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天桥历史回忆录-口述天桥

天桥，这是北京的一个标志性的地方。过去老北京话，说的上哪玩去？逛天桥去。北京有几个热闹的地方，叫东单西四鼓楼前。这是东西城，鼓楼是北边。那么南边就是天桥。天桥，大家伙也知道，顾名思义，这有个桥，皇上要走的桥。每年皇上到天坛去祭天，到先农坛去耕种锄刨，种他那一亩三分地要走天桥。后来说那桥在地底下，它就是修这个公路，修下水，把那桥埋了。那个地名叫桥头。我们小时候，上哪，桥头。桥头有一个副食商店。当时北京市那副食商店是按号排，它叫第十一副食商店，所以我们小时候管它叫十一店。上哪买东西去？十一店，就那天桥十字路口的西北角，挨着一个皮店摊。皮店摊拐过来是有一个饭馆，叫天和顺。对面也是一个饭馆，叫永利居。我这个小时候，给我过满月，也就是六十六年前给我过满月就在永利居。我父亲那会儿包三天给我过满月，办得挺大的，那会儿赶上了。从永利居的东南角，这片，那片叫布衣趟子。怎么叫布衣趟子呢？旧社会那一带都是木场子和卖布衣的。所以那一带住的家家户户很多都是我的同学，他们的家长都是木匠，很多都是木工。这些木工解放以后就归到了北京南郊木材厂、木箱厂这些单位。做桌椅板凳，这也是天桥的一个方面。从地理位置上讲，天桥十字路口的东北角有一个大院，大院的门口是一个酒铺。往东是卖保险柜的。那个私方老板当年是我父亲的把兄弟大哥，姓孙，孙德瑞先生。这是西草市口。

解放前的龙须沟

再往东就叫天桥东一巷。我就是在天桥东一巷44号生人。我们家那个院里边，听老人讲，在解放以前就是龙须沟。我们家住在沟边。后来50年，咱们党和政府为了解决老百姓这一带的生活环境，就把这龙须沟给改成暗沟了。龙须沟解放以前一下雨就很危险的，老舍先生写那《龙须沟》，那本书写到妞子死。后来改成暗沟了，我父亲又在暗沟上边盖的房。我们家是一个独门独院，前店后场。这沟就走我们家的院里。所以我父亲老说一句话，你念共产党的好，没有共产党修沟，你一生下来就掉沟里了，我是在沟上出生的。所以我可以说是一位老天桥人，从小，从两三岁就跟着姥姥，太爷，就逛天桥，几乎每天都去。后来大了一点，自己去。上小学以后，最爱上天桥听相声，听评书，看杂耍，练武术的，卖艺的，看摔跤的。到天桥玩，要是礼拜天，一玩玩一天，不回家。带几分钱，能吃到好多东西，很喜欢上天桥。我妈这都下锅煮面了，我能跑去天桥回来吃面赶趟，就这么一个对天桥的感情。后来自己也有爱好，爱好练武术，爱好摔跤。所以就接触了很多这方面的老前辈。我把天桥中有什么，先给你念叨念叨。从天桥，从我们家往西走，过了十字路口，过了刚才我讲的这个十一店。这个十一店后来改名，叫天桥菜市场。过了这个往西，叫西沟旁。西沟旁这边就是鸟市。顺西沟旁往西走，是赛金花的故居，那有一个小学叫灵佑宫小学，有几条胡同。何家胡同，大喇叭胡同，小喇叭胡同，都往北伸出去，能走到储子营。储子营往东出口，就是赵锥子胡同。赵锥子胡同往北，走铺陈市。赵锥子胡同、鹞儿胡同、四圣庙，这都是天桥的这一带，往北的胡同。往西边是属于福长街、禄长街、斜街这一块，三角市场。

