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回朝为相的心情,杨国忠一路意气风发,预备到蜀地之后早日平定南诏,再风光回朝。这日进入蜀境,行到晚间,杨国忠一行在驿站内安顿下来。此时已经入秋,一路快马骑行,路上被风霜侵蚀,颇是疲乏。杨国忠在驿站内坐定后,即命家仆去备些好酒来放松一下。一杯酒下肚,杨国忠顿觉生气恢复,心中琢磨着,待到成都后,得找几名美姬享受下人生。
胡思乱想之间,突有马蹄声逼近,至驿站外停下。片刻之后,家奴来报,有宫内中使前来报讯。杨国忠心中狐疑,这前脚刚到剑南,后脚中使就赶了过来,不知是什么大事。来的中使姓冯,与他也是熟人,到了之后当即宣了口谕:“杨国忠速回。”私下打探之后,才知李林甫最近身体状况越发不佳,皇帝传杨国忠回去,预备接任右相。从天而降的好消息,让杨国忠大喜过望,一夜无眠,他踌躇满志策划着来日一展身手。次日一早起来,即快马加鞭,往着长安去了。
回来的路上,杨国忠恨不能日行千里赶到华清宫。这日行到昭应(今陕西临潼),华清宫就在眼前。昭应城的设置是因为华清宫而起。每年秋冬李隆基都要在华清宫住上一阵子,其间文武百官要在昭应城处理政务,为此多在城内置办了别业。此时李隆基在华清宫,百官也多在昭应城。
一路上,杨国忠春心荡漾,想着家中的女乐,想着即将到手的右相,骏马飞如空中鸟,美姬深藏后庭花,无边富贵指日待,丈夫快意方为饮。说起女乐,官府法律规定,三品以上才可备女乐,杨国忠哪里在乎这些,官还没做到三品时,府中就已备有。
中午时分,在众多侍卫的簇拥之下,杨国忠回到昭应城,直奔自家别业。儿子杨暄已知道老爹要回来,早就安排好酒肉,让众美姬服侍畅饮。归来宴高堂,广筵罗八珍,持大斛凉州葡萄美酒,看着美姬飞舞,皓齿歌,细腰舞,杨国忠心情大快,有心想要温存一番,不想正室裴柔突然进来。
这裴柔本是蜀中名伎,生得娇媚无比,杨国忠当年一见心动,将她娶为正妻。此次杨国忠出京多日,裴柔独守空房,寂寥无比,因此颇有相思之苦。杨国忠今日快马归来,本指望他过来温存一番,不想杨国忠却让女乐歌舞饮酒,她闻讯后心急火燎,奔了过来。
这风情万种的裴柔进来后,杨国忠一摆手,女乐自行退去。裴柔横了杨国忠一眼,叹道:“悔嫁风流婿,风流无准凭。”杨国忠道:“夫人何发此言?”裴柔嗔怪道:“远别当多感,郎伯倍寂寥。你这剑南归来,也不去寻我?”杨国忠笑道:“我这是刚到,鞍马劳累,饮酒解乏之后,自当去寻夫人。”裴柔笑道:“我自行来找你,郎伯欢喜不?”
杨国忠道:“自然是欢喜不尽,还有更欢喜的事哩,我这番回来,官是大唐最大的了。”裴柔捂住嘴笑道:“郎伯官最大,不知此物大否?”杨国忠捧腹大笑道:“夫人一试便知。”
与裴柔一番温存后,杨国忠喊了儿子杨暄过来,问了朝内情况。得知右相李林甫也在城内时,杨国忠心中一动,见天色尚早,当即嘱咐家人备上一根安东府贡来的人参,原来他是要去探望李林甫。
杨暄见了人参,很是心痛:“七两为参,八两为宝,这根安东人参少说也得有一斤了,何不留下,自家补养身体?”杨国忠笑道:“再过些日子,不要说一根人参了,要多少根人参,你阿爹都能弄到。这根且拿去送给右相,做个人情,亦是美事。”
杨暄更加不解:“阿爹马上就要为相,还要做什么人情,理什么右相?”杨国忠道:“你还年轻,不懂人情世故。这李林甫主政二十年,门生故旧满天下。我去探望他,也是表个姿态,给他个交代,让他放心,日后我断然不会为难他家人,也不会为难他的门生故旧。”杨暄连连点头:“阿爹高瞻远瞩,所见自然不凡,可李家势力不清除掉,我怕阿爹睡不好吧?”杨国忠冷笑道:“这算不得什么大事,乘势而为即可。”
临出门时,杨国忠哈了口气,鼻子抽动了两下,对儿子杨暄道:“酒气重了些,去取些嚼麝香给我含着。”杨暄笑道:“你这又不是去见杨三姑,这般讲究做甚?”杨国忠哈哈大笑,飞起一脚,踢中儿子屁股,喝道:“小子快去取来。”(www.xing528.com)
