有对爱国精神的颂扬,也有对征戍苦难的申诉,更多的则是对平庸将帅的讽刺和对朝廷失策的批评,成为这一时期边塞诗的基本主题。

李白的边塞诗继承了汉魏边塞诗慷慨大气的风骨,吸收了南朝边塞诗的婉媚绮丽的柔情,别有一种浪漫高昂的格调,形成了豪放飘逸的艺术风格。其多数诗抒发的志向都比较高尚远大,气魄刚健雄放,感情深沉强烈,充分体现出昂扬奋发的时代精神和雄壮豪迈的艺术风格。尽管李白向往边塞,渴望建功,但他始终没有像高适一样真正从军,也没有像岑参那样秉笔戎幕,他只是有过短暂的边塞漫游。由于李白本人不曾从军入幕,所以其边塞诗往往是利用乐府旧题,凭借自己对边塞的理解,运用富有边塞特色的名物意象,虚设边地自然环境,悬想人物征戍活动,抒发征战的各种感怀。李白边塞诗通常是在特定的场景选取最有意味的意象,往往选择一些博大、雄浑的意象,诸如雪山、天山、苍穹、大漠、长风等西北边塞特有的壮美意象,在音、韵、色上予以搭配,达到音、象、义的最佳组合,表达出诗人豪迈的情怀,创造一种壮美飘逸的诗境。《塞下曲》中的“五月天山雪”一诗就是通过用“花”、“柳”、“金”、“玉”这些富有装饰美的绚丽辞藻,衬托出战士高昂的斗志。李白的《关山月》,在内容上既有对古乐府的继承,但同时又有极大的提高。

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客望边色,思归多苦颜。
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诗歌以酒泉境内的祁连山、玉门关、大漠为背景,描绘了一幅清冷苍茫的边塞月夜图,将关山边塞风光和戍边将士思乡情怀融入月夜高楼,表达了诗人对征人的关切和对和平生活的向往。

王之涣、王昌龄也以边塞诗著称,且多用绝句形式。唐薛用弱《集异记》卷2记载:“开元中,诗人王昌龄、高适、王之涣齐名。”可见二人在唐代诗史上的显赫地位。王之涣流传的作品很少,却“传乎乐章,布在人口”(靳能《王之涣墓志铭》)如:

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此诗以“孤城”为中心而衬以辽阔雄奇的背景,于壮观中寓苍凉,慷慨雄放而气骨内敛,深情蕴藉,意沉调响。其沉雄浑厚处与高适诗相近。此诗当时即被配乐传唱,流传甚广。

盛唐优秀边塞诗的一个重要思想特色,就是在抒写戍边将士的豪情壮志的同时,并不回避战争的艰苦,王昌龄的《从军行》就是一个显例:

从军行(其四)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诗的前两句提到3个地名,构成一幅次第展开的广阔地域的画面:青海湖上空,长云弥漫;湖的北面,横亘着绵延千里的隐隐雪山;越过雪山,是矗立在河西走廊荒漠中的一座孤城;再往西,就是和孤城遥遥相对的军事要塞——玉门关。这幅集中了东西数千里广阔地域的长卷,就是当时西北戍边将士生活、战斗的典型环境。“青海”地区,正是吐蕃与唐军多次作战的场所;而“玉门关”外,则是突厥的势力范围。这两句不仅描绘了当时整个西北边陲的景象,而且点出了“孤城”南拒吐蕃,西防突厥的极其重要的地理形势。这两句在写景的同时渗透丰富复杂的感情:戍边将士对边防形势的关注,对自己所担负的任务的自豪感、责任感以及戍边生活的孤寂、艰苦之感,都融合在悲壮、开阔而又迷蒙暗淡的景色里。三四两句由情景交融的环境描写转为直接抒情。“黄沙百战穿金甲”,是概括力极强的诗句。戍边时间之漫长,战事之频繁,战斗之艰苦,敌军之强悍,边地之荒凉,都于此7字中概括无遗。但是金甲尽管磨穿,将士的报国壮志却并没有消磨,而是在大漠风沙的磨炼中变得更加坚定。“不破楼兰终不还”,就是身经百战的将士豪壮的誓言。上一句把战斗之艰苦,战事之频繁写得越突出,这一句便越显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典型环境与人物感情高度统一,是王昌龄绝句的一个突出优点。

