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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初文化遗民研究:作为遗民的史籍撰述

时间:2023-11-29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章梫看来,正是因为提倡国家主义,忽略家族主义,才导致三纲、人道的灭绝。此时的舒岳祥及《阆风集》在章梫眼中并无遗民层面的思考意义,殊不知,十余年之后,自己竟也成为一位遗民。后称皇帝的诏令为“纶”,与其类似的有纶音、纶旨、纶命、纶书、纶章等。

民初文化遗民研究:作为遗民的史籍撰述

第二节 作为遗民的史籍撰述

作为遗民,章梫的史籍撰述主要集中在通过乡邦文献的叙序以表彰忠义,通过辞却《清史稿》等史书的编纂以实践其遗民志向。

1.乡邦文献的编辑及叙序

章梫撰写乡邦文献的叙序有《续修章氏族谱序》、《重刻阆凤集序》、《章氏续修会谱序》等。

《续修章氏族谱序》首先对章氏家族的历代名臣、硕儒、纯行、奇节之人进行梳理,感慨他们“世守家法”,因家法而联系到批评当代俗子“偶习东西各国之浅说,谓吾国之弊在知家族而不知国家,煽惑人心,数年而成此大乱,三纲毁废,人道灭绝”。在章梫看来,正是因为提倡国家主义,忽略家族主义,才导致三纲、人道的灭绝。辛亥之变,使得清王朝亡国了,作为一位亡国大夫,应该模拟、仿效《礼记·射义》“孔子射于矍相之圃……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不入”一话,于是,他决定“今国虽未亡,窃滋疚矣,宁流离转徙,孤露颠危以老,不敢安居故里,与宗人衣冠入庙,月朔读谱,讲一姓团聚、数代同堂之乐事……冀以上质祖宗,下告来者”(5)。他不以“亡国大夫”身份与列祖并配,既是其遗民志节的体现,也是他借家族主义鼓张三纲、五伦的一种努力。

也许因为章氏族祖、明代的章原质公朴因藏有被世人称做“正学先生”的方孝孺的《方逊志文集》而罹难,故章梫对方孝孺也钦敬有加,著作中多处提及方孝孺及其著作,戊申年(1908),章梫有《拟请先儒方克勤从祀崇圣祠折》,提议将方孝孺的父亲方克勤从祀崇圣祠。《一山文存》中提到的另一位宁海人是宋遗民舒岳祥(1219—1298),字景薛,一字舜侯,世称阆风先生。宋亡后,舒岳祥隐匿乡里执教,与奉化戴表元、鄞县袁桷等交往密切。全祖望将其与胡三省、刘庄孙称为“天台三宿儒”。虽颠沛流离,仍笔耕不辍,诗文与王应麟齐名,著有《史述》、《汉砭》、《补史家录》等220卷,统称《阆风集》。

光绪甲午年(1894)以前,作为史臣的章梫从《四库全书》中见到舒岳祥《阆风集》12卷,“时海宇无事,从容文学,意以乡贤遗著录之”。此时的舒岳祥及《阆风集》在章梫眼中并无遗民层面的思考意义,殊不知,十余年之后,自己竟也成为一位遗民。然自辛亥武昌变作,腊月溥仪下诏逊位,继以兵变后,自壬子以迄甲寅三年之间,“避地天津上海青岛,嗣返故里,复寓上海,或以兵灾,或以匪警,或以荒灾,无所得食而去。流离琐尾,困苦万状,与阆风遭宋末元初变,入鄞、入剡,寄居棠溪,逃匿荒山,穷途冻饿,无一不同。而其集中书事、即事、避地贷食、罪言、杂言、咏物、托兴、赠友、感旧诸作,拳拳故国之思,仳离惨恻之状,又无一不为予写照”。章梫与600年前的宋遗民舒岳祥情景何其相似,遗民身份超越了600年的时间界限,相同的历史遭遇派生出章梫惺惺相惜之情,正是秉着“千古伤心人大都共此怀抱”(6)的感触,章梫等拟重刻《阆风集》,正巧从好友刘承干处得到另一抄本《阆风集》,黄岩王舟瑶(1858—1925)又寄来《四库全书》本没有收录的舒岳祥诗文与吴子良《阆风集叙》诸篇,加上《光绪宁海县志》的阆风行状,别为补遗、附录,附诸卷末,刘承干嘉业堂丛书重新刻印刊行。章梫乙卯年(1915)《重刊阆风集叙》一文足可看出表彰乡贤、追步先贤的诚心。

