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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学与文化:《牡丹亭》的艺术特色

时间:2023-07-2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牡丹亭》在艺术上的显著特色,就是善于通过奇妙的构思和丰富的想象,创造富于戏剧性的幻境。即所谓“以虚而用实”的方法。元杂剧《西厢记》、明传奇《牡丹亭》则更为突出。

明代文学与文化:《牡丹亭》的艺术特色

三、《牡丹亭》“以虚而用实”的艺术特色

作者在本剧《题词》中写道:“传杜太守事者,仿佛晋武都守李仲文、广州守冯孝将儿女事。予稍为更而演之。至于杜守收拷柳生,亦如汉睢阳王收拷谈生也。”《李仲文》、《广州太守女》、《谈生》等故事,均见于《太平广记》,写女鬼和活人恋爱的离奇故事,情节非常简单,粗陈梗概而已。类似的故事,在六朝志怪小说中很多,这些离奇虚幻的志怪小说,其共同特点是爱情突破生死界限,乃至爱情战胜死亡。且具怪诞美的审美价值,在文学史上的地位是不容忽视的。后来有许多传奇小说和戏曲作家,利用这类志怪故事进行创作,如唐人传奇《李章武传》、《唐晅手记》、明初传奇体小说集《剪灯新话》中的《绿衣人传》、话本短篇小说杜丽娘慕色还魂》、元杂剧《倩女离魂》、《两世姻缘》等,都写得委婉动人,且具有反封建的思想意义。《牡丹亭》既继承了传统的题材和艺术表现方法,又作了创造性的发展,艺术上更加优美,反封建的思想倾向也更加鲜明突出。虽然最后安排了一出《圆驾》,但是却能跳出一般才子佳人剧大团圆结局的俗套,使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在尖锐的戏剧冲突中达到高潮,从而表现出作者崇高的创作意图和完美的艺术方法。

《牡丹亭》在艺术上的显著特色,就是善于通过奇妙的构思和丰富的想象,创造富于戏剧性的幻境。即所谓“以虚而用实”的方法。

汤显祖最善于写梦,《玉茗堂四梦》都是以梦中情事为张本的。但写梦境写得最好的还是《牡丹亭》。杜丽娘的梦,最大的特点,是借优美欢乐的梦境,激励人们勇敢地探求美如梦境的生活理想。它是高于现实的。

惊梦》的艺术构思和想象,最富于诗情画意,也最美妙动人。作者在写丽娘做梦之前,先着力描绘她的周围环境、艳丽的容貌和怀春少女特有的心理状态,用既精确细致而又带有浪漫性的夸张手法,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

[地游](旦上)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步步娇]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行介)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贴)今日穿插的好。

[醉扶归](旦)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艳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恰三春好处无人见。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作者抓住古老庭院春晨的环境特征,予以精确细致的描摹;同时又紧紧捕捉在这个环境中一个少女微妙的内心活动——骄矜、羞涩、天真、烂漫,形象化而又夸张地表现出来。不借任何布景,就凭剧中人物的动作和语言,观众和读者就能形象地感受到:一个美丽的闺阁少女,在春色满园、清幽宁静的早晨,瞬息变幻的微妙心理和天真烂漫而又娇羞矜持的情态。紧接着就竭力描写花园中春天景色之美,以触发少女的怀春情绪,为进入如意的梦境渲染了环境和感情的气氛。

对梦中情景的描写,细腻生动,形神俱现,而又与现实的真生活若即若离。写的虽然是人的真情,但又使人感到这确实是梦,在现实生活中是不能如此表现的。似真似幻,非实非虚,才是真正的梦。梦中的柳梦梅,是以风流俊雅、温柔多情而又近似痴狂的形象出现的。“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这是出自梦梅之口而刺中丽娘心坎的“伤心话儿”。当他们幽会的时候,花神来保护他们;最后,又以落花来唤醒他们的酣梦,通过这样奇妙的艺术构思和想象,把梦境的气氛渲染得非常和谐欢乐。这是人们所理想的,但在当时现实中又是不大可能出现的,因而才使丽娘那样迷离恍惚地留恋不舍。梦尽而余意深长,于是就很自然地发展到“寻梦”的痴情。

