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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西味之术:高黎贡山坝子的丰美食物与人

时间:2023-10-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蛰伏于高黎贡山褶皱中的坝子,终年如春又雨量充沛,空气、土壤与水一尘不染;同时作为中国直面缅甸、东南亚的边境咽喉,芒市也是西南“丝绸之路”的门户。滇西时蔬对于离不开养殖大棚的城市人而言,野得像本“天书”。马蹄菜,常见野菜之一,性凉,消肿止痛。滇西炎热多虫,原住民千方百计“吃苦寻酸”都是为了适应环境、努力生存。

滇西味之术:高黎贡山坝子的丰美食物与人

生、鲜、酸、辣、野,德宏芒市的餐桌上拥有大量自然的风味,
不加一丝工业修饰。它们能唤醒都市人基因中,
埋藏已久的关于甘与鲜的记忆。那些看似单纯、野蛮、搅动肠胃的食物,
养育着一群知天时、顺天意的快乐人。

一大清早,芒罕农贸市场门口的大太阳晒得人脸皮发烫。走进树荫里,瞳孔来不及调整光圈,一阵失焦。几秒后回过神,才发现迎面摊位上站着个傣族妇人,细眼高鼻,皮肤黝黑,头戴蓝色钩花毛线帽,身披粉紫芭蕉披风,内着黑底玫瑰折扇大褂,面前摆着一堆番茄菠菜生姜,还有辣椒

这里是德宏芒市,傣语称“勐焕”,意为“黎明之城”,西汉之前中原文明称呼这里为“滇越乘象国”。蛰伏于高黎贡山褶皱中的坝子,终年如春又雨量充沛,空气、土壤与水一尘不染;同时作为中国直面缅甸、东南亚的边境咽喉,芒市也是西南“丝绸之路”的门户。集天时地利之便,世居于此的傣族、景颇族傈僳族德昂族阿昌族,与迁居于此的中原移民,彼此相融数个世纪,历经战争与和平的打磨,最终形成一种特殊的饮食文化。此刻它们就大喇喇地摆在芒罕农贸市场的摊位上,活色生香。

山民、主妇、赤脚医生都聚在入口处摆摊儿,蜂蛹、傣药、米粑粑、腌菜,各具特色。紫米饭算一景,一勺冷饭一勺粗糖再加些干果,盛在芭蕉叶上,紫米粒大而长,冷香无板结,黏而不腻,越嚼越浓。再走几步,闻到一阵肉香。在云南,只有十八线小城里,才能见到这种用柴火炖汤的米线铺子,天棚遮阳,木桌迎客,无名无姓无围墙,一开数年。眼下一对中年夫妻就站在柴灶前,几口大锅烧得漆黑,牛骨清汤正沸,七八种米线、饵丝供选,白润浑圆。

德宏遮放一带土层肥厚,光照充足,雨量充沛,空气流动快,极适宜种植稻米。本地傣族世代传承牛犁人薅的传统耕作,且偏爱本地原生稻种,虽然产量低,但稻米颜色雪白,质地软滑带韧,不易折断,是制作饵丝、米线的绝佳原料。

鲜米线下锅略甩几下,浸在牛肉冒尖儿的热汤里,端着颤颤巍巍走到隔壁调味。调味桌很矮,大家都撅着屁股,芫荽、香柳、韭菜薄荷,各抓一把,再挤半个青柠、姜末、蒜汁、腌菜膏、小米辣、糟辣子、草果粉……十几样配料放下去,一碗酸爽的牛肉米线便层次分明。

滇西时蔬对于离不开养殖大棚的城市人而言,野得像本“天书”。整个市集几十个档口,通街走遍,脸熟的不超过五种。就算问了也没用,操着各式口音的少数民族也一本正经地回答:苦子,大苦子,苦菜,臭菜……再问怎么吃?一律答,炒炒、煮煮,打个蘸水。所以预先认识一下常见“野菜”很有必要。

缅芫荽,外形高瘦,嫩叶类似养殖芫荽,而越长叶片越长,最后干脆生成刺状齿。闻之清香。

香柳,同柠檬罗勒荆芥、留兰香、水香菜、芫荽,都属于常用野生香草,可随意组合舂捣。

苦子,野生茄果,钢珠大小,皮硬籽多味苦。煮熟后,再加各色香草舂捣。

马蹄菜,常见野菜之一,性凉,消肿止痛。多与鱼腥菜一起拌食。

茶叶菜,长得像茶叶的野菜,煮汤微苦有回甘,也类似茶叶。酸笋、酸茄煮茶叶菜,清凉生津。

车前草,土名“癞蛤蟆叶”,带绿色或紫色长茎花,煮熟后,凉拌、蘸酱、炒食、做馅儿、做汤。

散户区那些山野大妈手里的野菜,属于“高阶教材”,就算本地人也不一定都认得。树葡萄、野柿子胭脂果、猴子饭团、姜味草、吉龙草、川芎螃蟹花……算了,反正都炒炒、煮煮,打个蘸水吧。

都说云南人爱吃辣,但市场里卖辣椒的小贩并不多。不像昆明菜场里,皱皮辣椒、小米辣、指天椒、线椒,品种繁多。唯有一种“涮涮辣”,别处见不到,是本地人的心头好。这种德宏盛产的橘红辣椒是美洲鬼椒的近亲,辣度比寻常辣椒高二三十倍,哪怕只是割开外皮轻舔一下,都有可能灼伤舌头。傣族爱吃的“喃撇”与“撒”,尤其需要“涮涮辣”来“点化”,只需拿着它在水碟里涮一涮,辣味就足够醒目

