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7世纪西欧眼中的俄罗斯地理概况

今天我们认识里的俄罗斯是一个地跨亚欧两洲的大国，国家的核心区域位于欧洲东部，因此我们称它为东欧国家。而在 16—17 世纪，俄罗斯的版图与今天相比有相当大的差别，当时西欧人认为它是一个庞大的北方国家，位于欧洲边境与亚洲接壤的地区。

在 16—17 世纪西欧人的意识中，新近崛起的莫斯科国家位于立陶宛罗斯的东北部，其东南部边境与鞑靼人各汗国相邻。^[4]阿列克谢沙皇在位时期来俄罗斯的雅各布·鲁特恩菲尔斯（Jacob Reutenfels）写道：“俄罗斯位于靠近北极的位置。”^[5]赫伯斯坦、波塞维诺、埃塞尔·格雷茨（Hessel Gerritsz）等人绘制的地图显示，莫斯科国家位于其欧洲邻国的东北方，与亚洲接壤。可见，在 16—17 世纪，西欧人对莫斯科国家所处的地理位置有着清楚的认识，并强调了其北方国家的身份。

15—17 世纪，以莫斯科为中心的俄罗斯国家不断地开疆拓土，所坐拥的国土面积超过了当时西欧任何一个国家。俄罗斯的幅员辽阔让那时的西欧人非常惊诧。西欧人对俄罗斯疆域面积的了解经历了一个过程。

15 世纪时，西欧人对俄罗斯疆界的具体情况了解还不是很多。他们认为，俄罗斯分裂为三部分，莫斯科公国不能等同于俄罗斯，只是其中的一个部分。巴尔巴罗曾指出“在波兰的东部和东北方横亘着一个国土面积广大的国家，那里地势平坦、森林密布、河湖众多，与波兰不同，那里大片的区域是荒无人烟的”。那时的西欧地理学家和历史编纂学家对波兰和立陶宛控制下的西南罗斯已有了一定了解，称其为“红俄罗斯”和“下俄罗斯”，但对被叫作“白俄罗斯”或“莫斯科维亚”的国土延伸到欧亚分界线的东北罗斯知之甚少。事实上，直到 16世纪的前 25 年，莫斯科维亚的国名才在西欧流传开来。^[6]

16 世纪以后，西欧人对“俄罗斯”和“莫斯科国家”的具体疆域逐渐形成了较为清晰的认识，如赫伯斯坦对俄罗斯大地和莫斯科国家的疆域范围、俄罗斯与莫斯科国家的关联问题已有了较为明确的认识。赫伯斯坦认为：俄罗斯人居住区域的西部边界自克拉科夫（Краков）附近的萨尔马特山脉（Сарматских горы）起，沿德涅斯特河（Днестр）；南部以第聂伯河（Днепр）畔的切尔卡斯（Черкас）为界，因为德涅斯特河和第聂伯河的下游地区被土耳其人和鞑靼人占领了；东部边界到达鄂毕河；北部则直抵海洋。^[7] 另外，他还指出：俄罗斯的土地是三个君主共同所有的，莫斯科大公统治的面积最大，立陶宛大公占据的面积次之，波兰国王占据的领土最小。^[8] 他在自己的书中绘制了莫斯科国家的地图。在地图上，莫斯科国家西面与立窝尼亚和立陶宛接壤，北面是海洋，南方与鞑靼人居住地区相邻，向东到达了鄂毕河。

赫伯斯坦的地图显示，除了经由北方海洋，西欧到莫斯科公国并没有直接的联系通道。当年，他本人便是由陆路穿越捷克、波兰、立陶宛来到莫斯科。赫伯斯坦在地图上标注了莫斯科公国的一些重要城市，描绘出了那里丰富的河流水系，如伏尔加河向南注入里海，北德维纳河向北注入北方海洋，鄂毕河向北注入北方海洋，其源头是中国湖（Китайское озер）^[9]。结合地图，赫伯斯坦在自己的著作中揭秘了俄罗斯重要的地理价值：俄罗斯可作为连接欧洲与亚洲中国的桥梁，欧洲人经由俄罗斯可到达中国。具体路线为“从欧俄北部沿海岸航行到鄂毕湾，溯鄂毕河而上便可直达河源中国湖，而中国首都汗八里城（Кумбалик，即北京）^[10]便在中国湖以东不远”。这一观点后来在西方流行了 100 多年。^[11]同时，赫伯斯坦还指出了一条由西欧到俄罗斯的北方航线，即由西欧出发，沿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绕过科拉半岛，到达俄罗斯的北方海岸。^[12]需要指出，赫伯斯坦对鄂毕河上游的情况、中国与俄罗斯所处的位置关系认知是不准确的，他并未去过俄罗斯境内那些遥远的地方，这方面的信息均是听他人传言所得。不过，这些不准确的信息在当时鼓励了西欧人为开辟到亚洲中国和印度的东北航路而进行探险活动。

波塞维诺在自己书中也绘制了莫斯科国家的地图。整体看来，他对莫斯科国家的疆域认识与赫伯斯坦基本相同，但细节方面提供的信息要更为准确些。在他的地图上，莫斯科国家西部与立陶宛接壤，北方临海，南方与鞑靼人居住地区相邻，东界在鄂毕河，这与前辈的认识基本相同。但波塞维诺对主要城市、河流分布位置的标识比前辈更为准确，比如对白海的描绘要更加符合其实际的轮廓。当时，白海是连接西欧与俄罗斯的北方航线的终点，人们对它的认识在不断地发展。不过，波塞维诺的地图也重复了前辈的错误，如他所描绘的鄂毕河的上游为“中国湖”。他本人并未去过鄂毕河流域，很有可能是借鉴了前人在这方面的资料，并复制了错误。

