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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文人园林石洞的道教意涵研究报告

时间:2023-10-14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30]明代文人园林中“洞”的建筑形式除了继承了宋元时期的造园手法之外,还出现了新的形式与特点。园林石洞的在宗教信仰方面所发挥的功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石在道教信仰中的宗教意涵北魏时期张伦建造了的园林景阳山,园中的洞窟是用土仿实景山洞垒成。明代文人园林中用湖石叠山造洞,规模空前宏大,因为石在中国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在道教思想中。静修得道是明代文人园林涉及最多的主题内容。

明代文人园林石洞的道教意涵研究报告

石洞在园林中作为准建筑形式,是园林中引人入胜的景致。石洞有两种基本类型:一种是供游览通行的遂函,起着空间转换的作用,为行人游览过程中的情绪体验起着特殊作用,营造“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229]的景致。一种是可以驻留,能弈棋、对酌、坐卧小憩或炼丹的洞窟或洞府,用湖石或黄石叠成,在园居生活中有着特殊的功能,与园主个人的宗教信仰、精神需求相关联。[230]

明代文人园林中“洞”的建筑形式除了继承了宋元时期的造园手法之外,还出现了新的形式与特点。据黄省曾在《吴风录》中记载:“今吴中富豪,竞以湖石筑峙,奇峰阴洞,至诸贵占据名岛,以凿琢而嵌空妙绝,珍花异木,错映阑圃,虽闾阎下户亦饰小小盆岛为玩,以此务为饕贪,积金以克众欲。而朱勔子孙居虎丘之麓,尚以种艺垒山为业,游于王侯之门,俗呼为‘花园子’。”[231]可见明中期园林中叠石垒山极度兴盛,出现了专门的叠石技工“花园子”,奇峰阴洞成为园林中较为显著的建筑形式之一,是吴中富豪竞相建园时重点打造的园林景致。

道教在明代文人的文化生活中影响广泛,新儒学思想家王畿、罗汝芳和高攀龙都肯定了道教崇拜,吸收了静明道的教义与学习修炼身心的方法。许多文人园林是文士告老还乡、或退隐的居所,他们都试图通过道教中修命与修性的方术颐养天年,因为他们“相信道教的斋仪可使他们保持心灵的清明”。[232]因而在园林中营造庞大奇巧的石洞,以完成文士们道教修炼中特殊的空间需求。园林石洞的在宗教信仰方面所发挥的功用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石在道教信仰中的宗教意涵

北魏时期张伦建造了的园林景阳山,园中的洞窟是用土仿实景山洞垒成。宋元时期,园林中出现了石叠而成的洞穴,最典型的范例就是元代建造寺庙园林狮子林,石洞奇诡多变犹如迷宫,有记载一些名士游逛时迷失方向。明代文人园林中用湖石叠山造洞,规模空前宏大,因为石在中国文化中有着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在道教思想中。《释名》给“石”下了定义:“山体曰石”[233],因为石与山相联,因而石被赋予了道教的长生与升仙思想。在古代书籍中记载着大量通过不同方法服用石材而获升仙的案例。[234]对于石头具有特异功能的信仰归因于道教炼金术理论和“外丹”修炼的发展。[235] 通常人们也相信石头是具有精神的。[236]一则著名的“灵石”故事就是米芾拜石为兄的故事。[237]沈周也记录了发现于松江具有超能的神石:“塚上立一奇石,高三丈许,四面玲珑,形肖奇恠。塘桥张氏取去,卒至火焚之……松江某家买去,未至家主人先死。今弃于横浦上,人称为神石云。”[238]

岩与石富有神灵的传说源自中国古代“气”的思想,“气”是万物的活力与能量。[239]在《物理论》中,六朝学者杨泉指出石是气的核心,气生石,如人的筋络生爪牙一样。[240] 因为“重要的能量‘气’不仅存在于灵石之中,也存在于能培植具有神奇魔力长生与飞仙‘芝’的石田当中”。[241]

