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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司法判例:家族秩序与葬亲礼仪

时间:2023-07-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对这种假托出殡的盗贼,苏无名能迅速识破并收集证据擒获,受到武则天的褒奖。有大量有关丧葬仪节的拟判,多从礼制中找到判决依据,很少援引法律。或人告失礼,所由科之。从本案可知,已嫁女子是不能指定其本家人主丧的。科责无凭,应慎刑以免刑及无辜。或告一家不合二门。

唐代司法判例:家族秩序与葬亲礼仪

《疑狱集》载“元膺知诈”:岳阳吕元膺擒获假冒丧舆的群盗,他根据“有丧舆者驻之于道左,男子五人皆缞服而随之”即识破是奸党为诈,查之果然棺木里都是兵器。因为“远葬则汰,近葬则省”[78]15,丧车驻于原野又过于俭省。“汰”指骄泰、奢侈,由此可见唐时葬俗。

《疑狱集》另一则有关假丧行盗的判例“无名识盗”[76]34,349,讲湖州苏无名侦破太平公主失窃事,盗贼胡人十余人假扮出殡,身着缞绖,至一新冢,设奠哭而不哀,奠后巡行冢旁相视而笑,吏卒发冢剖棺发现失窃宝物。对这种假托出殡的盗贼,苏无名能迅速识破并收集证据擒获,受到武则天的褒奖。

有大量有关丧葬仪节的拟判,多从礼制中找到判决依据,很少援引法律

(一)丧主问题

判19 对同姓为主判[72]4509

甲妻亡,无主后者,乃命同姓主。或人告失礼,所由科之。

阙名拟判:美而无子,赋以硕人,生也有涯,归乎大梦。贽榛栗而方就,据蒺藜而何辜?眷言于甲,倏丧宜家。……有叹溘先,无以为后,爰邀同姓,将陈主丧。三祖思崇,五哭攸设,永惟哀戚,诚则靡捐。抚以《礼经》,犹为未达。且男主妇主之道,同姓异姓之仪,抑有前闻,奚宜此谬。盖匪慎诸坐,贻差互至,若妇主必使异姓,厥义彰乎外成,反是不思,舍礼何立?道有取于宗妇,事非属于族人,甲所为丧,诚为不法。哀兴吊影,虽抚事以伤神;迹未吞声,罪恐余于灭耳[3]

甲妻死,无子主丧,就让妻娘家人主丧,被告失礼科刑。判者认为:让同姓人主丧,不合礼经,男女丧主自有定制,甲指定丧主确实违法,难逃刑罚。从本案可知,已嫁女子是不能指定其本家人主丧的。

判20 对里正主妹丧判[72]2776

癸为县令,有妹之丧,使里正主之。或告非礼。诉云:所居无东西后家。

侯峤拟判:女也有丧,行实殊制。士之达礼,哀以立则。惟癸领县,同气辞家。生称未亡,已轸柏舟之咏;死归异姓,且无栾棘之悲。[4]东西南北之人,叹四邻而莫有;乡党里闾之室,望九族而繄无。日月有期,主丧孰是,匍匐救之,里尹其人。殊周勃之给丧,所资致祭;异项梁之倚办,宁惟执绋。在礼自有明文,或人胡为妄动。

癸让里正为自己妹妹主丧,称其住处没有亲邻。拟判者为德宗朝金部员外郎,他认为:癸之妹在世为寡妇,死无孝子为其持丧,周边无四邻,乡里无亲族,主丧只能由里尹担任。对此礼有明文,告者为妄告。

与之类似又有拟判一道:

判21 对里尹为主判

乙妹无子寡而死,请里尹为主。决曹掾科其违礼。诉云:“其夫无族。”

阎涣拟判[72]4393:……惟乙之妹,华而无实,始窈窕以适人,桃夭斯美;俄惸独以处室,荼毒何深!生无托于偕老,死奄赴于同穴?言念夫族,曾何孑遗?嗟兮邻人,复已湮灭。乙以骨肉之戚,匍匐而来,据亲则可奔丧,执义不合襄事。况临窀穸,复引铭旌[5],谅天穷之人,请里尹为主。决曹虽诘,于礼无违。

景少游拟判[72]4403:乙妹三从靡依,一志空洁……生则事兄,义或遵夫归妹;死而谁主,礼用行乎寡妻。夫无执绋之姻,里有主丧之尹。虽亲不可间,义并连枝;而事宁敢逾,礼从异教。决曹谬举,职我之由;诉者有词,今汝则尽。尚恐邑多匍匐之子[6],家有不相之邻,未详其宜,莫适问罪。

阙名拟判[72]4510:……乙以天乎降戾,斯殒其夫。则穆伯早亡,邓攸无嗣……永怀夫党无亲,因求里尹为主,礼则然矣,人何非哉?且决曹所称,亦何加止,盖以丧也宁戚,礼则因情。姊忧去官,见称于陈重;弟服去职,著美于谯元。斯则事之有由(一作猷),言也何爽。得失相半,斯之谓欤?

