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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唐帝国:百花杀后的黄金时代

时间:2023-08-26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北魏时,已有史籍明文记载官方正式在当地开塔礼瞻佛祖舍利;隋朝仁寿年间,也有过类似的祭拜活动;唐朝建立后,这一供有真身舍利的寺庙,定名为“法门寺”。而且,导致唐朝最终灭亡的“黄巢之乱”也暴发在他的统治时期,虽然僖宗死后接着有昭宗、哀帝,但真正亡唐的,正是唐僖宗。不久,“安史之乱”爆发,唐廷无暇南顾,阁罗凤乘机占有了整个云南地区。

隋唐帝国:百花杀后的黄金时代

法门寺,因为佛指舍利和秘色瓷的出土,在如今的中国非常出名。其实,远在唐朝,它已是赫赫有名的皇家寺庙北魏时,已有史籍明文记载官方正式在当地开塔礼瞻佛祖舍利;隋朝仁寿年间,也有过类似的祭拜活动;唐朝建立后,这一供有真身舍利的寺庙,定名为“法门寺”。

贞观五年(631年),唐太宗诏命岐州刺史开塔瞻拜;唐高宗显庆五年(660年),唐廷大具仪仗,奉迎佛骨于洛阳朝拜;武则天长安四年(704年),迎奉舍利入宫供养;而后,唐肃宗、唐德宗都把佛骨迎入皇宫瞻拜祈福(相对而言,这两次动静都不太大);唐宪宗时,皇帝不顾韩愈的极谏,以万乘之尊亲迎佛骨舍利。但是,宪宗没有行好运,一年后即被宦官所弑;唐懿宗咸通十四年(873年)春,皇帝下敕派使臣到法门寺迎佛骨,群臣纷纷上谏,并有人提到宪宗迎佛骨后不久即遇弑的不祥。唐懿宗讲:“朕生得见之,死亦无恨。”还真让他说对了,几个月后,这位皇帝病死,时年才四十一岁;转年,唐僖宗乾符元年(874年)正月十五,唐廷以皇帝名义封闭法门寺地宫。

从北魏到唐僖宗乾符元年的数百年中,佛骨舍利被“瞻拜”过多次,但各个王朝均未能改变它们交相更替的命运,一心拜佛的皇帝们不是遭遇多事之秋,就是迅速死亡。唐僖宗继位时才十二岁,也看了一次佛骨,后来成为唐王朝最昏淫的君主。而且,导致唐朝最终灭亡的“黄巢之乱”也暴发在他的统治时期,虽然僖宗死后接着有昭宗、哀帝,但真正亡唐的,正是唐僖宗。

法门寺佛骨被封闭后,地面宝塔在明朝时损毁。万历皇帝信佛,下诏建起一座高达三十七米的精丽砖塔。清朝顺治年间,因地震,砖塔开始倾斜。一直到1939年,才有人捐资修葺此塔。1981年,砖塔再次崩塌。1987年4月,当地政府在拆掉倾斜的剩余塔身时,意外发现了塔下的地宫。

经历了一千一百一十三年的密封,唐僖宗时期封存的宝物得以重见天日。在两千多件文物中,有四枚佛骨舍利、御用金银茶具、秘色瓷、金花锡杖,以及盛装舍利的“宝函”——皆是罕见的稀世珍物。这一考古发现,当时轰动了全世界。面对如此之多的稀世珍宝,不禁使人的思绪又飘飞至大唐……

少年帝王手中的老大帝国
唐僖宗的荒嬉与时政的糜烂

873年秋,唐懿宗病入膏肓。掌握禁卫军的两个宦官头目刘行深和韩文约为了获取“拥立”之功,潜迎年仅十二岁的唐懿宗第五子普王李俨(后改名为李儇)为皇太子。同时,杀掉其余几个王子,只留下李俨的六弟吉王李保和七弟寿王李杰,估计是看这两人当时年纪小,其母出身微贱又早死,没有什么威胁。

可见,随着时间推移,宦官们的心机越来越深,在贪求拥立之功的同时,他们还“深谋远虑”,不再扶立年长的王子为帝,以免这些人立定之后再杀掉自己。

少帝年幼,易于控制,又可自小就向他灌输“公公是翼护元忠”的理念,这样一来,宦官被杀的风险就降至最低。

很快,唐懿宗就“崩”了,皇太子李俨继统,是为唐僖宗。僖宗少年为帝,第一件事是追尊其母王氏为皇太后,第二件事就是封二位拥立自己的宦官为公爵。

唐僖宗少年天子,自幼无贤德师父教养,知书学算外加性启蒙全赖一个名叫田令孜的宦官。田令孜是蜀人,原姓陈,咸通年间认一个姓田的宦官为义父,故改姓田。此人颇知书,有谋略,是个“知识分子”型的太监

小人如果有才,那就是坏上加坏。当然,如果身为普王的李俨当不上皇帝,田令孜只不过是宫中一个小马坊使。李俨当了皇帝,马上委任这位心腹太监为“中尉”,让他掌握禁军大权。

“中尉”一词不同于现在的军衔,在唐朝即“禁卫军司令”,是内廷大太监所独有的官号。

唐僖宗对田令孜一万个放心,朝政大事皆委任田令孜办理,并呼其为“阿父”。

这位“皇干爹”自然是气焰熏天,招权纳贿。他与几个心腹任意授官,空白委任状有的是,谁献宝多谁的官儿就大,根本不和唐僖宗打招呼。每次与僖宗相见,田令孜皆自备两大盘果品鲜货,与僖宗相对饮啖,从容而坐。爷儿俩默契,话也不多,只是你看我、我看你相对大嚼,没有任何君臣尊卑之分。

当然,除了官赏爵赐田令孜一个人说了算,让小皇帝在“生活”上高兴也是田令孜的主要工作之一。少年皇帝大手大脚,赏赐宫廷乐师、杂技师,每次都是万两金银以上,皇宫内府很快就花空了。田令孜就劝僖宗以征税为名巧取豪夺商人及市民手中的宝货,只要有诉冤的百姓,皆付京兆官员杖杀。皇帝、官府比强盗还厉害,不仅是明抢,对方稍有不愿意还要人性命。

自宰相以下,众人缄口,莫有敢言。

法门寺塔

唐僖宗继位之时,宦官专权,官府腐败,上下相蒙,百姓流殍,无所控诉,相聚为盗,所在蜂起。此外,州县兵少,加以承平日久,人不习战,每遇战斗,官军多败,完全是隋朝末年的翻版。

僖宗乾符元年年底,濮州人王仙芝就在长垣(今河南长垣)聚众起兵。由于当时盗贼众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已是常态,唐廷上下皆没怎么在意。

但是,没过数月,曹州冤句人黄巢率数千人也起兵响应王仙芝。

这两位贩私盐的老朋友,终于联手敲响了唐王朝的丧钟。

当时,唐廷对于王仙芝、黄巢这样的“盗贼”并未留意,注意力都集中在入侵蜀地的南诏方面。

唐朝初年,在今天云南洱海一带分散着六个较大的部落,称为“六诏”。最南面的“蒙舍诏”在唐廷支持下相继吞并其他五诏,统一了洱海地区。唐玄宗时,为了依靠南诏军力牵制吐蕃,诏封南诏酋长皮逻阁为云南王。

唐玄宗后期,羽翼渐丰的南诏王阁罗凤(皮逻阁之子)依惯例谒见唐朝地方官张虔陀。这位刺史竟然调戏土王的漂亮老婆。一怒之下,阁罗凤杀掉张虔陀,攻取姚州及诸夷州三十二城。当然,事后又害怕,土王哀求剑南节度使鲜于仲通给自己机会“改过”。鲜于仲通不许,欲血洗南诏。