明代张凤翼在为自家园林所作的《乐志园记》中,记载了他创建“乐志园”的过程和时人对这座园林的评价:“会许晋安自吴门来,许故畸人,有巧思,善设假山,为予选太湖石之佳者,于池中梯岩驾壑,横岭侧峰,径渎参差,洞穴窈窕,层折而上,其绝顶为台,可布席,坐十客。城外诸山,若‘鸿鹤’、若‘磨笄’、若‘天福’、若‘五洲’,环回带拥,烟岚变现,每冬雪初晴,予与客振衣其间,远近一色。”“客曰:‘噫嘻!子真见道人也,谓此园为庄子逍遥之游可矣!’”[242]为呈现道教对于石的信仰,张凤翼选用了良好的太湖石堆叠假山,建造窈窕的洞穴,让游客由此层折而上登至山顶的台,从而创造了庄子逍遥游的悠然景致,具有浓郁的宗教气氛,这都是因为道教文化中石所具有的神奇功用所致。

道教的基本教义是追求长生而得道成仙。静修得道是明代文人园林涉及最多的主题内容。信奉石头具有的奇异功能而斥资购石建园,或单点成景,或堆叠奇峰阴洞,营造养性修身的棲所,在此养神修心,或研习炼丹、服食、变化等道术,通过静定身心,达到专心一志,内视返听,彼我两忘,与道合一,从而存思得道。

二、石洞作为空间区隔而使游者完成道教神秘的宗教体验

老庄静观直觉的神秘主义思想开创了道家神秘主义思想传统,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并规定了后来道家神秘体验方式的内容及其解释框架,也为后来道教文化神秘主义思想的发展打下了重要基础,庄子系统地提出了“坐忘”“心斋”“集虚”等“静观”以体道的方法。葛洪的仙道学说也表现出了神秘主义的宇宙本体论,如《内篇》第一篇《畅玄》阐述了“玄”的意义,玄是“自然之始祖,万殊之大宗”[243],玄是无所不在的神秘本体,世界由它化生而来,它支配着这个世界的自然运行。石洞在园林中的基本功能是让空间得以相互转换,实际上给游者带来了多样的心理暗示:焦虑、希望、恐惧、担忧、悠然、豁朗等,是营造园林幽深意境的重要元素,因而成为明代中后期文人园林空间营造中最为常见的建筑形式之一。为游览过程增添特别的趣味,令观者对未知的领域产生奇异的幻想,引领观者游观“洞”所通向的景致,与道教修炼中的神秘体验方式一致。计成在《园冶》中曾论述叠山过程中“洞”的堆叠要点及功用:“岩、峦、洞、穴之莫穷,涧、壑、坡、矶之俨是;信足疑无别境,举头自有深情。”[244]巧妙地堆叠石块而使假山玲珑有致。岩、峦、洞、穴,叠得曲折而似了无止境;涧、壑、坡、矶,堆得犹如真景。给人感觉已到了尽头,再无别境,然而却似“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245]的诗情之境,举头而望,却别有天地。因而“洞隧”对于胜景的营造起着区隔作用,使园林空间奥曲,幽深的山林其实就在咫尺之间,使园林景致神秘而雅趣横生。

明代文士汤宾尹在《沧屿园记》中描述:“芳途乍起,云垂烟接,有岩翊翊,有峦硙硙,有石齿齿,有洞沉沉,有梁迤迤,有径委委。”[246]沧屿园中山洞沉沉是其造园的一大特色,意味着明人崇尚奇峰阴洞造景,石洞使人感受凝重,令观者思考精神上深沉的问题,而不是一般山水美景给人的视觉上的愉悦体验。刘凤在《郭园记》中如此描述:“旁有穴,为岫,则峣嵺参差。石璀错多姿态,悉异方产,津乳欲滴,风来则窍穴皆应,声振谷鹤,令人眇然有乘虚无、出九垓想。”[247]“洞”“穴”给人沉郁的情绪体验,沧屿园和郭园中的“洞穴”都阴深而变幻有致,姿态怪异,风来时窍穴相应,声音能回振谷鹤,由此令人眇想而渐入佳境,“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248]作逍遥之游,从而满足时人对仙人或道人的寄思与畅想(见图2.46) 。

