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商人在16-17世纪西欧眼中的俄罗斯

从 15 世纪下半期到 16 世纪中叶，在西欧与俄罗斯的交往中，意大利人表现最为活跃。双方经济联系的开始要早于政治联系，具有不定期性、主要由私人掌控的特点。意大利的商人往来奔波间将海外商品销往莫斯科，再将莫斯科当地的商品销往海外。政治方面，罗马教廷不时地派遣使者前往莫斯科，希望说服大公接受教派合并和参加反对土耳其的联盟，其间还促成了伊凡三世与拜占庭公主的政治联姻。不过，教派合并事宜未能达成，并且，莫斯科的君主也不愿参与抗击土耳其的事务。此外，在高薪的诱惑下，这期间还有一批批意大利的能工巧匠赴俄追寻发财梦，推动了俄罗斯本土的文化建设和发展。

早在 15 世纪上半期，就有意大利商人从地中海进入黑海，上岸后前往莫斯科经商。在 15 世纪上半期来莫斯科经商的商人中，吉奥萨法特·巴尔巴罗（Giosafat Barbaro）是最为著名，也是最具有传奇色彩的一位。他出身于威尼斯的名门望族，是一个受过教育的、温文尔雅的人。他在 1436—1452 年不止一次前往莫斯科公国经商，其活动基地设在亚速海沿岸的泰内伊斯（Танаис）。这座城市位于顿河（Дон）河口，地理位置便利，像苏罗日一样，是东西方贸易商路上又一个重要的商品集散地，热那亚人、塔米尔兰人（Тамерлан）、土耳其人在不同时期控制着这里。除商人身份外，他还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官，去过瓦西里二世（Василий Ⅱ，1415—1462，1425 年即位）的宫廷。^[33]

伊万·弗里亚津（Иван Фрязин）在 15 世纪下半期意大利与莫斯科公国的关系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他是促成伊凡三世与索菲娅公主联姻的关键人物之一。此人原名吉安·巴蒂斯塔（Gian Btissta），出生于维琴察（Vicenza）的一个贵族家庭，是一名颇有天赋的艺术家，也是一个紧随时代精神的冒险家。1455 年，他离家前往东方，先是到了金帐汗国，觉得无趣，便随一支苏罗日商队来到了莫斯科。为进入宫廷铸币工场当差，他改宗信仰了东正教，取了俄罗斯名字伊万·弗里亚津。此后，他还成了意大利商人在当地的代表，生活富足而体面。^[34]后来，弗里亚津开始涉足政事，担任伊凡三世的外交官。1468 年，他的哥哥和侄子陪同罗马红衣主教维萨里昂的使者来到了莫斯科，此行的目的是为拜占庭公主索菲娅与伊凡三世的联姻谈判做前期准备，亲戚们希望弗里亚津帮忙。紧接着，1469 年 2 月，维萨里昂主教派出的官方使团抵达莫斯科，该使团由公主的近臣尤里·特拉汉尼奥特（Юрий Траханиот）率领，使团还带来了主教的亲笔书信，希望促成公主与大公的联姻。莫斯科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伊凡三世也希望达成联姻。1469 年 3 月，弗里亚津随同意大利使团返程，他此行是作为莫斯科公国的使者前往罗马进行后续谈判。时任教皇保罗二世（PaulusⅡ）是维琴察人，巧舌如簧的弗里亚津与他套近乎，很快便博得其好感，双方围绕教派合并问题和莫斯科大公参与抗土联盟问题进行了广泛的交谈。罗马的谈判进行得很顺利，联姻得到了教皇的首肯，罗马方面建议莫斯科公国派使团来准备婚事。1471 年，弗里亚津将索菲娅的肖像画带回了莫斯科，并汇报了谈判成果。1472 年 1 月，弗里亚津率领莫斯科的迎亲使团前往罗马。5 月底，莫斯科的使团到达罗马，保罗二世却已过世，新任教皇为西克斯图斯四世（Sixtus Ⅳ）。由于事发突然，莫斯科大公的国书实际是写给保罗二世的，好在莫斯科方面已备下厚礼，加之弗里亚津周全的解释，新教皇并未计较国书上的差错，也同意了婚事。同年 6 月，索菲娅公主同弗里亚津前往莫斯科。^[35]莫斯科与罗马的相互需求是达成这桩带有宗教目的的政治联姻的决定性因素，但弗里亚津的作用也不可忽视，若非他出众的口才和机智的应对，并利用其特殊的身份在莫斯科与罗马之间斡旋，事情绝不可能进行得这么顺利。