唐廷上下震怒,下令征讨,南诏于是与昔日的敌手吐蕃联兵,在天宝十年(751年)大败八万唐军于洱海。天宝十三年(754年),南诏大败七万多唐军。

不久,“安史之乱”爆发,唐廷无暇南顾,阁罗凤乘机占有了整个云南地区。代宗大历十四年(779年),阁罗凤的孙子异牟寻与吐蕃合兵二十多万,直入西川,准备夺取成都。

德宗继位后,唐军大将李晟统兵南下,大败南、吐联军。德宗贞元十年(794年),南诏又臣附唐朝,双方“和好”。

和唐朝好了,自然要和吐蕃翻脸,南诏王忽然发兵,在神川(今云南中甸)大败吐蕃,杀死、俘虏吐蕃十来万人。到了文宗大和三年(829年),南诏权臣嵯颠杀掉异牟寻的孙子后又起兵叛唐,并攻陷成都外城,掠获数万士女、工匠及金银财宝而去。但不久他“谢罪称臣”,双方立约仍维持表面的友好关系。

唐宣宗大中十三年(859年),南诏王世隆继位。这位南蛮的名字正犯唐太宗、唐玄宗(李世民、李隆基)两位皇帝的名讳,唐朝就未予册封承认。南诏王世隆大怒,反正天高皇帝远,索性就自称皇帝,国号为“大礼(理)”。

接着,安南土著勾结南诏兵攻陷交趾,与唐朝正式开启新一轮战争

唐廷任高骈为安南都护,一年之内,即收复安南郡邑,把南诏赶回旧地。僖宗乾符元年(874年)年底,南诏又入寇西川,陷黎州,攻雅州,并打到新津,蜀地士民大恐。唐廷便起任时为天平节度使的高骈去西川击南诏。

高骈的祖父高崇文大名鼎鼎,是宪宗朝平定西川刘群的大功臣,当时得封南平王。其父高承明,也是唐朝禁卫军高级将领。都说“三世为将不祥”,但这高家三代为将,至此还未见蹉跌。

高骈青年时代曾率万余禁兵击走党项羌人,并在抵御吐蕃时屡屡建功。安南之战,高骈指挥得当,所向克捷,迁检校工部尚书。成都告急,朝廷又派他为成都尹。高骈对曾是自己手下败将的南诏兵一点儿也不在意。

南诏兵将正攻雅州,听说高骈来,吓得马上解围遁逃。

入据成都后,高骈立派五千步骑追击南诏兵,边追边杀,边杀边追,一直追到大渡河,在南诏入蜀的各处战略重地皆筑城派兵守戍,自此南诏不敢入寇。

二十多年后,南诏政权才为其宰臣汉人郑买嗣推翻,南诏灭亡。

高骈善用兵,却好“妖术”,笃信左道旁门。每次追击南诏兵,他都在大半夜召集将士,烧焚纸人纸马,高抛小豆,嘴里念念有词:“蜀兵怯懦,今遣玄女神兵前行。”此举,不仅得罪了当地蜀籍兵士,他自己所率兵将也不悦,明明是大家血战成功,这样一来好像是高骈一人“跳大神”取胜。同时,高骈得胜后,在蜀地严刑峻法,蜀人皆不悦。

因此,乾符二年(875年)四月,成都被招募并“右职优给”号为“突将”的蜀籍军将因被高骈追交“任职官牒”和停止粮饷而作乱,大呼冲入府署,吓得高骈躲入厕所才没被杀掉。

高骈自带的天平军将闻讯赶来,与蜀地的地方军(“突将”)开打,双方都没占到便宜。不久,监军宦官出来讲和,许诺提高蜀籍兵士的差饷,“突将”们才肯还营。天平军将好面子,开营复出,作追逐之势,但未敢与蜀籍“突将”打斗,而是冲入一个操场工地,把数百役夫杀个干净,提上血淋淋的人头诣府门,声称“已诛首乱者”。

高骈将错就错,厚以金帛赏之。转天一大早,他还张贴榜文向蜀籍“突将”道歉,又升职又加饷。暗地里,高骈密令天平军将士轮流在府中值班严备,派人把当夜参加袭击府衙的蜀籍军将名字一一登记在册,准备日后算账。

过了两个多月,布置妥当后,高骈派数千军士连夜掩捕“黑名单”上的“突将”,攻围其家,挑墙破户而入,无论老幼孕病,全部杀掉。婴儿或扑于阶,或击于柱,杀得流血成渠,号哭震天,一时间数千人被杀死。

一“突将”妻子被杀前大骂:“高骈,你无缘无故削夺有功战士功名、衣粮,激成众怒,幸而得免,不仅不反省己罪,反而使诈屠杀无辜,天地鬼神,岂能容你!我死之后,必诉于上天,使你高骈日后全家屠灭如我今日一样!”

高骈杀得兴起,还想族杀从边城戍防回来的蜀籍将士,好歹被手下参谋劝止。高骈的寡恩残暴,由此可见一斑。

虽如此,朝廷嘉其击退南诏有大功,晋升为检校司徒,封燕国公。

按倒葫芦又起瓢。蜀地刚刚消停,王仙芝、黄巢等人越闹腾越欢,在山东境内横行攻掠,聚众数万,当地不少居民因久困于唐廷重赋之苦,争往归附。

盐贩子纵横天下
黄巢势力的坐大与唐朝内部势力的争斗

僖宗继位后,少年天天玩乐不辍,根本不知道自己正坐在火山口上。

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牛李党争”,这些上层内斗不算,苛捐杂税已经压得一般小民喘不过气来,许多老百姓连盐都吃不起,只能淡食粗粮维系生活。

盐税是唐朝政府收入的重要进项,盐禁甚重,贩盐一石以上皆处死。在这种情况下,如同贩毒组织常怀鱼死网破之心一样,贩盐者多结帮成伙,武装贩盐,其实就为日后暴动做了军事方面的“预演”。

唐末盐税、茶税、酒税高得惊人,这些看上去似乎与农民无甚关联。但仔细一想,上述种种都是生活必需品,农民要购买,重税就间接转嫁到他们身上。皇帝、皇戚、各级官僚,奢侈无度,敲骨吸髓,军旅又无日不兴。食禄人多,输税人少,天灾人祸,致使民乱兵变风起云涌。

唐懿宗时期,已经有浙东裘甫之乱和桂林庞勋为首的戍卒兵变。庞勋被杀后,其余众散游于兖、郓、青、齐数州之间,而王仙芝、黄巢等人起事之初,这些残卒的加入,无疑是火上浇油。

黄巢是个数辈贩盐走私的富家子。史载他“善击剑骑射,稍通书记”,与事实有所出入。其实,黄巢屡考进士,只是数年未得中,应该是个有一定文化修养的人。

全唐诗》中,存有黄巢两首诗: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题菊花》)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不第后赋菊》)

诗中充满豪阔的暴戾之气,杀意阵阵,但有雄迈意境。古往今来,咏菊的人不多,黄巢以偏门入诗,诗格虽不高,却也能流传千古。

王仙芝、黄巢、尚让等人屡战屡胜,当时又有“金色蛤蟆争努眼,翻却曹州天下反”的歌谣,天下骚动。

盗贼横行于陈、许、襄、邓数州,胁迫当地民众,号称三十万。一路裹胁之下,竟于乾符三年(876年)七月攻陷江陵。

大惊之下,唐廷慌忙派神策统军使宋威为荆南节度招讨使,以中使杨复光为监军,率诸路大军前往征讨。

宋威师出克捷,在沂州城下大破王仙芝大军。王仙芝等强盗头子也忽然消失。宋威得意忘形,奏称王仙芝已死。遣散诸道官军后,回青州休整。

京城方面,百官皆入贺。刚刚过了三天,王仙芝再率人四处剽掠,唐廷才知道对方还活着,下诏发兵。不久,王仙芝攻陷汝州(今河南临汝),刺史王镣也被活捉。东都洛阳大震。

接着,王仙芝率军攻掠申、光、庐、寿、舒等州,并在蕲州生俘刺史裴偓。裴偓是宰相王铎的门生,王镣是王铎的堂弟,二人感念王仙芝不杀之恩,搭桥牵线,通过王铎的争取,希望朝廷赦免王仙芝并赐官。