自从降圣观陛见皇帝后,李林甫精神气色并未好转,反而日渐枯槁。每日躺在卧榻上由侍女们服侍,就连饮水、吃饭均要人喂。李林甫知道自己来日不多,也早早准备安排后事,告诫子弟日后在官场上必须要藏拙,不可锋芒毕露。李林甫儿女众多,精力又不济,一一嘱咐下来,耗时日久。
府内再无往日的欢宴,往昔的谄媚笑容也少了许多,偶尔有一二前来问候的人,都被李家客气招待,只是不让去见李林甫。宫中不时派小黄门及御医前来探望诊治,可人人均知这不过是礼节性的来往罢了。纵横官场二十年,号称“肉腰刀”“索斗鸡”的右相李林甫,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
这日在榻上,回忆着这一生的荣光,回忆着不断攀升的人生,看着群立侍奉的众多美姬,李林甫正不胜慨叹时,家仆来报,御史大夫杨国忠求见。在侍女们的搀扶下,李林甫勉强支起身,斜靠在榻上。
不一会,只见杨国忠抱了个红盒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一见李林甫消瘦的模样,杨国忠猛地跪到地上,号啕大哭:“多日不见,不想右相憔悴如此。”哭了一阵,杨国忠抹了抹眼泪,将红盒递给一旁的侍女:“此是安东千年人参,特为右相滋养身体。”
李林甫斜靠在床上,手指在榻上轻轻敲了几下,嘴巴轻轻张开道:“承公挂念,感谢不尽,只是体虚,无法回礼,多有得罪。”杨国忠赶紧道:“这是哪里话,右相早日养好身体,也好为陛下分忧,为国家辅政,为生民厚庇。”李林甫两行眼泪流下,良久后道:“林甫死后,公必为相,以后朝廷大小事,还要,还要累公!”说罢李林甫猛地咳嗽起来,杨国忠跪在地上猛地将脖子伸长,张开嘴准备接痰,突然想起今非昔比,怎可再作践自己,赶紧将嘴巴闭上。杨国忠揉了揉眼睛,又哭了出来,口中则道:“我本寒家,无右相则无国忠今日。右相之恩,何以回报?”
李林甫挣扎着,将喉中的一口浓痰吐了出来,由侍女用丝巾擦去,用微弱的声音道:“林甫家人,日后还劳烦公照看些,子弟若有莽撞之处,只要不是触犯国法,还望公多加担待。”杨国忠举手对天盟誓道:“国忠必视右相家人如我杨家之人,富贵与共,康宁永享。”李林甫面露笑容,举手待要说话,却是精力不济,只好由侍女服侍着躺下。杨国忠见状,赶紧起身告退。
待杨国忠走后,儿子李岫贴近焚了些安息香给老父提神。香气氤氲,见老父双目中渐渐有了些神采,李岫才问道:“阿爹怎么看杨国忠此次前来?”李林甫淡淡道:“他来不是为了看我,是为了给其他人看,看他的恭谨。”李岫奇道:“看他今日确有诚意,日后想必也不会对付我家。”李林甫冷笑道:“这狼什么时候改吃草了?别人说我甘言如蜜,肚中铸剑,这套本领杨国忠却是学到了。十三郎,你日后还得提防着他,不可被他给害了。”说罢浑身乏力,李岫见状,赶紧告退。
从李林甫别业出来后,杨国忠将脸上的泪水拭去,心中暗自嘀咕:“我怎的对着斗鸡时,还动了些许真情?”杨国忠也不多想,袖中摸出块嚼麝香塞入口中,翻身上了快马,赶去华清宫觐见李隆基。有杨玉环这层关系,君臣二人关系不比常人。杨国忠简单行礼之后,即坐下与李隆基闲聊了下一路见闻,他只说天下太平,人人颂德。听杨国忠简略说了下李林甫的身体状况后,李隆基鼻子动了动道:“卿口中的嚼麝香,却是上品。”
杨国忠笑道:“嚼麝香、鸡舌香之类也不是珍稀之物,不过助些风情,无甚大用。臣倒是听说西南海中拨拔力国所产阿末香于益阳有奇效哩。”李隆基耳朵顿时竖起来,喜道:“卿手中可有此香?”杨国忠笑道:“臣早就派人前往广府采购此香,等香到之日,定送陛下。”李隆基笑道:“我倒要试试效果如何。”说罢君臣二人相视大笑,却忘了那边卧床将死的老臣。
民间一直流传,李林甫本可修仙,白日升天,飞升仙界,奈何他贪恋人间富贵,选择了为二十年宰相,操持生杀大权,威震天下,享尽世间荣华。天宝十一载十一月,李林甫因病去世,也应了他为相二十年的传言,富贵成一梦,至乐于南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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