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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闲产业新业态:关于村落保护及村民关怀的规定

时间:2023-11-2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2012年,由住建部牵头的几个部委下发了两个文件,分别是关于传统村落调查和传统村落保护的规定。但是很可惜,关于传统村落保护的文件中并没有凸显对于受保护村落中的村民,应该给予怎样的特别的关怀,只是关怀村落的古老建筑及一些文化传统,也就是说把对文化的关怀放在首位,而没有把对村民的关怀放在首位,这事实上和“三农”问题的提法是矛盾的。

休闲产业新业态:关于村落保护及村民关怀的规定

刘铁梁

北京师范大学教授

我们这次大会是休闲文化的大会,我的发言题目事关休闲,应该说和休闲文化是一个互相嵌入的题目。我的发言题目是想说明村落的传统可能跟我们当代人,特别是当代城市人的休闲密切相关。假如我们只顾了自己休闲,只顾着自己如何休闲,而没有顾及村落的传统是什么,实际上可能成了休闲的一种文化霸权。因为当你休闲的时候,可能正是村民替你服务、替你劳动的时候,所以你应该懂得村落的传统是什么。这才是休闲的高境界,这是我的一个基本观点。

在目前城乡一体化建设过程中,我们乡村的传统正在发生巨变,可是我们可能对这种巨变的意义了解得并不及时也不深刻透彻。所以我觉得应该对城乡一体化发展过程中的村落传统究竟正发生着怎样的变化有一个认知。然后才能理解,我们到农村的时候,比方说旅游到农村的时候,我们是怎样参与了变化,这样才能使自己的休闲变成一种文化的自觉。

2012年,由住建部牵头的几个部委下发了两个文件,分别是关于传统村落调查和传统村落保护的规定。不过我发现一个问题,牵头的部委中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部门——农业部。大家知道中国农村农业的问题,1986年左右由专家提出来,不要只研究农业农村,而是应该加上农民。所以从那以后,中央在关于农业农村的一系列文件中都采用了“三农”的提法,实际上这是个巨大的转变。观念上的转变也是实践中一种操作的转变,就是把农民放在首位。一切关于农业农村的问题,首先要考虑到农民的利益、农民的新诉求。但是很可惜,关于传统村落保护的文件中并没有凸显对于受保护村落中的村民,应该给予怎样的特别的关怀,只是关怀村落的古老建筑及一些文化传统,也就是说把对文化的关怀放在首位,而没有把对村民的关怀放在首位,这事实上和“三农”问题的提法是矛盾的。

在今天这个会议上,我想提出来传统村落保护中目前所遇到的难题,其实就是因为忽略了对农民的关注而出现的难题。这个难题主要有两点,一是空心化,一是过度开发。进入保护名录的传统村落,大部分都地处发展水平不高的地区。在保护规定的要求下,村落的建筑景观和生态环境要求不得轻易改变,结果却使得一些村落的空心化愈加严重。因为村民在本村的发展可能更没有前途,所以只好离开这个村庄,最后村庄甚至完全没有了生气

第二个难题,有一部分村落主动进入或者借势,借着被列入传统村落名录而进入旅游业等商业项目开发的过程。保护工作者希望这些村落不要被过度开发,能够恢复原来那种比较真实自然、安静淳朴的面貌,但是抗衡不过将空间资本化的商业力量。注意,我这里提商业资本化,其实完全可以用商业资本化代替我说的过度开发。

过度开发是我们大家比较习惯的一种说法,但其本质上是一部分空间被资本变没了。运营的资本,这里指空间资本化是目前全世界所有发达国家碰到的一个问题。还有一些村落保护的参与者,包括到乡村去旅游的休闲游客,其实都想按照自己的理想或者自己的利益对村落生活进行干预,并没有将当地村民的发展利益和文化情怀作为保护的目标。我见到很多所谓的职工或者志愿者送文化下乡。不客气地讲,我很愤怒,他们根本不了解那村庄有什么文化,他们首先想到的是村庄是一盘散沙,是没有文化的地方,他们要送文化下乡。但是我跟着他们转了一圈,才发现,他们对他们所送下乡的村落完全不懂,不懂得那个村落的文化传统在哪里。实际上他们完全是按照自己的理想在干预农村的生活。