唱河南坠子（民国年间）

三角市场里边就是唱河南坠子的，唱西河大鼓的，说评书的，很多名人。都贴着牌子。有茶馆，都在茶馆里表演，书场、茶馆。三角市场，是这一块。它跟那个打把式、卖艺的、练武术的不一样。天桥市场里边有打把式的，卖艺的。我小时候赶上，就是上下午两位先生。一位先生叫韩金铎，带着孩子。大把式，二把式，在那卖艺。一个就是吴长印先生。吴长印先生他练硬功，举刀拉弓。韩金铎先生就有很多，全是武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就这些东西。小的时候，他们是分上下午。那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有变戏法的，也是两个人，分下午场的。当时我认识的就有老郭先生，叫郭金才，郭先生带着女儿。郭先生的女儿今年要活着也得九十多岁。她的丈夫就是相声老艺人，叫丁金声，我们也都很熟悉。后来晚年了把天桥关了以后，老郭先生就病了，在红桥那一带卖冰棍。据说那一套设备，我们行话叫拢子，落到了毕学强先生手里。毕学强先生也作古了，跟我也都是说快板，说相声，我得叫师叔。实际上他是我练武术的师哥，死的时候我也去给他守灵，都是老艺人。那么天桥除了练武术的，还有拉洋片的。拉洋片的，当时就是罗佩霖先生，那我可没少看。

大金牙表演拉洋片

他的位置就在中华电影院的西边，在那边，进那个胡同往北一点。在那个地方，拉洋片，拉着那叽里咣当那个，咚咚起咚起咚镪，拉洋片。过去叫拔大片。还有唱，唱也很好听。那个拉洋片，就是罗先生。在他之前应该是大金牙。大金牙叫焦金池先生。我听说过，我没有见过。除了这个之外，天桥有照相的。照相，就是拿那个纸壳，不是三合板，做一辆汽车，画一个。你坐那，好像开车似的，照一开汽车的。过去都是这样。这有一个穿着衣服的人，你露一脑袋，好像你穿着这衣服。照相这老爷子姓张，白胡子。这个老爷子好踢毽。当时他踢毽就在天坛二道门的门洞那教了很多弟子。后来他的后人就是在中国杂技团踢毽的。现在有一位相声表演艺术家，刘洪沂先生的太太，小玉先生。小玉先生就是小玉大姐。小玉先生就是中国杂技团的。这个老爷子就是小玉的爷爷，在天桥照相。那会儿照相，他都得钻到那个布里，按着，拿一汽揣子，看这，一按，就照下来了。看这。小时候也喜欢看这个。就看老爷子钻到那大摄影机，那种老式的。给慈禧太后都用那个照。老爷子再西边一点就是一个天桥的很大的小吃店。再往前走有一酒铺。天桥有好多酒铺，这个酒铺叫大老魏。人们都知道。这酒铺南边有一家电影院，我小时候，这家电影院着火了。天桥有三家电影院。新民、中华电影院，那会儿放新闻片，还有老天桥电影院。天桥电影院在天桥的深处，靠西边一点。翻过天桥电影院就到福长街了。这就是天桥的大概齐的地理位置。那么西沟旁旁边是鸟市，卖鸟的，小时候也特别爱去。爱去看什么呢？它不同的季节来不同的鸟。比如快入冬了，就来老西子。老西子那嘴特别大，磕瓜子。比老西子高档，就跟老西子品种差不多，叫梧桐。这梧桐会什么呢？会打弹。拿一桶，把这球吹起来，梧桐上去，给叼回来，到手心里再喂黑瓜子。也可以扔，这一扔，扔仨弹，扔成三层。这老西子飞出来，先叼低的，后叼高的。把这仨叼在一个嘴里，这天桥都有表演。这个老西子，鸟市上卖。那么母的老西子就捏死吃肉了，一个老西子的肉得有一两，个大。吃这肉叫什么呢？叫炸铁雀儿。现在吃犯法了，麻雀你吃都犯法了。

