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屏烟盒舞与海菜腔：形式与内容

烟盒舞由原始的踏歌形态经过先民们逐步发展创造，已经演变成有固定形式和丰富内容的民间舞蹈。许多舞蹈都有套路，可以单独成为一个舞蹈小品。因此，烟盒舞已从单纯的自娱自乐走向了规范化、艺术化。

烟盒舞的形式一般有双人舞、三人舞、四人舞、群舞，以及独舞。伴奏乐器以四弦、三弦、笛子、二胡、笙等为主。从有关文献来看，有乐器伴奏当在唐代以后。《石屏州志》中说“相传为元人遗音”。唐代以前云南尚无弦乐，只是在唐天宝四年（745年）南诏王皮逻阁之孙凤伽异从长安带回的“胡部”、“龟兹乐”中才引入弦乐。杨慎《词品》中说：“今之三弦，始于元时。”四弦可能是少数民族模仿三弦而创制的乐器。20世纪40年代以后，烟盒舞伴奏渐以四弦为主。四弦弹响引头，众舞者弹响烟盒，方可起舞。弹四弦琴的人一般被称为“四弦老板”，只有比较熟练掌握烟盒舞和海菜腔的人才能胜任。他是总指挥，跳什么套路，唱什么曲全由他领头，琴弹得欢快不欢快、悠扬不悠扬直接影响着歌舞者的情绪。

烟盒舞套路『三步弦』

烟盒舞音乐节拍有2/4拍和3/8拍两种，每小节在强拍上弹响一次烟盒，随之舞动一次。弹琴时也特别加重强拍音响，使音乐旋律轻快跳跃，节奏强烈，激发舞蹈者的高昂情绪。曲调分为“正弦调”和“杂弦调”，各以短小乐句为主题，无限反复来配合舞蹈。有些杂弦调有唱词，可以边舞边唱，非常欢快。“四弦老板”所弹曲调一变，舞者便随之改变套路。烟盒舞一般不以音乐节拍来限制动作，只要跟上节奏，和着烟盒声，可随便跳长跳短。

烟盒舞表现的内容很丰富，除一些形体舞蹈外，有很多是表现劳动生产、生活场景、动物形态以及高难度技巧的。

尼苏人学习烟盒舞一般从七八岁开始，首先要学正弦，然后才能学杂弦。正弦是母弦，杂弦是子弦，杂弦由正弦派生而来。正弦以三步弦为代表，因每一组动作变化都是三次，即“过堂”三步、“蹬脚”三次、“崴步”三次。三步弦是烟盒舞的基础，民间有“来到小于田，跳点三步弦。不会三步弦，烟盒跳不全”的说法。

据收集的资料，烟盒舞共有二百多套，哪些是正弦，哪些归杂弦，民间没有统一的说法。本书以民间公认的说法为依据，把三步弦、两步半、三步扭腰这正三套定为正弦，其余的按所表现内容来分类。石屏山区的正三套也有定为三步弦、两步半、斗蹄壳三套的，其余为杂弦。

现将石屏彝族烟盒舞所收的套路记述如下：

正弦：

①三步弦。②两步半。③三步扭腰。④斗蹄壳。④正弦蹲转。

杂弦：

【舞蹈化类型】①一步半。②三步点。③三步勾。④三步横。⑤三步跪。⑥三步飘。⑦慢三步。⑧三步带崴。⑨三步斗脚。⑩三步抬脚。三步耸耸。三对脚。三门弦。三步夹两步。两步起勾勾。三穿花。三脚黑尼莫。四穿花。四门弦。上四合。中四合。下四合。六穿花。十字弦。蹬弦。马步。梭梭弦。阿弯儿弦。簸箕弦。斗脚弦。脚尖弦。大理弦。采花弦。蹲蹲弦。蛤蟆弦。蹁脚弦。双丁勾。踩四方。小东门。大翻身。晃晃脚。大轻纵。小轻纵。大纵弦。小翻身。查拐哩。查谷哩。赛谷都。阿赛哩。干娘娘。阿撒若舍。肃小以勒。舍勒咪得。夸的哩夸。其格尼格都。阿色白克哟。阿尼妮勒嫫。阿咪若得果西。撒撤莫。学者哩者。轻纵甩脚。大纵夹三步。各找各的伴。老人家。满三娘。