晚明王心一所建的“归田园居”有峰、涯、洞、涧等特别的景致,以此营造幽深的园林空间,洞有“小桃源”山洞,让游者穿过神秘的山洞,到达幽静境地,洞前有“漱石亭”和“竹香廊”,洞上有“啸月台”“紫藤坞”,洞东有“清冷渊”。[249]洞在这里起着空间连接作用,使多样化景观通达连接。另外,游者经过幽暗的洞穴之后,观看到的清幽景色使人产生似隔绝尘俗的世外桃源、神山仙界的畅想,从而创造日涉成趣的园林景致,有如迷宫般宛转幽然,让游者进入心灵神秘的旅程,以满足文士们幽逸的情致,栖神而肆志。

图2.46 沈周 东庄图·鹤洞(局部) 26.8厘米×33厘米(每开)

1477—1479年 南京博物院

石洞作为通道连接着不同的景致,观者在历经蜿蜒幽深的洞穴之后为至洞口观望到的景色增添了神奇、魔幻的魅力,给园林增添了神秘的仙气。这是心灵活动过程,先于理性、道德美学或实际应用的“真正”精神活动领域。这是一种获取真正抒情语言的努力与尝试;其目的并不是自我表现,而是解决生活的主要问题,使梦幻与现实相融合变成超现实,创造幽深、神秘的园林空间。由此,园林中营建的洞穴为园主、游者提供了创造超越现实而形成心理空间的媒介,使园林景致诡异而深邃。游走于有石洞的园林,让人通过调整一定的环境与情绪状态,采用一种心理控制手段而使观者达到一种特殊的心灵感受,使人在一瞬间感受到全新的世界,从而完成道教文化中的神秘体验。

三、石洞作为道教信仰的精神空间

在古代语言中,“洞”与“通”有着相同的意义,即“洞”通“通”(通道或通连)。一个关于“洞”的知名的例证就是陶渊明的“桃花源”,深藏于山洞之后。并不是洞内的黑暗激起了好奇心,而是尽头的闪光给人呈现了一个崭新的人间天堂。洞与心相连的理念在道教思想发展中成为很重要的部分。在道教思想中,山崇高而有灵,幽深而有神,神仙所居住的“洞天”“福地”,是可以由此通达天神的地方,因此“洞天”,实即可以是“通天”之意。唐末五代杜光庭在《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中对道教仙境进行了分类记载,依次为渎众山、中国五岳、十大洞天、五镇海渎、三十六靖庐、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二十四化等。因而,“洞窟”幽闭的空间可以让人产生冥想,加之“洞穴”在道教信仰中的作用与意义,从而在园林中由“洞”构建形而上的宗教空间。(www.xing528.com)

据姜生先生在《论道教的洞穴信仰》中所述,“逆宇宙之时序而成仙,返回与母体为一的原初状态,是道教一以贯之的思想”。“修道者对山中洞室的向往,其原因不仅在于虔诚的修道者须依道诫对肉体欲望进行严格控制,而且在于道教中受到天人感应论思想和‘地母’信仰的共同作用形成的山崇拜。”[250]在道教信仰支持下,具有象征意涵的洞穴为其修炼、生命转化提供场所,那么在明代园林中堆叠的“洞”则具有道教功能性及文化规定性。