进入 16 世纪 90 年代，弗莱彻对莫斯科国家疆域信息的了解更为具体。他估算了莫斯科国家的面积：(www.xing528.com)

整个国家的疆域非常辽阔。从北到南（如果从科拉半岛到阿斯特拉罕算起，那么多少有些偏东了）距离有 4 260 俄里。此外，俄罗斯沙皇在远离科拉半岛的北方地区还有很多领地……但是它们并不是由他完全掌控，所以国家在这个方向上的边界尚未明确确定，因为瑞典和丹麦国王在那片区域像沙皇一样拥有一些城市，这些城市混杂相间地分布在一起，因而君主们都声称对整个北方地区有统治权。宽度上（如果从纳尔瓦再向西一些的地方算起，到东方由沙皇的边境士兵守卫的西伯利亚一些地区）延伸大概有 4 400 俄里。1 俄里（他们的距离单位）有 1 000 步的距离，比 1 英里要短 1/4。^[13]

1 俄里相当于 1.06 千米，对照今天的俄罗斯地图，从科拉半岛最南端选点连接阿斯特拉罕一线，按比例尺算出来的距离为 4 380 千米。看来，弗莱彻当时的估算与实际距离出入并不大。弗莱彻的估算选取的基本是莫斯科国家东西向和南北向的最大值，具体化的数字让西欧人对莫斯科国家的辽阔有了更清楚的认识，相比于西欧国家，莫斯科维亚就是一个庞然大物。另外，弗莱彻结合地图还对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北部地区的政治形势做了介绍，指出瑞典、丹麦和俄罗斯都在争夺这个区域。

进入 17 世纪，西欧人对俄罗斯地理情况的认识在继续加深。1613年，荷兰地图制图员格雷茨出版了一幅彩色的俄罗斯地图，并用明晰的线条勾勒出了国家的边界。地图上显示：莫斯科国家在东方与西伯利亚的鞑靼人国家接壤，南到克里米亚鞑靼人势力范围，西连立陶宛，北临海洋。格雷茨所描绘的波罗的海、黑海、里海和白海的位置大致正确。他在白海处画了一条船，意指这是北方航路进入莫斯科国家的入口。另外，他还在地图上标识出一些主要河流和山脉的位置，如伏尔加河和高加索山脉，并在图的左上角处绘制了莫斯科城的地图。此外，这幅地图还对莫斯科国家周边区域的情况做了交代，如显示了西欧、土耳其的位置。通过地图所显示的信息可发现，这时候的西欧人对俄罗斯的地理情况有了更具体和深入的认识。不过，地图上对鄂毕河上游的标识仍然是错误的，这说明西欧人对鄂毕河上游地区仍不了解。该区域在当时实际还未被完全纳入莫斯科国家的疆域范围内。因为这个错误的认识，英国和荷兰在一段时期里都积极地进行着对俄罗斯北方海岸的探险活动，希望能够打通西欧到达中国的东北路线。后来，随着莫斯科国家的疆域向鄂毕河上游流域扩展以及俄罗斯人对西伯利亚地区进行探索，人们才发现从鄂毕河源头到当时的中国京城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艰难路程。

奥勒阿里乌斯的著作中对莫斯科国家的疆域面积也做了介绍。他也对莫斯科国家的南北和东西边界距离做了估算，相比于弗莱彻取最大距离，奥勒阿里乌斯的数据看上去要保守得多，实际更像是取了平均值。他写道：

俄罗斯，或者有些人叫其“白俄罗斯”，或者一般说来，还可以以其位于国家中心位置的首都——莫斯科的名字称它为“莫斯科维亚”，这是个位于欧洲最为边远地区的国家，与亚洲接壤，国家的疆域非常辽阔。就其版图长度而言，跨越了 30 度，约 450 德里^[14]，就其版图宽度而言，跨越了 16 度，约 140 德里。就今天沙皇，或者也可称为莫斯科大公，有效统治的疆域来看：向北穿越了北极圈直抵冰洋，向东则以发源于诺盖鞑靼人居住地区的鄂毕河为界，向南与克里米亚或也称彼列科普（Перекопский）鞑靼人统治区域相接，西边的邻居有：立陶宛、波兰、立窝尼亚和瑞典。^[15]

按照奥勒阿里乌斯的估算，俄罗斯的疆域东西长为约为 3 333.9 千米，南北宽约为 1 038.8 千米，这些数据若按平均值来看，接近当时俄罗斯版图的实际情况。17 世纪上半叶，俄罗斯在东方的扩张取得了巨大进展，1619 年推进到了叶尼塞河畔的叶尼塞斯克（Енисейск），该地距离莫斯科的直线距离为 3 217 千米。此外，要注意，奥勒阿里乌斯在叙述中将“莫斯科维亚”称为“俄罗斯”，这说明他倾向于认为莫斯科国家是俄罗斯的主体或是主要代表。这种认识倾向的出现，为 18 世纪初西欧对莫斯科国家转变为俄罗斯帝国的承认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