德宏少数民族的烹饪手法很简洁,“喃撇”与“撒”是他们对风味的特殊理解。将不同食材与香料舂捣混合,制成凉菜,此类手法称为“喃撇”。这种混合多重风味的“酱”手法单纯,形无定式,口感浓烈。舂木瓜、舂鸡脚、舂苦子、舂干巴,都属于喃撇的范畴。(www.xing528.com)

不同蘸水搭配不同荤素食材,这种组合称为“撒”,意为生拌。柠檬撒、牛撒、鱼撒、橄榄撒、苦子撒,都是芒市常见的撒。其中猪肉撒、鱼肉撒在当地又被称为“撒达鲁”和“巴撒”。

烧烤区还有人在烤“树番茄”。树番茄外皮坚硬、颜色金黄,属于热带宽叶乔木的果实,酸度可媲美柠檬。滇西炎热多虫,原住民千方百计“吃苦寻酸”都是为了适应环境、努力生存。像树番茄这样的“酸水果”,烧烤过后果肉细糯、酸度减半,撕去硬皮舂成果浆,蘸肉、蘸菜、蘸米线,清爽怡人。

边城市集内,吃苦寻酸

傣族村“腊掌”在芒市东南郊,靠山傍水。村里早已铺就水泥路,家家户户院墙紧挨,只有零星的木屋与泥墙暗示着时代交替的痕迹,东北角即将竣工的小学校是全村最高的建筑。年末农闲,田里只有些蚕豆玉米苗,东一畦西一丛的,天空中间或有鸟群啼叫着飞过。村口有傣族阿妈摆烧烤摊儿,肉香引来一群小娃,他们身后是几株挂满果实的咖啡树。村子里各家大门都敞开,即便不认识,走进去也有人笑盈盈来招呼,村民聚在一起煮鸡、烤鱼、晒谷、腌菜,聊得来就抽根烟、喝杯酒。只有栏下水牛,默默无语,望着人。

就这么东张西望,闲逛到叶宝家。今日她家宴客。

傍晚开放厨房里,叶宝和丈夫在忙。当地傣族喜欢用辛辣苦酸的味道,来对抗低纬度高原的瘴气。即便步入现代农耕时代,少数民族做菜依然很少见煎炒烹炸,他们喜欢舂捣、水煮、发酵、火烤,利用自然法则赋予食物风味。

有人问叶宝:你平日都干啥?

她操着傣族口音答道:农妇嘛,除了晒娃,就是晒吃。

寻常人想象不到,叶宝家的吃有多精彩。

清明时节,屋后灌木顶上长出野螃蟹花,味甘平,找长竹竿绑了镰刀,领着孩子们游戏一般割下来,舂碎掺上糯米粉,炸成粑粑,一口田野清香。春天刚过就是雨季,清晨漉湿的田坎上钻出些零星鸡枞花,今天采完,明天又有,回家熬成鸡枞油,拌米线吃。入夏的小花鱼是个宝贝,筷子粗细,连肚肠都无须破,直接炸香,骨嫩肉甜。若钓到大鱼,斩块同活蜂蛹一起煮汤,揪些荆芥提味,外人看着触目惊心,一家人吃着满口生津。棕榈树是家家种,一棵就能调剂一家人的餐桌。棕叶能包下全宇宙,猪腩、鲜鱼、各色粑粑;棕包金灿灿挂满树,割下来打个树番茄蘸水,爽口回甘。天太热没食欲,就动手做些酸笋、酸木瓜,煮个牛肉羹,一口一激灵。再热就要吃点苦,芫荽、香柳、小苦子、生皮,舂一个爽爽苦子撒,蘸着细米线,苦中作乐,其实更能感悟出甜的滋味。

天冷要酿香肠、炖炊锅、烤竹筒肉,搭配自酿的土锅酒,一家人喝得东倒西歪。过年做火烧猪,选半岁薄皮肉嫩的小滇猪,文火烤到焦黄冒油,再撒上稻草灰焖半晌,切片入席配蘸水,皮焦脆、肉含汁。逢贵客上门,要进鸡舍里抓斗鸡。这鸡长得精神,长脚长颈黑羽,养个两三年肉质洁白。鲜鸡熬三五小时,鸡汤澄黄,撒些盐,喝起来很甜。

对了,村里最不缺鲜物儿。春天田里豌豆尖儿疯长,清早嫩芽顶着露水,掐了这朵,还有另外一千朵。马蹄菜、花椒芽儿,这些田边野菜都是宝贝,蘸蛋液煎天妇罗,有清香。入秋第一波小土豆,蒸捣成泥,与酸腌菜一同炒,再淋一勺油辣子,入口黏糯比猪肉还香。地里的青菜萝卜缨,从来等不到熟,趁嫩就统统拔出来。青菜尖儿煮酸扒菜是祭祖、婚嫁的大菜;萝卜缨专供酸腌菜,从年头到年尾,一餐也不能少。村里的老妇总藏着些绝活儿,每隔一段时间就祭出一样,牛干巴、煮粑粑,叶宝总也学不完。

上海与北京走过一遭的叶宝,最终还是选择回到家乡

太阳落山,叶宝家的圆桌直接摆到场院里,大家都坐在矮木凳上,彼此靠得很近。一只灯泡高高骑着墙,照亮众人的脸庞与酒杯。孩子们在身边嬉笑玩耍,叶宝身边还支着个小炭炉,几串土猪排骨和野鱼在火上吱吱作响。

日子缓慢,菜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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