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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电影探析:中国传统伦理与现代父子冲突

时间:2023-08-0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整体来看,“家庭三部曲”或曰“父亲三部曲”,均以现代家庭中的父子关系为题材,展现了现代家庭中的父母或子女,各自面临着现代生活情感与传统伦理的双重纠葛。这是西方近世以来的民主文化,在家庭伦理中的体现。至此,影片中的父子冲突达到高潮。影片《喜宴》继续表达了现代个体与中国传统伦理之间的冲突与反思,是通过一场婚姻喜剧来完成的。

李安电影探析:中国传统伦理与现代父子冲突

整体来看,“家庭三部曲”或曰“父亲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均以现代家庭中的父子关系为题材,展现了现代家庭中的父母或子女,各自面临着现代生活情感与传统伦理的双重纠葛。尤其是将人物冲突置于中国传统伦理的眼光中来审视,于是拥有传统伦理观念的父辈或子辈,如何走出传统伦理的困扰,面对或融入现代家庭人伦,成为李安电影着力表现的一个伦理母题。或许是生活于中西两种文化环境中的缘故,李安电影即便是表现中国传统家庭伦理时,也习惯于寻找中西两种背景的人物作为故事的主人公,通过中西两种伦理观念的冲突,来展现现代个体所面临的不同伦理纠葛。

因此,在分析李安电影中的伦理冲突之前,有必要就中西两种家庭伦理传统的内涵与特点,作一辨析。

中国传统的家庭伦理观念中,家是以父系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并且在儒家文化体系内,强调尊卑长幼秩序,父亲在家庭中处于绝对的权威地位,子女对父母的义务是至关重要的,由此形成了一种“父权制”的伦理秩序。所谓“天无二日,家无二尊”[1],“父者,子之天也”[2]的说法,即为体现。在“父权制”伦理体系内,家庭成员之间的情感关系,又被规范为“孝”“悌”。所谓孝,指善事父母;所谓悌,指敬爱兄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3]在儒家文化规范中,这种“孝”“悌”观,甚至被作为基本的道德标准之一。《论语》有言:“孝弟也者,其仁之本与!”[4]总之,这种以父权制为核心的家庭伦理,影响深远,并渗透在后世和今天的日常生活之中。李安电影中的中国父子形象,不少地方即反映出父权制的伦理观念和现象,“家庭三部曲”中的儿女们,无不孝顺父母。

相形而言,美国的家庭伦理,完全不同于中国的父权伦理,而是以夫妻为核心的价值观,夫妻之间,父母和子女之间的家庭成员关系是平等的,没有尊卑长幼的伦理等级与秩序,强调独立自主的个人主义。这是西方近世以来的民主文化,在家庭伦理中的体现。这在李安电影《推手》中,有典型反映,比如《推手》中的朱老,退休后来到美国的儿子家,即看不惯儿子和美国儿媳教育孩子的民主方式,故有下面一番对话:

朱老:“你们在美国,对孩子挺客气的。”

晓生:“是吗。”

朱老:“不把孩子当孩子,有学问。”

晓生:“这里面学问大得很,这就叫作民主。民主嘛,就是没大没小。”

朱老:“得,美国你比我懂。”

虽是一个教育孩子的细节,却体现出中、西两种家庭伦理之间的文化差异。所以,刚来美国不久的朱老,与儿子一家特别是美国儿媳,处处格格不入。影片《推手》即戏剧性地呈现了父、子两辈间,因为中西文化差异、生活习惯的不同而生出的伦理纠葛。父亲朱老先生七十多岁了,原是一位太极拳教授,移民前生活在北京,来美国后也一直保持着中国式的饮食与起居习惯,因为语言不通,生活单调而寂寞,每天靠打太极拳解闷;不料因此干扰了儿子和儿媳的美式家庭生活。儿媳玛莎是美国人,三十岁,作家,自然过着美式生活,同样因为不通中文,无法沟通和理解朱老的感情。两人之间生活习惯的差异,因为语言不通,而构成了一个戏剧性的冲突情境。孝顺的儿子夹在父亲与妻子之间,左右为难。于是,围绕着朱老先生与美国儿媳之间的生活差异,各人情感上陷入诸种伦理困扰。

