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盐商刘漱莹家族及其宅院

常　午

堆土机的轰鸣声揭开龙城建设的序幕，天津城厢危旧平房改造工程启动了。北起老城东门内大街，南至二道街以南40米，西自弥勒庵胡同。东抵东马路是第一个拆迁片。此次拆除的主要是以二道街为中线的东端南北两侧的古老民宅。二道街是天津早建成的街道，始建于元代，明代居民逐渐增多，清道光年间已经形成今天的规模。这里是盐商的集中地，东头有李善人家，西头有聚文恒杨家，中间有宸章店王家、裕源店刘家、景州店刘家等与盐运署和芦纲公所驻地毗邻，清末民初曾是天津的经济文化中心区域，随着帝国主义和买办势力的侵入，才失去昔日的辉煌。

天津是中国的海盐重点产区，因明初盐运使司署设在长芦镇，故产盐统称长芦盐，清初长芦巡盐御史和盐运使分别从北京和沧州移驻天津，天津才成为长芦盐的集散地。为了维护皇帝对盐业的垄断和保证按时上缴税收，明清两代都实行包销专卖制。一般以县不包销单位，由盐商认领引岸（旧称龙票，称引地），负责贩运和销售，并对政府缴纳税金。不能完税者将处以抄家重罚。食盐是生活必需品，垄断销售使盐商皆成巨富。而且由于盐商与皇权的紧密联系，大都结交官府、“报效朝廷、捐官买爵，财势通天。在封建皇朝统治下，盐商是公认的一流官商。长芦盐商大都居住在天津，盐商的组织就是芦纲公所，由通纲推举总3至5人作为首领代表盐商利益，并负责协调各方面的关系。

末任纲总长芦盐商后期的代表人物刘漱莹（名景泉1889—1961）祖居二道街18号。其曾祖在清道光年认领宁津、吴桥和景州三县引岸，创建义德公盐店，又称福康店，通称景州店，一时成为长芦盐商的佼佼者。他亲自制定“承、国、光、景、新、保、家、世、泽、长”10个字，让子孙后代用以排辈命名。其后两代不善经营，家道中落。将宁津和吴桥引岸献出，仅剩景州一县也租给他人。1914年刘漱莹收回引岸自办，时值民国初年，封建经济逐步衰亡，盐商专卖制度已成强弩之末。他吸取先辈败落的教训，卧薪尝胆，苦心孤诣，事必躬亲，励精图强，经过10年努力竟然使家道中兴，除在盐商中已称殷实外，且投资兴办同仁堂、卫生堂药铺、玉泉香酱园，并投资于开滦、启新等大型企业。1928年10月发生“五纲总案”，统治势力已达平津的南京政府以莫须有罪名扣押当时在位的王君直、李赞臣、杨丹忱、郭少锋等五位纲总，意在讹诈。为摆脱长芦盐商的奔走说项，12月决定将他们解往南京。在南京关押达8个月，才组成以王宠惠为首的调查委员会，反复审讯无法确认犯罪事实。此时长芦盐商推举刘漱莹、王辅臣、陈幼铭和刘渐逵为代表多方营救，同赴南京面见蒋介石。最后商定盐商购买40万元公债了结此案。而全国闻名的京剧名票王君直竟病逝南京。上述四名代表继任为下届纲总，其后，历经数届，直至1945年引岸废除，刘漱莹一直连任纲总，主持芦纲公所，为长芦盐商的利益与国民党和日伪政权周旋了20余年。全国解放后，任天津市盐商同业公会副理事长，随着盐业专卖制的逐步废止，他将资金陆续转入资本主义经济领域，先后开办辅中（福中）贸易公司、肇泰保险公司等，并亲任董事长，至1956年这些企业都汇入了社会主义改造的洪流。

刘漱莹早年毕业于南开中学。当时学生不多，他有很多机会接近教育家张伯苓，亲自聆教充满爱国主义的宏论。一方面接受家庭败落的教训，另一方面受“五四”运动前后新思潮的影响。这样形成他爱国革新，发展教育，个人奋斗，建立事业，同时又维护封建伦理道德的双重观念。他一生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刚正不阿，品德高尚，在亲友中有很高的威信。

刘漱莹一贯热心公益事业，在整修大运河以及天津文庙时都曾捐资筹款。他还出资2000元修缮景州宝塔，受到地方的赞誉。牛痘局是最早种牛痘推行防疫事业的机构，育婴堂也是最早收容儿童的慈善机构，以后的红十字会都经常接芦纲公所的资助。每年冬季还施舍玉米面，先发条子，每张条子可以领到五斤玉米面。刘漱莹是天津著名的私立第一小学校董会董事长，经常给该校以财务资助，还向培才小学捐款，后来还曾三次捐款支援圣功女中（新华中学前身）修建马场道教学楼。(www.xing528.com)