这老西子就拿那个粘网粘，上哪去粘呢？天坛。天坛有的是树，树林子。粘老西子，我小时候都干这活。怎么弄呢？在地上搁俩油子，就是引子。它在这一叫，挖一水坑，搁一老玉米牌。那鸟一过来一飞粘网上了。还有的拍网，把那网支开了，用一绳一拉。那老西子往里一拉，啪，拍上了。这都玩过。那么到天桥就有这鸟市是卖。从外地来的鸟都送到这来。比如那会儿从山东过来黄雀，现在大家伙养的黄雀，红嘴。从南方过来的画眉，从内蒙过来的百灵。内蒙多伦红花山的百灵，歪爪百灵。我小时候都知道，怎么呢？这样，那爪子，歪爪百灵。买完了，培训，叫得好听，讲究叫出十三套大口，这都是天桥的玩意儿。其中有一个东西是失传了的东西，十三套大口。什么呢？这个水车子，推这水车子。过去北京城给送水，水车子推着拉着。到门口了，后边有一个大塞子，水桶、木桶，搁底下，一拔塞子，水下边一桶，一塞，这一桶一个牌，给你送一桶水。自来水不是按照家家去。所以老舍先生写那龙须沟，那电影里不是写道，后来那程疯子在这看着自来水管了吗，说一段数来宝吗，自来水哗哗的流，它一流就流到龙须沟，这龙须沟里有甜水，你说这事美不美。自来水到了家里。过去是水车子送。那么这水车子，它是木头轱辘，轴上抹点油，黄油、机油，一走，吱扭扭。正好有一条狗挡道，这水车子轧在那狗身上了，那狗一叫唤，狗脏的狗脏的，这叫狗脏。自来水，水车子轧狗，这个让鸟学会了叫。讲究这鸟能叫出十三套大口来，有这个水车子轧狗。谁这鸟在这能叫这个，那在这鸟市就值了钱了。那么都集中到这鸟市这买鸟。各种各样的鸟都有笼子。还有鸽子。鸽子，现在北京还有鸽子，家养的，家鸽。天桥也有卖鸽的，就在西沟旁这。

水车子送水

老北京天桥街市

除了卖鸽子以外，他还卖鸽子哨。鸽子那尾巴上，那叫哨尾巴，能别上一个哨，飞起来，那鸽子哨声，现在很少见了。当年那鸽子哨也有讲究，分老四家新四家，统称叫老八家。这个哨声都刻着字，是哪家的，哪个年代的，那现在都称古玩了。那哨子有勇字的，前后八家这个。这里也是天桥的一个讲究。天桥还有什么呢？天桥还有治病的。就是这个鸟市往外这条街。这个叫西市场东街。那边过去还有一澡堂子，这边靠路南了有一绒线铺，就是以后天桥医院的那个所在地。那里是给人治病的，比如现在那针灸，他那坐一街，全点上那灸在那熏。这是一块。那么东市场，西市场的这一块，除了这个灸之外，我小时候看见多的，还就是拔牙的。得有好多家店是拔牙的。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牙，人牙、猪牙、狗牙，都是。他那拔牙的也挺有意思的。不是说，你看相声有写拔牙的很多笑话，他那拔牙的都是，有小门帘，在这点一看也穿着白大褂，我小时候，不是一家两家。拔牙、镶牙，整个鸟市里边这一条街都是干这个的。天桥还有卖药的，这行当人。拔牙的我先说。拔牙这一行人过去管牙不能叫牙，叫柴，管拔牙的叫摘柴的，行话。这真是三百六十行，江湖行业的一行人，天桥有。卖药的叫挑汉。天桥的卖艺的都卖大力丸，江湖行话叫将汉。天桥还有卖药的，比如卖虫子药的。那大罐子里摆好多虫子，各种驱虫的药卖。那个店在天桥电影院的北边。那店后边就奔福长街上走，一出去是二条，往这边是三条。三条当年，天桥著名的摔跤老艺人，满宝珍先生就住那。福长街三条，著名的双簧老艺人孙宝财就住那。