在俄罗斯的历史发展进程中，伊凡三世与索菲娅公主的政治联姻意义重大。第一，与拜占庭皇室的姻亲关系提升了留里克家族的荣誉，提高了莫斯科的国际地位，索菲娅“作为已经衰亡的拜占庭家族的继承者把这个家族的统治权转移到了莫斯科这个新的皇室”^[36]；第二，联姻推动了莫斯科与亚平宁半岛上的教皇国、各城市共和国之间的联系，东西方的来往较之以前频繁起来。并且，随着索菲娅的到来，莫斯科公国的外国人多了起来。^[37]在公主的陪嫁使团中有不少在拜占庭和罗马见过世面的希腊人，他们协助公主对莫斯科宫廷的礼仪和制度进行了改革。有说法认为，正是在索菲娅的影响下，伊凡三世才下定决心摆脱蒙古鞑靼人的统治。^[38] 后来，在索菲娅的建议下，伊凡三世开始邀请意大利的工匠来莫斯科工作。克里姆林宫的改、扩建工作就是由费奥拉凡提、阿维里奥、索拉里奥、弗里亚兹等意大利工匠们主导完成的。新的石质宫殿和城墙取代了以前木质的宫殿和城墙。政治联姻推动了意大利专业技术人员来俄工作，加强了莫斯科公国与意大利的文化联系。(www.xing528.com)

莫斯科宫廷与神圣罗马帝国宫廷的交往也应注意。1489 年，腓特烈三世和伊凡三世曾试图结成反对波兰的政治联盟。到 16 世纪初期，维也纳宫廷迫于奥斯曼土耳其扩张的威胁，再次将莫斯科视为了联盟对象。1516 年，时任神圣罗马帝国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MaximilianⅠ，1459—1519，1493 年即位）派遣外交官赫伯斯坦出使莫斯科，希望瓦西里三世加入抗击土耳其的基督教国家联盟。赫伯斯坦在觐见瓦西里三世时说道：“基督教世界各国间的内斗纷争，造成了大量的人员流血，而基督的叛徒和敌人却因此强大和渔翁得利，大批基督徒被掳走，基督教国家的国土遭到蹂躏，城市被毁掉，正是因为基督教世界各国的不团结才造成了这些惨剧。大家应该认识到，上帝赋予的权利是为了维护信仰和荣誉，为了所有基督徒的福祉。我们罗马人民的皇帝马克西米连一世一直怀有这个信念，他发动战争并非为了独揽大权，而是为建立一个基督教的大同世界。”^[39]当时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如日中天，对欧洲基督教世界虎视眈眈，神圣罗马帝国首当其冲，希望团结有生力量，保证安全。法国虽实力强大，但与帝国一向不和，马克西米连一世只能将目光转向了莫斯科公国。莫斯科公国因罗斯王土问题，长期与波兰和立陶宛处于紧张关系中，打打停停。奥地利宫廷希望说服莫斯科宫廷停止与波兰和立陶宛的争斗，转入对抗土耳其异教徒的阵营。然而，不同于 1489 年时的联盟提议，莫斯科方面谢绝了马克西米连一世的提议，因为与波兰和立陶宛媾和就意味着要暂时搁置收复罗斯王土的计划，这与莫斯科公国的对外政策相矛盾。1517 年和1526 年，赫伯斯坦就俄罗斯与波兰间的和解问题两次出访莫斯科，但都未能彻底解决问题。^[40]

莫斯科公国在此期间也派出了人员前往西欧，主要任务是政治协商和招募专业技术人才。如 1496 年，伊凡三世派精通拉丁语的外交官格里戈里·伊斯托马（Григорий Истома）出访丹麦^[41]，商讨抗击波兰和立陶宛的事宜。莫斯科公国在与西欧国家的交往中处于相对被动的地位，西欧赴莫斯科公国的人次远胜于莫斯科公国出访西欧的人次，原因主要有三方面：首先，波兰和立陶宛横亘在莫斯科公国与西欧国家间，阻断了陆路的直接联系；其次，莫斯科公国是由一个内陆国家发展壮大起来的，没有良港，且航海水平有限，主动对外联系的能力自然也受限；最后，人员流动与双方的需求也有关系，当时的西欧国家比莫斯科公国文明更为发达，在高薪招募下，一批批西欧专业技术人才，尤其是意大利人，来到了莫斯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