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理论教育 潍北的乡村生活:中国的空间、边界与仪式传统

潍北的乡村生活:中国的空间、边界与仪式传统

时间:2023-07-2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一我所理解的“田野”,就是我等众生于其中生老病死的日常生活世界。田野是人类知识的本原,是人类总体行为的发生场所。田野研究作为方法,首要之义就是需要警觉与反思人之常情的缺失。在现代西方文化研究转向中,日常生活被提升到空前高度予以关注。二人的共同之处,则是都将日常生活与国家命运相提并论。

潍北的乡村生活:中国的空间、边界与仪式传统

张士闪

近年来学界劲吹“田野风”,行走田野成为时尚。田野调查并不专属于哪一学科,讲究的是深入民间,以参与式观察获得实证材料,当下能有红火气象,诚然可喜。田野调查在我国有着悠久传统,西周时期就已有“问俗知政”制度,专设负责采风的官员即“行人”,到民间搜集歌谣,供当政者了解民情风俗,考察政治得失。据说《诗经》中《国风》和《小雅》的部分诗篇,其由来便与此有关。“礼失求诸野”这句话是否真为孔子所说,一直存有争议,但它赋予“田野”的那种沉甸甸的神圣感,至今还能感受到。

不过,“田野”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这是我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我所理解的“田野”,就是我等众生于其中生老病死的日常生活世界。田野是人类知识的本原,是人类总体行为的发生场所。套用柯林武德的话来说,即生活是“自我—授权”[1]的。如果仅依据书面材料分析人性乃至人类,就既高估了人类的理性能力,也低估了日常生活世界的复杂程度。

日常生活是琐碎、模糊的,它当然也会受到国家制度的巨大影响,虽然后者并不见得总是直接发挥作用。[2]我们都在日常生活中,视听言行皆为日常,但常被选择性地赋予不同价值,导致我们身在其中却忘了我们在学术视野中的“日常”之理。田野研究作为方法,首要之义就是需要警觉与反思人之常情的缺失。

在现代西方文化研究转向中,日常生活被提升到空前高度予以关注。胡塞尔强调的对“生活世界”的回归海德格尔的“日常共在”观念,维特根斯坦的“生活形式”分析,福柯关于“规训”的微观性权力的分析等,都是产生了巨大影响的思想。晚近的布迪厄则以人的“习性”为关键性概念,通过对其历史养成与现实运用的观察,试图理解日常生活实践。[3]在他看来,“习性”研究的特别意义,在于它代表了一种相对稳定的社会行为规范,在日常生活与社会运行之间提供了一条便捷的阐释路径。

许多著名思想家都惊叹于日常生活力量的不可低估,如黄遵宪说:

风俗之端始于至微,搏之而无物,察之而无形,听之而无声,然一二人倡之,千百人和之,人与人相接,人与人相续,又踵而行之。及其既成,虽其极陋甚弊者,举国之人习以为然,上智所不能察,大力所不能挽,严刑峻法所不能变。夫事有是有非,有美有恶,旁观者或一览而知之,而彼国称之为礼,沿之为俗,乃至举国之人,展转沉锢于其中,而莫能少越,则习之囿人也大矣![4]

詹姆斯·C.斯科特也说:

正如成千上万的珊瑚虫杂乱无章地形成的珊瑚礁一样,成千上万的以个体形式出现的不服从与逃避行动构建了其自身的政治或经济屏障……当国家的航船搁浅在这些礁石上时,人们的注意力被典型地吸引到船只失事本身,而不会看到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行动的大量聚集才是造成失事的原因。[5]

黄遵宪认为民众“习俗”是自行其是的,因此以“习之囿人也大”推导变法维新思想的合法性,而斯科特则关注“微不足道的行动的大量聚集”对于国家权力的侵蚀,认为应从日常生活政治理解社会变迁。二人的共同之处,则是都将日常生活与国家命运相提并论。类似思想,早在两千多年前的《史记》中即有表达:

鲁公伯禽之初受封之鲁,三年而后报政周公。周公曰:“何迟也?”伯禽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然后除之,故迟。”太公亦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周公曰:“何疾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为也。”及后闻伯禽报政迟,乃叹曰:“呜呼,鲁后世其北面事齐矣!夫政不简不易,民不有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6]