判者阎涣认为:乙之妹无子丧夫,夫族无亲,邻人湮灭,乙作为亲兄,对既嫁之妹只能奔丧而不能主丧;死后无人,只能请里尹作主,此事合于礼。景少游认为:寡妻之夫家无亲戚而立里尹为主,不该越礼找娘家亲为主,决曹科绳错误,不应问罪。阙名判认为:里尹为主合乎礼,不应非议,且礼贵因情,事出有因,应支持其辩护。

判22 对主者不杖判[72]4509

甲卒,女子在堂,无主丧者,命同姓主之。丧者不杖,令女子杖。所由科失礼。

阙名拟判:男主女生,则异其族;苴杖削杖,而别于仪。良无扈扈之嫌,用竭亲亲之道。承家有托,亦可询于异门;继代或亏,乃陈摄于同姓。甲年驰石火,光阴坐沉;训绝金籯,允嗣非立。若敖之馁,固冥理而方嗟;邓攸之谣,谅天道而多懵[7]。……三星尚阻,未及有行[8];五哭斯崇,奄嗟无怙。丧主既非棣萼,辑杖固属標梅[9]。同切昊天,宁遗巽位,抚礼深达,将谴何凭?则予一人,谅斯取而不谬;惟刑三复,宜伏念于无辜。

甲死无丧主,只有女儿,同姓做丧主,让女儿拄杖,被科失礼之罪。判者认为:甲死而绝嗣,丧主既非兄弟,自然只有女儿拄杖。科责无凭,应慎刑以免刑及无辜。

下面两判围绕“凶门”[10]

判23 对父在凶门判

乙父在丧母[11],立凶门。或告一家不合二门。乙诉云:虞而无主,以重当轻。

颜胜拟判[72]1816:休死劳生,存亡大数,绝浆泣血,孝敬常期。乙也哀摧,祸钟凶舋,感风枝而殒魄,反哺何施?陟霜屺而縻心,跪乳奚及?愿言负米,空结恋于梁山;痛深怀橘,怆开编于吴史[12]。凶门列位,夙著等差,方取则于殷周,验昭然于典礼。既虞而作,瘗重之制自分;有袝于姑,为主之仪宁惑。坦然明白,可举而行,事不乱于大猷,法难加于小累。

屈突叔齐拟判[72]1817:陟屺缠哀[13],终天永慕。形神訾毁,有切于何会;流恸伤神,讵惭于吴隐。于是牛山卜兆,鱼岫开茔。帝轩辕之乘龙,衣冠作隧;王子晋之御鹤,剑舄成坟。因班牛而动祥,树石马而旌贶。既而元门告掩,丹旐云飞,聊申虞祀之仪,方则夏殷之礼。立主之义,自有常条,以重当轻,终乖礼式。既无亏越,何爽公途?

裴广拟判[72]1817:……乙以悲深厚地,痛结终天……所以表斯庐位,设彼铭旌……既结叹于生灵,实无惭于死孝。或人言告,未可依凭,哀敬之心,理在矜察,审慎之典,必藉平反。淫滥傥行,手足无措,既非月之无失,何如霜之可绳。(www.xing528.com)

乙父在世,居母丧,立凶门,有人告一家不应有两个凶门,乙辩称因未虞祭,尚无神主,列重(凶门)以当主。颜胜认为:母亲去世,有子欲养而亲不待之哀痛,子为其设立凶门,既虞而作主,瘗重之制明白无疑,可援引而行,乙行为并不违背大道,也不应因小过而加刑。屈突叔齐(开元时擢书判拔萃科)认为:乙丧母之痛十分深切,因此以玄门且申虞祭之仪,取则于夏商之礼;但立神主自有规定,以重当轻终归不合于礼,但既然没有损害和僭越,就不违背公法。裴广认为:乙因悲痛而设凶门纪念母亲,无愧于孝道,从礼上说状告无据,从情上说应当哀矜,从慎刑之义上说也应免罪,否则刑网过密,民将手足无措。