《牡丹亭》在艺术上另一显著特色,是擅长以精练秾丽而又活泼自然的语言,和细致精确而又恣肆挥洒的表现手法,来抒写人物内心奔放激荡而又婉转回环的感情。全剧就如一篇优美动人的抒情诗。

我国古典戏曲的曲辞,基本上是诗和音乐的结合体。凡是优秀的剧本,曲辞的语言都非常精粹优美,而且富于感情色彩,抒情气氛是很浓的。元杂剧《西厢记》、明传奇《牡丹亭》则更为突出。《牡丹亭》中《寻梦》一出,杜丽娘由“游园惊梦”点活了爱情的心苗,进入迷茫的情网:“梳洗了才匀面,照台儿未收展,睡起无滋味,茶饭怎生咽?”通过丽娘清早起来,无心收展妆奁,茶饭不思这一生活细节,描绘出她情思昏昏,不知所措的心绪。她问春香:“你说为人在世,怎生叫做吃饭?”这话问得很傻,也问得很妙,把丽娘怅惘的心情写活了,显出她的全副心思都沉浸在梦境的生活之中,吃饭对她似乎已无意义,她所希望的是梦中的幸福成为活生生的现实。于是她打发春香走后,独自怀着脉脉的柔情和朦胧的希望,悄悄向花园寻觅梦境:

[懒画眉](旦)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什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元来春心无处不飞悬。(绊介)哎!睡荼抓住裙衩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好处牵。

以景抒情,托情于景,情景交融,原是我国古典文学的优良传统,但在曲辞中写得这样活灵活现,这样富于青春的生命力,却是不多见的,春色本来年年都一样迷人,而在怀春少女的心目中,却有一种特殊的莫名之感,似乎今年的春色格外“撩人”,这一“撩”字用得非常泼辣,也非常贴切,把艳丽的春色和少女的主观感受都形象化了,它的妙处就在于传神。“春心无处不飞悬”,是写景,也是形象化了的浪漫性抒情,万紫千红的花枝草木,好像都是她美丽心灵的化身,都具有青春的感情。因而当荼#花把她的裙衩钩住的时候,很自然地产生“花似人心好处牵”的优美想象。而这种情景相映的描写,更衬托出丽娘形象的美,人与景构成一幅美丽而且神韵具现的图画。前面论及的杜丽娘寻觅梦中景物时唱的[玉交枝]、[月上海棠],以及向梅树倾诉衷情的[江水儿]、[川拨棹]等曲辞,都是沁人心脾的“至情”的绝唱。(www.xing528.com)

《牡丹亭》的抒情艺术,其所以具有感人至深的力量,当然首先在于杜丽娘为追求美好理想而生死以赴的感情,特别炽烈深挚,同时还在于与她有关诸人物出自衷心的抒情歌唱,也饱含着动人心魄的激情,而他们的情,又是由丽娘所引发的:例如《忆女》出,老夫人和春香用两支[香罗带]曲来倾诉对丽娘的悼念之情:

(老旦)丽娘何处坟?问天难问,梦中相见得眼儿昏。则听的叫娘的声和韵也!惊跳起,猛回身,则见阴风几阵残灯晕。(哭介)俺的丽娘人儿也,你怎抛下的万里无儿白发亲!

(贴拜介)名香叩玉真。受恩无尽;赏春香还是你旧罗裙。(起介)小姐临去之时,分付春香,长叫唤一声。今日叫他:“小姐,小姐呵!”叫的一声声小姐可曾闻也?(老旦、贴哭介)(合)想他那情切,那伤神,恨天天生割断俺娘儿直恁忍!……

把老娘悼念亡女之情写得如此深切、如此传神,是很难得的,春香的哀辞,更是贴切诚挚,体现出她与丽娘亲密无间的深情。据说,汤显祖作《牡丹亭》,一日,忽然失踪,家里人到处找他,发现他卧在庭中柴堆上痛哭,问他为何如此?回答说,“填词至‘赏春香还是旧罗裙’句也”。可见作者是把自己的感情跟剧中人的感情,完全融合一起了。也只有达到这种境界的抒情曲辞,才能打动人们的心。