影片并没有停留于父子之间的戏剧冲突,转向表现人物各自内心的情感与伦理困扰,然后各个打破人物自身所能承受的情感阈限,化解冲突,达成融合,以此沟通中西两种伦理传统。影片中的每个人物,都面临这样的情感阈限。儿子和儿媳,因为父亲的到来,整个家庭生活变得乱七八糟,情绪极差。朱老呢,其情感上的困扰来于中国传统的家庭人伦之情,起初囿于传统人伦的他,无法融入儿子和儿媳的美式家庭生活,只好寄情于太极拳,然而其情感上的寂寞却非空练太极所能解决。在儿子家得不到情感慰藉的朱老,与剧中另一人物陈太太有更多的共同语言,两人有着相似的经历与情感,容易引起共鸣。于是,精明的儿子极力撮合两人,也好借以摆脱老人给自家带来的情感困境。不料,父亲得知儿子的不良用意后,愤而离家出走。至此,影片中的父子冲突达到高潮。

此一情节,突破了人物各自的情感与伦理防线,最终跨越中西文化和生活习惯的差异,得以沟通与融合。父亲的出走,并没有给儿子和儿媳带来任何喜悦和轻松,反而陷入情感的伦理焦虑中,儿媳也开始学会理解朱老。影片结尾,儿媳专门整理父亲的房间,儿子教儿媳玛莎太极推手的道理,以期化解与朱老的情感纠葛。同时,离家后的朱老呢,也慢慢改变了自己对儿子一家的情感,所以当儿子重新寻到父亲,要父亲搬回家时,老朱坚持另择独居,并对儿子晓生说:“你要是有孝心的话,就在中国城附近租间公寓,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存神养性,如果有空的话,带着孩子来看看我,这样大家见面还要三分情。”这是影片解决朱老与儿子一家生活冲突的最好结局。

《推手》通过朱老与美国儿媳的伦理遭遇,讲述了现代社会中,中西两种家庭生活与伦理观念遭遇后的冲突与融合,在此过程中,人物原有的情感与伦理观都会互相调整而有所变异,从而跳脱和超越中西两种家庭伦理的冲突。这是李安从中西文化的差异和比较中,对于两种家庭伦理传统的现代性反思。

影片《喜宴》继续表达了现代个体与中国传统伦理之间的冲突与反思,是通过一场婚姻喜剧来完成的。剧中同样有一个象征中国传统伦理观念的父母形象,儿子伟同在美国,与同性赛门彼此相爱,可是孝顺的儿子又不愿令父母为自己的婚事失望和伤心,只好演出一场假结婚的喜宴。影片以此表现出现代婚姻个体与传统伦理之间的情感矛盾,剧中每一个人物都陷入这样的伦理冲突之中。特别是儿子伟同和赛门,最大的伦理压力是如何获得伟同父母认可,无奈之下拉来威威冒充新娘,不料对伟同早有好感的威威,面对自己的新娘虚名,情感上也陷入深深的痛苦中。关于三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精明的父母已有察觉,却碍于父子间的伦理感情,佯作不知事情真相。影片之所以如此安排剧情,其实是考验父子双方对于这段情感的伦理认同。

剧终父母的表现颇为复杂,父母虽然理解儿子的恋情与婚姻,但伦理情感上倾向于认同威威这个儿媳。父母对儿子恋情的有所保留,一方面说明现代个体的同性情感突破了传统伦理的范围;另一方面,传统伦理观念也会随着现代个体情感而有所突破和发展,这是《喜宴》对于现代感情与婚姻的复杂呈现。

循此思路,《饮食男女》同样对传统伦理有所突破和反思。稍有不同的是,《推手》《喜宴》中的现代个体角色都是让儿子来承担,那么《饮食男女》则反其道而行之,剧中的父亲形象一反传统的面目,鳏居的老父在婚姻上率先“为老不尊”,突破传统人伦,因平时对女儿好友的生活多有照顾,两人竟发展出一段父女般的恋情。影片在题材上,反映出现代婚姻对于传统人伦的大胆突破。