判24 对赐告养病、乙父在丧母立凶门判[72]4409

……又乙父在丧母,立凶门。或告一家不合二门。诉云:“礼既虞而作主,今未有主,故以重当主[14]。”

尚理拟判:……鲁门丧纪,拊膺何言?……稽乙今迹,桐杖摧心,专城无时,垩室云入。车尚动,落画弩于尊前;杯棬犹存[15],飘帷于舍下。……周人已殁,合殷礼之前虞;……言主则今者始为,乃关丧后。……门或以施,淹中绝问丧之礼。哀欲从重,法贵从轻。既无不敬之刑,恕此诉云之罪。三削藁札,十扪蓬心,恨流落之多年,辱清通之此问。愚所不尽,谓惬事宜。

乙遭桐杖之丧(母丧),在父亲面前举哀设灵,判者依然认为论法应当从轻,纵有不合礼之处,因并无不敬之刑罚,而宽恕其罪。

(二)其他问题

判25 [甲乙判]卖宅葬亲判[72]3045

得丁丧亲,卖宅以奉葬,或责其无庙,云:“贫无以为礼。”

白居易判:慎终之道,必信必诚,死葬之仪,有丰有省,谅欲厚于卜宅,亦难轻于虑居。丁昊天降凶,远日叶吉,思葬具之丰备,欲袝九原,顾家徒之屡空,将鬻五亩。爱虽深于送死,义且涉于伤生。念颜氏之贫,岂宜厚葬,览子游之问,固合称家。礼所贵于从宜,孝不在于益侈。盍伸破产之禁,以避无庙之嫌。

丁卖宅葬亲,被责无庙,辩称因贫穷。白居易认为:丁为葬亲倾家荡产,送死之爱虽深,但从道义上有伤于生者,礼贵在适宜,并非越侈越孝,应当禁绝使人破产的厚葬,以避免无庙之嫌。因而对丁卖宅葬亲持反对态度。

判26 [甲乙判]士葬父用大夫礼判[72]3047

得丁为士,葬其父用大夫礼,或责其僭,辞云:“从死者。”

白居易判:礼惟辨贵,孝不贬亲,是谓奉先,孰云僭上?丁庆加一命,忧及三年,凶降昊天,且结茹荼之痛,吉从远日,方追食采之荣。既贵贱之殊宜,亦父子之异道,同曾元易箦,正位于大夫,殊晏婴遣车,见非于君子。未爽慎终之义,允符从死之文,辞则有徵,责之非当。

丁是士,葬父用大夫礼,人责其僭礼,辩称依死者的阶层而葬。白居易认为敬奉死者应不贬低亲人之贵。丁贵贱与父有别,葬仪从死者,符合礼中慎终从死之义,责之于礼无据。

判27 [文明判集]葬专道判[100]284

奉判:得葬专道、河南丞便官钱事。

判:吴巩古训攸制,威仪不忒,合于中庸,是谓达礼。哀彼之子,执亲之丧。怨颽风而莫追,痛昊天而在疚。封树遄迫[16],兆兹先启。日月其惂,将临甫竁,柩而窆[17],虽编于庶人;专道而行,许同于王者。且往实如慕,瞻遣奠而绝号。还则如疑,将返虞而不忍。知是道也,能用礼焉。若孝未达,其何妄告。……

本判出自《文明判集》,当是实判,与葬有关的是前半阙“葬专道”。从判文中可知吴巩葬亲,下葬之礼依庶民,而专道送葬却是王者之制。判者对吴巩的行为持支持态度,认为合乎古礼,告者为妄告。

判28 对舆尸谒庙判

郑太曾祖亡,舆尸[18]谒其家庙,人告狂怪。

张季明拟判[72]1577:……封侯庙食,克济家声,允归通德之门,未绝谋孙之道。既而鬼阚其室,祖以负杖延灾;人告其狂,太以舆尸获谴。卒哭而祔[19],反葬而虞[20]。舍礼何观?抚事斯谬[21]。且执丧以宁戚为本,谒庙以如在致诚。昭穆相承,自可次其神主;宗祧有序,焉得失乎礼文?狂怪之言,责则甚矣。既灌之后,不欲观之[22]

杜严拟判[72]1807:庙者曰貌,则事之若生;鬼之言归,则敬而莫黩。考孔子之要道,将入必问;览周文之系象,舆尸且凶。郑太久挹家声,素高门阀,自宣王之母弟,承后稷之神人。读司农之经,荣分尔族;听尚书之履,代著其名。爵赏不泯,锡承家而开国;垣庙而立,宠贻孙而及祖。祸钟斯兆,哀慕何追?父已丧亲,缌亦从嫡。奠延无主,孙也哭曾,自宜别外内之嫌,分吉凶之敬。谒庙以舆尸见责,宁合礼经?告人以狂怪见尤,岂谐典则?太从笞罚,有荫须宽于赎刑;告者任还,无识不劳于反坐。