王铎力排众议,终于说服僖宗,以王仙芝为左神策军押牙兼监察御史,并派中使带告身(委任状)前去举行授礼。

跪听大太监宣敕,王仙芝很高兴。本来是个该诛九族的强盗,现在变成“中央干部”,真是转祸为福。

他高兴,有人怒了。

黄巢等人一直跪在厅中,等着对自己的赦免令和封赏。但是,太监只宣读了王仙芝一个人的任命,其他人只字未提。

黄巢又恨又恼,急火攻心,挺身向前,大喝道:“你王仙芝一个人投降,自己得官,其余五千人怎么办?既然如此,你自己入朝,把兵交给我指挥。”

急怒之下,黄巢对着王仙芝的脑袋连挥老拳,打得王仙芝头破血流。贼兵贼将趁势闹气,皆于阶下鼓噪喧哗。

见众怒难犯,王仙芝遂不受命,翻脸下令贼兵大掠城内,对城内百姓半驱半杀,焚烧庐舍。混乱之中,裴偓和敕使借机逃出,王铎的堂弟王镣仍被拘押。

由此,贼军分为二股,王仙芝、尚君长进掠陈州、蔡州;黄巢北掠齐州、鲁州,并攻入郓州,杀唐朝节度使薛崇。

乾符五年(878年)十一月,在唐廷招讨副使杨复光的劝谕下,王仙芝派尚君长等人向官军投降。这王仙芝也是死催,他一面向杨复光投降,一面又向唐将宋威写信求封节度使。

宋威嫉妒杨复光的招降之功,忽然发兵擒取本来已经投降的尚君长等人,在狗脊岭斩杀了这几个已经“弃暗投明”的贼头,然后上表说是战斗中生擒后才杀掉他们。

王仙芝听说自己派去投诚的大将被杀,怒极之下,返攻洪州(今江西南昌),被宋威候个正着,在黄梅(今湖北黄梅)被打得大败。

王仙芝运气差,阵中被杀,脑袋也被送入长安报功。

宋威杀降之举,更“坚定”了黄巢等人造反到底的决心。尚君长之弟尚让率残众与黄巢会合于亳州(今安徽亳县),推立黄巢为“冲天大将军”,建元“王霸”。

哀军必胜,黄巢连克沂州、濮州。不久之后,黄巢连连战败,朝廷授其为右卫将军并令率部至郓州解散。但他再也不上当,四处转战,陷朗州、岳州,大掠宋州、汴州等地。

手中握有河东、山东聚集的十多万人,黄巢信心倍增,转入淮南,打游击战,进攻虔州、吉州、饶州、信州(皆在今天江西境内)。

由于淮南是唐朝的“钱库”和“粮仓”,漕运一失,想打仗都无粮饷可发。惶急之余,唐廷下诏调任高骈为镇海节度使,让这位先前卓有战绩的大将来阻截黄巢乱军。

黄巢攻宣州不克,就引兵攻浙东,并开山路七百里,攻剽福建诸州。乾符五年(878年)年底,黄巢攻占福州。高骈派大将张璘、梁缵等人,分道出击黄巢,屡破贼军,并招降了秦彦、毕师铎等贼将。

黄巢善于游击战,打不过就跑,扭头奔向广南,进围广州。

黄巢窜至此地,很想割据一方,便上表求为天平节度使或广州节度使。

唐朝君臣廷议,左仆射于琮是个书呆子,认为:“广州市舶宝货所聚,岂可令贼得之!”

礼部尚书郑畋认为可以先答应授黄巢广州节度使以为缓兵之计。他说:“黄巢之乱,本因饥荒而起,依附之人唯求一饱而已。国家久不用兵,士皆忘战,不如暂作包容,予其一官。贼军本以饥年而起,一俟丰年,其将士谁不怀念故土而思归?其众一离,黄巢即为案上之肉,此正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如果现在只是恃武力战,后果还真难以预料。”

宰相卢携希望高骈能独得平贼大功从而使自己有面子,力持不可:“黄巢蕞尔小贼,平灭甚易,奈何现授其官以示怯,使诸军离心离德!”

议来议去,唐廷决定授黄巢“率府率”这么一个虚官。

黄巢在广州城外休整,顺便等朝廷“恩信”。等了半天,见是“率府率”这种莫明其妙的委任状,贼头狂怒,马上挥师进攻广州城,即日攻陷,执杀节度使李迢。

在广州,黄巢大开杀戒,仅在广州经商的阿拉伯和犹太商人,就被杀掉了数万人。

眼见黄巢势大,唐廷改高骈为淮南节度使,充盐铁转运使,让他手中有兵权、财权、行政权,想依靠他来灭掉黄巢。为了加强力量,唐廷又以山南东道行军司马刘巨容为节度使,以泾原节度使周宝为镇海节度使,协助高骈平寇。

黄巢所率军士大多是“北人”,在岭南水土不服,军中又流传疫病,数日之间人马就病死近十之三四。于是,手下劝黄巢北还以图大事。

黄巢听计。贼军在桂州编制巨大的木筏,乘流而下,直抵潭州,一日即攻陷,尽杀唐朝守兵,流尸蔽江而下。同时,尚让率军乘胜直逼江陵,号称五十万,尘土遮天,旌旗蔽日。

本来,宰相王铎亲自充任荆南节度使“讨贼”,坐镇江陵。见势不妙,他留大将刘汉宏守江陵,自己率军躲到了襄阳,声称要与山南东道节度使刘巨容合军。

刘汉宏心里清楚宰相惜命。待他一走,这队留守官军抢在尚让贼军入城前,先行大掠,把城内焚荡殆尽,百姓逃窜山谷。恰值大雪,僵尸满野。

大掠之后,刘汉宏率手下将卒满载金银财宝,北逃成为盗贼。官军变为地地道道的土匪。

过了十来天,尚让才率军赶到,令他大失所望的是,江陵已是一座冒烟的空城。

黄巢自率大军直扑襄阳,却在荆门(今湖北境内)丛林地带钻进了山南东道刘巨容的埋伏圈,大败而逃,一直跑到江陵,原先人马只剩下十分之一二,只能与尚让一起渡江东逃。

此时,假若刘巨容穷追,黄巢等人必无生还之理。众将请令追击,刘巨容却说:“国家(指唐朝中央朝廷)常常辜负人,有急则抚存将士,事宁则弃之。战胜后,可能得罪,不若留贼,以为富贵之资。”

虽然玩寇自资,但这位刘节度使说的也是大实话,黑暗政治之下,要求臣下能将力挺社稷,却也是强人所难。

江西招讨使曹全晟本来积极渡江追击,但朝廷又派别人接替他的职务,只能停止进军。

喘过气来的黄巢军队攻下鄂州(今湖北武昌)外城,并转掠饶、信、宣、杭等十五州,聚众至二十万人。不仅黄巢势力转盛,由官军变土匪的刘汉宏也四处攻掠,州县受害极大。

击贼诸将中,只有卢携推荐的高骈一部屡战屡胜,唐廷便任高骈为诸道行营都统(大本营司令长官)。有此官称,高骈移檄天下,征得七万精兵,威望大振,朝廷深加倚仗。

唐僖宗重走玄宗路
长安的陷落以及黄巢的“盛极而衰”

