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古国的初期统治与发展

第三节　渤海国的初期统治与发展

开元七年（公元719年）大祚荣死，大武艺嗣位。是时，大祚荣遗留下的渤海国“其地在营州之东二千里，南与新罗相接。越熹靺鞨东北至黑水靺鞨，地方二千里，编户十余万，胜兵数万人。风俗瑟高丽及契丹同，颇有文字及书记”。^[11]大武艺是大祚荣的嫡长子，遗传了其父英勇善战的特性。大武艺人如其名，是一位有雄才大略的统治者，也是在渤海国历史上产生了较大影响的一位二代君王。大祚荣病逝后，唐玄宗遣使吊祭，册立大祚荣的嫡子桂娄郡王大武艺承袭“左骁卫大将军”、“渤海郡王”、“忽汗州都督”等职衔和爵秩。

大武艺执政后，继承和沿袭了其父亲后期实施的开疆拓土政策。大武艺能征善战，尚武好斗，致使渤海国穷兵黩武，举全国之力四下征服，致使其在统一周围毗邻的靺鞨部落过程中，四面树敌。大武艺南征北战，甚至不把其父一直致力于敦好的唐王朝放在眼里。大武艺在大举扩张和羽翼渐丰后，不再奉唐朝正朔，“私改年曰仁安”。大武艺的独自建元，表明了当时的渤海国争取独立的野心和繁荣态势。

开元八年（渤海大武艺仁安二年，公元720年），唐朝册封其世子大都利行为“桂娄郡王”。是年秋，唐王朝派遣左骁卫郎将摄郎中张越至渤海，相约共讨契丹可突于。唐朝松漠都督李失活死后，其弟娑固担任契丹盟长，唐朝与契丹联姻，将公主嫁于娑固。在娑固与公主朝唐返回途中遭到可突于的袭击，娑固战死。张越此次出使渤海的主要目的就是与渤海约定一同出兵攻伐契丹可突于。但是，大武艺表面致力于开拓疆土，实际早有谋反唐朝之心。因时机不成熟，他只好先委婉地拒绝了唐朝的要求。为了试试自己的锋芒，大武艺将进攻的目标先指向了与渤海邻近的北部和东部的靺鞨部落。在开元九年（仁安三年，公元721年），大武艺与黑水靺鞨一起遣使到突厥请“吐屯”（突厥所置监控诸属部的大官）。此举是因为在大武艺即将进攻的这部分靺鞨部落中，有的已臣服于突厥。大武艺为了实现各个击破的目的，才先结好突厥，防止突厥出面干涉他进攻这些靺鞨部落，进而与其他靺鞨部族结成联盟。

在大武艺“斥大土宇”的过程中，兼并了“东北诸夷”的居地。所谓的“东北诸夷”，并不仅限于渤海王国以东、以北的靺鞨诸部，还包括达末娄、乌罗护及室韦诸部在内。大武艺时期，渤海的疆域超过了高王大祚荣之世，其新拓展的疆土应达到今黑龙江的西南及东南地区。

大武艺开拓疆土，结好突厥之举引起了唐王朝的瞩目和不满。为了防止渤海坐大成潜在威胁，唐玄宗及其朝臣试图联络新罗、黑水靺鞨，从南、北两个方面牵制和限制渤海的扩张势头。大武艺为了摆脱被包围的困境，针锋相对地实施其内闻外结的外交战略。他一方面派遣使者去往日本以争取“亲仁结援”，“永敦邻好”，大武艺派人携带亲手所书国书以示诚意：“武艺启：山河异域，国土不同，延听风猷，但增倾仰。伏惟大王天朝受命，日本开基。奕叶重光，本支百世。武艺忝当列国，监总诸藩，复高丽之旧居，有扶余之遗俗。但以天涯路阻，海汉悠悠，音耗未通，吉凶绝问。亲仁结援，庶叶前经；通使聘邻，始于今日。谨遣宁远将军、郎将高仁，义游将军果毅都尉、别将舍那娄等二十四人带状并附貂皮三百张奉送。土宜虽贱，用表献芹之试；皮币非珍，还惭掩口之诮。主理有限，披膳末期，时嗣奧徽音，永敦邻好。”^[12]日本天皇回复国书的内容非常简洁，“天皇敬问渤海郡王：省启具知。恢复旧壤，聿修曩好，朕以嘉之。宜佩义怀仁，监抚有境，沧波虽隔，不断往来。便因首领高斋德等还次，付书并信物：彩帛一十疋、绫一十疋、絁二十疋、丝一百绚、绵二百屯。仍遣送使，发遣归乡。渐热，想平安好。”^[13]从日本回书中可见其傲慢和轻怠之回礼。日本一直想培植藩国势力，因而是将渤海作为高句丽后国对待的。但以实用主义为目的的大武艺并未太在意有藩属关系和称谓，他就是想利用日本来牵制新罗；另一方面，大武艺派人联络西邻契丹与奚，鼓动其在辽西方面骚扰唐的边境。