盛唐时期的王翰也是一位著名的边塞诗人,其《凉州词》在广为传唱。

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这是盛唐边塞诗中的一篇名作。这首诗以豪放的风格写了征戍将士饮酒作乐的情景,具有浓郁的边塞军营生活色彩。首句以奇丽的彩笔描绘出豪华的场面,并富有西域的特色。次句“欲饮琵琶马上催”,正要开怀畅饮,忽然,铮铮琮琮的琵琶声从马上传来。琵琶是西域盛行的乐器,诗人以此来渲染西域色彩。三四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这是在酣醉时的劝酒词。这两句历来颇多分歧,有的认为是极为悲痛之词,有的认为是略带悲凉之意,但从盛唐时期将士们的豪情及全诗的风格来看,似不宜有忧伤情绪的。

边地荒寒艰苦的环境,紧张动荡的征戍生活,使边塞将士很难有一次从容的欢聚宴饮。有幸遇到这么一次,那激昂兴奋的情绪,那开怀痛饮、一醉方休的场面,是不难想象的。这首诗正是这种生活和感情的写照。诗中的酒,是酒泉盛产的葡萄美酒;杯,是极负盛名的酒泉“夜光杯”;乐器则是胡人用的琵琶;还有“沙场”、“征战”等词语,这一切都表现出一种浓郁的边地色彩和军营生活的风味。“醉卧沙场”,表现出来的不仅是豪放、开朗、兴奋的感情,而且还有着视死如归的勇气,这和豪华的宴席所显示的热烈气氛是一致的。这是一个欢乐的盛宴,那场面和意境绝不是一两个人在那儿浅斟低酌,借酒消愁。它那明快的语言、跳动跌宕的节奏所反映出来的情绪是奔放的,热烈的;它给人的是一种激动和向往的艺术感染,这正是盛唐边塞诗的特色。

盛唐时期,崇尚边塞题材,成为诗坛的潮流。诗风反映了当时豪迈、勇敢,一往无前,即使是艰苦战争也壮丽无比;即使是出征远戍,也爽朗明快;即使是壮烈牺牲,也死而无悔的精神。王维在任监察御史与河西节度使判官时,有“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的诗句(王维《陇西行》),描写边防军情紧急的情形,特别是他所作《渭城曲》更是脍炙人口,流传千古。

渭城曲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是一首送朋友去西北边疆的诗。安西,是唐中央政府为统辖西域地区而设的安西都护府的简称,治所在龟兹城(今新疆库车县)。这位姓元的友人是奉朝廷使命前往安西的。唐代从长安往西去的,多在渭城送别。渭城即秦都咸阳故城,在长安西北,渭水北岸。这首诗对如何设宴饯别,宴席上如何频频举杯、殷勤话别,以及启程时如何依依不舍,登程后如何瞩目遥望等一概舍去,只剪取饯行宴席即将结束时主人的劝酒辞:再干了这一杯吧,出了阳关,可就再也见不到老朋友了。诗人像高明的摄影师,摄下了最富有表现力的镜头。宴席已经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斟满离别的酒已经喝过多巡,告别的话已经重复过多次,朋友上路的时刻终于到来,主客双方的惜别之情在这一瞬间都达到了顶点。主人的这句似乎脱口而出的劝酒辞就是此刻强烈、深挚的惜别之情的集中表现。