现在农村其实从某种意义来说是个重灾区,所有的人都染指农村,开发商、某些所谓的文化志愿者等,他们都在干预农村的生活。云南省传统村落专家组组长、昆明理工大学建筑学教授朱良文,原来是天津大学建筑学系毕业的老专家,他说过,人是传统村落文化最重要的内核,忽略老百姓生存条件的保护是无意义的。只谈保护,不谈发展,容易导致村落空心化。传统村落对年轻人没有吸引力,终究会因无人居住而自然灭亡。这种说法还是比较实际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究竟要保护的是什么村落?一般人都是认为我们要保护原来的村落,而不要保护正在变动的村落。其实,我们永远应该只能保护的是变动的村落,我们不可能保护所谓原来的村落。现在传统村落的保护目标和方案的设定,都是过多着眼于村落居住空间建筑和景观的历史性价值,而没有注意调查村落作为生活时空的建构,在今天所普遍发生的转型和解体的各种变化。

村落永远是在建构当中的村落,没有一个所谓原来的村落。村落转型和村落解体是目前几百年来或者说千年来都未遇过的一个中国社会的巨大转变、转型,包括农业产业升级、产业多元。所谓产业升级,就比如之前卖大豆,现在不卖了,改做豆奶然后再卖,这叫产业升级。我们的产业要多元,不仅有农业,还要有副业,包括手工业,甚至还有工业,一定的工业以及旅游业等。土地流转就是说土地由主要种田大户或者需要土地作为资金资本的一些新兴产业来使用。农民获得土地流转金,然后外出务工,这大家都清楚,接着就是旅游整体开发以及家庭个体的旅游接待户等。我们发现这样的村落转型是一种非常普遍的现象。然后还有村落解体,大家知道像北京地区,几乎越靠近城市这个村庄就越有可能成为被居住的拓展区,这就是城市居民拓展区,由经济开发区来占用。还有大型的工程建设,还有因为生存条件恶劣需要扶贫整体搬迁,这样就留下了空村,也就是说原来的村庄解体了。应当说目前传统村落保护的目标和工作方式,可能对于村落历史建筑和景观的保护是有利的,但是不能满足对村落生活文化传统进行整体保护和发展的需要。没有对于村庄生活变动的关注,就是离开对村庄传统和生活的变动的关注,单纯进行建筑文化的保护,从形式上看好像是很关心村落的传统,但其实会和村民对自己生活的理解以及现实的谋划发生冲突,发生矛盾,这应该说是非常多见的,甚至得不到村民的合作。

我认为传统村落保护工作一定要综合大家的各种意见,要形成一个基本共识,在这个共识之下才可以进一步来协商解决之间的分歧。什么是共识?就是保护传统村落的工作,是当今时代农村社会可持续发展大局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而不是一个和发展大局相背的工作。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我们觉得有必要采用实践民俗学的视野。所谓实践民俗学,就是要从村落如何为村落传统,如何从什么叫村落传统这个问题上来反思我们现有的村落保护的理念与实践。

我想说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对于农村的感情跟村民对自己村庄的感情是否一样,以及是否可以达成相互理解。我们提出一个概念,这个概念不是我提出来的,是著名地理学家、美籍华裔学者段义孚提出来的,就是恋地情结。恋地情结我们可以这样解释,村落的民俗传统其实有一个要害,就是这些传统都体现了所有人和土地的一种情感,这叫恋地情结。村民村落民俗地方性和个异性的形成,既受到自然环境和地理条件的制约,也受到当地人感知习惯的限制。所以村民群体的生产方式、消费方式、社会组织等多方面的行为模式,都蕴含着他们对所生存的地域所形成的或者结成的一种情感。这种情感特征体现在民俗的方方面面,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生产方式、消费方式、社会组织以及日常交往习惯等方面。希望大家、所有搞休闲文化研究的同行也可以再读一遍段义孚关于人类对环境的感知态度和价值观的研究的书。他叙述了各个国家的各种文明,以及城市和乡村不同的关于社会空间建构的想象,文化想象和实践的创建。这种研究对于我们理解村民对他们的村落包括村落建筑的理解是具有启发意义的。可是我们现在的评价标准全都是明代的建筑还是清代的建筑,完全没有顾及这些建筑是怎样凝聚了他们对于自己家乡土地的情感。段义孚说,对小农阶层来说,确实他们对自己的土地或自己家乡的民居建筑,都是有最切身的体验的;而且他们对自然界的了解也是源于生计的需要,也蕴含着将大地本身作为记忆和永续希望的一种存在方式,所以他们其实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这片土地。但是为了开拓新生活,他们才走进城里,或者是将乡村和城市结成紧密的联系。我认为村民对村里边的每一间老屋、每一棵老树、每一口老井,应该和他们对于所依赖的每一片土地是一样的,那种情感是外人理解不了的。只有这种理解,才能够和他们去交换意见,这就是实践民俗学的事业。