天下鼎沸之际,时年已十八岁的唐僖宗却好骑射、剑槊、法算,至于音律、蒱博等技巧,无不精妙。小伙子能文能武,脑子好使得不行,光“法算”一门,就包括《孙子》《周髀》《五经算》《缀术》《缉古》等多门学科。但到了唐僖宗脑子里,全走歪行,没一件用于正道。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这位皇帝最爱蹴鞠、斗鸡以及赌鹅,最拿手的是马球游戏,技艺娴熟。他曾对宫内优人(专业演员)石野猪说:“朕如果参加击球科考试,肯定会得状元。”石野猪也幽默,答说:“如果赶上尧舜二帝做礼部侍郎,陛下也难免被黜落第。”僖宗呵呵一笑,装作听不懂。

僖宗广明元年(880年)六月,屯军于信州的黄巢大军军内爆发瘟疫,死亡无数,军力十分虚弱。高骈手下大将张璘急忙进击贼军,窘急之下,黄巢一面派人送给张璘无数金银财宝,一面写信“哀求”高骈为自己求节度使官职。

高骈假装答应黄巢请求,想让这位贼头自己送上门请降,然后杀之以得平贼首功。当时,昭义、义武等数道唐军齐至淮南,如果并力攻击,别说一支黄巢军,十支黄巢军也难逃生天。

高骈怕别人与自己分功,便上奏说马上就可平灭黄巢,让朝廷遣归诸道兵。卢携当然希望“自己人”得头功,就以朝廷名义遣散诸道唐兵。

得知诸路兵已渡淮河回军,黄巢大喜,马上向高骈下战书,气得这位高爷七窍生烟,立命张璘进攻。

锐气已失又惦记手中无数珍宝的张将军,勉强骑马到阵。双方开打,唐军一败涂地,张璘也死于乱军之中,珍宝金银又重归黄巢。

连胜之下,僖宗广明元年八月,黄巢大军从采石矶渡过长江,包围了天长县(今安徽天长)和六合县(今江苏六合),“兵势甚盛”。

先前从黄巢那边投降过来的将领毕师铎劝高骈:“朝廷安危,全依高公,现贼军数十万长驱乘胜,如入无人之境,正可据险要之地对之加以击灭阻拦,倘使贼军一逾长淮,不可复制,必为中原大患。”

高骈闻言震骇:“将军所言极是!”准备下令诸军出击。

关键时刻,他所宠信的一个妖道吕用之劝道:“高公您先前已多次立下大功,现黄贼未灭,朝中已有人对您说三道四,假若贼平,则功高震主,位居不赏之地,想求平安也不得啊。现今之计,不如握兵观势,自求多福。”

高骈见大将张璘战死,诸道兵又因他而遣散,真与黄巢争战,胜败难料。吕用之一席话,正切中他的心病。于是,高骈再也不敢出兵,只是下令诸将严备,自保而已。同时,他上表朝廷,夸大贼势,说贼军有六十万屯于天长县,距他自己的守城仅有五十里,因此无法出兵。

高骈奏表送到长安,一直热盼他平贼的朝廷大臣们大失所望,人情大骇。于是,僖宗下诏切责他遣诸道兵,自己又保境不战。

高骈上表诡辩,然后就自称得了半身不遂,不复出战。

高骈谎报朝廷说黄巢有贼众六十万,黄巢自称十五万,估计也就几万人。

唐军曹全晟一军才六千人,与贼军死战,颇有杀获。但毕竟众寡不敌,曹军退于泗州(今江苏盱眙),等待友军援至,里外合围。

高骈得知战报,根本不出一兵一卒救援,致使黄巢军全力进攻曹全晟,这路唐军尽没于阵。

由于高骈龟缩不出,黄巢大军浩浩荡荡,直杀入河南境内。目标直指东都洛阳。

僖宗在延英殿坐朝,对宰相泣下。小伙子吃喝玩乐好几年,得知黄巢已逼近东都,这才知道什么叫“愁”。祸至而忧,庸主面目暴露无遗。

大太监田令孜还挺有胆,推荐左军马军将军张承范、右军步军将军王师会以及左军兵马使赵珂三人率神策军守潼关。危急关头,僖宗亲阅将士,想给军人打气。

僖宗广明元年年底,黄巢大军攻陷洛阳。

毕竟读过书,黄巢此时未露狰狞,注意力全在下一个终极目标长安。所以,洛阳军民暂时安宁。

再看长安情况。张承范等将领率神策军弩手(类似现在最精锐的重机枪师)自长安出发前往潼关拒守。史载:“神策军士皆长安富家子,赂宦官窜名军籍,厚得禀赐,但华衣怒马,凭势使气,未尝更战阵。闻当出征,父子聚泣,多以金帛雇病坊贫人代行,往往不能操兵。”

这些体格极棒、装备精良的恶少真要动真格的,便怯如瘦鸡,竟然花钱从“福利院”收买浑身是病的乞丐代替他们去打仗,可以想见神策军战斗力之弱。

敦煌莫高窟里最早的星象图

张承范临行,沉痛地对唐僖宗说:“听说黄巢贼兵数十万,鼓行而西,关外只有齐克让饥卒万人死守,现为臣仅以两千多人(还是这种病弱货色)屯兵关上,也没听说有后继粮草支援。以此拒贼,臣窃寒心!愿陛下催促诸道精兵早来增援。”

僖宗含糊应承:“爱卿先去,援兵不久即至。”

张承范率部至潼关,从荒野中搜得逃难村民百来号人,让他们帮忙运石汲水,准备进行防御战。张承范兵士只携三日粮,齐克让部官军已经断粮,士卒莫有斗志。

很快,黄巢前锋军抵关下,白旗遍野,不见其际。黄巢爱好真怪,花只喜欢菊花,颜色只恋白色。

唐将齐克让遣兵出战,还真让贼军愣怔片刻,稍稍后撤。紧接着,黄巢本人乘马而至。贼军见主帅亲临,声势大振,杀声阵阵,勇猛进攻。

齐克让孤军奋战一下午,士卒饿得眼花,大声喧噪,烧营而溃。齐克让也不得不随同溃兵一起逃入关内。

潼关雄险,易守难攻。可笑又可悲的是,潼关关左有条狭道,平日严禁行人往来,专用于政府税务人员出入,称为“禁坑”。咽喉要道,官军竟然忘了派兵守卫。如此天大荒唐事,让人感叹。唐朝溃卒还知道此路,本来路中灌木丛生,他们逃跑践踏一晚,小路成为坦途。

张承范等人一面上表告急,一面散粮集众,悉力拒守。此时,他忽然想到了关左的“禁坑”,忙派八百人急行军去守御。

黄巢军盛,猛攻潼关。张承范及齐克让残兵凭险坚守,箭矢用尽,搬石击敌,仗打得十分艰苦。

巨大的关楼下,本来有一道深沟成为天然的防御工事,贼军使用刀枪驱赶一千多名无辜的百姓跳入深堑之中,再派人掘土填埋,活人加上泥土,终于填平大沟。

贼兵踩着还在不停蠕动的地面一冲而过,向关楼投掷火炬,一时间关楼焚烧俱尽。与此同时,张承范的八百军士还未赶到“禁坑”,黄巢贼军已经络绎不绝地从出口处往外冲,直扑潼关。