他制订了严格的家规，要求子孙遵守，自己也身体力行。那就是：不准吸鸦片，不准纳妾，不准从政。鼓励子弟勤奋好学，读书上进。为让子弟们打下坚实的基础，他延聘名儒陈慰苍主持家馆，讲授经书、古文。陈先生系天津府案首，即乡试第一名，学识渊博精深，治学严谨。为使弟子们强身健体，他还聘请武当派名武师项润田教授太极拳和剑术，在子弟们进入学校读书以后，仍然聘请家庭教师辅导学习，后任北洋大学外语教授的刘韵陶及其弟著名数学教师刘荫西都曾为刘氏家教。他赞成妇女解放，不仅女儿和孙女都入学校，儿媳也读书工作。刘氏后人很多就读于著名大学或毕业于专科学校，有34人从事教育工作，堪称教育之家。

刘漱莹喜爱书画艺术，本人精于书法，也能作画，与当代书画家文化人过从甚密。他曾与画家马桐切磋技艺，与李采繁、黄松岩、王梦龄皆为挚友。与陆辛农原为姻亲，与金石学家王襄（字纶阁）及其弟王向癸、王雪民皆系通家之好，与前天津市参议员王简勋、天津市私立第一小学校长陈星采尤如兄弟。

景州店刘家住宅始建于清道光年间，原来只有图中东南部有四个小院。由于三代单传家道中落，住房没有扩展。刘漱莹有六子二女，子孙繁衍人丁兴旺，且有贤内助张氏效曾夫人襄理家务，使这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家道兴隆，蒸蒸日上。1926年购进原住宅西北邻姚家的住房，又经五年修整，才形成具有10个院落、两条箭道、房屋70余间、占地2000平方米的中型宅院。

这座宅院以30米长的箭道为中线分成东西两路。进大门向西，南房连五间为账房，北房三间为小客厅，办理日常事务和接待亲友主要在这个院里。通过存储煤炭和停放人力车的穿堂进入第二道院，西边是书房，东边是厨房。穿过回廊为第三道院，北房和东西厢房各三间，才是正式住房。再向北的小院就是佣人们的住房。西路分成三个院。第一道是厅房院，三间倒座只在喜寿事时招待客人，平时由存储一些宫灯、壁灯、纱窗、竹帘等。北房7间为厅房，前面圆柱回廊，西端连接耳房，厅内磁砖墁地，前后都是双层玻璃窗。厅房正中三间设有隔扇，迎面两根圆柱连着雕花屏风，中间挂着胡锡圭画的五子夺魁图，两边挂着对联，是弘一法师李叔同楷书：立行可模置言成范，徽猷克著声绩聿宣。左右房梁上各挂着两个六角彩画宫灯，每个角下都缀着一束鲜红的长穗。屏风前放着一张罗汉床，床中间放一炕桌，两边铺着床垫和方枕。床前放两个红木绣花套的宫凳。屏风两侧各有花梨木的条案、八仙桌和太师椅。东西两套迎面都摆着花梨木条案、八仙桌和太师椅。条案上摆着自鸣钟、成窑古瓶和紫石古镜。还摆着《史记》、《资治通鉴》，《十三经注疏》等书籍。东山墙挂着陆辛农的工笔花鸟四扇屏。西山墙挂玉雕八仙人玻璃镜。套间后部都有一架紫檀木精细雕花落地罩。西套间通过落地罩与耳房相连。耳房内墙上挂着彩画镶磁心四扇屏，放着紫檀木镶嵌玉石桌椅。透过东西的四扇玻璃窗，遥望房檐下摆放的玉簪花和蝴蝶兰，室内窗明几净窗外曲径通幽，更使人心旷神怡。再有就是从除夕到灯节期间，悬影祭祖先。

第二道是腰院，北房五间东厢房各三间，是全宅院建筑的精华部分。外表还是青砖灰瓦、磨砖对缝、坡顶起脊的传统四合院。而内部则完全采用西式建筑结构，前后双层玻璃窗，地板，地毯，木质护墙板。北房堂屋玻璃门前放着钢琴。院里架设永久性钢骨架天棚。第三道院是最宽敞的大北院，竹栏墙略带田园风味，前有圆柱回廊的大北屋高大明亮，南北进深7米，东间室内装有最大的一架雕花落地罩和占满东山墙雕花镶边玻璃砖大镜。院中北房廊前种有两株梧桐，向南依次是两株海棠和两株丁香。院内还摆放夹竹桃，榆叶梅等花卉。沿回廊经东侧门连通佛堂院，东墙边有藤萝架，西墙根有竹子池。厅房院里有葡萄架。后架北房前的摆花台上一溜摆放四盆石榴树。箭道南端木影壁前摆放两缸睡莲，养各色金鱼。春夏之交，各主要院落中央都种植四缸或六缸荷花，沿袭“天棚鱼缸石榴树”的庭院格局。整个宅院内花团锦簇，彩蝶纷飞，鸟语花香，俨然是闹市中一片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