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学原理》余天休专著：经济观清晰透彻

在民众普遍贫穷落后的情境下，余天休重视国家的经济发展和经济问题。他认为西方国家以经济为立国基础，执国政者莫不以社会经济利益为念怀，如若不是，必引起人民的反感而被迫下野，美国全民的口号为“商业为优先”，英国自称为“开商店的民族”。经济事业发达，学术乃得进步，而国力日强矣。当时，我国唯一的问题为“愚”与“贫”二字，整个社会问题之梗概可以数语详之，即民众衣不足，食不饱，居无所，长无教是也。故余天休专著《经济学原理》一书。^[16]经济发展是国家发展的基础和前提，一个国家应该富裕，富源才可能强大，任何时候都不能低估人们内在的强烈渴求物质财富的动机，毋庸置疑，人们大部分时间所想的是有关谋生的事情。贫穷者与富裕者发展机会不一样，西方经济学家马歇尔说，穷人虽然可以很快乐，但其发展机会总是受到限制，“他们很少有机会去寻求友谊，不知道什么叫作文雅或宁静，甚至不太了解家庭生活的和谐”，“在城市和乡村里，有许多人是在缺衣少食、居无定处的情况下长大的，他们长时间做着令人疲倦的工作，没有机会发展更高的智力。”^[17]只有物质上衣食无虞，工作上有乐趣，人们才能有时间、有闲暇提高精神文明，发展文化教育。

经济的含义是什么？经济就是用于谋生的科学，包含人类一切财富、交易、富源、理财、生产、消费、分配、工金、利息、租金、价值、价格和计算财富等。经是经营、济为补助，就是救济，经济为营生之谓。^[18]经济学能使人更理性地对待获取生计之道，营生是一件包含内容广泛的复杂连续活动，这是从广义上看待经济。事实上，经济不单指金钱物质交易，经济渗透在其他一切社会关系中，经济和社会密不可分。现代社会在经济上具有特点，如资产、物产、私权，个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的观念，遵循契约精神，实行依法律章程的平等交易，这些都与古代不同，可见经济观念对社会的影响。经济发展也遵循物竞天择的原则，经济发展是适应环境、生存竞争的过程，取决于自然环境和人的品格的不断演化，演化时期从渔猎时期开始，至游牧时期、农业时期、手工业时期、再至大工业时期。^[19]经济的历史和其他方面的历史一样，而且更为明显地在不断提升、进化。

经济学是一门研究财富的科学，但不能认为它除了财富其他不涉及，它也是一门研究人的学问，人的性格形成于日常工作及获得物质资源的过程中。^[20]归根到底，经济的目的是养成一种经济品格，发展经济的过程也就是学习做人的过程。那何种性格的人容易获得财富？看来运气只会偶尔降落在过或不及两类极端者身上，好的经营或者说经济实质是取其中或中庸的问题。从长远看，消费合理，不吝啬也不奢华，适当储蓄，收支平衡，满足合理的需要，不被引诱购买不需要的东西，这就是经济。以生产而论，经济的生产要付出代价，投入劳力、资本、资源等，但生产要量力而行，不是产品越多越好。价格方面同样如此，生产出来的产品如果定价过高，买的人一定很少，定价过低，酬报少，也不划算。例如市面上的帽子最高价为每顶1.2元，最低价为1元，假如有20人有购买意愿，其中只有1人愿出最高价，那只能卖出一件而已，如果是每顶1.15元，愿意卖者20家，而买家6人；如果市价是1.08分，愿意卖者18家，愿意买者就有13人了；如果市价跌到1.05分，愿意卖者15人，买者则有16人了；如果市价为1.06分，愿意卖者16人，愿意买者只有15人。那么市价的标准大致在1.05分至1.06分最为合适，所卖出的帽子有15件了。^[21]商品价格随商品供给量的增加而降低，竞争者数量越多，竞争就会变得越激烈，竞争者之间联合的可能性变少，促使价格降低，这些都是一个平衡中庸的问题。货币发行也是这样，货币发行过量急于扩张一时难以收回，将出现虚假繁荣而突然破产的迹象。信用扩张，生产发展，但很多是用借来的款项，此时信用一旦收缩，来不及清偿债务，债务人相互催债，而如果银行又不肯在这个时候放出现币，就会导致工厂大面积关闭和工人失业的后果。反之，信用过于紧缩，生产资本不足，也容易出现社会问题，信用货币是结合现实平衡合理度的把握。