老天桥三角市场

天桥里边表演的园子有很多了。在三角市场南边有皮影戏，有木偶。当年还有很多唱戏的园子。比如咱们所在地再往南一点，这点叫小桃园。小桃园东边，河北梆子，它这是戏园子。过去京剧有风雷、明华，梁益鸣在这演出。他学马连良学得像。这都是整个天桥这一块。除了这些以外，你逛天桥看这些，你还要吃。比如天桥里边吃的北京小吃，那是应有尽有。羊头肉、卤煮火烧、炒肝、豆汁儿、灌肠，卖红果酪的。那些小吃的就数不胜数，一会儿过来一个。有挑挑的，卖江米藕的，卖菱角的，卖咸螺蛳的。这都有。也有推着车卖的，也有挑着挑的。那个就数不胜数，是一种美好的回忆。也有店。比如我小时候，我有一个武术的师大爷，杜德元先生，他在全国也拿过武术摔跤比赛的冠军，就是三十年代四十年代。他卖什么呢？在天桥卖大碗抻面。抻大碗面，打卤，卖这个，卖吃的。天桥也有卖大烙饼的。大烙饼要加酱牛肉，摔跤场上的摔跤手，摔跤的艺人，今天晚上散了园子了，如果不去涮羊肉，不去吃大菜，得了，今天挣的钱少，吹喇叭吧。什么叫吹喇叭？就是一张烙饼卷上半斤酱牛肉，一卷，大喇叭一样，今儿吹喇叭吧，说是这个。这也是天桥的一景。(www.xing528.com)

老天桥小买卖

老北京天桥老照片-下棋

我小时候还记得，天桥有外地来的吃食。比如有一年来一朝天锅。朝天锅是山东潍坊那边的，他也是兑一锅，投一下水，然后大烙饼卷着往里一搁，还带点汤舀着吃。到西口这还有卖油渣的，炸油渣。油渣就着大烙饼，这都是天桥的吃食。有些个解放以后就没有了，例如卖羊霜肠。就是羊肠子里边灌上羊血，撒上香菜、辣椒吃，我小时候还吃过，后来就没有了。天桥中华电影院那边也有卖灌肠，天桥好几份灌肠，卖爆肚的，卖烧羊肉。天桥那吃太丰富了，能想起来的不下几十样，几百样，在天桥里都能看到。天桥里还有一个小孩特别喜欢，叫捅楼子的。什么呢？它是一个木头盒子，这么高，分成，假定一排十格。它十排，就一百个格。一百格拿纸糊上，一个彩色的纸。比如二分钱捅一回。就是你自己挑，你捅哪个，这叫捅楼子。你捅一个，这里边有一块糖，那你就二分钱一块糖。你要捅一个，那里边可能十块糖，那你就赚了。你捅一个，就一块小化石。这个就是有点竞猜，捅楼子，赶上什么是什么。这个每次逛天桥要碰上它也捅一回。我小时候还有那个，就是万事不求人似的，有点赌博性质的。那转盘，搁地下一转，这有礼品，转到哪上拿哪个，一分钱。除了这些，还有，天桥有的骑射。下象棋，下围棋的地方，在靠南边，在靠过了电车转盘南边，这一带，有棋市。在东边也有。就是这个马路边这个。它是一个茶馆，茶馆里边摆着棋。你喝茶，在那下棋也行。它也有人在这摆。它摆一个棋市，你也可以跟他下。赢了他了怎么样。那时那高手，哪都是。例如当年的象棋大师级的人物，侯玉山先生都在这，还有张德奎先生。因为我父亲喜欢象棋，跟这些人是朋友，天桥的棋社。

围棋、象棋都有，就这么一个。天桥往东走就是卖旧衣服的。卖旧衣服的就叫卖布衣的，在天桥东。我小的时候还有一个飞车走壁，那个大棚在天桥东，那个叫皮德福，皮德福先生在天桥东，是属于表演这个飞车走壁的。天桥还有一大块是什么呢？是菜，天桥有菜站，就是批发菜的地方，也在天桥东。在菜站的东边，在东市场的七巷那，我小时候那有一个大冰窖，每年窖好多冰，到夏天把那冰运出来，老百姓用。这也是天桥的一块。那么在东市场的临街坊里边就有大批的黑白贴的作坊，老北京话焊铁洋铁壶的，都在那一带。再往北，从天桥十字路口往北路东有一大片是做刷子的，叫栽刷子的。所以再往北有一个胡同叫刷子市。这都是天桥周围的。它都分街。比如山涧口这条街到东口，它都是做鞋的，都是开鞋铺的。那一条街基本上都是裁缝。天桥里还有一个不能不说的，就在福长街的东边，药铺的后边。那边有一个我小的时候也特别爱看它，就是一个体现人们力量，一个拉力器，一拉，几百斤力量。如果你要全能给拉起来，就响了，响了就不花钱，就白拉。你要没拉起来，一分钱。旁边它是一个打拳的，一个皮的，上来一拳，他那展示，这一拳多少公斤的力量。你要给那灯打亮了，几百公斤，那你不要钱，白打。这我小时候都看见过。后来我练武术以后，经常跟着我师大爷走那，我师大爷就是一下手，亮了，人一看出来不要钱。这也是天桥的一个玩意儿。当然我说的这都是我所经历过的，听说的就更多了。