紧接在老夫人和春香对丽娘的悼念之后,作者以生花妙笔写了梦梅《玩真》的痴情,通过梦梅的浪漫性抒情歌唱,既表现了这位秀才的志诚天真,也更生动地描绘了丽娘优美的神态风韵:

[莺啼序]他青梅在手诗细哦,逗春心一点蹉跎。……小姐,小姐,未曾开半点幺荷,含笑处朱唇淡抹,韵情多。如愁欲语,只少口气儿呵!……

[簇御林]他能绰斡、会写作,秀入江山人唱和。待小生很很叫他几声:“美人,美人!姐姐,姐姐!”向真真啼血你知么?叫的你喷嚏天花唾。动凌波,盈盈欲下——不见影儿那。……

作者把扣人心弦的抒情和绘声绘色的写态,有如乳水交融似的统一起来了。从梦梅灼热痴狂的抒情中,活现出画中丽娘风致飘逸的神态。

《牡丹亭》曲辞所表现的激情与神韵,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通过杜丽娘、老夫人、春香以及柳梦梅的浪漫主义抒情歌唱,唤起人们对丽娘的深切同情,她虽然死了,但她优美的形象却活在人们的心中,而她的死而复活,也正是人们的愿望。《牡丹亭》不同于《孔雀东南飞》和《梁山伯祝英台》那样死后变成鸳鸯蝴蝶,来一个象征性的美满结局,而是以真情作为激励人们斗争的力量,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使美好的理想成为幸福的现实。

《牡丹亭》的语言风格,是典丽而不失其自然,恣肆而不流于狂荡,意趣神色与丽辞俊音的统一,是他所追求的最高艺术境界,他并不是“不谙曲谱”,只是认为既要遵循曲律,必要时又可以突破曲律的束缚。他曾亲自教唱《牡丹亭》,有诗云:“玉茗堂开春翠屏,新词传唱《牡丹亭》,伤心拍遍无人会,自掐檀痕教小伶。”[26]本剧的戏曲语言,不像一般骈俪派语言的枯燥僵化,它富于艺术的表现力,特别是人物语言的个性化,相当突出,如杜丽娘的深情雅致,春香的泼辣明快,杜宝的严峻冷酷,陈最良的迂腐固执,历历如见其人。明清以来戏曲评论家,大都赞赏其文采,而疵其不协音律,故称其为案头之文。就文学角度而言,文字主要倾向是清丽高雅,但也有诘屈聱牙、艰深晦涩之处,间或有庸俗的噱头和猥亵的描写。王骥德《曲律》卷四《杂论》第三十九下对汤显祖的戏曲创作有较全面的评论:

《还魂》、“二梦”,如新出小旦,妖冶风流,令人魂销肠断,第未免有误字错步……

临川汤奉常之曲,当置法字无论,尽是案头异书。所作五传,《紫箫》、《紫钗》,第修藻艳,语多琐屑,不成篇章;《还魂》妙处种种,奇丽动人,然无奈腐木败草,时时缠绕笔端;至《南柯》、《邯郸》二记,则渐削芜颣,俛就矩度,布格既新,遣词复俊,其掇拾本色,参错丽语,境往神来,巧凑妙合,又视元人别一蹊径,技出天纵,非由人造。使其约束和鸾,稍闲声律,汰其字累语,规之全瑜,可前无作者,后鲜来喆,二百年来,一人而已。

这里所指的“误字错步”,是说他有乖曲律,即凌濛初所说:“惜其使才自造,句脚、韵脚所限,便尔随心胡凑,尚乖大雅。至于填调不谐,用韵庞杂,而又忽用乡音,如“子”与“宰”叶之类,则乃拘于方土,不足深论,止作文字观,犹胜依样画葫芦而类书填满者者也。”[27]“腐木败草”之说,也是中肯的批评,如《道觋》一出,石道姑的说白,竟用《千字文》连缀成章,《冥判》一出,判官与花神的对答,列举四十种花名,对剧情发展毫无意义,纯属卖弄笔墨的文字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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