市场像一只无形的手调节着社会公益。外汇汇兑也是取自动的平稳办法，外汇波动涉及国家而不是单个企业，其波动更不大。“如中国兑美国汇率升高，中国人买美国货就少些，美国人可以多买中国货，来中国旅游。这样经过若干时间，两国的汇兑逐渐回复原状而平汇，不然美国物价必飞高，他们积累的现金过多，国内的物产求过于供，结果他们的物价高。这时美国会想把余款放到别的国家投资，使国际汇兑得以平衡。”^[22]汇兑短期内有高低波动，但从长时期看，比如一般数周或最多几个月，就将恢复到以前的水平，其反弹修复能力超乎一般的想象。

同样，在一个地方投入的劳力、资本要与这个地方的总容量相适应，因为酬报遵循递减规律，投入过多和过少一样不能获得最大收益，三人工作和十五元资本便是报酬递减点，如下表所示。

下表更清晰地标示出：每件6分的纯利最多，4分无利，提高到7至8分也有利，但不如卖6分多。由于竞争，价格总在6分以下，约在4分至6分之间。

通过这种分析，余天休将经济学原理阐述得非常清晰透彻，合理平衡的原理贯彻于所有的包括生产、消费、货币的内的经济现象中，其道理一以贯之，这种说明胜过很多经济学教材事无巨细的举例和复杂的数学公式图表。在经济活动中，如果不能审时度势达到平衡中庸则为不经济，过犹不及，都不是科学的经济方法。将复杂的经济问题做如此简明扼要的说明，可谓抓住了经济原理的关键。(www.xing528.com)

从经济学的角度看，余天休奉劝学生不要都去做官，因为大家都做同一个思想和行为，则做官一定竞争激烈。就如经商，如卖货的人比买货的人多，卖手比货多，这行的买卖一定站不住，应该满足社会的需求，而不是大家都朝着热门的一个方向走。现在的情形是社会中需要有人待做的，没人过问，如果我们肯牺牲虚荣的念头，而面向社会所需要的方面，那一定有机会，不怕没有出路。经济学对于我们的补助，就是在这里。^[23]这种论说对那些热衷于做官文化传统的人们不啻当头棒喝。“至于图谋高位，亦不应为人生的目的，因为社会所需要的领袖极少，若领袖过多，谁来做被领导者呢？千万士兵之中，才有一将领，千万工人之中才有一工业领袖。无权者以为有权的人即可快乐，有权的人则觉得其责任的苦衷了，若全世界只有富首领者才可以快乐，那么，我们的世界一定是很苦的了。中国现在有些人犯了这个毛病。如果都想做最有权势的人，可是这样的职位又很少，那一定竞争得很辛苦。”^[24]既然如此，我们的教育应该转向，教育不是都教学生致富升官的，做一个平凡人也不是不好。既然大多数人注定平凡，那么教育不妨平凡化，教育受教者如何做一个平凡人，这并非简单的任务，实际可作为教育基本的目标，平凡人包括从事平凡的岗位、会用财和做学术研究等。

余天休对人生职业选择的评论根植于他历史研究的功底和对历史众多现象的洞察分析，他在《经济学原理》的序中说我国传统士大夫的思想鄙视农工商业，以求功名富贵或争权夺利为职志，这是导致出现社会问题、经济不良现象的主要原因。作为一本经济学的书，余天休却奉劝大家不要总想着发财致富，财富不是人生唯一的目标，应全面地认识财富和经济的价值。“社会是多方面的，不单是经济，还有政治、法律、社会、道德、宗教，人生的价值、目的和成功不能以交易为标准，人生最宝贵的东西不是可以在市上买得着的，成功也不是死后留下的资产。财富只是一种宝贵的东西，而不是最宝贵的，有时还因财而致害。若以财富为衡量个人地位的标准，则社会的进步就没有意义了。凡一地的人民，若以拜金为信条，则其政治必贪污，政治成了生财之道，一旦得势，即可致富矣。这种毛病常使社会趋向于不安，因为以金钱为人生观者，则可将大局牺牲而为个己的私图了。这实在是中国目前最大的毛病。人生的快乐，社会的安定和民族的生存，亦不常以财富为基础。物质进步的好处，是因为它能够扶助人类更求向上的目的，而不是以它的本身为目的。用孔老先生的话说便是以财发身，而不是以身发财。我们若果把这目的忘记了，就像那行路的人，到了半途遇见有个很好的小店，便永久投住在这店里，而忘却回家去。求财只为人生的途径，而不是他的目的，若果人类只以求财为目的，那么学术一定不能发达，而生活亦一定是痛苦的。”^[25]求财只是人生目标的一种，不是全部目标，人生还有相比财富更多的事业。财物作为实现愿望和发展事业的途径工具，其目的是使人过上有利于个体身心、服务社会的生活，如果忘记了求财的这种初衷而将其作为归宿，将增加财富作为唯一的活动，不能理解财富只是旅店而不是家，以至于消耗身体本基，不顾及道德关系，则误解了获取财富的意义。