解放以前，天桥有八大怪。历届的八大怪，那些让老艺人留给人家讲，我就把天桥的这么一个大概的，我想根据我说的这，你们可以去找。找那些卖艺的后人，天桥的顶盘子的。

天桥有好多做小买卖的，叫小生意。有的是一种小的骗术。有的呢，虽然是挣钱不多，但是很有意思。比如到了过鸟的季节，有一种鸟叫交嘴子，北京话叫交子。那两个嘴是两个钩，搭在一块，交子，那钩嘴鸟也很漂亮。但是在天桥去练这鸟干吗？叼钱。那会儿那个钱是纸片，还不是硬币，也有硬币，但是它主要叼纸票。纸票有二分的，一分的。人拿着举着，那鸟飞过来。它不落到你手上，一叼你那钱就起来了。它飞回去，但是转脸它就飞回来了。你张着手，它不会乱飞，给你手上搁一块糖。交子卖糖，这个是天桥，过去就在西市场东口那。这个老有，小时候天天能看见。除了我刚才讲的那梧桐打弹，有这个交嘴叼钱。算卦的里边就有黄雀抽签。这在天桥都有。为什么呢？它那签里边说那点着一个小米的样子，到它就抽那个，上上签，下下签，这我在小时候都见过。这个，在天桥。有很多小生意。有的还卖一点什么，我刚才讲那捅楼子的，万事不求人，那个。有的卖的，卖一东西，卖个小哨，小孩拿着吹。那会儿一年四季的能碰上卖摔炮的。摔炮的其实玩着也挺危险。就是拿了往地上一摔，啪一声。要在你跟前，你不知道，吓一跳。上天桥买这摔炮，还有砸炮。砸炮是什么？发令枪的那个。这小时候都是愿意上天桥来买这个。魔术师用的那个，发令枪一响那个，天桥这都有。小生意。

老北京天桥做小买卖的

天桥老照片卖香烟

天桥还有一个行当，现在看不见了。在中华电影院门口就有，里边也有，好几个，写信的。还真是毛笔，有的时候也用钢笔写信，规规整整。过去人们没有文化，代写家信。写的文字都是文言文，到家反正得有人，找懂文言文的，再念。这个写信。那会儿写一封信也得五分一毛的，连纸钱。并且给老人写信，给哥们写信，这个信纸怎么叠都有讲究。我还知道给老人写信，后来我上山下乡给爹妈写信都是那么叠，叠着是这人跪着，都有讲究的。哥们之间写信怎么叠都有讲究，夫妻的信怎么叠，给老人写的信怎么叠，搁到信封里，然后粘好了，旁边有信筒子。写信，代卖邮票什么，是这个。还有，挎着卖烟卷的。这卖烟卷的一支一支的卖，买不起一盒，买一支抽，这也是天桥这地方的一个特色。小的时候也见过。还有捡了烟头，人把这烟头扔了，把这烟头捡了不浪费，其实这不卫生，过去烟也没有过滤嘴。捡完了，把这烟头包了，搁一张纸上卖这烟丝。天桥街上，特别是到了五十年代末，那时候街上有好多。能捡着烟头，卖卷烟头的。这都是小生意。也有时表演的，砸个石头，砸一块砖，这个。站在街上唱几句什么，这个都有。天桥是五方杂货地，什么都有。当然也有大量的骗术。这里边。骗什么的都有。这是说一个，小时候听老人讲。说你带着一个新帽子，你这个穿着一双新鞋，能让你脱下来给鞋骗走。因为天桥这一带有很多矮房子，你戴着帽子，从后边抓起你帽子来扔房上去了。你回头一看，是一个老大爷。老大爷说小伙子，对不起，你看我这认错人了。得了，那我驮着你，你上房把那够下来。驮着你，他驮着你，你还真够不着那个。你扒上房檐了，你踩着他肩膀驮着，你好意思踩吗？得了，你把鞋脱下来踩着我肩膀。鞋脱下来了，他拿起你鞋来跑了。你在房檐那扒着，你再下去，你怎么办？就是骗子也有很多。天桥也有小偷。逛天桥的留神小偷。小偷的别称叫小捋。注意小捋。逛天桥的注意小捋。现在你说出门不带钱了，都带一手机，二维码刷卡，以后小偷这个“非物质文化遗产”，可能要失传了。他们都有传授的，像印度电影《流浪者》，那拉兹之歌，那偷窃技巧多高。以后没用了，把人手机偷走了，你也不知道二维码。就随着时代的发展，它这个也是。小的时候要在天桥丢了钱包，这一带的人一会能找回来。谁弄走了，能找回来，天桥也有这个。