【生产生活类型】①扯水。②打草。③擦背。④踩谷种。⑤榨甘蔗。⑥蹬慈姑。⑦耍大谷。⑧掼谷子。⑨撵秧鸡。⑩捅黄鳝。夹火钳。放山羊。搓绳子。划小船。戽细鱼。纺线弦。上通海。下曲江。好整吃。敬一盅。操洋操。风车转。绕线弦。飘水面。找朋友。赶新街（石屏乡村集市）。哑巴哭坟。哑巴砍柴。哑巴解板。哑巴拿鱼。抬锅面子。死人挺尸。勾棠梨花。嫡老秧谷。扭松毛结。老将拔刀。关圣撕刀。独脚过堂。翻身扭腰。二人架花。三人架花。石屏干腌菜。石屏橄榄菜。山上种黄瓜。货郎端簸箕。老妈妈梳头。石匠打石头。火钳夹鸡蛋。阿梅作吉嫫。哑巴打草鞋。壁虱虼蚤多。童子拜观音。打开个旧厂。观音坐莲台。大东门、小东门。大烟盒、小烟盒。山神老爷抬土。仙女跳石门坎。半节观音墨斗脚。好吃烧酒懒做活。洋烟开花矮垛垛。山头上人的神祖头。茄子开花大朵梅。（64）风吹桂花香四方。

【模仿、技巧类型】①小蚌壳。②滚松球。③燕子歇梁。④鹞子翻身。⑤鹭鸶探鱼。⑥鹭鸶拿鱼。⑦秧鸡过埂。⑧田鸡晒胯。⑨细鱼抢水。⑩鸭子拐拐。鹭鸶过埂。螃蟹搬家。长虫过埂。长虫扭腰。长虫蜕皮。蜘蛛织网。苍蝇搓脚。苍蝇抹羽。蚂蚁抬杆。蚂蚁走路。老鹰晒翅。毛驴打滚。老熊掼膘。狮子盘球。公鸡打架。狮子托柱。鸭子摸鱼。鸭子摸螺蛳。虾巴虫扭腰。鹭鸶断水口。老鹰叨小鸡。老鸦撕苞谷。猴子搬苞谷。猴子裹脚带。细鱼打高高。癞蛤蟆扳跤。老母猪拱慈姑。毛虫抬蚱蚱蛆。正挂丁钩。倒挂丁钩。正骑肩膀。倒挂脖子。左右骑肩。鸽子练翅。跳小黄牛。倒骑黄牛。老牛踩高粱。玉屏倒水。老牛擦背。仙人扳跤。小牛拜四方。仙人搭桥。

【情爱类型】①三妹子。②郎采合。③心肝妹。④心肝郎。⑤拜堂弦。⑥贪花先生。⑦四季开花。⑧鸳鸯戏水。⑨亲哥尼阿妹。⑩阿哥阿妹勾。阿尼少作舍。三姊妹逗合。有心哥哥出只脚。亲哥阿甲跪哟。大红丝线水红青。阿哥背的小米达。小二妹勾勾脚。挺肚子弦。鸽子度食。仙人摘桃。重叠调羹。对面栽花。黄狗搂腰。狗扯连裆。跑马射箭。猛虎扑羊。豹子撵羊。豺狗撵羊。瞎子磨面。蜻蜓点水。朝后递钥匙。玉蝙蝠贴墙。豺狗撵麂子。公鸡戏母鸡。

烟盒舞中正弦是基础。在坝区，跳三步弦不韧脚，不蹲步，以三步弦、两步半、三步扭腰合为正弦；而在山区，跳三步弦是围圆跳，韧脚，同时有一次是蹲步，以三步弦、两步半、斗蹄壳合为正弦。故而正弦统计为5套。

舞蹈化类型的65套，是在三步弦的基础上，加进脚的踢、飘、斗、晃、勾、踩、蹬、跪、点、崴、蹲等动作，再变换队形，形成了丰富的舞蹈形态，冠以一个通俗的名称，就成了一套独立的套路。但无论如何，必须先跳了三步弦后，才能跳其他套路。

表现生产生活类型的64套，也是在三步弦的基础上，对尼苏先民在生产生活中所接触到的事物以烟盒舞的形式再现，惟妙惟肖地把繁重的生产生活轻松、诙谐、幽默地表现出来，充分体现了尼苏人开朗豪爽的性格和追求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望。

“打草”、“踩谷种”、“蹬慈姑”、“掼谷子”、“划小船”、“纺线弦”、“勾棠梨花”等，都是反映尼苏人生产劳动的，跳起来轻松活泼，看起来明白易懂。

“上通海”、“下曲江”、“赶新街”等则是把赶集的喜悦心情和路途的艰辛融合在一起，把时间、空间、集市浓缩在舞蹈中，让人看了激动、舒心。

“哑巴砍柴”、“扭松毛结”等风趣横生，令人开怀。“石屏干腌菜”、“石屏橄榄菜”既宣传了石屏人的手艺，又介绍了石屏的特产，吸引人想到石屏游览。

模仿、技巧类型的52套。古时候，异龙湖中鱼虾繁多，湖畔禽兽成群，尼苏先民日夜与这些生灵为伴，细心观察这些生灵的生活习性、动态特征，然后加以模仿嬉戏，逐步成为烟盒舞中的规范套路，在滇南各地流传。(www.xing528.com)