地处河西走廊尽头的阳关,和它北面的玉门关相对。自汉代以来,一直是内地出往西域的通道。唐代国势强盛,内地与西域往来频繁,从军或出使阳关之外,在盛唐人心目中是令人向往的壮举。但当时阳关以西还是穷荒绝域,风物与内地大不相同。朋友“西出阳关”虽是壮举,却又不免经历万里长途的跋涉,备尝独行穷荒的艰辛与寂寞。因此,这临行之际的“劝君更尽一杯酒”,就像是浸透了诗人全部丰富深挚情谊的一杯浓郁的感情琼浆。这里面,不仅有依依惜别的情谊,而且包含着对远行者处境、心情的深情体贴,饱含着前路珍重的殷勤祝愿。这首诗所描写的是一种最有普遍性的离别。它没有特殊的背景,却有深挚的惜别之情,这就使它适合于绝大多数离筵别席演唱,后来编入乐府,成为最流行、传唱最久的歌曲。

唐开元二十五年(737)三月,河西节度副大使崔希逸在青海战败吐蕃,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奉使出塞宣慰,此时作《出塞作》一诗:

出塞作

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
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
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渡辽。
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

本诗原注说:“时为御史监察塞上作。”前四句写边境纷扰、战火将起的形势,像两幅生动传神、极具典型意义的塞上风俗画,写出吐蕃健儿那种盘马弯弓、勇猛强悍的样子,粗豪雄放;也暗示边情的紧急,为诗的下半部分作了铺垫。后四句写唐军针对这种紧张形势而进行的军事部署。对军事行动未作具体描写,只是选取典型事物作概括而又形象的叙述,就把唐军紧张调动,英勇作战,并取得胜利的情景写了出来,收到词约义丰的艺术效果。清代方东树评论此诗说:“前四句目验天骄之盛,后四句侈陈中国之武,写得兴高采烈,如火如锦,乃称题。收赐有功得体。浑颢流转,一气喷薄,而自然有首尾起结章法,其气若江海之浮天。”这段评论是中肯的。

王维出塞时,在赴边途中还作有《使至塞上》一诗。其中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两句,描写进入边塞后看到的塞外奇特壮丽的风光,画面开阔,意境雄浑,近代学者王国维称之为“千古壮观”的名句。边疆沙漠,浩瀚无边,所以用了“大漠”的“大”字。边塞荒凉,没有什么奇观异景,烽火台燃起的那一股浓烟就显得格外醒目,因此称作“孤烟”。一个“孤”字写出了景物的单调,紧接一个“直”字,却又表现了它的劲拔、坚毅之美。沙漠上没有山峦林木,那横贯其间的黄河,就非用一个“长”字不能表达诗人的感觉。落日,本来容易给人以感伤的印象,这里用一“圆”字,却给人以亲切温暖而又苍茫的感觉。一个“圆”字,一个“直”字,不仅准确地描绘了沙漠的景象,而且表现了作者的深切感受。诗人把自己的孤寂情绪巧妙地融入广阔自然景象的描绘中。王维还有《送刘司直赴安西》:“绝域阳关道,胡沙与塞尘。三春时有雁,万里少行人。苜蓿随天马,葡萄逐汉臣。当令外国惧,不敢觅和亲。”《陇西行》中 “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都护军书至,匈奴围酒泉。关山正飞雪,烽戍断无烟”等吟唱酒泉的传世名作,显示了作者极强的好奇心和对边塞生活的真诚向往。

高适为盛唐诗人,以悲壮的边塞诗著称。高适存诗240余首,其中边塞诗50余首。高适边塞诗多以幽蓟、河西,即今河北北部及内蒙古、甘肃西部一带的战争生活为题材,抒发将士们立功边塞、慷慨报国的豪情壮志。如《送浑将军出塞》一诗以叙述、描写、议论、抒情等手法并用,气势豪迈,感慨深沉,构成极为恢弘壮丽的边塞诗画卷。再如《燕歌行》:

燕歌行(www.xing528.com)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
身当恩遇恒轻敌,力尽关山未解围。
铁衣远戍辛勤久,玉箸应啼别离后。
少妇城南欲断肠,征人蓟北空回首。
边庭飘飖那可度,绝域苍茫更何有。
杀气三时作阵云,寒声一夜传刁斗。
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
君不见沙场征战苦,至今犹忆李将军。