最近几十年各个国家相继发生了实践民俗学转向,应该说欧美先于我们发生的,大概早了三四十年。最近我们的民俗学也在发生转向,民俗在往所谓实践研究转向,突破了原来以民间文学或者民俗事项文本为中心的研究,突破了以文本为中心的研究,转向了以人们日常生活实践方式及其变化为中心的研究。其指导思想有两条,一是明确地将普通人作为生活中的人和行动者,把他们作为行动中的人来和他们进行交流和给予理解,而不是把他们仅当作信息提供者、资料提供者;二是实践民俗学将民俗民族学本身也作为日常交流的实践方式,而参与社会与文化发展的实践性学问,就不应该离开民俗学本身,跟大家一块讲故事,就不应该离开而是跟大家一块儿过年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实践民俗学对于当前村落传统的保护与发展,对于城乡一体化建设,都有着不可缺少的作用,我认为,这远比当前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这项工作更具有普遍性的意义。

日常生活变革与文化保护行动是什么关系呢?我们讲今天的日常生活变革,刚才我说的村庄有一个转型和解体的问题,城市也有一个日常生活的变革,那么都发生在哪些领域?我认为有三大领域:一是劳动的领域,二是消费的领域,三是交往的领域。(www.xing528.com)

任何一个中国人都不可能没有这些变革的经验和感受,是吧?我们的惊艳感受中都包含着对于过去生活的难以忘怀和感慨万千。提出村落传统的保护,这个与普遍发生的村庄记忆、城市记忆等文化行动不同。比方写村史村志,写城市精神的散文等,其实都是当代人日常生活实践中的普遍性的文化行动,可惜没有被充分重视,我们觉得这些来自群众的自下而上的文化实践活动,实际上就是一种文化担当,说明他们这种文化保护行动本身是根据日常生活的变革,受到了日常生活变革的触动,反过来又参与了日常生活的变革。

当代人的文化保护行动必然是交流这些记忆感受的过程,只有在交流过程中,才能够实现保护行动的目的。我认为一切文化保护行动,必须要跟文化持有者进行交流,没有交流,片面地按照规定的标准去予以保护,不可能成功。我们的变化应该说在劳动领域里,就是劳作模式的变化;在交往领域里,就是交往模式的变化;在消费领域里,就是消费领域的变化。我这里重点讲劳作模式与交往模式的变化。

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反思异化理论的时候,发现异化不仅发生在生产领域,而且大量发生在消费领域。我个人认为其实生产领域、消费领域都在发生异化,都对人有一个异化的作用。现在我们要说,在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进行批判以后所开辟的一个新的视野,就是日常生活批判理论的视野,我想对于今天研究我们城乡一体化的实践过程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可惜目前很少有研究从这方面来加以论证,像列菲弗尔、卢卡契等这些人,当然还有一系列的名字,在我们国家在社会学领域被重视,但是在文化学领域相对被忽视,其实可能是一个缺陷。

我个人认为民俗学可从关注劳动者的行为及其感受的角度来进行物质生活的一个领域的研究,具有现实的意义,所以我提出劳作模式的概念。我的劳作模式概念指的是物质生产,它不是指物质产品生产的类型,例如种植业、畜养业、手工业等,包括旅游业,而是指以劳作的身体经验为主要内容的模式化。我为什么提出劳作模式的概念呢?这个概念的提出是为了研究在市场环境改变下,村落的或是城市的居民的劳作和日常生活整体发生了哪些变化,体现了我们对于劳动者身体和心理感受的重视。

