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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顶级收藏家安思远珍藏拍卖,散尽毕生收藏

时间:2023-08-18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15年5月1日长周末,我在香港看《纽约时报(海外版)》,佳士得将在纽约的洛克菲勒中心连续举行几场大型拍卖,是去年故世的顶级收藏家安思远的私人珍藏拍卖。安思远无后,去世之后只有通过拍卖,散尽毕生收藏,又何其凄凄切切!1960年起她又在纽约开始收藏中国文物,民国年间、“二战”后和新中国成立后散落在美国的中国历代文物、书画很多,经她选择,好多精彩的作品被她入藏。

纽约顶级收藏家安思远珍藏拍卖,散尽毕生收藏

2015年5月1日长周末,我在香港看《纽约时报(海外版)》,佳士得将在纽约的洛克菲勒中心连续举行几场大型拍卖,是去年故世的顶级收藏家安思远(Robert Hatfield Ellsworth,1929—2014)的私人珍藏拍卖。第一场在5月17日晚上6 点,第二场在18日,第三场在19日,第四场在20日,第五场在21日,中国书画陶瓷家具、金属、首饰,加上部分欧洲和印度的收藏品,将尽数拍空,历史上最大的一批中国文物收藏从此烟消云散,令人扼腕。我在亚洲,没能去先看看拍卖前的预展,也失去了再见一次那些绝世珍宝的机会了。因为机缘,我曾经在1980年代后期去过安思远那套巨大的豪宅参加过一个酒会,那次花了好几个小时细看过那些作品,因而心中有一种特别的凄凉感。安思远无后,去世之后只有通过拍卖,散尽毕生收藏,又何其凄凄切切!

去年安思远去世之后,在年末已经举行过七场拍卖,那是纽约佳士得的七场“锦瑟华年——安思远私人珍藏”系列拍卖会,那七场拍卖会所有拿出来拍的藏品全部拍出去,我看当时拍卖场上有大量的国人竞拍,心里也并不是多么欣喜,因为毕竟这一批重器珍宝,已经在第五大道的安思远宅子里安静地陈放了半个世纪,现在又要流散到民间去了,将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到它们了。当时有一个作者记录了那次拍卖前的预展情况:

这些艺术珍藏几乎占满佳士得在纽约洛克菲勒中心的拍卖预展场地的三个楼层,以勉勉强强的逻辑性散布在空阔的展厅里。家具任人开合,织毯任人踩踏,书籍任人翻拣;佛像成排陈列,任买主挑选;玉器布满展柜,任访客把玩;古画的卷轴全都展开,暴露在刺目的灯光下。每一件珍品都像是失去主人的孤儿,系上编号,待价而沽,任凭命运的处置。这样的场面颇有些繁华散尽、人去楼空的悲凉,走在其中,怀想安思远的成就功名、赞叹其藏品的华丽壮观,也难免有许多人生虚无的感慨。

我虽然没有去看那次的预展,但是悲切的心情和这位作者是一样的。

见到安思远是颇为曲折的经历,并且也是依靠了另外一个高人引荐的。1987年我在费城附近的大学里做访问学者,经常去纽约、费城、华盛顿波士顿的大学听讲演和参加研讨会,见过几个很著名的美国汉学家,听过他们的学术讲演和评论,这些讲座中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哈佛大学费正清(John King Fairbank,1907—1991)、芝加哥大学的夏含夷(Edward L.Shaughnessy,1952— )。我还去过加州伯克莱大学听过高居翰(James Cahill,1926—2014)的课程,他们都有很深厚的汉学根基,并且形成各自对中国问题的独立学术体系,对于我这样基本没有个人见解的历史体系的人来说,是非常震撼的。会后和这些美国汉学家聊天,他们听说我是从事艺术史、设计史研究的,建议我留意亚洲协会,那里展览多,藏品也不少,并且可以通过亚洲协会认识很多美国一流的收藏家。这样,我就逐渐经常去纽约的亚洲协会(The Asia Society)参加活动,看展览。那个协会总部离大都会博物馆不远,展馆不大,但是展品精良,特别是在那里可以见到很多重要的艺术史专家、收藏家,参加他们的学术研讨,我也从设计角度谈自己对于一些产品的看法,建立起和收藏家、史论家的关系,凡到纽约我都会去大都会和亚洲协会的。