内外夹攻下,长安的门户终于被攻克,潼关失守。

听闻黄巢已入关,宦官田令孜害怕唐僖宗怪罪自己守关不利,就把一切败责推到当初力荐高骈御寇的宰相卢携身上,将其贬官。

卢携绝望,服毒自杀。其余官员各自鼠窜逃命。

眼见长安不保,田令孜忙率五百禁兵,簇拥唐僖宗从金光门出宫,只带四个王子以及八个受宠嫔妃,百官皆无人知晓。

唐僖宗身体好,善于骑射,他奔驰昼夜不息,玩儿命狂逃。

马好人惊,僖宗跑得比兔子还快。

得知皇帝已逃跑了,城内军士及市民争相闯入府库盗取金帛。这种景象,每次京城大乱都会上演一出。

傍晚时分,黄巢前锋将先入长安。

唐朝的金吾大将军张直方率文武数十人在灞上迎候黄巢。黄巢这次真成了“青帝”,他乘坐金装肩舆,士兵们皆披发,身穿锦绣衣服,甲骑如流,辎重塞途,千里络绎不绝。

贼兵们穿戴打扮真奇特,像极了清末太平天国军士的样子。

当时,长安市民还不知道害怕,夹道聚观,显示出中国人喜看热闹的本性。

贼将尚让高呼:“黄王起兵,本为百姓,非如李氏不爱汝曹,汝曹但安居无恐。”

由于贼军军士为盗日久,个个都金宝满身,在路上看到穷苦百姓,争相施予。而且,黄巢没有直接入宫,先暂住在田令孜的大宅子里面,等待手下人清宫。

没过几天,黄巢贼军暴露出掠夺的本性,各出大掠,焚烧市肆,杀人满街。

长安居民,终于遭遇了地狱般的恐怖。

接着,黄巢把唐宗室留在长安未及逃走的人杀个精光。

迎接黄巢的金吾大将张直方心怀恢复大唐之念,在家中复壁收留无数逃亡的大臣。最终贼军发觉,发兵包围攻击,把这些人全部杀掉。

流血盈城之时,黄巢在含元殿称帝,国号大齐,改元“金统”。这位黄王总离不了“金”字。

黄巢占领长安后,属下日夜杀人掠物,享乐为上,没有立刻追击外逃的唐僖宗,给唐廷以喘息之机。

不久,凤翔节度使郑畋趁黄巢骄慢少备之机,在龙尾陂大破尚让贼军五万多人,斩首二万余级,伏尸数十里。

尚让军败回京,见尚书省墙上有人写诗讽刺贼军,恼羞成怒,把宫内余存的省官和门卒皆挖眼倒吊加以酷杀,并尽搜城中会写诗的人,共杀三千多人。凡会写字者,尚让下令皆充贱役。

中和元年(881年)五月,唐军诸道勤王兵至,包围长安城。其中,还有刚被封为夏绥节度使的拓跋思恭(此人本党项羌,即日后西夏的先祖)。

胶着之间,唐朝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等人曾一度攻入长安城,市民喜迎官军,黄巢军大骇奔逃。可恨的是,这些官军竟纵兵大掠,抢劫金帛,奸淫妇女。领头冲入长安城的数将又想专功,不报围城的其他几道友军,只顾自己在城内大掠。(www.xing528.com)

黄巢贼军知悉情况后,挥师反攻。唐军军士由于抢的东西多,跑不快,反倒被杀十之八九。至此,王处存只得收残兵败出城去。

黄巢极怒长安市民先前欢迎唐军的举动,纵兵屠杀,血流成川,谓之“洗城”。

数道唐军中,唯独高骈有精兵八万,战船两千多艘,旌旗甲兵甚盛。但恰恰是他推脱迁延,一直没有出兵。

“病急乱投医”,唐廷又请沙陀兵来助战,以灭黄巢。

沙陀原为西突厥别部。本来已经降附唐朝的沙陀酋长朱邪赤心(赐名李国昌)与儿子李克用在僖宗继位后叛唐,被幽州兵击败,父子均逃入鞑靼,躲在阴山不敢出来。不久,李国昌病死,在太监杨复光的建议下,唐廷便赦免李克用之罪,召他率军返国,以抗黄巢。

这一引狼入室之举,贻害甚久,五代的三个“朝代”,后唐、后晋、后汉三朝“帝王”,均是沙陀人。尤其是石敬瑭,他割燕云十六州给契丹,种下中国数百年深祸。

黄巢此时只是长安周围地区的“皇帝”,其势力范围东不出同州(今陕西大荔)、华州,西不过兴平。

关起门来当皇帝,听着舒服,但地小就无粮饷来源,日益窘困。反观唐朝,僖宗在蜀地,诸道入贡,蜀地又富足,正朔所在,节度使们也纷纷想趁乱立功,皆趋长安而来,把都城团团围住。

最要命的是,中和二年(882年),黄巢部将朱温眼见贼众来日无多,竟然以同州向唐廷投降,被封为右金吾大将军,赐名全忠。

中和三年(883年),沙陀李克用进屯沙苑,大败黄巢之弟黄揆,并进一步与河中、易定、忠武三道唐军合兵,与尚让率领的十五万贼军主力大战于梁田陂。

激战一天,黄巢大败,伏尸三十里。兵败食尽之余,黄巢本人带领的主力军再败,惶急之下,贼军烧毁长安大部分宫室,向外奔逃而去。

官军暴掠,无异于贼。唐军杀入长安,接着烧杀抢劫。

黄巢残军自蓝田逃入商山后,故意在路上抛洒金银财宝,官军竞相夺取宝物,无人追击,致使黄巢残军遁去。

破黄巢诸道官军,李克用兵势最强,诸将自此皆畏惧他。

这个沙陀人一目微眇,人称“独眼龙”,当时才二十八岁。

四海滔滔的鼎沸局面
黄巢灭亡前后的混乱局势

黄巢虽然从长安败出,元气犹存。他派将领孟楷率万余贼兵猛攻蔡州,蔡州节度使秦宗权出战不胜,随风倒得倒是很快,马上向黄巢称臣。

至此,堂堂一唐朝节度使,竟然与败出长安的贼军“联兵而进”,真不知当时两部军队怎样统一服色。

这位秦宗权原为忠武军牙将,这样一个节度使大官,竟因一次军败而降贼,可见当时的唐王朝已威信无存,人心思乱,依强附势。

黄巢前锋孟楷击降蔡州后,志骄意满,东向急击陈州(今河南淮阳)。陈州刺史赵犨早有准备,先示之以弱,小退连连。窥伺贼军骄急,他一举击袭,把万余黄巢前锋军几乎杀个精光,并擒斩孟楷。

黄巢闻爱将被斩,急火攻心,指挥手下所有部队屯于溵水,与秦宗权合兵,掘堑五重,百道攻之,下定决心要拿下陈州为孟楷报仇。

赵犨存必死之心,数次率领锐兵开门出击。黄巢益怒,在州城北面扎下主营,设立宫室百司,打算持久攻城。

黄巢这位贼头也好笑,皇帝的感觉上来后就下不去,在败北战斗途中,还摆昔日在长安的排场。

由于几年内征战连连,百姓无法耕田生产,民间没有多少粮食积储,黄巢贼兵想抢粮也抢不到。但这也难不倒这群人,他们四处搜索,倒不是搜粮,而是搜掠能见到的百姓。他们把人成百上千地押回,生生抛入特大的石磨中,糜骨皮于臼,然后连皮夹骨带肉烤煮作为军粮,日食数千人,并把人肉军粮生产地命名为“舂磨寨”。

贼军先是就近掠人来吃,周围的人吃光后,就纵兵四掠,许、唐、邓、汝、郑、汴、曹、徐等数十州,皆遭荼毒。

唐将朱温、周岌、时溥等人畏贼军强盛,龟缩不出,任凭贼军掠百姓回去做军粮。

估计是黄巢军队先前曾发生过数次瘟疫,至此也有一定的防疫经验,吃了这么多人肉,也不见他们有疾疫发生,反而个个身强体壮。有了这些“好干粮”,吃人恶魔们精神俊爽,日夜不停地攻城,但就是攻不下陈州。