全诗气势畅达,笔力矫健,气氛悲壮淋漓,立意深刻含蓄。“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诗人着意暗示和渲染悲剧的场面,以凄凉的惨状,揭露好大喜功的将军们的罪责。尤可注意的是,诗人在激烈的战争进程中,描写了士兵们复杂变化的内心活动,凄恻动人,深化了主题。全诗处处隐伏着鲜明的对比。从贯穿全篇的描写来看,士兵的效命死节与汉将的怙宠贪功,士兵辛苦久战、室家分离与汉将临战失职,纵情声色,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结尾提出李广,则又是古今对比。全篇“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二句最为沈至”(《唐宋诗举要》引吴汝纶评语),这种对比,矛头所指十分明显,因而大大加强了讽刺的力量。这是高适最著名的边塞诗,也是一幅概括力极强的边塞生活全图,其中叙述、描写、议论、抒情并用,朝野官兵、战守行驻、山川物候、闺怨戍苦兼及,气势豪迈,感慨深沉,措词警策,佳句迭出,正所谓“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杜甫《奉简高三十五使君》)。

唐代边塞诗以盛唐著名诗人岑参为代表。岑参(715—770),南阳人。出身于官宦家庭,曾祖父、伯祖父、伯父都官至宰相,父亲也两任州刺史。他自幼遍读经史,30岁举进士,授兵草参军。天宝八年(749),充安西四镇节度使高仙芝幕府书记,赴安西。天宝十年(751)回长安,十三年(754)又任安西北庭节度使封常清的判官,再度出塞。“安史之乱”爆发后,于至德二年(757)再次回朝。岑参前后两次在边塞共生活了6年,期间写了许多描绘塞外风光,反映边塞将士戎马生活的诗篇,成为唐代边塞诗派的杰出代表。在他的边塞诗中,有30多首是远赴西域路经甘肃时写的。岑参路经甘肃的路线,正是唐代从长安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诗人在丝绸之路的各个重要据点都有逗留,并且都留有诗作。如在《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的名诗中,以民歌的朴素白描手法,在抒发他那“岂能贫贱相看老”为国建功立业的壮志的同时,也真实地描绘出凉州人烟扑地、繁荣昌盛的气象:“弯弯月出挂城头,城头月出照凉州。凉州七城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岑参从军西域期间,正值唐朝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前夕。此时,西域边塞战争日益频繁,因而出兵边庭,保卫边疆,就成为当时人民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也是唐代边塞诗的一个重要主题。在《初度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一诗中,诗人怀着炽热的爱国主义激情,描绘了从西域前来报告军情的将士不辞劳苦,日夜兼程的动人情景:“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从而抒发了戍边将士慷慨从戎,保卫边疆,为国建功立业的爱国情感。

岑参第一次出塞就写了不少边塞诗,如《武威送刘判官赴碛西行军中作》《早发焉耆怀终南别业》《敦煌太守后庭歌》《碛中作》《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等。再次出塞,给岑参提供了成为边塞诗大师的又一次机会。这次入幕的幕主封常清,是他前一次出塞时的幕友,上下和同僚的关系都很融洽。尽管边塞生活比较艰苦,自然环境恶劣,岑参的心情却乐观开朗,充满了昂扬的进取精神。昔日幕友的成功,对他也是一种激励。这一时期的诗作,多为献给封常清的颂扬之作,以及幕友间的道别之作,思想性并不强,但却都是其边塞诗的代表作。因这些作品充分体现了岑参长于写感觉印象的艺术才能和好奇的个性,将西北荒漠的奇异风光与风物人情,用慷慨豪迈的语调和奇特的艺术手法,生动地表现出来,别具一种奇伟壮丽之美。如:

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著。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
轮台东门送君去,去时雪满天山路。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充满奇情妙思,是此诗主要的特色。作者用敏锐的观察力和感受力捕捉边塞奇观,笔力矫健,有大笔挥洒(如“瀚海”二句),有细节勾勒(如“风掣红旗冻不翻”),有真实生动的摹写,也有浪漫奇妙的想象(如“忽如”二句),再现了边地瑰丽的自然风光,充满浓郁的边地生活气息。全诗融合着强烈的主观感受,在歌咏自然风光的同时还表现了雪中送人的真挚情谊。诗情内涵丰富,意境鲜明独特,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

《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是岑参在酒泉的一次豪饮后,写下的传世名作:

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

酒泉太守能剑舞,高堂置酒夜击鼓。
胡笳一曲断人肠,座上相看泪如雨。
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
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金叵罗。
三更醉后军中寝,无奈秦山归梦何!