大武艺采取的内联外结之策略初期取得了预期效果，日本从海上进攻新罗，契丹频与唐发生边境冲突。此时，大武艺把进攻的主要矛头指向了黑水靺鞨。黑水靺鞨，是靺鞨七大部落之一的黑水部。黑水靺鞨分为16部，各部落均有酋长。黑水靺鞨是靺鞨部族中颇为强悍的一支，据《旧唐书·靺鞨传》载“黑水靺鞨处最北方，尤称劲健，每恃其勇，恒为邻境之患”。^[14]黑水靺鞨部人强悍、编发，以野猪牙为饰，冠插雉尾。习惯于穴居，已有农耕文明，种则耦耕，其主要作物有粟、麦、穄等。黑水靺鞨主体居住在今天的黑龙江中下游一带，东北到黑龙江口、库页岛、北临鄂霍茨克海，南与渤海接，西抵室韦，中心地是松花江口到乌苏里江一带。

唐太宗贞观十四年（640年），黑水靺鞨遣使朝贡，唐太宗遂于其地置黑水州。大武艺推行的扩张政策引起周邻各族的惊惧和唐朝的关注。黑水靺鞨在面临渤海进攻威胁的情况下，又感到突厥人日趋衰落，缓急之间已不足恃，因而也乐于向唐朝主动靠拢，遂遣使朝贡于唐，要求唐廷派驻朝官，因而才有黑水都督府的建置及“长史”的派遣。唐玄宗开元十年（722年），黑水靺鞨酋长倪属利稽入唐长安朝贡，请求归顺，唐玄宗遂在其地设置了勃利州，封倪属利稽为勃利州刺史，勃利州位于今天俄罗斯的哈巴罗夫斯克境内。黑水靺鞨举部附唐，与中原关系变得十分密切。此后，黑水靺鞨酋长屡次入唐朝朝贡。开元十三年（725年），安东都护薛泰请求在黑水靺鞨内部设置黑水军。黑水与唐王朝在阻止渤海势力发展上利害一致，唐王朝找到了从后方牵制渤海的同盟。玄宗从以夷制夷的策略出发封倪属利稽为勃利州刺史。次年（726年），唐玄宗在黑水靺鞨建黑水州都督府，以黑水靺鞨酋长为都督。由唐朝派“长史”至其地“临总”监控，遣使镇压，代表唐王朝驻在黑水，行使监督控制之权。“黑水州”后来升级为“黑水府”。开元十六年（728年），赐黑水府都督姓氏李献诚，授云麾将军兼黑水经略史，隶属于幽州都督；各部落皆设州，置刺史，由原部落酋长担任。黑水靺鞨成为唐王朝的羁縻州，与渤海处于相同的政治地位。公元740年，令“平卢军节度使兼押两蕃、渤海、黑水四府经略处置使”。黑水靺鞨遣使向唐朝朝贡一直维系到唐文宗大和四年（830年），渤海大仁秀吞并了黑水靺鞨大部，渤海在黑水靺鞨地区设置了定理、定边、率宾、东平、铁利、怀远、安远七府，并入忽汗州都督府辖地。