老北京夏天街头设摊卖酸梅汤的

天桥还有，就是特殊的时节有特殊的时节的吃食。夏天有卖刨冰的，冰碗。冬天有热乎的，卖馄钝的，卖卤煮的，卖羊肠子的，卖羊杂碎的，等等。有热的，有冷的。冬天有冬天的吃食，夏天有夏天的。春天，樱桃桑椹，货卖一时，这都有。因为天桥有很大的一块果子市，这也是。冬天有炒红果、温锅，拿大盆打，夏天有卖酸梅汤的。这都是老天桥，各行各业，吃食，玩，都有。有点稀罕物。天桥过去，我小时候见过耍耗子的，小白鼠。现在，前两年在东文庙我还看到一沧州人干这个的，耍耗子的。几十只耗子，也是巡城，它有一定的道具。出来排队什么的，这个也挺好玩的，他们训练单是一行人。过去说天桥还有耍蚂蚁的，还有说耍蛤蟆的，一个大蛤蟆带着小蛤蟆，老师教学，都有。书上也有记载。但我没看见的，我只是看见过耍耗子的，耍狗的，耍小狗的，耍狗熊的，这个都看见过。耍猴的最多，毛老三。都是那个有口音的人吆喝着，你尝尝。有杀鸡给猴看。这都有。时常有流动的艺人在天桥里。他表演完了，挣完钱，在这能挣钱留下了，不能挣钱他就走了。天桥有些特殊的艺人，像八大怪，那都是代表作。天桥有很多评书馆。我小时候就到这听过很多很多评书。像《包公案》，过去叫《七侠五义》，什么七剑十三侠。这都是在天桥那会儿小时候听的。后来大了一点，到了六十年代以后，这就不让说了。

《三国》《水浒》《东西汉》《西游记》，很少有人说了。《西游记》都是电台里听孙敬修老爷爷说，后来就有了新书，像《烈火金刚》《平原枪声》《铁道游击队》这些，这都是我在天桥听的。小的时候记得听得最多的一部书叫《永庆升平》，说的就是北京人张宝泰回家，宋金刚押宝，康熙私访月明楼，都是这里边。评书在天桥占着很大的一块。有的茶馆，他光卖茶，喝茶。有的茶馆，它就有评书，有蹬碗，晚上有说的。有的是下午也说，没事的人坐在听，沏一壶茶，书茶社。有的就是晚上才有。晚上一般说什么呀？《聊斋》，害怕的《鬼狐传》，听完了不敢回家，这都有。小时候在天桥听《三国》也多。那会儿天桥有，北京的各个书馆，白塔寺、东岳庙这一带，朝阳门外，阜成门外都有。那会儿见过这个。反正天桥是一个五方杂货地，有各种各样的，不论你是哪个行当，想在天桥立住了，你都要有规矩，哪行有哪行的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没有六律难正五音。所以天桥人也非常的规矩，不欺负人。这就是天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