2.史书编纂

作为遗民的章梫,其史书撰述带有强烈的资治意蕴。

康熙政要》是辛亥国变以前辑成的,最终进陈给了溥仪,却是几经周折而达到的,从章梫给朱益藩的书信中可见其细节。丙辰年(1916)章梫《上朱师座》的书信再一次表达了他对此书的自信,建议作为帝师的朱益藩在讲学过程中,应引导溥仪“亟读”《康熙政要》及《孝经衍义》、《大学衍义》、《衍义补》、《君鉴》、《臣鉴》、《党鉴》等书,目的是“以坚定其中正之心,方能别白乎是非之实。现今之变,皆生于是非淆乱,辨别真是真非,为拨乱反正第一义”(7)。《康熙政要》将“资治”意义再一表明,这与续修《四库全书》的目的也不谋而合。续修《四库全书》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壬子年(1912)正月章梫《上陆相国》信还是再一次强调,续修《四库全书》是“冀振起晦塞,通于学而达于治”。故“奉懿旨改行共和”之后,他不顾“海内鼎沸,京师骚然,南中亲友多有劝梫速归”的呼声,还是忍辱负重,继续纂修尚欠四十余卷的《德宗实录》,他认为完成实录史稿是史官的重要性和责任心的体现,也是对乡贤的效仿:“翰林一官,今之所轻,列祖列宗之所重……义不可临危而去,且梫生于胡三省、方孝孺二先生之乡,平生服膺二先生之书。”纂修完成《德宗实录》是他的追求与目标,故他挣扎于殉难和存身的矛盾中,“暂在京修竣,始行。人臣最痛心之事,无过于效忠无地,尊贱不同,致身则一”(8)。否则,也会追随先帝而去。

章梫1917年编纂了一部“辑古史述前事”的著作《纶旅金鉴》。“纶”本是青丝带,《礼记·淄衣》有:“王言如纶,其出如。”后称皇帝的诏令为“纶”,与其类似的有纶音、纶旨、纶命、纶书、纶章等。以“纶”命书名,作者是想通过汇集历朝历代败后重振的故事,激励逊位的溥仪及清王朝再次中兴。

章梫在《〈纶旅金鉴〉后序》中将这一编辑缘由阐述得十分清晰。《国语》载叔向有“一姓不再兴”之语,汉代以知书通经而闻名的国士隗嚣也有“王者受命,一姓之衰不再兴”之语。《〈纶旅金鉴〉后序》首先批驳此语无据,他从少康时代一直历数到宋高宗时期,夏有少康再兴,商有高宗再兴,周有宣王再兴,汉有光武再兴,晋有元帝、唐有肃宗、宋有高宗再兴,甚至蜀有一姓而三兴。他认为,国家兴亡与天人感应之理、势、道、所归之人心相关联,清朝取代明朝是以武戡乱、以文致治的结果。晚清的反满志士攻击清王朝的理由仅“种族不同”、“亲贵用事”两条,并没有涉及清朝列祖列宗的“一言一行之失”,况且共和实行了六载后,“变故迭起,纲纪荡然,征税繁苛,阎闾愁叹”。眼前情景的破败,萌发了章梫等人的中兴信心,“臣等伏处海隅,澄览时变。或游中原,观民俗以下群情之向背;或走盛京,谒先帝陵庙以觇王气之盛衰”。结合邻邦观国之士的议论,章梫认为“民心固结气脉,绵长天命,仍眷顾于我圣清”。正是基于这种人心视归的大气候,章梫编纂了《纶旅金鉴》六卷,其目的是“备我君臣考览……恢复开国之规模,光大祖宗之谟烈,乃为古今不世出之”。尤其希望当今的皇上“效法少康,尤宜法光武”(9)。(www.xing528.com)