黑水靺鞨归附于唐王朝和唐王朝设置黑水州都督府，一定程度上抑制了大武艺向北部扩张领土的意图。大武艺知道黑水靺鞨向唐朝派遣使节，是与唐王朝联合。大武艺对其属臣说“黑水途经我境，始与唐家相通。旧请突厥吐屯皆先告我同去。今不计会，即请汉官，必是与唐家通谋，腹背攻我也。遣母弟大门艺及舅任雅发兵，以击黑水。”^[15]大武艺决定先下手为强，他不顾渤海政权内部以大门艺为首的亲唐势力的劝阻与反对，于开元十四年（726年），命令其弟大门艺和舅父任雅发兵进攻黑水靺鞨。(www.xing528.com)

经过一系列的战争，原来的一些靺鞨部落和地区尽归于渤海，渤海国的领土进一步扩大，渤海国威大振。渤海的北部和东北部的边界已抵兴凯湖、乌苏里江中上游地区，牡丹江中下游也逐渐被其控制，甚至东游松花江下游一带也逐渐成为渤海势力范围。这些地区基本上都是靺鞨部落，其中较大的部落有拂涅部、铁利部、越熹部等。除黑水靺鞨本部以外的靺鞨部落，大都被渤海所征服。但是有唐王朝支持的黑水靺鞨依然称雄于北方。

渤海成为海东地区势力强大的王国。所以大武艺在仁安九年致日本圣武天皇的“国书”中，曾不无自豪地表示“武艺忝当列国，监总诸蕃”。武艺“斥大土宇”后，渤海之版图东境已越绥芬河达到沿海地区。东南逾图们江，南面逼近朝鲜丰岛之大同江一线；西至北流松花江中下游地区，此即武艺致日本天皇“国书”中所谓“复高丽之旧居”。

曾经作为人质入唐的大门艺因为对其兄大武艺出征渤海心怀不满，认为大武艺进攻隶属于唐王朝的黑水靺鞨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担心渤海此举会导致与唐王朝的争端，而与唐王朝对立犹如飞蛾扑火，大门艺不断地向武艺“固谏”退兵。武艺非但没有接受门艺的规谏，反而免去门艺军职，并派兵追杀大门艺。大门艺，大祚荣之次子，大武艺之弟，曾以质子宿卫唐都长安，对唐朝的军事实力非常了解。大门艺留唐宿卫多年，深知唐王朝的强大和昌盛，更熟知唐王朝在对待渤海国问题上的态度。因此，大门艺积极主张同唐王朝和好，拥护与效忠唐朝。大门艺认为大武艺以黑水靺鞨出使唐王朝请求唐朝向黑水靺鞨派遣官吏为由，借以出兵黑水靺鞨，其实是背叛唐朝的行为。而唐王朝国力和兵力都在渤海的万倍以上，一旦与唐王朝结怨，无异于自取灭亡。大门艺还以高句丽为例规劝大武艺罢手，他指出高句丽在鼎盛时期，兵力鼎盛时期达到了30万，足以称得上强大。但是当唐王朝出兵高句丽时，高句丽还是无法与唐王朝抗衡，以灭国而告终。现在渤海国的兵力不及高句丽的三分之一，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与唐王朝为敌，是不可能成功的。

大门艺认为黑水靺鞨与渤海国一样是唐王朝的“藩属”，大武艺对黑水部用兵的行为实际上是对唐王朝的挑衅。故而，大门艺在领兵到达渤海国与黑水靺鞨的边界之后，仍然按兵不动，固谏大武艺，再次请求武艺下令撤军。大门艺客观的分析和反复的进谏，不但没有引起大武艺的重视，反倒激怒了大武艺。大武艺先派遣从兄大壹夏取代了大门艺率兵进攻黑水靺鞨，并召回大门艺打算诛杀他。大门艺闻讯急忙出逃，投奔到了唐王朝。