在这则案例中,君王对于民众日常生活的态度(或者说“民俗政策”),对于王朝命运的影响是如此巨大而直接,难怪被后世视为治国之鉴。其中反复述及的“礼”“俗”话语,既是对中国传统社会形态的化约表述,又表征着颇富弹性的中国传统政治模式。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政治,绝非近代以来西方学者所谓“东方专制主义”一语所能盖棺论定的。

在我的家乡鲁中山区洼子村,村民至今有讲礼论俗的传统。村里老人也知道,他们的生活本身是“民俗”,却在分家、葬礼等一些重要场合,依然拿“礼”或“老礼”说事。面对已有或潜存的世俗纠纷,“礼”(而非“理”)是管用的。再看遍及全国各地的庙会节庆、冠婚丧祭、修志续谱、传统游艺等活动,在看似不同的文化表达中,都体现出“礼治社会”的共同特征。如民间祭祀中“天地君亲师”牌位的摆设,乡村巡游时“普天同庆”“天下太平”等旗号的彰显,庙碑家谱中“礼曰”“诗云”的征引,民间口头传统中“圣人言”“老人言”“老礼”“老话”的强调等,都在借用国家权威(礼)而建立地方秩序,却在持续的仪式活动实践中,经由形式模仿而逐渐嵌套于国家政治格局之中,形成了各地同中有异的“家国一体化”传统。我们意识到,民间之“礼”固然是含混的,但这正是民众参与国家礼制建构所留下的文化印迹,并已成为中国传统文化完整谱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我还注意到,为各地民众所运用的“礼”“俗”话语,既与国家历史进程中的教化实践有关,也对应于乡村日常生活本身的复杂性质。在乡村社会中,也会出现家庭内部的分化或分工的问题。兄长可能是讲究礼仪、在乡里素有声望的人士,瞧不上“时俗”;兄弟却喜好参与地方信仰仪式、乡民游艺之类的热闹活动。当国家致力于“礼仪下行”之时,对这类家族造成的影响可能就是分裂,最终在地方社会中形成既有分治又有整合的状态。每逢灾乱年头,民众挣扎于生存底线,也会使得社会上“礼”与“俗”的裂缝加大,国家行政难以贯彻基层。这已是每次大的社会灾乱过后,历代王朝总要“整顿风俗”的根本原因,并成为中华文明逐渐建构、整合和传承的有机部分。

我相信,中国传统社会的良性运转,正在于礼俗互动的政治制度框架与弹性实践机制的设计:在社会理念上,国家讲究礼制而不至于脱离俗情,民众以贴近国家正统为正途;在国家政治层面,倡导“为政必先究风俗”“居官以正风俗为先”等民俗政治原则,注重因俗制礼与以礼化俗相结合的社会实践,冀望通过礼仪教化达致礼俗融合的社会理想状态。

当然,村民的讲礼论俗,与国家制度或文化典籍中的礼俗话语并不一致,亦不见得是要谋求上层社会的支持,而重在自树影响,以强调传统伦理、化解民间纠纷或动员公益事务等。但更重要的是,这种民间之“礼”虽与国家礼制有异,却又以贴近国家礼仪正统自命,并自觉调适于国家一统进程中。村民为什么要将自身“民俗”的一部分界定为“礼”?他们在援引“礼”的话语时,如何确信就是(或符合)国家之“礼”?这就是田野研究一展身手的地方了。

田野研究的一大优势,是可以直接碰触已在民间存在久远、至今仍在发挥作用的一些知识和思想,无论它们是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如村志、族谱、庙碑、俗语、节庆、礼仪等),还可以持续观察它们为民众继续使用的过程与样态。这些知识和思想并不见得就完全属于民间,因而与一般意义上的“中国原理”相联系。长期行走田野的学者,都曾有类似经历:有时候偶然听到一两句俗语,忽然就对国家一统进程中积淀一方民众的某种心态心领神会。哈布瓦赫认为“言语的习俗构成了集体记忆最基本同时又是最稳定的框架”[7],那么为村民频繁使用的俗语,就可以视为理解地方社会生活的一种捷径。重要历史事件和影响较大的社会观念,必然会在俗语中有所表达。还有些流行更广泛的俗语,如“不经一事,不长一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等,则代表了中华民族更普遍的文化心性。前者是说人类个体“成人”的过程离不开社会历练,而后者则在激发一种积极奋发精神的同时,并不否认社会条件的制约性。