有意思的是,影片并没有将重心放在对父女恋的大肆渲染上,反而重在展现人物内心的复杂情感。影片绝大部分片段,都是在表现人物内心深处不能摆脱的传统人伦与情愫,唯其如此,方能说明现代的父女恋情与婚姻,受传统伦理的困扰之多。为了表现人物在传统伦理方面的困扰,影片从一开始,即将老朱置于欲说还休的尴尬境地,几次在餐桌上欲与女儿们坦白,正欲说出之际,却每每被女儿们自己的婚事所打断。直到最后,眼看自己一手养大的三个乖女儿,逐一宣告和选择自己的爱情与婚姻之后,老朱终于在接近尾声时,和盘托出自己的爱情,语惊四座。至此,影片中的人物,终于走出了传统伦理的阴影,自然老父的爱情,最富戏剧性,大大挑战了剧中人物与观众的伦理神经,好在两人的感情最终赢得了大家的理解和伦理认可。

除父亲的现代婚姻之外,剧中还有三个女儿们的爱情与婚姻,也各有现代与传统性。其中,大女儿家珍,感情上向来保守,初恋受挫后感情很封闭,并皈依基督教,即便如此仍耐不住感情的发展,最终和同事喜结连理;小女儿家宁,向来乖巧,却也遇到心爱的男友,大胆搬出家庭;唯有二女儿家倩,感情上看似开放和现代,与已婚同事保持情人关系,但她的结局最传统,独守老家,继承了老父的厨艺,维系着全家人的生活传统。影片通过父亲和三个女儿的各自婚姻对比,呈现了现代人在爱情和婚姻问题上的情感丰富性——现代与传统伦理观念的交融并存,剧中的每个人物都是如此。

综观“家庭三部曲”,三部影片通过三种不同的现代个体婚姻故事,展现出现代社会里日益复杂的父子关系与家庭伦理。特别是现在跨文化的时代,随着现代家庭生活环境和观念的变换,现代人物的情感也日益复杂,往往各种传统伦理交错并存。李安的电影或着眼于中西两种伦理传统的碰撞,或着眼于父子伦理的情感冲突,最终在现代家庭生活中发生变异与融合,生成现代家庭伦理,“家庭三部曲”即由此诞生。李安电影的复杂还表现在,尽管人物的现代婚姻,突破了传统的婚姻伦理,但并没有颠覆传统伦理,反而呈现出传统伦理对于现代婚姻的宽容。三部影片中,伦理冲突中的父子,或聚或散,但感情上依然能重叙传统的家庭人伦之情。这是李安电影对于中西家庭伦理传统的现代思考。(www.xing528.com)

李安的“家庭三部曲”,固然立足于现代个体的复杂感情,对传统伦理进行了现代反思与突破,另一方面李安又有着深深的中国传统伦理情结。“家庭三部曲”中,格外表达了对父亲的伦理同情,是为李安的传统伦理情结。

以《推手》为例,剧中的儿子晓生,本着一片孝心,将老父接来美国好好孝敬,可是因为与媳妇玛莎的生活与文化差异,父亲不得不搬离儿子一家,尽管于情于理都更符合美国的华人家庭现状,可是儿子的愧疚之情,溢出影片之外。影片结尾一幕,颇有意味。朱老与陈太在老人中心邂逅,彼此谈起离开儿女后相似的独居生活,心情达观、舒淡了许多,却也很无奈。且看两人的一段对话:

朱老:……每天早上到这儿来跟学生混,打发时间嘛!反正老人家别的没有,就是有的是时间。这样也好!自己赚钱自己花。免受闲气。

陈太:所以我说嘛,你人这口气儿,不能老憋在肚子里打转儿,有时候就得发发,它才顺得过来。

朱老:唉!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老人不自求多福怎么办呢?

陈太:说的也是!

…………

朱老:那您一个人住方便吗?