余天休《经济学原理》

余天休阅读了当时西方主要经济学家的著作，如约翰·斯图亚特·密尔（John Stuart Mill）^[26]、亚当·斯密（Adam Smith）^[27]、亨利·乔治（Henry George，又译为佐治）^[28]、大卫·李嘉图（David Ricardo，又译为李克图）^[29]、理查德·西奥多·伊利（Richard Theodore Ely）^[30]、约翰·阿特金森·霍布森（John Atkinson Hobson，又译为霍白孙）^[31]、弗兰克·陶西格（Frank Taussig）^[32]、帕顿（Patten）、伯恩斯坦（Bernstein，又译为本那斯坦）、洛里亚（Loria，又译为罗利亚）、斯帕格（Spargo，又译为斯巴沟）、埃德温·罗伯特·安德森·塞利格曼（Edwin Robert Anderson Seligman，又译为色里格满）^[33]等的著作。他在《经济学原理》后面列出的参考文献，几乎网罗了同时代的著名经济学家，中国和西方的都包含在内，有些经济学家甚至不太为当代人所熟知，为我们保留了那些查找那时经济学资料的珍贵索引，西方经济学是他分析经济学原理和中国经济问题的思维锐器之一。

在对中国经济的解释上，如同对于中国社会的分析，余天休强调中国的特殊性。他认为中国社会经济和外国不同，倘以外国经济理论解释中国经济问题，必不能获得圆满结果。他举例指出，经济都重视供需定律，最重要的是生产，生产包括资本、土地、劳力、企业、经理五要素，他按照这五个要素逐一分析中国经济。其中，资本为生产第一要素，金钱投于生产牟利为资本，资本所得利息取决于社会中的资本总数，资本符合供需规律，如资本过剩，则利息低；若缺少资本，则利息高。中国的情况是利息高，一种印子钱，利息极高，以月、旬、星期、日计算，周息二三分至八九分不等，当铺利息为2分半至3分不等，银行周息为1分三四厘至2分。农村因缺乏钱，款项反比城市高，农村利息更高，城市金融更能流通，这是中国经济的特殊性。土地方面，土地价格高低因地区差异常常发生供需失调现象。绥蒙河套及其他边邑地区，每平方公里数元或数十元，江浙、安徽、湖南、四川等省，100元可购买一亩地。广东、北京、上海、天津等地地价最贵，广东乡间地贵者达20 000元1亩，普通价格千元1亩，市区买地以方尺为单位。香港地价尤其昂贵，工人租房很少租一整间房，只租一木架铺位，每架六七尺高，分为三四层，每层约3尺高，6尺长，有若书架状，每架可睡1人，每个房间可置三四件这样的架，每架三四人，每个房间睡10多人，每人每月纳租金五六元不等，每月每个房间可得租金约五六十元。上海南京路地价价值100 000元1亩，北京王府井大街及前门大街一带，系20 000元1亩，这都是供需不均的结果。地价要看地段如何，地段好的价格高，地段不好的价格低，这是一个通律。劳工为经济第三要素，我国人口过剩，工人工资低廉，普通每日可得八九角不等，每月数十元，大部分工人每日二三角，甚至数分而已。生活程度同样低，七八口之家，每日四五角也能维持生活。工人的学徒每天工作七八小时，无工资，无衣服费，仅供饭，年节给些剃头零钱买鞋袜费，为数甚微。北方农民农作仅6个月，冬季6个月赋闲可做小本生意、拉车、油匠、木匠、缒碗匠等副业。应施行工业化，容纳这众多人口，发展企业，培训企业经理人才。^[34]余天休关于经济要素的分析至少可以表明两点：其一，金融在越大的城市中越能流通，价格越便宜，农村的金融资本反而更昂贵；其二，城市地价昂贵，租金不菲，地价随地段而定，同时通过租房租金可以反映出阶层差异。那时劳工生活清贫，够不上温饱，这是社会应该特别留意的现象，劳工力量不可小觑，原因固然是现代工业没有发展起来，对此的解决方法应该是多建立工厂企业，提高生产力，安置劳工。由于既关注国情特殊性，又从现实出发，所以余天休能得出创见，指出解决问题的有效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