唐天宝八年(749)冬,岑参赴安西高仙芝幕府任职途中,曾经过敦煌,当时作《敦煌太守后庭歌》以叙写敦煌太守招待情形。同样,《酒泉太守席上醉后作》则写酒泉太守的招待情形,只是这一次招待,时间上却无从考证。酒泉太守为何人,亦无从得知。诗歌直接从酒泉太守的豪放个性写起:“酒泉太守能剑舞,高堂置酒夜击鼓。”这种招待不可谓是不热情隆重,舞剑、击鼓均为唐代音乐舞蹈,常规酒席招待客人,多是艺妓、家妓们表演助兴,而主人亲自下来舞剑助兴,除说明主人热情豪放之外,对客人来说,会更添一种亲密感。接着诗人以快意的笔法,以一个局部的场景,描绘了一幅大唐盛世、万国朝宗、中西经济文化交流繁盛的图画:“琵琶长笛曲相和,羌儿胡雏齐唱歌。浑炙犁牛烹野驼,交河美酒金叵罗。”这种豪华盛宴具有酒泉风情和地域特色,在长安肯定是无法享受到的。酒席散去时候,诗人已经醉了,甚至醉到回不去住处,只能在“军中就寝”。但是诗人情感所依却无时无刻不在家乡,所以,就是做梦也是梦归秦山,这种思念家乡之情感又转回到“胡茄一曲断人肠”。如果此诗确实是唐至德二年(757)春季岑参在东归途中过酒泉时所作,那么这一句诗应该还有归心似箭的含义。

岑参在《玉门关盖将军歌》中所写的盖将军,在古代边将中很有代表性。他们在战场上是勇猛的,在争豪斗富的享乐方面也绝不示弱。这首诗使酒泉的边塞诗溢满酒香,为边塞大漠中不可缺少的浪漫豪爽。岑参在甘肃西部留下的诗篇还有《赴北庭度陇思家》《过燕支寄杜位》《碛中作》等,这些诗作气势雄伟,想象力丰富,辞彩瑰丽,热情奔放。他好奇的性格,使他的边塞诗显出奇情异彩的艺术魅力。他的诗形式相当丰富多样,但最擅长七言歌行。有时两句一转,有时三句、四句一转,不断奔腾跳跃,处处形象丰满。

“诗圣”杜甫一生未曾踏足酒泉,却是西域边塞的热心关注者,他的诗中有六十余首涉及西部。杜甫的诗素有“诗史”之誉,他的边塞诗中对唐朝西域边防政策、战略战术、民族关系及各民族风俗都有所反映。杜甫与高适、岑参等边塞诗人不同,他的边塞诗侧重于反映西域战争带来的苦难,也是唐朝边塞诗的重要组成部分。杜甫的《饮中八仙歌》中就有对酒泉的想象和向往:

饮中八仙歌

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汝阳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车口流涎。
恨不移封向酒泉,左相日兴费万钱。
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贤。
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
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
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
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
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
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

《饮中八仙歌》是一首别具一格,富有特色的“肖像诗”。八个酒仙是同时代的人,又都在长安生活过,在嗜酒、豪放、旷达这些方面彼此相似。诗人以精练的语言,人物速写的笔法,将他们写进一首诗里,构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图。该诗对汝阳王李琎的描写最为形象和逼真,他是唐玄宗的侄子,宠极一时,所谓“主恩视遇频”,“倍比骨肉亲”(杜甫《赠太子太师汝阳郡王琎》),因此,他敢于饮酒三斗才上朝拜见天子。他的嗜酒心理也与众不同,路上看到酒车竟然流起口水来,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封地迁到酒泉去。因相传那里“城下有泉,泉味如酒,故名酒泉”(见《三秦记》)。这一事实也说明当时酒泉在朝中及整个中原都具有很大的影响。唐代皇亲国戚、贵族勋臣有资格袭领封地,因此,八人中只有李琎才会勾起“移封”的念头。诗人就抓住李琎出身皇族这一特点,细腻地描摹他的享乐心理与醉态,下笔真实而有分寸。

