鲑来：西雅图美国留学故事

在美国做校长的三年里，我最大的欣喜是去参加NAIS的年会——迄今为止我认为最值得推荐的校长培训和自我成长的机会。每次去都感觉干湿货满满，正能量足足，印象最深的是二〇一二年西雅图的那一次。

西雅图是个很特别的城市，一年到头都会下雨，但是只在晚上下，根本不影响白天的生活。感觉就像田螺姑娘化身成了观音姐姐，趁你沉睡时用杨枝把甘露洒向了人间。每天早上起来，空气清新、一尘不染，难怪西雅图被列为世界十大宜居城市之一。

西雅图的派克市场是绝对不能错过的。同样是靠海吃海的营生，但没有渔人码头那些喧嚣的游客，很多客人都是当地居民。海产店的年轻伙计一边用轻松诙谐的音调唱着歌，一边把新捕捞上来的大鱼抛来抛去，路人无不侧目，很容易被感染，收获一整天的好心情。

勤劳的个体业主本分而自豪地经营着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他们的价格不会比超市便宜，但绝不会宰客，更不会以次充好。虽然大多数摊位没有像“全聚德”那样华丽或像“狗不理”这样俏皮的店名，通常只简简单单挂一块以自己的姓命名的招牌，就像“爆肚张”“卤煮王”一样。但他们会像中国人敬重自家的祖宗牌坊一样珍惜店铺的名声，绝不会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辱没了先人。

派克市场里除了有新鲜瓜果、火腿海鲜，也有比肩接踵的手工艺人。我对这些匠人一直心存钦敬，不光因为他们有一双巧手，更是因为他们身上有一种几十年如一日的淡定和执着。有爱好本来十分可贵，能把爱好变成事业就更幸运。我注意到一位把普通木盒子改装成吉他并装点得很有趣致的老爷爷，不管有没有人驻足购买，他都眯缝着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全神贯注在他的作品上。

和他同样拥有一双充满了仁爱、智慧的眼睛的，还有一位在全国独立学校协会上发言的老校长。他对独立学校的定义让我终生难忘，并对我的办学思想产生了非常深远影响。他是这么说的：

“从产权上讲，我们是私立学校，但从本质上看，我们必须自称为‘独立学校’。‘独立’二字其根本意义就在于，我们独立于政府英明或不英明的政策法规；独立于社会正确或不正确的普世价值观；独立于家长的合理或不合理的诉求。独立学校能生存下来并有可持续的发展空间，最可贵的地方就在于我们敢于坚持我们认为对学生有益的东西。”

教育变革往往滞后于社会进步，这是一个可悲而可怕的现实。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有很多，其中有一条是，当老师们找不到更新更好的教学方法时，很容易回到当年自己接受教育时的模式。有一个词叫“代际差”，师生间本来从年龄上讲就隔着二十到四十岁，现在每五年就是一代人。如此周而复始，恶性循环，要在体制内实现突破性的教育变革会变得越来越难，因为我们是在跟时间作对。(www.xing528.com)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来说，服务于全体公民的公立教育体系都非常庞大、臃肿，并充斥着不同程度的官僚主义和低效。所以，教育改革，肯定要先由一小部分勇敢的人去尝试，不惜代价、不怕牺牲地试错、纠错，在困境、逆境中冒险，才有可能摸索出一条新的路。

这位老校长还说：“对于这些正在尝试教育变革的独立学校来说，敢于对家长说‘不’，吸纳且只吸纳完全认同学校办学目标和教育哲学的家长是关键。”

在中国，一些不能摆脱消费者心态的家长经常用“丛林法则”影响甚至绑架学校的办学方针，希望自己的孩子打败所有竞争对手获得所谓的最稀缺教育资源。但我们别忘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归根结底是生物的演变和进化规律，如果用它来指导人类社会的处世原则和办学态度，那我们将承担“培养出一批禽兽般的人种”的严重后果。

在会议间隙，我一边像小豹子一样用力撕扯着手里的ciabatta（夏巴塔面包，即意式面包）三明治，一边留意着身边这几千名素不相识的校长同僚们。惊喜地发现这些私立学校的领袖们其实是有一些共同特质的，原来校长也可以这么有型：胡椒盐的发色，但不会显得苍老；眼角已经有了皱纹，但不会显得憔悴，眼神里有很多智慧、很多关怀，一种坚定而温和的气质；卡其色西裤，藏青色西服，墨绿色领结，和领结颜色呼应的方巾随手折了塞在左胸前的口袋里；棕色复古款的手工超薄款电脑包，和同色系的尖头皮鞋。回来马上得置办这身行头。突然有点迫不及待地希望快点老成他们那个优雅的样子。

在NAIS大会展厅意外发现一个我从未听说过的中国学校——孔裔国际学校。学校的创始人是孔子第七十六代孙孔令涛先生，我们一见如故，相见恨晚，聊天聊到忘记去听报告。他希望把孔子的治学方法应用到当代国际教育中，这个消息让我倍感振奋。因为有人看到了中国古人的教育智慧和东方哲思在当代中国国际化教育中的现实意义。

这些年在美国，以学生和教育者的双重身份亲历了美国的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感慨良多。当年我出国的目的，除了出来看看中国以外的世界，更希望能把美国人的智慧和西方教育的精华带回中国，帮助改良和推动中国教育的沿革。也希望能尽我一己之力，为万般焦虑的中国学生、家长、老师们带去一缕清风，燃起一点希望。

和孔校长的谈话，就像在我内心平静的湖面中扔下一块石子，让我第一次萌发了提前回国的想法。几个月后，我又接到了我的中学恩师也是在上海口碑最好的民办学校——世界外国语中学任总校长的徐俭老师的电话。他希望我尽快回国，助力他世外教育集团的进一步变革和发展。徐老师一直是我的导师和偶像，他在中国民办基础教育领域的不懈努力和傲人成果有目共睹。在他的召唤下，我提前回到我魂牵梦系的祖国，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了中国民办教育充满机遇又遍布陷阱的浪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