黄巢围困陈州数月,仍然攻不下近在咫尺的坚城。中和四年(884年)四月,唐军诸道继进,在陈州附近的西华(今河南境内)大败贼将黄思邺。

黄巢闻讯,内心始惧,退军故阳里(今淮阳北部)。陈州之围至此终于解除。

围打陈州是黄巢退出长安后最大的一招臭棋,不仅让他丧失了先前“游击战”的灵活性,又给了唐廷调兵遣将、重新部署的机会。

至此,黄巢进退维谷,兵心又丧,终离败亡不远了。

黄巢从陈州撤围后,遭遇夏日大雨,军营皆为大水漂冲毁坏,只得引兵向汴州方向奔进。尚让率五千精锐兵卒直逼大梁(今河南开封)。

朱温得知黄巢来袭,慌忙向沙陀人李克用求援。

李克用挺实在,接到告急信马上就率军从许州(今河南许昌)出发,在中牟北(今河南中部)王满渡追击黄巢,乘贼军半渡而击之,击杀一万多人。

贼军骁将尚让见势不妙,率众向唐将时溥投降,其余几个将领也向朱温投降。

李克用马不停蹄,穷追黄巢,在封丘又大败黄巢。

这位“皇帝”收集千余残兵,向兖州方向奔逃。路过老家冤句时,黄巢身边只剩几百号人。

李克用的骑兵一天一夜急奔二百多里地,粮尽后急还汴州,带上干粮又去追击,生俘黄巢的小儿子,并缴获黄巢的“皇帝”仪仗和龙袍符印等。

黄巢长年四处奔跑“打游击”,在逃跑方面是顶级专家,最终竟又率百来人遁去。

李克用带着战利品返还汴州,在城外扎营。

“地主”朱温热情得不行,一定要请“大恩人”李克用入城,并在上源驿舍以最高规格接待这位沙陀将军。当晚,朱温大摆宴筵,礼貌甚恭,宴请李克用、监军及其亲随数百人。

当时,这两位唐朝节度使还不知道此次酒会是一次“历史性”的酒会,因为,这是日后五代中的两个皇帝(后梁与后唐的“开国君”)的第一次碰头。

开始大家还挺高兴,气氛热烈。数杯美酒落肚,李克用乘酒使气,估计他内心深处也看不起朱温这位昔日黄巢贼军的降将,语多侵慢,骂骂咧咧,让朱温老大不高兴。

朱温当时也没敢翻脸,硬挺着连连向大模大样、胡言乱语的李克用敬酒,把李克用灌得大醉。

酒席宴后,朱温黑着大脸走出驿舍。宣武将杨彦洪一直参加酒会,从头到尾瞧个真切,便劝朱温下手,连夜弄死李克用这批人,并提醒朱温说:“胡人急则乘马,事起后,看见乘马的人一定要用箭射杀。”

朱温杀心顿炽,连连点头,马上安排人用兵车和木栅堵住驿舍周围的路口,连夜发兵围攻李克用。细想一下,朱温此人也太阴险,好歹李克用长途奔波来救大梁,如果沙陀骑兵不来,朱温与从前的“老领导”黄巢开仗,不一定打得赢。李克用借酒骂几句,也不是刻意为之,朱温救命之恩不记,人家说酒话粗口就要报复,由此,也可看出朱温阴险寡恩的性格阴暗面。

朱温军士明火执仗,喊杀阵阵,开始围攻驿舍。监军陈景思乃一胆小太监,不敢出头,只有李克用的亲兵薛志勤、史敬思等十来个勇士格斗抵战。

李克用醉酒如泥,对外间事一无所知。仆人闻乱,忙吹灭烛火,把主人拖到床上,用冷水喷其面把他泼醒,告诉他外面汴军已包围驿舍要杀人。

这时,李克用才醒转,张目援弓而起,摇摇晃晃。此时真让他参加格斗,非常勉强。幸亏亲兵薛志勤善射,一箭一个,射死汴兵数十人。

围攻的汴军军士鼓噪,不敢上前,纷纷以火炬向驿舍乱投,准备把李克用等人变成“烧鸡”。

烟火四合之际,正巧赶上暴雨忽下,火焰顿熄,李克用等人这才没被烧死。

他们边斗边退,逾墙而逃。经过驿舍边一道桥时最为惊险,桥那边密密麻麻满是汴兵。幸亏沙陀亲兵一个顶五个,箭射枪捅,杀出一条血路。

李克用亲兵史敬思断后,拼死拒战,虽然最后被剁成肉酱,但为主人赢得了逃出生天的宝贵时机。

李克用等人急奔尉氏门,杀掉守门汴兵,从城头缒下逃生。

李克用跑了,驿舍内一直未动手的监军陈景思及其三百多随从皆被汴兵杀得一个不剩。

围攻驿舍时,朱温骑马在不远处观战。宣武将杨彦洪忘了自己先前说过“胡人急则乘马”的话,飞身骑上一匹高头大马要追杀李克用。

电光闪过之际,看见一个人纵马狂奔,朱温使尽全力就是一箭,把杨彦洪射个透心凉,倒于马下,死了。小人枉做小人。

半夜汴兵开始进攻驿舍时,就有两三个沙陀兵士逃出城入李克用大营告变。李克用的老婆刘氏多智略,她怕事急众乱引起军变,立刻下令以“乱军”罪名斩杀告变的兵士,暗中忙召大将前来,想保军退回根据地。

平明时分,浑身是血的李克用带着身边几人,逃回本营,准备勒兵进攻朱温。刘氏劝丈夫:“您为国讨贼,救诸侯之急,现朱温无道,欲谋害您,应向朝廷申诉。如果举兵相攻,则天下不知曲直在哪一方,而且又给对方以脱辩的借口。”

李克用深觉有理,暂时咽下这口气,引兵而去,向朝廷申诉。

朱温假装不知情,回信表示:“前晚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朝廷派使者与杨彦洪密谋要害您,现在杨彦洪已经被我杀掉,希望明公谅察。”

随后,二人争相上书指责对方的“罪恶”。

但唐廷已失去充任“仲裁者”的能力,没有答复。

见朝廷装聋作哑,混战的各藩镇自此唯力是视,相互吞并。

从此,朱温、李克用交恶,成为不可说解的世仇。他们杀杀打打几十年,两个人活着时谁也没能彻底消灭对方。最后,还是李克用的儿子李存勖争气,灭掉了朱温的儿子以及“后梁”。

再说黄巢。这位“皇帝”一路逃跑,到了瑕丘(今山东兖州境内),被昔日的铁杆儿助手、最坚决的“革命者”、如今的唐将尚让以及唐将陈景瑜追上,大败一场。

大凡变节将领追杀老主子,肯定要比一般的敌人还凶狠。尚让熟悉黄巢的战法,自然一打即胜。

这次作战,基本把黄巢身边的军队杀伤殆尽。黄巢身边仅剩几位亲戚,仓皇之下,一行人逃到泰山附近的狼虎谷(今山东莱芜)躲藏,东奔西颠,成了一伙“野人”。

情急智生,黄巢的外甥林言不想死,趁几个舅舅啃地瓜之际,跃身而起,先把大舅黄巢的脑袋砍下,又杀黄存、黄邺、黄揆、黄钦等七个舅舅。接着,这位年轻有为的“义军”首领又杀掉黄巢的“皇后”与“皇太子”,一并砍下头颅。

史书对此记载不一,有的说是黄巢自杀未死,让外甥帮忙。即使如此,外甥也不能把数位舅舅都“帮忙”弄死。

然后,林言自骑一匹马,把十来个血淋淋的首级串起来搭在另外一匹马上,下山向唐将时溥投降。走到半路,遇到一股属于李克用部属的沙陀军人。林言忙下马伏地,指着那一大串血淋淋的人头,说明自己向官军投降的诚意。

这帮沙陀人一听都乐了,真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领队小头目顺手一刀,把林言的脑袋也砍掉,一伙人急忙拎着这些人头就近赶至时溥大营中领功。时溥当然大喜过望,记录下这些沙陀人的姓名,派赏大笔金银遣送走。然后,他马上用黄缎锦盒把黄巢等人的脑袋泡上水银,遣人飞速送往成都呈唐僖宗报捷。