李颀和高适、岑参一样,也擅长古体,尤长于七古。他的边塞诗数量不多,但质量高,名声很大,他的《古从军行》等许多首诗流传广远。

古从军行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作者所处年代是唐朝由盛转衰的时期。这首诗运用以古喻今的手法,借汉武帝草率的征伐影射了唐玄宗喜功好战,致使将士和西北人民血洒疆场的昏聩举动。诗歌前四句主要写轻启边疆战事后,将士在沙场紧张不安、哀怨不满的心态。中间四句重点描写塞外的凄苦荒凉和战争的残酷。最后四句巧妙地指出挑起战争的罪魁,并运用鲜明的对比,说明拓边战争所付代价之高而收效甚微,富有强烈的讽刺意味。全诗中的“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两句历来为人们所传诵。

中唐时期,虽然诗人们仍保持着昂扬向上的基调,但夹杂许多悲壮、忧伤的情调,最有代表性的诗人是李益。李益出生于河西姑臧(今甘肃武威),由于长期的亲身体验,边塞生活的抒写成为其诗歌中突出的题材。他的边塞诗与高适的数量相近,诗中反映了当时的边塞现实,反映了广大军士的边愁乡思。如《夜上受降城闻笛》:“回乐烽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李益对边塞景物和军旅生涯有亲身体验,他的边塞诗并非出于想象或模拟,而是直接源于生活,因而诗中往往隐藏着他自身的影子,对读者有特殊的感染力量。如:

从军北征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遍吹《行路难》。
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李益的边塞诗已经没有盛唐边塞诗那种乐观豪放的情调,即使和王昌龄《从军行》中描写边愁的诗相比,也有凄凉感伤和雄浑悲壮的差别,这个差别显然不是诗人风格不同的问题。他这些绝句艺术成就很高,形象的完整丰富、韵味含蓄深长、音韵和谐婉转、语言精练自然,都接近王昌龄。

晚唐时期,边塞诗作尽管仍然洋溢着一股爱国热情,但更多的是报国无门的愤懑和归家无望的哀痛之情。与盛唐时相比不免更多一些凄凉,更多一些惆怅。这一时期边塞诗的作家有卢纶、王建、张籍、杜牧、马戴、高骈、于濆等人,总的成就远不如盛唐边塞诗人。

三、唐代边塞诗的特色

盛唐边塞文学抒写壮丽恢弘的边塞意象和情怀,造就了一个时代文学的辉煌。其特征表现为如下几点。

(一)慷慨激昂的爱国情怀

盛唐时期,文人追求功名是人生重要的价值取向。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想侧重于国家和天下的选择。科举取士与边陲建功是获取功名的两条道路,一部分文人以科举寻求价值理想,而另一部分文人则挑选了出塞,挑选了从军入边,渴望立业边疆,名成功就。于是,在边塞诗中充满了对于功名理想的热衷追求和昂扬的爱国情怀。这种激越昂扬、达观进取的时代精神,是社会的群体意识在时代的波涛中关乎人格的理想和价值的体现。这种追求和意识激发了文人出世的热情。在他们看来,“功名只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岑参《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 才是大丈夫的选择,是国家和社会赋予的慷慨责任。而“万里奉王事,一身无所求”(岑参《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则深刻地表达了从军戍边的真实初衷及无悔选择。