鱼、螃蟹、秧鸡、田鸡、鸭子、虾巴虫（蜻蜓幼虫）等水中常见的小生灵在尼苏先民眼中都是活生生的舞蹈教练，都能由此创造出生动形象的舞蹈套路来。烟盒舞之所以产生于异龙湖畔，就因为这里有丰厚的生活土壤和能激发灵感的众多生灵。

长虫（蛇）、老鹰、苍蝇、蜘蛛、老熊、狮子、猪、鸡、毛虫、毛驴等，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下爬的，凶猛动物、家养禽畜，还是小昆虫、小节肢动物，都会变成烟盒舞艺人模仿的对象。难怪民间艺人说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都可以向它学。有这种信念，烟盒舞套路当然不会少。

小小蚂蚁走路，一般人们都不会在意，而烟盒舞艺人却观察得相当仔细，绝妙地模仿蚂蚁走路。“蚂蚁走路”让不论专家学者还是一般观众都赞叹不已。表演时二人相对，甲跳到乙的腰上双脚交叉编好，然后下腰从乙的双腿之间探出上身，乙同时双手向前拄地，甲双手握住乙的脚后跟，整个身体靠双腿夹住乙的腰倒挂着，乙就靠手脚前行、倒退，带着甲走，全似蚂蚁在走路。

烟盒舞套路『蚂蚁走路』

“正挂丁钩”、“倒挂丁钩”、“玉屏倒水”等套路全靠腰腿功夫，有很高的技巧，没有几年的烟盒舞功夫难以胜任，一般人无法完成。

情爱类型的34套，前18套是表现男女表达恋情爱意的较为亲密的舞蹈套路，唱词也很热情，动作是男女对跳，有一定挑逗性。三国魏阮籍《乐论》中说：“故歌以叙志，舞以宣情。”烟盒舞之所以流传广泛，与其宣情作用分不开。烟盒舞不分时间、地点都可以跳，一般都有男女参加，而且最热闹的就是在“吃火草烟”活动中男女相邀跳舞娱乐。舞蹈中少不了互相传递爱恋信息，由此也就产生了情爱舞蹈。

心肝妹，心肝郎，大红丝线五寸长。

上无妻，下无郎，郎的弦子仓都仓。

心肝妹，心肝郎，大红丝线五寸长，

带上心，下山来，哪日回头转过来。

贪花先生要出门，要去要去去不成。

初一初二要出门，初三初四去不成。

为因哪样去不成，为因小妹去不成。

贪花先生要出门，一去去到个旧城。

哥在个旧好玩耍，妹在家中想哥玩。

心想也是白喜欢，阿哥赶忙转回来。

从通俗唱词中，可以看到尼苏青年男女炽热的爱恋之情。烟盒舞如果少了情爱的表达，肯定不能长久流传。

古时候，性受到彝族先民的崇拜，男欢女爱延续了部落的生存发展。烟盒舞中既然有许多模仿生产生活、动物习性的套路，又有传递情爱的亲热动作，当然也会有模仿人自身的性爱舞蹈。但烟盒舞中的性爱套路绝非生活的直接翻版，而是不带邪意的象征性提示，是通过舞蹈来沟通青年男女纯洁爱恋之情的高妙之举，也可以说是尼苏人原始的健康性教育手段。

如“鸽子度食”、“仙人摘桃”、“重叠调羹”等情爱类舞蹈就是将与性有关的知识巧妙地通过形象的舞蹈动作来加以展示。由于烟盒舞都是集体活动，即便表演由男女两人完成，在众目睽睽之下，也绝不会有出格的动作出现。表演这类舞蹈，参与者热情较高，大家都希望在“吃火草烟”的活动中产生默契，拉近心理距离，解除性别羁绊，欢欢乐乐地从三步弦基础套路开始，再跳其他杂弦，最后融洽地表演情爱套路，全身心投入烟盒舞带来的欢悦情境中，享受精神的快乐。

表演情爱类舞蹈的男女舞者如果没有长时间的了解，没有在“吃火草烟”的活动中培养起来的信任，也是不可能相互配合完成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民族歌舞几经风雨，情爱类舞蹈套路已经少见了。目前，随着多种文化娱乐活动的丰富、人们视野的开阔，这些传统的寓教于乐的舞蹈套路面临着消亡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