大门艺投归唐朝后，受到了唐廷的礼遇和欢迎，玄宗下诏授大门艺为“左骁卫将军”，大门艺在唐王朝得到保护和重用。为此，大武艺更加迁怒于唐廷，认为唐廷是有意而为之。大武艺为试探唐朝的明确态度，故意专门遣使赴唐朝，上表控诉大门艺的罪状，请求唐玄宗诛杀大门艺。他的请求遭到了唐王朝严辞拒绝。唐玄宗认为大门艺与唐廷有故交，且是在兵谏无路，求和不成的情况下受到迫害才无奈投奔了唐王朝，杀害他就犯了不义之罪。唐廷假意告诉大武艺，已将大门艺流放至岭南地带，地处偏远，不会再做有损于渤海国之事，大武艺只得暂时做罢。

实际上，大门艺并没有被流放岭南，不久此事泄露。大武艺上书斥责唐朝，指责其包庇罪臣，干涉渤海内务，再次请求诛杀大门艺。唐玄宗为了说服大武艺以解决大门艺事件，暂时留住了渤海使臣马文轨等人，并派鸿胪少卿李道遂、源复等来渤海谕旨。但是，唐玄宗遣使渤海并未取得预期结果。此后，大武艺未再通过官方途径向唐朝廷索要大门艺。但是大武艺诛杀其弟之心未死，他还曾密遣刺客于天津桥南刺杀大门艺，门艺有幸躲过此劫。大武艺行刺门艺计划以失败而告终。

为了稳住唐朝，积蓄能量，伺机而起。大武艺从仁安十年到十三年间（公元728年—731年），继续向唐朝进献，最多时一岁数次遣使，使团人数最多一次达120余人。也曾数次向唐王朝派遣质子，宿卫唐都。在大武艺准备出兵唐王朝以前，唐王朝恰与契丹交恶。开元十八年（仁安十二年，公元730年），契丹部发生内乱，可突于杀死盟长李邵固，率部降于突厥。开元二十年（仁安十四年，公元732年），契丹人遣使渤海，约大武艺共同抗唐。唐玄宗命幽州长史、知范阳节度事赵含章等出击契丹。大武艺认为起兵反唐的时机已经成熟，便派遣军队进攻唐朝属地，以张文休率水军攻打登州（今山东省蓬莱市），杀登州刺史韦俊，初次偷袭取得了胜利。同时，大武艺又亲自率军攻打辽西至营州以西榆关附近的马都山（今山海关附近）。

渤海公然犯唐早在唐玄宗的意料之中，唐玄宗立即下令剿杀。分兵两路向渤海国来犯之地推进：一路先由左领军卫将军盖福顺统领。唐玄宗派唐平卢军先锋乌承砒等迎击进攻马都山（今山海关附近）之军，用大石堵道，这一长400里、高深均三丈的防御工事阻挡住了渤海军队的进攻。唐玄宗又从岭南调回大门艺至幽州发兵。一路是南部战线，唐玄宗命高偘、何行成与新罗王侍子太仆员外卿金思兰前往新罗，发新罗兵从南面夹击张文休军进攻渤海南境，配合幽营一路打击渤海。与此同时，黑水靺鞨、室韦等部又派遣5000名骑兵增援唐军，攻击渤海北部，迫使大武艺退兵。大武艺腹背受敌，供给不力，最终不得不伏地请降。唐开元二十一年（仁安十五年，公元733年），大武艺派遣大诚庆赴唐上表谢罪，与唐修好，并断绝了同突厥之间的关系。这次战争使渤海统治者彻底意识到了维系与唐王朝之间良好的藩属关系的重要性。为此，大武艺调整了以往的仇唐政策，延用其父辈沿袭下来与唐朝永敦邻好的藩属关系。大武艺后来多次向唐王朝派遣进贡使者，逐渐改善和恢复了先王时期同唐王朝的关系。渤海国重新回到了唐王朝的羁縻统治之下。对于大武艺的悔过和“输诚”，唐玄宗为了安定边疆，少起边衅之计予以宽恕，渤海和唐朝最终又重归旧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