那一年春天,在亚洲协会有一个小型的中国瓷器展,那时国内博物馆少,除了在北京的故宫博物馆、上海博物馆之外,我在国内很少看到这么精彩的中国陶瓷收藏,印象中依稀记得一只明代的玉壶春瓶,美轮美奂,那次瓷器展,作品很多。我和宾州大学一位艺术史教授正边看边说话,展厅里走过来一位个子小小的美国老太太,那老太太满头白发,戴着一串项链,正中间的坠子是一块绝顶精彩的翡翠,她穿了一身宽松的丝绸套装,是我们说的“贵气逼人”的打扮,旁边有位文质彬彬的绅士陪她,宾州大学的那位教授见到他们,顿时肃敬地和她打招呼,并且把我介绍给她,说我是来自中国的艺术史专家,我当时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请教尊姓大名后,才知道她是久闻大名的中国古董专家爱丽丝·庞耐(Alice Boney,1901—1988)。当时她是纽约东方艺术收藏中顶级的人物,除了安思远之外,怕没有多少人能够与她相比的。我告诉她我在费城大学做研究,她颇感兴趣,和我谈了好一会,问我喜欢齐白石的画吗,我跟她讲小时候我曾经跟父亲去过北京西城的齐白石家定过扇面,她精神来了,和我谈了很多关于齐白石,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美国收藏齐白石作品最多的人,并且对东方艺术有极为敏锐的鉴赏力,我的中国艺术的知识在她面前显得如此肤浅,在她面前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做艺术史的了。她把我介绍给旁边那位文质彬彬的绅士,原来他就是我知道了很久的阿兰·普莱斯特(Alan Priest)先生,当时他是大都会博物馆远东部的主任,据说他与兰顿·华纳(Langdon Warne)、阿奇巴德·温里(Archibald Wenley)合称为美国东方艺术的“三杰”。普莱斯特退休后定居东京。

庞耐在“二战”后去日本,被麦克阿瑟聘任为维护日本文化遗产的顾问,和虎力士(Howard C.Hollis)、李雪曼(Sherman Lee,1918—2008)等人一起工作,那是她收藏日本艺术品的开始,同时她也开始收藏中国书画,特别是齐白石的作品。那个时候齐白石的画并不贵,我记得1953年我父亲去定齐白石的那张扇面是70 元,大张的作品,当时估计几千上万就可以收到。庞耐特别喜欢齐白石的作品,以她的财力、决心和关系,加上齐白石高龄高产,她的收藏量颇为惊人。1960年起她又在纽约开始收藏中国文物,民国年间、“二战”后和新中国成立后散落在美国的中国历代文物、书画很多,经她选择,好多精彩的作品被她入藏。

那时来自国内的艺术史、设计史方面学者在美国不多,庞耐很有兴趣和我聊天,她请我和普莱斯特、宾大那位教授一起在亚洲协会喝咖啡,她说自己就是费城人,到纽约工作,遇到一个从荷兰来的东方艺术经纪人,后来就是她的丈夫,他们在第五大道开了自己的画廊,这是她从事艺术经纪工作的开始,到我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有64年了。聊天中我特别说她影响了很多收藏家,好像欧文夫妇(Florence and Herbert Irving)、安思远等,她听到之后说:“鲍比今天在这里!”然后转头叫普莱斯特先生去请他过来坐坐,她说的“鲍比”就是安思远,安思远全名叫罗伯特·哈特菲儿·埃尔斯沃斯,安思远是他用的中国名字,鲍比是罗伯特的昵称。过了一会,高高大大、穿着剪裁精彩的西装套装的安思远就来了,他很恭敬地和庞耐打招呼,我注意到庞耐并没有站起来,伸手指指我们,大概介绍了一下,安思远就在旁边坐下,我们再互相介绍。他听说我是做设计史研究的,颇感兴趣,说他收藏了许多明代的家具,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我特别提到王世襄先生,他说了一句“a great man with great expertise”。