交往模式我这里不详细解释了,就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要互相交往。这种交往模式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一个是亲属关系发生变化以后,人们的交往不是主要在亲属关系中进行了,而是在一种新的社会关系中进行,特别是在一种市场合作关系中进行。还有一个就是交往的手段发生了巨大变化,主要不是靠身体在场的面对面交流,比方说我们赶庙会、我们赶集或者我们婚丧嫁娶随份子,而可能是网上的交流,而且交流的对象都不知道是不是一个确定的、真实的身份,我们认为这些交流的手段电子化也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劳作模式和交往模式在农村来说往往是一块儿变化,直接地看是劳作模式的变化,我举几个例子。

第一,日常交往模式的变化是随着劳作模式变化而变化的。比方说年轻人出外打工,如果只有在过年时才回去看老人,这就意味着说春节快来了,返乡就意味着这个村庄中的制度意义上的家庭和亲属结构还没有变,但是日常交流意义上的家庭和亲属结构残缺了,这是非常大的变化,是劳动模式变化带给日常交流模式变化的一种普遍性情况。第二,整体移民,意味着村民要在新的环境中重建各种日常交往关系。因为环境变了,社会关系都要重新建构。第三,在城中村和人口倒挂的城边村,原有的熟人社会受到了冲击。第四,在兴办旅游业的村庄,城里人和农村的接触本来是一个非常态,现在变成了一个新常态。今后城里人和乡下人几乎永远不会退回到原来那种很少接触的格局了。起码几乎每个假日,休闲文化把大量的城市居民带到农村去。

我们说一说这个变化,举一些具体的例子。

比方说密云区。今年暑假我带着学生在密云做了一个调查,说村子里边能用鹅卵石画画,这既开发了旅游又丰富了他们的生活,这就是多元产业。我想在座的旅游界人士都知道,古北水镇的整体开发被认为是一个成功的经验,其实这个经验里有一点我觉得非常遗憾,它忽略了一个问题,其实古北水镇完全不是真的,是假的,因为这里边原来没有水镇,完全模仿南方的乌篷船,是用南方的河流来设计的,但事实上它能满足目前旅游者的一种肤浅的乡村想象的心理需求。听说开发的第二年就赚钱了,收入达两个亿。我们去的那个村子,所有的村民都离开了,原来的村落都搬到楼上去住了。有意思的是这些楼没闲着,村民张凤珍说:“我家现在有四套客房,顶多能容纳十二三个人,但是我爱人兄弟四个都在附近,所以客人多了也不愁没地方住。前段时间一下来了200多个小学生,还有21个老师,5个司机,5个导游,住了17栋别墅,吃饭住宿全是我一手安排的,我还特地嘱咐左邻右舍一定要好好接待。”我为什么把这段话写下来?是想说明村民永远没有满足,他们得到了大量的旅游分红,但他们住的房子太宽敞了,仍然可以在他们的房间里接待游客,而且不怕来的人多,因为左邻右舍全是他的亲戚邻居。这说明什么呢?说明我们农村的那种合作体制没有变,虽然他已经上楼了,但是他村落共同体的认同感和合作关系没有断。

还比如,我曾带着学生到海淀区西北旺的一个芜湖少林棍会去看望那些村民,因为他们全都上楼了。西北旺,就在上地,根本没有任何一寸农村的土地了。耕地没有了,但是他们仍然坚持在地下室练他们的上陵湖芜湖少林棍。跟他们聊我才发现,他们是房子没了,地没了,但身上的祖辈感觉,还可以不丢,这是他们的想法,多么深刻。这说明我们的村落是可以被保护的,但是不一定是建筑景观的保护。

还比如,邢台区一个村庄的一个道士打醮教会,也叫斋醮活动。我想用这个例子说明村庄的人是有一种认同感的。他们提前两个月就做各种纸扎剪纸。纸扎,辛辛苦苦做,最后做完法事以后,一把火烧掉,献给神灵,目的就是保佑村落平安无事。

所以在日常生活的视野下,以村民作为生活主体,进行村落传统的调查与研究,是解决村落传统保护与发展矛盾的前提性工作程序和做出结论的依据。同样,城市人出于休闲文化的乡愁与村民主体的地缘情感,就是城里人的乡愁和村民的地缘情感,都叫作恋地情结,却有着只有经过亲密交流才能互相体会出来的差异性,这是必须要注意的。

因此,在村庄的旅游产业中,不能只求获取眼前的经济利益,而牺牲村民日常生活中的文化情感,进行肤浅的模板式的产业设计、产品设计。总之,今天这个时代尤其需要交流,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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