高适、岑参是盛唐边塞诗人的杰出代表,他们的出身、经历和生活体验相似,因此,他们边塞诗的内容有许多相似之处:抒发为国守边、报国立功的理想抱负和执着追求,洋溢着积极进取、乐观向上的精神风貌;歌颂边塞将士不畏艰险、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表现出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自豪感;表现了征人思乡之情,具有悲壮的共同格调。但因际遇不同,所见各异,在艺术手法上又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高适的边塞诗思想内容深刻、风格悲壮,是唐代现实主义诗歌的优秀代表;岑参在写作手法上以写景描写抒情见长,景色奇丽,感情炽烈,想象奇特,充满了浪漫主义气息。他们的边塞诗慷慨激昂、豪放悲壮,共同反映出时代的主旋律,充分体现了盛唐时代的精神。

岑参的《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极力渲染吹笛伐鼓、三军大呼的场面,描写战争的残酷。但于残酷之外,却是满腔的功名取向和爱国情怀。“亚相勤王甘苦辛,誓将报主静边尘。古来青史谁不见,今见功名胜古人。”突出展示将士建功报国的英勇气概,读来慷慨激昂,悲壮云天。这是时代进取精神的写照, 是国家强大和自信的象征,是文人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具体表现。

王昌龄的《从军行》,以长云、雪山、孤城映衬身穿金甲、黄沙百战的将士, 在西域的边塞,在萧瑟、凄凉的背景中发出的“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誓言,表达了从军戍边将士慷慨赴国、无怨无悔的雄心壮志。李颀的《古意》中,写少年英勇豪侠渴望建功的愿望。结尾听歌流泪,悲怆之中不失豪放,以征夫的豪迈,抒写卫国的激越与浪漫。

这些边塞诗人的作品,其共同特点是大都充满着保家卫国的豪情,克敌制胜的信念。格调昂扬奋进,读来令人鼓舞。这种昂扬的情调是与盛唐时期的国势相吻合的。

(二)自信自强的英雄主义情结

盛唐时期,文人任侠之风甚为流行,突出地表现为侠义精神意识的狷傲。他们以国事为第一要务,“喜言王霸大略,务功名,尚节义”,“喜纵横任侠”(《旧唐书·高适传》),在盛唐疆土拓展、边战频繁的现实中,以古人的纵横豁达、壮士不返为心中的偶像,以“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为人生的坐标,激昂仗剑, 辞亲远游。他们内心涌动着自强不息的奋斗意识和英雄主义的情怀。他们不习惯甚至不屑于科举的皓首穷经和庸庸人生,以盛气凌人的口吻嘲笑平凡的庸俗儒生。于是,“大笔向文士,一经何足穷。古人昧此道,往往成老翁” (高适《塞下曲》),“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祖迪《望蓟门》),“万事不可料,叹君在军中。读书破万卷,何事来从戎”(岑参《北庭贻宗学士道别》)等皆将笔端指向他们所鄙视的嘲风弄月、穷经人生,以博大的胸襟感悟从戎与长缨的悲壮,希望以建功立业的雄心比肩古代的圣贤。高适在《蓟门五首》中以“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表达自己对名垂青史的卫青和霍去病的思念,并立志于倚剑啸傲风尘,慷慨报国的誓言。一种侠义精神与英雄情结跃然纸上,透露了时代的勃勃生机和恢弘气象。岑参在《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中高扬人生的责任和男儿的情怀,“中岁学兵符,不能守文章。功业须及时,立身有行藏。男儿感忠义,万里忘越乡。”使边塞诗人伟岸博大的胸襟表现得淋漓尽致。而王维以浓厚的浪漫气息和理想化的色彩塑造了少年游侠的形象,“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咏叹报国从军的壮怀,勇猛杀敌的气概,侠义精神的万死不辞,字里行间流露着侠骨留香、拼死卫国的纵横感慨与英雄豪迈。岑参的《走马川行》,以反衬的手法,极力描摹自然环境及战争环境的艰苦和恶劣,抒发了将士斗风傲雪的战斗豪情和虏骑闻之胆慑的自信。最后,在想象的意境里出现“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的凯旋场面。全诗透射着雄浑豪壮的英雄格调。

英雄情结是一个民族自信的标志,也是一个时代自强的象征。盛唐时期英雄主义支撑着所有的信仰和追求,在边塞诗歌中到处都弥漫着英雄的赞歌:“长策须当用,男儿不顾身”,“离魂莫惆怅,看取宝刀雄”(高适),“愿为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李白)等,都在说明侠义精神与英雄情结与边塞诗人的内在联系。