何谓“下田野”?即指学者走进民众的日常生活,以具体的人和事为研究对象,发现其背后的“人情世故”及其文化意义的过程。古往今来,无论是古代文人的采风问俗实践,还是现代史上知识分子“向民间去”的社会运动,都具有某种“下田野”的色彩。但这些活动往往因为忽视民众的自我表达,难以对民众的日常生活有充分认知。我以为,田野调查之要义,是一种特定的人际交往方式和文化互动实践。民众口述所表达的知识(田野资料)与口述本身所代表的交流行为(田野关系),其实都是具有学术意义的素材。比如一位村民讲同一件事,面对家人、邻居或陌生人的表述肯定会有所不同。不同的社会语境,影响了他的知识表达。

田野研究既以民众日常生活为研究对象,首先就要关注“野”,就是探究以人与自然的互动为基础而形成的人地关系,即“非社会”状态。人总是宿命般地存在于自然环境之中,自然环境是人与社会的共同起点。自然环境凭借其物质构成,不仅为人们提供生计资源,还是人类情感、意志及广泛意义上的实践行为的投射对象,并以意象的方式参与人类心智结构的发育。自然环境通过人的生计劳动,再转化为合乎人需要的物,而富有人文气息的“田野”亦由此生成,这就是更广泛意义上的“文化”发生的过程。譬如那些以凤凰、凤翅、龙头、卧龙、回龙等命名的地理地貌或人工建筑,就是人们附会宏大历史或赋予吉祥寓意所营造的族群认同符号。人与自然环境之间的交互作用看似微不足道,却坚韧地影响着整体社会系统的运行与变迁。因此,马克思曾将“市民社会”界定为“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8],并认为它是“全部历史的真正发源地和舞台”[9]

按照赖特·米尔斯的说法,社会科学应“探讨个人生活历程、历史和它们在社会结构中交织的问题”[10],这需要研究者贴近日常生活,体察民众感受,并以田野的眼光理解个人所处的社会结构与历史传统。虽然,生活总如流水般不断逝去,但承载流水的河床还在,田野研究便有章可循。

田野研究的学术共识,是从地方生活细节入手,在民间与国家的相互建构中理解中国政治传统。如果说“地方性知识”(克利福德·格尔兹语)是人类文化的起点与载体,那么我们常说的“文化传统”无非是稳定化了的文化,而“传统文化”则是做大做强了的“文化传统”。文化的意义在于为生活提供价值,但对于文化的价值判断,却长期来自政治系统、学术系统,而非占据人类绝大多数的芸芸众生的生活系统,诚为咄咄怪事。久而久之,人们甚至会淡忘“生活是文化之根”的常识,以至于需要一种“眼光向下”的学问,长期在田野中观察民众生活系统,做相关的价值辨别及清理工作,提醒整个社会不要忽略或淡忘来自民众生活系统的文化判断。

中华民族是众多族群的集合,中华传统文化是在对多元地方文化的融会、提炼中形成的,而与礼俗相关的话语形式与社会实践,涉及中华民族自古及今持续的思想构成与社会运作,因而成为理解这一过程的重要路径。历经波澜起伏的近现代社会变迁,其精髓仍在当今社会生活中潜在传承。近年来,已有不少学者以田野调查为基础,对国家之“礼”与民间之“俗”之间复杂的互动关系进行研究,显示出“在田野中理解中国”的广阔前景。

长期在中国做田野调查的科大卫教授,将地方信仰、祖先祭祀、社区节诞、民众文字传统、庙宇建筑等视作“有意义的礼仪标签”,试图以此“重建地方社会整合到中华帝国的过程”[11]。近年来,他又提出“国家对地方社会的影响,不一定是控制,也可以是地方社会很主动、很巧妙地把国家制度引入来处理地方上的问题。所谓地方整合到国家,就是一种认同的过程”,因为“我们在田野考察的基础上注意到,这种认同跟地方社会与国家机构打交道的形式很有关系”[12]。在他看来,国家政治建构与地方社会发展之间的互动过程,即“形成中国的历史”,而在这一互动过程中形成的“礼仪标签”,就是“理解中国”的关键。无独有偶,在历代王朝“礼下庶人”的教化过程中,刘志伟、孙歌看到的却是“礼俗互动”的基层政治实践,“读书人在民间推行士人之‘礼’的过程,常常是通过把原来民间社会秩序中的‘俗’纳入‘礼’的体系之中来实现的……礼教在民间的渗透推广,并不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而是读书人和士大夫阶层自觉地把民间的社会秩序之‘俗’纳入礼的规范中来的过程”[13]。或许正鉴于此,郑振满将历史人类学的研究范式归结为“注重民间文献,注重田野调查,力求回到历史现场,从民俗研究历史”[14],我相信这一理念也适用于更多的学科。