黄巢贼寇折腾近十年,至此终于告一段落。

仔细思考黄巢反叛的过程,就会发现他与李自成很有一比。其一,黄巢先从王仙芝,李自成先从高迎祥;其二,黄巢入京前万里转战,所向披靡,但一入长安,不过二年多就渐落颓境。李自成入北京前也是游击战,转战四方,入京后马上堕落,有十八天“皇帝”的谑称;其三,黄巢、李自成均攻陷首都后称帝,僭号改元;其四,黄巢、李自成手下多有儒生从贼,这些人皆是屡试不第的举子,其檄文告示,皆有文采可观;其五,黄巢入长安,下令唐官三品以上皆停用,四品以下依旧留任。李自成入北京,也是如此行事,不知是否其手下读过《新唐书》《旧唐书》,有样学样;其六,正史记载黄巢为林言所杀,但传言讲他变姓名易容貌当了和尚。李自成败后,正史载他在九宫山被村民打死,但也有传言讲他化装逃跑为僧。

上述种种,真让人觉得李自成就是黄巢的后身。

此外,落举不第也是黄巢造反的重要原因。当初,唐太宗在端门,看见新进士络绎而出,大笑说:“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由此,唐人赵嘏也有诗曰:“太宗皇帝真长策,赚得英雄尽白头。”

可哀又诚可笑者,也恰恰是因考试不中,黄巢奋起,趁乱为巨盗,终覆唐朝。

后来不久,朱温的谋士李振也是因为久试不第,劝朱温尽诛“清流”,把唐朝几十个大臣杀头后投尸于黄河。

一直到清朝,真正给予满人致命打击的,也是一个久试失败的读书人——洪秀全。

唐僖宗中和四年(884年)八月,躲在成都的僖宗君臣齐上大玄楼受俘观礼。

时溥等人派兵献上黄巢等人的首级以及在战斗中陆续俘获的黄巢姬妾嫔妃。

僖宗观见下面跪着数百绝色美女,一时间来了精神,责问道:“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

跪于前排的一个青年女子辞色不挠,回答说:“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

寥寥数语,噎得唐僖宗一句话也说不出,马上下令把这些人全部送刑场杀掉。

与皇帝顶嘴的绝色女子不悲不泣,就刑之时,神色肃然。

唐廷真是欺负老实人,多少将军、节度使降贼反复,多少贼将叛降多端,皆高官厚禄奉养,反倒对这些无辜柔弱的女子深究从逆之罪,真无良心道德可言。

黄巢虽被平灭,唐僖宗仍旧在成都逗留,不敢马上返都长安。因为,贼将秦宗权兵势转盛,纵兵大掠,其手下大将陈彦、秦诰、孙儒等人连陷东都洛阳以及数十州郡,所至屠翦焚荡,殆无孑遗,残暴甚于黄巢。

黄巢部队吃人还是因为断粮,秦宗权军卒干脆就以人肉为军粮。他们每次打仗出发前,均屠戮数千平民,把尸体用盐腌上,用粮车驮运,跟随部队一起行进。若不够,再杀再腌,只要有百姓,秦宗权的部队就不缺“粮食”。

可悲的是,这些蔡州贼,从前是真正的“官军”,摇身一变,比反贼更凶暴残淫。

一直到光启元年(885年)三月,唐僖宗才回到旧都长安。看到荆棘满城,狐兔纵横,僖宗凄然不乐……

当时,朝廷号令所行,唯河西、山南、剑南、岭南数十州而已,疆土局促得厉害。

僖宗君臣刚回长安,秦宗权称帝,其将孙儒在洛阳一个多月,焚烧宫室、官寺、民居,大掠席卷而去,以至于城中寂无鸡犬。

秦宗权连连出兵邻道,数败朱温等人,依旧只有陈州赵犨坚守,孤军孤城奋战。

情势如此危急,在长安城的唐僖宗也过不消停。河中节度使王重荣恨宦官田令孜以移镇为名削弱自己的军权,不停上表宣告田令孜的罪恶。田令孜阴结与朱温相善的邠宁节度使朱玫和凤翔节度使李昌符,让这二人率军攻击王重荣。王重荣窘急,忙向李克用求援。正恨朝廷偏袒朱温的这位沙陀爷们儿满心怨气,提精兵而来,与王重荣合兵屯于沙苑,大败朱玫、李昌符联军。这两军败退之际,仍不忘焚掠。

眼见李克用的沙陀军逼近长安,田令孜大公公拥唐僖宗从开远门逃出,奔往凤翔。

沙陀乱兵入长安,大肆焚掠,刚刚恢复点元气的大唐都城又成一片废墟。

田令孜劝唐僖宗去兴元(今陕西汉中)躲避,僖宗不从,大公公索性引兵入宫,胁迫僖宗逃亡宝鸡。

由于事起仓促,从者仅数百人。逃跑途中,唐朝皇室的宗庙神主皆被乱兵抢走。

田令孜弄权,皇帝再次播迁,天下人对他愤恨不已。朱玫和李昌符也对自己为田令孜利用而感到羞耻愤恨,于是两人便合兵一起进攻宝鸡。

田令孜惊惧,拥唐僖宗又逃。当时大乱,军民杂相践踏,锋镝横飞。

幸亏神策军使王建率五百人持长剑为前驱清道,唐僖宗才有命逃过此劫,跑到了兴元。

田令孜深知自己为天下所不耻,自封为“西川监军使”,躲到他兄弟陈敬瑄(田令孜本姓陈)军中。

首恶元凶,至此落得逍遥自在。

朱玫等人追不到唐僖宗和田令孜,半路遇见了唐肃宗的一个玄孙襄王李煴,便劫回凤翔,拥立李煴为傀儡皇帝。

诸藩镇大多拥护,高骈尤为积极地表示拥戴,贡献满路。

困于兴元的唐僖宗及从官卫士皆缺衣少食。僖宗涕泣,不知所为。

在大臣的建议下,僖宗派人向王重荣求援。这位先前收复长安有大功的节度使还算知晓大义,派人贡献绢十万匹;李克用方面,也听信其手下建议,焚烧李煴封赐他的“诏书”,移檄文诸州声讨朱玫,仍奉唐僖宗为唐帝。

僖宗光启二年(886年)年底,朱玫手下大将王行瑜因屡战屡败怕获罪,拥兵返攻长安,杀掉老上司朱玫。称帝没多久的襄王李煴,忙率百官逃往河中,节度使王重荣佯装迎驾,逮住这位冒牌皇帝就割下脑袋,献给在兴元的唐僖宗。

僖宗光启三年(887年)四月唐僖宗一行向长安归返。

凤翔节度使李昌符事前虽未参加朱玫拥立李煴之事,也自知没干什么好事,预感“恩赏必疏”,便以京都宫室未治为由,把僖宗一行留在凤翔。

过了三个多月,天威军都头杨守立因与李昌符争道,二将翻脸,大打出手,僖宗派中使讲和。李昌符不听,于夜间放火烧行宫,并进攻大安门。

杨守立率军与李昌符大战,后者败溃,走保陇州。

愤怒之余,唐僖宗命扈驾都将、武定节度使李茂贞为陇州招讨使,讨伐李昌符。

这一年,唐僖宗在凤翔粗安。逃至陇州的李昌符,不久也被李茂贞的领队杀掉,传首行在(凤翔)。

其他方面,唯一值得一书的,当属一直在淮南见死不救、忘恩忘义的高骈。

早在中和二年(882年),逃到四川的僖宗因恼怒高骈拥兵自重、不救长安危急,便下诏加高骈侍中的虚衔,罢其盐铁转运使一职。既失兵权,又解利权,高骈大愤,上书不逊,指责僖宗君臣。僖宗也怒,派郑畋草诏,也把高骈贬损一通,双方已经撕破面皮。转年,长安为诸将恢复。高骈闻之,后悔得罪皇帝。