《纶旅金鉴》名谈中兴,为鼓张溥仪等人的中兴信念服务,但客观上为1916年以来海内遗老策划的复辟提供了历史故实的支撑,为丁巳年(1917)张勋等遗老的复辟之举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刘承干手抄《纶旅金鉴》一部,与章梫共同署名,进呈溥仪,刘承干得“抗心希古”匾,这就是其藏书楼名为“希古楼”的缘起,章梫被赏“视履考详”条幅。

上文业有提及,民初遗民对《清史稿》的纂修有两种态度:一是拒修,一是与修,章梫是拒修派的主要人物。

甲寅年(1914)浙江巡按使屈映光(1883—1973)寄信给章梫,希望其参与《清史稿》的纂修事宜,他回书政事堂:“少习经史,长官京朝,颇亦历练当世之务,特辛亥一病至今,从前所学都不记忆,顷惟杜门养息,以终余年,敦聘之礼,万不敢承。”(10)以患病、失忆等理由辞谢。1915年4月,徐世昌、陆润庠、赵次珊、于式枚等或直接致书或间接征询章梫与修清史等事,并寄来名誉纂修聘柬,章氏均辞却掉,他说:“史为万世之公言,清代故事尤为史臣所应习。”(11)

虽然拒修,但是章梫对修纂清史也表示了一定的关注和看法,他在检录各家明史稿本的基础上撰有《明史义例汇编》一书,乙卯年(1915)作《明史义例汇编序》,其中就谈到纂修清史时元和相国(即徐世昌)取《汇编》并加按语,意欲为本朝史义例之所资。赵馆长也致信章梫请他参与清史馆,但章梫回答说:“身为史臣,与修德宗实录,未可谓史实茫无所知者。特亭林、梨洲皆史才,谙习明事,而皆不受明史馆之聘。今愿法顾、黄,深以为然。”(12)章梫看来,清朝遗民应该模仿亭林、梨洲的做法,不与修《清史》,方为得当。如果馆中有事,备当咨询,因为亭林、黎洲有前例可鉴。

民国3年(1914)《续修浙江通志》创修,沈曾植任总纂,朱祖谋、吴庆坻、张尔田、陶葆廉、金蓉镜、章梫、章广轩、叶尔恺、王国维、刘承干、孙德谦等协同纂修,1924年共形成稿本346册。

章梫关于浙江省志编纂的意见未载诸史籍,但他借县志的编纂,表达了对浙江省志编纂的看法。

杨子权(明经)曾致信章梫商讨县志重编问题,杨子权询问是否将光绪二十九年(1903)后的人物及事迹纳入其间,章梫认为,县志编纂的出发点有二:县志重在为县人法戒之资,地方有司据以治事,比较而言,前者是最重要的,后者是第二位的。正因为如此,杨子权等人将光绪二十九年(1903)后的人物及事迹汇为一编附于志后,是出于君子爱乡的厚意,附录于后于名不当,应改为续编,否则就与责怪《汉书》不详光武以后事迹相类似。至于其下限断在何时,他没有明确指出,但其意图非常明显:“梫为大清朝官,今不反对所谓民国,亦必无附和所谓民国之理,此天经地义。”至于县人以为然或以为不然,均不需考虑。接着他指出:“浙江现开通志局,拟续前志,自乾隆元年(1736)起,至宣统三年(1912)止。萧山县志正在辑修,亦截至宣统三年止。”(13)与其抱有类似想法的还有蔡晤琴。故县志是编辑续编,还是断于宣统三年,抑或是断于本年(1915),请杨子权等人自酌。

章梫的史籍撰述除上述之外,还有徐世昌年谱的编纂,章梫曾以“门下士”名义编辑15卷本《水竹邨人年谱》,年谱从徐世昌出生到民国23年(1934)结束。1939年6月,徐世昌去世后几天,徐十弟世章请郭则沄编辑《水竹邨人年谱稿》,郭则沄在章梫原谱稿基础上节录成为2卷本。

总之,不论是清国史臣的史籍纂述,还是作为遗民的史籍撰述,章梫都秉着“以史报国”的意图进行,尤其是作为遗民,他通过史籍撰述,以史籍资治作为追求,这是与他对史学的资治作用认识有关,也是他以史籍鼓舞人心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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