陈太:还好啦!我女儿她们每过三两个礼拜就会过来看看我,顺便看场电影儿,上个馆子,买个菜什么的。

朱老:哦……好……晓生他们也是……

…………[5]

朱老和陈太两人的对话,颇为凄凉。尽管两人离开儿女选择独居生活,更符合美国华人社区的生活现状,然而影片中人物的表情,却很无奈。尽管影片没有对儿子与儿媳进行简单的伦理批评,可是片中的老父遭遇,更让观众同情。“中国人感受很深,因为它很根本。你不能孝顺算什么人,百行孝为先,老父亲博得许多人的同情”。时至今日,李安最常听到的观众反应是——最温暖最贴心的是《推手》。[6]不难发现,观众的感动,来自于李安电影中的伦理情感,特别是对于中国传统伦理的由衷同情。

对于电影的伦理情结,李安曾讲,“我成长在一个很保守的士大夫家庭,个性也不是很叛逆,所以最能牵动我内心的还是‘伦理’。面对不能尽孝,以及传统与现实间的种种矛盾,我有话想说。”[7]李安对于伦理的感性审美,明显表现在影片中的儿女形象对父亲形象的由衷孝心,不论《推手》里的儿子晓生、《喜宴》中的伟同,还是《饮食男女》中的老朱的三个女儿,都很孝顺,可是当这种孝心因为现实环境或其他因素而无法实现时,尽管有更合理的生活安排,可是儿女们内心里对父亲的伦理愧疚,却溢于言表

看过“家庭三部曲”的读者,普遍意识到李安电影中表达的对中国传统伦理的同情,许多人指出父亲与儿女形象身上,分别流露出的中西两种文化特征,特别是父亲形象所代表的东方父权文化,与儿女辈人物身上的现代西方文化,互相冲撞。影片的结局,似乎多是父亲对儿女辈的妥协与退让。据此,有人读出了东方文化的衰势,认为“父与子的冲突毕竟是悲哀的,它意味着东方文明力量的衰弱已成为势不可挡的定局”;也有人指出,《推手》这样的电影,采取了美国的文化价值观,故能超越传统的“婆媳矛盾”情节,为现代中国式家庭悲喜剧,设立了一个新的环节,体现在“以夫妻为核心的美国家庭,压倒了中国以父子为中心之后,养子防老的依赖心态,三代同堂、家人团聚的愿望而形成的困境,就必须借由各立门户,独立生活的洋办法来解决;而且,这个美国式结局,具有异地再生,迟暮之春涵义的乐观精神”。值得辨析的是,李安电影中的中西两种家庭伦理观,是互相冲突与退让的。父亲的传统伦理观固然在儿女辈面前有所退让,拥有西式家庭伦理观的儿女辈,也在争取父亲的宽容与认可。典型体现在《推手》《喜宴》两部影片中,《推手》中的儿子、儿媳,最后力争父亲的原谅,《喜宴》中的儿子伟同与赛门,始终在争取父母的认可。于是,李安电影的贡献,是在寻求中西两种家庭伦理的异质同构,以此跨越两种文化的差异,重建现代家庭伦理。这是李安在中和中西两种文化之后,对现代家庭伦理的思考。

另外,处理父子两辈间的伦理冲突,并非李安电影的特色,一般家庭伦理剧,均长于设置父母与子女间戏剧性的性格差异与代际冲突,且以子女对父母的代际“背叛”为常见的剧情模式[8],以此完成对父辈传统伦理的颠覆,或者最终付诸伦理观念上的道德批评。与此相反,李安电影无意颠覆传统伦理,反而擅长挖掘现代个体身上的传统伦理情愫,以此构成伦理冲突,然后让处于伦理困境中的冲突双方,以内省的方式,完成对对方的情感认同,借以化解双方的伦理冲突,重建现代家庭伦理。尤其是背负着传统生活与伦理观念的父辈或子辈,如何从伦理阴影中走出,成为李安对于现代社会中父子关系和家庭伦理的现实思考。显然,较之一般家庭伦理剧中父子伦理的二元对立模式,李安电影却有所突破,深入现代人物的复杂情感,呈现出现代社会与家庭伦理的多元情形。