(三)乐观直率的浪漫主义精神

唐代边塞诗以其慷慨悲壮的战争气势和恢弘雄美的诗歌意境见长,其中充满着浓烈的浪漫主义色彩。这些诗有的描绘雄奇壮阔、荒凉旷远的边塞景象;有的直写喋血黄沙、灭敌御侮的战争场面;有的反映边疆民族和军人艰苦、豪放的生活;有的则交织着英雄气概和儿女情长。不论哪一类题材,都蕴涵着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这种浪漫主义色彩成为大唐恢弘气象必不可缺的一部分,也是这个时代积极昂扬的生命力的反映。

边塞诗人注目于边塞壮丽辽阔的景物,抒发他们驰骋疆场、杀敌御辱的豪迈情怀。诸如“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茫茫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岑参《走马川行》),“异域阴山外,孤城雪海边。秋来唯有雁,夏尽不闻蝉”(岑参《首秋轮台》),“火山五月行人少,看君马去疾如鸟。都护行营太白西, 角声一动胡天晓”(岑参《武威送刘判官赴碛西行军》), “今夜未知何处宿, 平沙茫茫绝人烟”(岑参《碛中作》) 等,似乎都在以苍凉的笔调描写边塞的荒凉、严寒和寂寞,但处处都飘溢着新奇和豁达,充满着浪漫主义的乐观情趣。岑参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写塞外八月飞雪的奇景,塞外的寒冷,北风的萧瑟,漫天的飞雪,以“春风”使千树万树的梨花盛开为喻,把异域的风物赋予浓浓的春意和蓬勃的气息。胡天飞雪的变幻,增添了诗人的惊喜与好奇。而“千树万树梨花开”则透露着边塞风物的新奇和壮美,极具浪漫的气息。之后,描写八月军营的寒冷,极尽冰天雪地之能事。接着,抒写送别宴会的情景及天山壮别的浑厚诗意。全诗充满奇情妙思。作者用敏锐的观察力和感受力捕捉边塞奇观,笔力矫健,有大笔挥洒,有细节勾勒,有真实生动的摹写,也有浪漫奇妙的想象,再现了边地瑰丽的自然风光,充满浓郁的边地生活气息。全诗融合着强烈的主观感受,在歌咏自然风光的同时还表现了雪中送人的真挚情谊。诗情内涵丰富,意境鲜明独特,具有极强的艺术感染力。《走马川行》以大西北所特有的景色雪海、黄沙、碎石、劲风、严寒为背景,颂扬将士们英勇进军,反击来犯之敌和取得的胜利。诗歌首先围绕着“风”写出征时视觉的感觉,听到的是“风”如同野兽般在怒“吼”,看到的是“斗”大石头满地乱滚,写出边风的凶暴猛烈。诗句形象地说明了北疆的风不是一般的风,而是狂风,是横扫一切的暴风,在它的面前黄沙被卷上九霄,大石被吹得乱跑,人面也被吹得如刀箭穿刺,突出了战斗环境的艰苦,有力地烘托出将士们奔赴战场的雄姿,表达出一种必胜的信心,从而使这首诗呈现出奇丽雄壮的特色,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诗中充满奇特的异域风光和情调,形象瑰奇,情怀豪迈,气度昂扬,富有浪漫主义气息,为边塞诗拓展了境界,为盛唐之音增添了光彩。

盛唐时期的诗人们充分利用时代所赋予的得天独厚的条件,在边塞这块全新的领域里找到了用武之地,极度自由地挥洒他们的才情、灵感,以磅礴的浪漫气质和一往无前的英雄主义精神,唱出了时代的最强音。

【注释】

[1]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编:《居延新简释粹》,兰州大学出版社,1988年,第119~121页。

[2](唐)王建:《凉州行》,《全唐诗》卷298,中华书局,1960年。

[3]慕寿祺:《甘青宁史略编》卷2,天津古籍出版社,198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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