如此,以田野的眼光看文献,以历史的眼光看民俗,就在“礼”“俗”之间看到了“俗化之礼”“礼化之俗”等所谓“礼俗相交”的社会状态。其实,南宋思想家吕祖谦本来就说得很是清楚:“礼俗不可分为两事,制而用之谓之礼,习而安之谓之俗。”[15]历代县志中常见的“俗成民化”之说,是地方官普遍设定的社会治理目标,“俗成”即社会风气明显好转,“民化”则指民众经由教化达致“礼仪自觉”,彻底成为“化内之民”。

再看国家之“礼”,也并非成于一时、定于一尊,其本身即屡经重建、多元复合的产物。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所谓“礼制”并未由儒学所垄断,佛道之学对于“礼”的建构也各有绵延的传统。譬如在春秋战国时期,有楚礼也有夷礼,礼的相对性极为明显。在元朝时期,全真教曾力压儒、佛而以“国家之礼”自居,一度在众多地区担当起社会教化与组织的职责,成为沟通王朝政治与地方社会的重要方式。时过境迁,历史上国家礼制的多元建构却依然会对地方社会持续发生影响。我们在田野中见到的多种民间文献,如族谱、碑刻、契约文书、诉讼文书、日用类书、民间礼仪本、宗教科仪书、宝卷、善书、唱本、剧本、账本、杂记等,就生动地显示出了这一点。

赵世瑜曾为田野研究树立了一个宏大目标:

我们要研究的,就不只是中国文化的“大一统”的结构本身,而是形成其结构的复杂历史过程,尤其需要对不同地域历史演变作比较的研究……中国社会秩序是以“礼仪”为核心,建筑形式、行政制度、产权代表、武装力量等都是礼仪的表征,因此可以作为理解统一性的切入点。[16](www.xing528.com)

当然,这需要无数田野个案的长期累积和以小见大的层进拓展。

在田野中遭逢的一切,既是现实,也是历史,足可展开绵密而深邃的思考。钟敬文说“一滴水的意义是不能低估的”[17],罗志田说“历史的共性完全可以展现在个人的经历和体验之中”[18],都说的是个案研究之长。不过在田野研究中,现实的多重面相与人性纠结需要辨析,历史的杂乱堆积与回环嵌套也需要厘清,因而抱持一种谦卑心态是必要的,因为“历史留给后人的本来就不可能是一个完整的图像,本来就都是些‘碎片’,关键在于人们如何发现它们之间的联系及其意义,把它们连缀起来”[19]。在田野中搜集“碎片”的工作固然辛苦,而在纷然“碎片”中发现和建立关联则尤费斟酌,这需要有足够的想象力。我曾试图这样概括我的田野研究思路:

一是注重人地互动的关系,从人与自然之间长时段的相互塑造关系来理解民俗传统;二是注重中国社会发展进程中礼俗互动的关系,从乡村生活实践中观察整个社会的礼俗互动态势,梳理其价值演化的脉络、机制与逻辑;三是关注田野调查中的人际互动关系,将田野访谈视作一种特定的人际交往方式和文化互动实践。[20]

这样的表达并不完整,但是有感而发,意在提醒田野同道们应兼顾多维思考。就上述三种互动关系而论,任何一维的些许变化又都会影响其他,并在复杂联动中将这一微变放大或削弱,从而影响整个社会系统的运行和演化。比如人际关系固然是在人地关系的基础上发展起来,但既同为社会性的存在,人地关系又可视为人际关系的延伸,并连同在长期礼俗互动中凝结而成的社会结构,一起汇作我们当下正在观察的社会关系整体。

我相信,就学术方法而言,唯有置身于田野之中,才能真正理解一种地方传统的约定俗成,并在更长时段、更广阔区域被传承,乃至与国家政治形成因应互动的关系。换句话说,当我们在田野中亲密接触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体会“芸芸众生”内部的千差万别,内心就有了五味杂陈。在田野故事多种版本的背后,映照的恰是人情世故众生相。田野研究是凸显“人的实践”的研究模式,贯穿于整个工作过程的,应是那种持之以恒地探究个体日常生活的好奇心。海外学者萧凤霞曾说:

我着力研究在田野考察过程中碰到的一个个人,我探讨某些事物为什么对他们那么重要,尝试了解他们的选择和取向,是经过一个怎样复杂的历史过程而形成的。……像中国这样庞大的政治实体,不论在帝国时期还是在现代,有那么大的地区文化差异,又经过那么繁复的兴衰周期,它是怎样维系着人民共同的想象的呢?[21]

这席话是对田野研究目标的绝好概括。我们在田野中所接触的民众生活文化,与长期高居庙堂的儒家经义,以及道、法、墨等百家之学,同是秉承于中华民族古老的精神血脉,而各有损益,多元相通,并非势同水火,因此才会有“礼失求诸野”的说法。“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们真希望能有更多怀有学术良心与善意的人走进田野,联起手来,俯下身去,一步一步共同实现“在田野中理解中国”的宏愿。

【注释】

[1][英]R.G.柯林武德著,何兆武、张文杰译:《历史的观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版,第331页。

[2]张士闪:“毫无疑问,国家制度‘深深地影响着乡村社会的日常生活’,但在乡村社会语境中,‘国家制度’又经常被视作一种可供谈论、交流、改装或化用的‘文化文本’。”(张士闪:《礼俗互动与中国社会研究》,载《民俗研究》2016年第6期)在民间,这一文本或许会被漠视或忽略,也许会在不断的强化中嵌入地方传统之中,甚或在新语境的诱发之下衍生出新意与价值。从本原的意义上,国家制度是世俗化的产物,而国家制度的实施又在社会中形成新的常识,这亦可视为世俗化的过程。刘铁梁曾提及村落中一种散漫的、冲击着国家想象的“民俗现象”的存在,认为它是任何国家力量也无法消除的,“任何大一统的文化到了民间,都有一个民间化的过程,而这个民间化过程是紧密联系其社区自身存在和发展的需要”,这可视为对上述现象的自下而上的论证。参见王铭铭、刘铁梁:《村落研究二人谈》,载《民俗研究》2003年第1期。

[3][法]皮埃尔·布迪厄著,蒋梓骅译:《实践感》,译林出版社2012年版,第79页。

[4]〔清〕黄遵宪:《日本国志·礼俗志一》。

[5][美]詹姆斯·C.斯科特著,郑广怀等译:《弱者的武器》,译林出版社2007年版,第43页。

[6]《史记》卷三三《鲁周公世家》。

[7][法]莫里斯·哈布瓦赫著,毕然、郭金华译:《论集体记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80页。

[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

[9]《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167页。

[10][美]C.赖特·米尔斯著,陈强、张永强译:《社会学的想像力》,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158页。

[11]科大卫、刘志伟:“在不同时间不同空间,尽管人们都同样追求大一统,但他们用来定义大一统的标签往往不一定相同。在把地方传统纳入大一统范畴的过程中,尽管他们总是会努力把对自我的认知与对大一统认知之间的距离拉近,他们建构的大一统样式与其他人建构的大一统样式在概念和行为上仍然可以有很大的差异,问题不在于这种差异有多大,而在于他们对正统的理解和定义是否有规律可循。”见氏著《“标准化”还是“正统化”?——从民间信仰与礼仪看中国文化的大一统》,载《历史人类学学刊》2008年10月第一、二期合刊。

[12]科大卫、张士闪:《“大一统”与差异化——历史人类学视野下的中国社会研究——科大卫教授访谈录》,载《民俗研究》2016年第2期。

[13]刘志伟、孙歌:《在历史中寻找中国——关于区域史研究认识论的对话》,香港大家良友书局有限公司2014年版,第115~117页。

[14]郑振满:《华南学者的历史人类学:传承与互动》,载《开放时代》2016年第4期。

[15]〔宋〕王应麟:《困学纪闻》卷四。

[16]赵世瑜、申斌:《从社会史到中国社会的历史人类学》,载日本中国史学会《中国史学》第25卷,2015年10月。

[17]钟敬文:《民间美术与民间文化问题——在山东高密民间艺术展览座谈会上的讲话》,载《民间工艺》创刊号,1984年10月。

[18]罗志田:《知人论世:回归以人为主体的历史》,载《读书》2019年第11期。

[19]赵世瑜等:《走向多元开放的社会史——中国社会史研究30年的回顾与前瞻(超越名实之辨的社会史)》,载《光明日报》2009年3月24日。

[20]张清俐:《“深描”中国村落文化变迁》,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7月10日。

[21]萧凤霞:《廿载华南研究之旅》,载《清华社会学评论》2001年第1期。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

我要反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