那一天经过庞耐的介绍,认识了安思远,而安思远正在准备在自己的公馆举办一个比较大型的Party,因我是做艺术、设计史研究的中国学者,就请我去,这样,我在三个星期之后终于造访了他在纽约第五大道960 号的那套巨大的公寓,二十二个房间,密密麻麻地陈列了以中国文物书画为主的古董珍品,对于我来说,叫做“开眼了”。

面对中央公园,紧邻大都会博物馆,纽约上东城真是卧虎藏龙,那些大宅中不知道住了多少这类的奇人,我有幸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最顶级的安思远。我按照他给的地址去的,没有想到有这么多名门贵胄出席,我穿一套很普通的灰色西装,在那些珠光宝气之间,显得十分寒碜。楼下有服务员接待,上到正厅,看见镜子前摆了一个巨大的明青花瓷瓶,插满了盛开的牡丹花,每个花球都有人头那么大,射灯照着,光彩夺人!(www.xing528.com)

他这套公寓据说是纽约最顶级的三套公寓中的一套,如果连同收藏品算起来,恐怕是全世界最贵的公寓了!据说买这套大宅的时候并不贵,恰恰遇到1977年的经济萧条,他在买宅子的时候,同时申请在其中经营古董生意的许可,房子买下来的时候,许可证也拿到了。所以这套大宅子其实也就是安思远古董生意的办公、陈列场所,他的收藏品大约有两千多件,一方面收藏,一方面交易,二十二个房间,装修豪华,陈设高雅。中国家具、文玩、书画、瓷器、玉器、珍本书籍最突出,之外还有历代英国家具,欧洲各朝代的装饰艺术,日本、印度、东南亚艺术品,既是家居,又是博物馆,更加是社交场所和交易场所。展示、鉴赏、交易、收藏就是在这套公寓里这样的招待会上进行的。

说老实话,当时我有点眼花缭乱,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除了生活起居房间之外,那一天大部分房间都让客人自己看,他则忙于客套。那一天他仅仅简单地和我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我问他:“这些收藏品足以成为一个博物馆的藏品了,您有何准备呢?”他笑了笑,说:“我还没有考虑!”他就转身和其他的客人打招呼去了。我这一次见到的安思远处在自己事业登峰造极的时期,身体好、精神好、长袖善舞、人脉资源极为丰富,自然没有考虑后事的。

2014年8月3日,安思远在这套公寓里辞世,享年85 岁。佳士得官网上刊载了纽约古根汉姆美术馆策展人亚历桑德拉·孟璐(Alexandra Munroe)的一段短文,她认为安思远的死预示着一个时代的结束。的确,过去几年,美国的中国艺术收藏家、艺术史家都一个接一个辞世,如2008年去世的克利夫兰美术馆的李雪曼、2013年去世的哈佛大学的罗森福(John Rosenfield,1924—2013)、2014年去世的加州伯克利大学的高居翰,这批人在美国开创了中国艺术博物馆级的收藏、研究、鉴赏的先河,并且使得中国艺术和工艺通过收藏家在西方博物馆登堂入室,成为大艺术。他们之后,估计再也难以出现这样一批人物了,他们的历史使命也总要打上一个句点。

顺便说一句:那位介绍我认识安思远的庞耐夫人,在我见她的第二年,也就是1988年,她因为心肌梗塞在纽约自己的公寓内去世。

这件事是让我把传奇人物和现实人物联系起来的一个开始,如果我不写下来,也就随风吹散了。这些年我走的地方、见的人都很多,经历也丰富,讲起这些经历来,总有人提醒我快快写“回忆录”,担心这些记忆没了。我没感觉自己老到需要写回忆录的时候,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但是我也怕这些记忆真的模糊了,因而我在写回忆的时候,也经常连带一些自己关注的文化议题,自成一体,变成一个一个的文字群体。在这里我整理出来一部分,表面看似不连贯,但是如果一篇篇看下来,里面或许也有内在连贯的关系呢!

这本书叫做《散尽时分》,这是一种感觉:人到老年,积累了一辈子的精神、物质财富也就散尽了。从一方面来说,有些伤感,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新的循环的开始呢!

王受之

2015年5月5日星期二,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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