明代文士们被道教信仰中具有通天功能的洞天所吸引,在他们的诗作、绘画园林中有大量表现“洞”的作品。晚明造园家计成在《园冶》中对园林中“洞”的理法如此描述:“理洞法,起脚如造屋,立几柱著实,掇玲珑如窗门透亮,及理上,见前理岩法,合凑收顶,加条石替之,斯千古不朽也。洞宽丈余,可设集者,自古鲜矣!上或推土植树,或作台,或置亭屋,合宜可也。”[251]石洞的规模在明代中后期规模日益宏大,常用玲珑奇巧且有孔的石块堆叠而成,有一丈多宽,可容纳十几人设集,洞上可堆土植树,也可筑台观景,或者建制亭屋,只要合宜,都可以根据环境和需要设置。由此可见,洞在园林中具有特殊的功能及作用,是供文士修炼或雅集而建造的隐秘空间。

王世贞在他的诗作《王子乔》中描述了王子乔[252]羽化成白鹤升仙的传说故事,表明他对道教的信仰及玄思,诗中也注入了道教中以紫芝为琼浆修炼的长生思想,以此来表达自己期望长寿与升仙的理想。

王子乔

变化白鹤长逍遥,

……

璠玉为衣砂为冠,

垂玄裳朝谒紫清。

……

安期之鹿离哉双。

胡弗至止相翱翔,

侑以紫芝荐琼浆。

……[253]

王世贞“弇山园”中的“洞穴”由奇石堆砌而成,如“潜虬洞”中用奇石堆叠而成;另一洞入口平缓,出口则险怪,洞中之石倾斜错杂,形色怪异,故命名为“陬牙”。“循‘青红’复西而下,入洞,屋其上,则‘缥缈楼’也。南壁则巧石相拥,绝类‘飞来峰’。”而使“空中靓洁,或明或晦,乳窦涔涔欲滴,巉岩巘崎,若啮若搏”[254],如此变幻莫测,因此名之为“潜虬洞”“陬牙”。王世贞是晚明时期交游广泛、对社会影响较大的文士,可见在晚明文人园林中,堆山叠石规模宏大,精巧瑰丽,以至于“洞穴”都是用奇石砌成,结构复杂,通道变化多端,洞顶还建有楼。在钱榖(1508—1578)为王世贞弇山园描绘的《小祗园图》北部可以看到堆叠宏伟的三座弇山,去往弇山的楼阁会途经一个庞大的石洞。在王世贞《山园杂著》(万历年间刻本)中的弇山园景图木刻里也可以看到当时奇山阴洞雄伟而清丽的风貌:四周环水,有桥相通,两旁湖岸有青竹白石,创造了飘渺的仙境与清绝的福地洞天道教空间。

明代园林尤其是晚明园林中的洞、洞壑或岩洞都由湖石中的奇石、佳石堆叠而成,精巧而瑰丽,形状诡异,与山池、湖岛相互映衬,如张宏1627年受吴柔思委托为其家传园林止园所描绘的《止园图》(现存二十开)中第五开描绘的怀归别墅后的飞云假山,假山由奇异、透灵的湖石堆叠而成,有石径从别墅至假山洞口。在《止园图》第六开中由自水周堂向南望飞云峰假山也有洞口,与石山上的孔窍呼应诡异怪诞,前临一池,将人置身于仙境之中。如此营造了道教中仙境、神山、洞天的神性空间,为园主、访客的寻仙问道营造气氛,以期实现他们宗教上的精神诉求。

结 语

明代文人园林发展了前代堆叠石洞的建筑样式,其形式、材料与建造手法都呈现出了新的特征。石洞在文化内涵方面具有形而上的宗教象征性与精神意蕴,在功能上具有空间转换的作用,其幽闭的特质使之具有神性气氛,使游者形成一个心理空间,即对未知的领域充满幻想,从而引发游者完成世外桃源、人间仙境的幻象,完成道家或道教的神秘体验。另外,明代文人由于对道教长生与升仙思想的信仰,选用在道教中具有特殊功用的湖石精心构建洞穴,规模宏大而瑰丽,创造了幽深、奇幻而神秘的园林宗教精神空间,这是道教受到明代文士特别尊崇而导致的结果,体现了道教修道者为寻求回归天地一体的“道”的信仰。文士们在石洞里修持斋戒或寻仙问道,从而制伏情性,保持心灵的清明而颐养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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