孙承先拟判[72]1825:……郑太门承通德,代有象贤[23],处异域之围,全其使节;受良田之广,俭以家贞。华轩悬示后之车,密石表奉先之庙,叠钟亡祖,哀疚谋孙。奉砚攀悲,舆尸入庙,大夫衔命,神虽幽而已往;使者回车,身不幸而必告。鲁使以为有美,汉臣犹且不非,况太恭事庙门,展行祖德,尊灵仿佛,瞻楝宇而风生;丧纪绸缪,备衣裳而日远。太之此举,必有为之,人虽薄言,讵成狂怪?

虞进拟判[72]1825:……郑太留轝永慕,捧砚长悲,通德之门,露缠书草;承明之殿,尘绝履声。且周设冢官,孔演师卦,战亡犹令幽兆,舆尸岂宜庙谒?虽理殊观蜡,同赐也之云狂[24];而义异乱神,乃夫子之称怪。窃寻古制,合置今绳。

阙名拟判[72]4510:圣人设教,蔚在蓬山;诸侯立家,藏彼栗主。岂惟孝子不匮,荐烝尝于四时;亦取孝孙承家,咨吉凶于五庙。郑太乃祖厥德,嘉闻有彰,良弓克传,投笔从事。孝比参也,在家必闻;勇超仲由,从政何有?或胡尘暗塞,汉将鸣鼙。逐金革之威,唯闻死节;登玉门之险,不见生还。舆尸方弟子之凶,扫埏合邹人之礼,所谓去死事生,来宜庙谒。薄言狂怪,何太疏遗!

曾祖亡故,郑太用车载尸柩送至家庙,被人告狂怪。几位拟判者皆为开元天宝时人。张季明认为:礼有袝庙归葬之义,执丧悲戚为本,谒庙当如亲在,昭穆宗祧,礼中自有明文,告狂怪责之过甚,但郑太行为并不合乎礼。杜严认为:庙若亲貌,事庙当如亲在。据周易,舆尸为凶卦,郑太门第素高,蒙宠立庙,由于父祖已故,本服缌麻的曾孙成了嫡曾孙,曾孙哭曾祖,理当别内外、分吉凶,舆尸谒庙不合礼经,郑太当笞刑,因有荫而赎;告者告以狂怪也不合典则,但由于不知,不必反坐。孙乘先认为:郑太门第世代贤德,曾祖死而送回祖庙,古人尚不避忌,不应告之为狂怪。虞进认为:周易云舆尸不祥,更不宜谒宗庙,追寻古制恰合狂怪之义,郑太应依法处置。阙名判认为:郑太以孙承祖,舆尸对子弟来说是出征有去无还之凶事,扫墓合礼,归来应当谒庙,告为狂怪不当。

总结本节内容可知,唐代法令对葬礼、墓田、棺椁、碑碣、葬器等设有各种规格限制,用以避免官民的葬式竞相攀比,而超出自己身份应有的礼仪节度;君主还经常下诏限制厚葬,倡导节俭,固然有其经济方面的考虑,同时也借以维护礼有差等的家族秩序,然而由不断发布的禁止厚葬的诏令来看,官贵之家的厚葬风气始终难以根除。有关丧主问题、送葬仪节和规格问题的拟判表明:葬礼中丧主的选择有一定之规,如已嫁女子不能由娘家同姓人主丧;但女子若守寡又无四邻亲族,则可由里正(里尹)来主丧;男子无子可由同姓人主丧,主丧者依礼不得拄杖时,允许由女儿拄杖;若人母死父在,为母亲办丧事时立凶门,会触犯到父亲,有不合礼之处,但判者一般从法律上加以宽恕;此外,白居易主张:操办丧事应量入为出,奢侈未必是孝;葬礼规格依死者的社会地位而定。对于“舆尸谒庙”这样与古礼不合之事,不同判者的态度不一,或认为违礼而法律上不必深责,或认为应轻刑惩戒,或认为当依礼依法治罪。由这些与礼制相关的拟判可知,唐代制判者对违礼的行为是否应加以法律制裁,看法是因事而异的,在丧葬仪制领域,礼制对维护家族丧葬秩序起着主要作用,而是否应动用法律,不同法官的认识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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