高骈一向喜爱“神仙”妖术,因此,鄱阳茶商出身的方士吕用之特别受宠。二人相坐“炼丹”之余,往往言及天下形势,高骈对吕用之更刮目相看,并深纳其言,驱逐、杀掉了好几位自己得力的大将。吕用之把平日一起混饭吃的道士张守一等人推荐给高骈,这些老道五迷三道、巧言令色,把高骈哄得团团转。

可笑的是,吕用之在高骈面前常做呼风唤雨状,时而对空作揖,时而挥袖招仙,高骈深信不疑,总是随而拜之。左右对吕用之稍有异议,肯定会被族诛,故而人不敢言,军政公私大小之事,皆决于吕用之。

其实,这吕用之还不如石虎时代的西域和尚,那些人还会些奇异的“幻术”,吕用之只会派人弄块石头刻些“奇字”以为“仙示”,或呈献一个伪造的“北帝”匕首给高骈。

堂堂节度使,一点儿辨别能力也没有。在吕用之的指挥下,高骈在道院庭中刻木鹤,常常身穿羽服跨骑鹤上,早晚斋醮,炼金烧丹,费用巨万,总想白日成仙。

为了完全控制高骈,吕用之说:“神仙不难修成,只怕高公您为俗务所累,因此仙人迟迟不降。”

高骈中邪一样听话,谢绝人事,将吏皆不得见。因此,吕用之得以专作威福,无所忌惮。

为了以兵威挟制诸将,吕用之从诸军中招募骁勇健壮者二万余人,号为“左、右莫邪都”,并以自己人为军将,好吃好喝好待遇,成为专门为自己卖命的亲随。他每次出入,导从者近千人。

此外,吕用之自己有侍妾百余人,自奉奢靡。整个淮南军政财务,皆由他一人说了算。

高骈乐得清静,在道院内建迎仙楼和延和阁,皆高八十尺,全部以珠玑金钿加以装饰,耗银无数。又有侍女数百,皆羽衣霓服,和声度曲,似天上人间。

平时可以入院的,仅吕用之、张守一等几个人。

闲澹之余,高骈还作诗一首:“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人不是好人,诗却是好诗。

直到光启年间秦宗权进逼淮南,高骈才从炼丹成仙的迷梦中稍醒,派遣左厢都知兵马使毕师铎率百十号骑兵屯于高邮待命。

当时,吕用之秉权已久,宿将多为他诛杀。毕师铎是黄巢降将,常常自危。毕师铎有一美妾,吕用之趁毕师铎有事外出,入其府强行奸淫,让毕师铎又惭又怒。

听说毕师铎要外派,吕用之忽然厚待之,使得毕师铎更加疑惧。如此恶人忽然对自己特别亲密,不能不让人起疑。

咬牙横下心,毕师铎与高邮镇将郑汉章等人反攻扬州。军士告变,高骈这才得知情实,召吕用之面责。

由于高骈的侄子高杰也深恨吕用之,便与毕师铎内外夹攻,吕用之仓皇出逃,奔归庐州刺史杨行密处。

毕师铎纵兵大掠,猛攻内城。

无奈之余,高骈硬着头皮出府与毕师铎相见,并署毕师铎为节度副使。不久,又让他“兼判府事”,主持一切军政事务。

由于心里发虚,毕师铎派人请当时为宣州观察使的秦彦(此人也是黄巢降将)入援扬州。同时,老毕把高骈软禁于道院。

宣州先遣兵入城后,四处大掠,烧焚数十间高骈置放金宝的楼阁,其余积年所蓄藏的奇珍异宝,也为乱兵抢掠一空。

很快,野心勃勃的杨行密率数万大军奔赴扬州,准备消灭毕师铎。为毕师铎所召的秦彦闻讯,忙率三万兵沿江而下赶来救援,半道却为杨行密部将迎击,杀溺殆半。

秦彦带残兵入扬州。他自称权知淮南节度使,以毕师铎为行军司马。老毕很冤,请来一个秦彦,自己反为其下。

杨行密大军抵至城下,营为八寨,团团包围。才数日,城中粮尽,饿死大半。

高骈一家几十口在道院中被监押软禁,粮米柴薪断绝,仆从们只能拆毁延和阁的上好檀木当柴烧,用白水煮革靴、革带当粮食。很快,这些东西也吃完了,院中人便暗中互相杀食。

高骈见自己已经陷入绝境,对从人哭泣着说:“我高家三代为国,粗立功名。本来想摆脱尘埃,自求清净,不想在人世间求权夺利。今日事已至此,成仙得道是万万不能了。”

十月间,毕师铎师出屡败,很怕高骈在城中暗通杨行密。

高骈好神仙道家,毕师铎身边也常跟从一个号称能通神的尼姑王奉仙。她对毕师铎说:“昨夜神谕,扬州之灾,死一大人当可免祸。”秦彦听言,便接口说:“该死的这个大人,肯定是高公本人了。”于是,他立即命令毕师铎率兵去道院攻杀高骈。

刚吃了几口煮皮带的高骈正坐在道院中发呆,仆从忽然慌张地闯进来说有人砸门。高骈说:“肯定是秦彦来见我。”他忙命人大开院门,整衣恭候。

乱兵冲进道院,乱拳相加,把高骈打倒在地,又拖他在地上用脚乱踢,数落他道:“高公你上负天子之恩,下陷扬州之民,致使淮南遭受大灾!”

高骈挣扎起身,刚想辩解,大刀挥处,人头已经落地。同时,他的全族亲属,皆为兵卒杀死于院中。所有尸体,皆被裹以粗毡,在道院挖一个大坑,胡乱扔入埋掉。想当年高骈在成都滥杀“突将”及家属近万人,如今果遭报应。

杀了高骈,城外杨行密大军没有丝毫退意。

秦彦带来的宣府军人,常常掠城内居民入市肆当人肉卖,驱缚屠割人民如羊豖,积骸流血,满于坊市。忧惧之余,秦彦、毕师铎又向尼姑王奉仙问计。

尼姑说:“走为上计。”

二人苦笑,也只能如此。于是,秦、毕二人率残军拼死突围,放弃扬州城。

杨行密诸军一万五千余人入城,收葬高骈。

行前,吕用之说自己府院中埋有大量金银。至此,杨行密派人掘取,只挖出一个真人大小的桐木人像,上书高骈姓名,手脚皆上锁链,胸前钉满大钉。杨行密一见,痛恨吕用之阴险,命兵士把他牵出腰斩,并诛其族党。

忙活数年,皆成一场空。

秦彦、毕师铎出逃后,又引秦宗权贼将孙儒率三万大军反攻。

杨行密向朱温求救。当时唐廷因淮南久乱,就委朱温兼淮南节度使。闻杨行密来报,他自然派兵将前往救援,并任杨行密为淮南节度副使。

孙儒统军在外,与老主子秦宗权翻脸,任自己为淮南节度使。他对秦彦、毕师铎也不放心,派人突袭,斩杀了这几个转了好几圈的“降将”。

淮南如此之乱,身在凤翔的唐僖宗无力顾理。888年,僖宗改元“文德”,并终于在二月从凤翔返回长安。

执扇仕女图出懿德太子墓壁画

就这么一个荒淫无耻的皇帝,群臣还上徽号为“圣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

入住长安才一个月,唐僖宗忽得急病,崩于武德殿,时年二十七岁。

他在位的十五年,彻底把唐朝家底折腾完。

僖宗临崩时,太监杨复恭立寿王李杰(后改名李敏、李晔)为皇太弟,后为唐昭宗。

此时的唐朝,已经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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