李安电影中的伦理情结,来自于李安生活中的父子伦理体验。李安自述,自小成长于一个传统的家庭里,长大后选择艺术生涯却令望子成龙的父亲有所失望,即使后来李安成就非凡,依然有心理障碍。“一临家门,紧张压力就迎面而来”,“在英国、美国拍西片较易发挥,一拍华语片就心情沉重”,“在我电影里,这种心情表达得最明显的大概就是《喜宴》,以为在海外很自由,但亲情又把你抓回来”。据说,《喜宴》剧中的婚礼一戏,几乎就是李安的自述,“如纽约市政府的公证结婚、婚礼上的闹酒花招、父亲的训话、母亲的悲喜交加”,以及“片中伴郎当场被其他新人抓公差权充介绍人的情景”,“也是我真实婚礼中的小插曲”。其中,李安自己颇为得意的一幕戏是,爸爸晨练回来,坐在椅子上不知不觉睡着了,儿子上楼看见了,以为父亲怎么了,把手伸到父亲鼻下试探呼吸,此幕便化自李安对于老父的一段亲身经验。李安讲,“那年爸爸退休来美,见他这样睡着了,我禁不住哭了,以前他是家里的一棵大树,可是现在就这样,老了,只是大家还在维护那个尊严、面子”。生活中的伦理感触,就这样巧妙化用在电影银幕上。《喜宴》中,最令李安自己感动的一幕戏,也是得益于李安对于生活中人伦情感的体验和发掘。幕中饭店老板、当年老爸的手下老陈,在帮老长官办完儿子的喜宴后,站在电梯口恭送老长官时,将军要跟老陈握手,老陈不敢,将军莫名默默地拉起老部属的手,放不下身段道谢,只有拍拍老陈的手,一切的感谢尽在不言中。这种长官与部属之间的忠诚情谊,即是李安父亲和一些部属的真实写照。对此,李安深有感触,并认为其间的伦理情感,“不只是主仆、上下关系那么简单。一个‘忠’字,一个‘孝’字(片中儿子办的假结婚,不就是为了这一个字!),管了我们中国人好几千年呐!”这样的伦理镜头与细节表现,非有刻骨铭心的伦理感触不能拍出。

李安内心深处的父子伦理情结,在《饮食男女》中获得了另外一种再现。在这部以女性为主拍的电影里,成长背景“很大男人”的李安,自然不具女性的情感经验,“对女人的琐碎我其实很不耐烦”,不过李安显然扬长避短,最终聚焦于拍“父女关系”,“就是想拍父女无法沟通、彼此憋在心里的尴尬”。影片里的父女关系,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父子关系,处理的核心问题其实一如前两部影片的家庭伦理主题。其实,李安开始并未自觉意识到家庭伦理的叙事主题,反倒有意回避前两个剧本中的伦理主题。直到讨论剧本构思与修改过程中,制片人詹姆斯追问“故事的重点在哪”时,李安才重新面对“想逃却逃不掉的主题——孝顺与家”,并朝“父亲三部曲”的方向发展。在此伦理理念下,影片在处理女人戏时,没有像一般女性电影那样,“没有刻意把她们拍得很女儿气,而是把她们当成独立的人”,而是注重角色“内心细致的变化及转折”。唯此,李安在处理女人戏时,才能结合自家的伦理体验,把握角色人物的伦理与情感变化,也因此才能拍出打动人心的影片。

影片中的伦理情愫,一方面来自于作者的生活经验,另一方面也反过来加深了作者对于人伦亲情的感悟。譬如,每逢忆起《喜宴》的拍片细节,李安都会重新挖掘出心理积淀的父子情感,并有新的伦理认识。“事后想想,可能是因为我书没念好,爱搞戏剧,又是父亲最不喜欢的行业,潜意识里始终有种罪恶感,当时我虽没犯大错,但一些无奈、委屈、抱歉的心情始终闷在内心深处,积压很多,所以拍出这种片子来。”李安内心深处对于父亲的伦理愧疚,在“家庭三部曲”中时有流露。对此,一直不太理解和支持导演儿子的李安父亲,曾在一次访问中直言:“我就像《喜宴》里最后一幕双手高举的老父!”可见,李安电影对于父子人伦的用情之深。有时,对于自家片子里的伦理情结,李安也难以说清,时有迷惑,但给予观众的感动,时有超出李安的预料。海内外经常有观众告诉他,包括“父亲三部曲”在内的前四部华语片,提醒大家与已疏远的父母或儿女联络,甚或与辞世前已痴呆多日的父亲有了唯一的沟通。比如,有观众看了《饮食男女》后,给李安反应,“就是想来跟你说一声,我爸爸去世前,病得有一年多没跟家人讲话,可是临死前,我们陪他看《饮食男女》录影带,他唯一跟我们开口沟通,就是讲这部片子”。总之,沟通起父子之间的感情与伦理,正是李安拍片的主题与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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