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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友良昆剧唱腔音乐选:南园曲集

时间:2023-08-15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相对其他剧种而言,昆曲具有高度的文学性和严谨的格律性。我所说的“理筑其形,情铸其魂:昆剧新创、新编剧目的音乐写作理念”,是强调昆剧的“剧”,强调昆剧新创、新编剧目的创作,要与清曲有所区分。当前昆剧的唱腔写作有很多不同的现象。长此以往,对昆剧曲牌音乐的传承和发展是不利的。两者的完美结合,是昆曲编创剧目唱腔获得成功的不可或缺的两个要素。

周友良昆剧唱腔音乐选:南园曲集

(代自序

  中国戏曲从音乐结构上可分为两大体系:曲牌体与板腔体。这两大体系在音乐上都有理性、感性的属性。但总体来讲,曲牌体偏重于理性,行腔规范,格律严谨,强调“源”;板腔体偏重于感性,唱腔丰富,灵活多变,强调“流”。昆曲属于曲牌体,是以南曲和北曲的曲辞文体为依托的一种曲牌唱腔音乐。它源远流长,在传承前代曲学成就的基础上,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通过自身的不断创新改造,以及其对各类民间音乐曲调的吸收融化,形成了一套格局严谨规范的曲唱音乐体系。南曲和北曲拥有数以千计的曲牌,每一支曲牌各有不同的风格。对词而言,每支曲牌有规范的句式、词式、平仄、韵位等;对曲而言,每支曲牌也都有规范的板式、结音、特征腔形(主腔)等,还有宫调(六宫十二调)、套数等。这种繁复的结构决定了昆曲的属性是理性大于感性。

昆曲依托于文学,以字行腔,文学与音乐高度统一,在演唱技巧上注重声音的控制、节奏速度的顿挫疾徐和咬字吐音的讲究。几百年以来,昆曲历来有“案头之曲,场上之曲”之分,有清工与戏工、曲社与戏班之别。前者是指清客唱曲,属于文学和声腔的清唱艺术;后者属于唱念做打的舞台综合艺术,粉墨登场、载歌载舞。相对其他剧种而言,昆曲具有高度的文学性和严谨的格律性。昆曲从曲牌格律理论构建到演唱技艺,都是在文人士大夫的直接指导和参与下形成的,由于他们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以及学术水平,对于“戏工”和“戏班”的发展具有一定的引领作用。但社会发展至今,这种作用正在慢慢丧失。清唱和剧唱虽然同属一个声腔系统,但由于它们的表演形式的不同,所以侧重、取向也应该有所不同,应该保持既各自独立又相互参照、相互依存的格局。

我所说的“理筑其形,情铸其魂:昆剧新创、新编剧目的音乐写作理念”,是强调昆剧的“剧”,强调昆剧新创、新编剧目的创作,要与清曲有所区分。因为两者的侧重和作用是有所不同的,责任与担当也是不同的。

近现代以来,各地的昆剧院团曾演出过一些现代戏,也上演过不是曲牌体结构的剧目。我的昆剧音乐写作经历也是如此,20世纪90年代,曾写过描写打工者的现代戏《都市寻梦》。剧本的唱词,并不是依曲牌填词的,也无所谓曲牌体规范的词式、句式、平仄等。《都市寻梦》的唱腔,最后是采用昆曲音乐语汇、板腔结构的方式来完成的。这个戏在1996年赴北京参加全国昆剧新剧目观摩演出。此后,《况钟》由于剧本的唱词也不是依曲牌所填,唱腔写作也是采用这种方式,这种方式至今仍有不少人在应用。

经过青春版《牡丹亭》《西施》、青春版《白蛇传》等几个剧目的音乐编创实践,我逐步认识到,昆剧与其他剧种的最大不同,就是它具有高度的文学性和严谨的格律性,丧失这一点,昆曲也就不是昆曲了。昆剧音乐写作应该回归到曲牌体的格律规范,从而形成昆剧新创、新编剧目的音乐写作理念——“理筑其形,情铸其魂”。

如何创作好一部符合昆曲艺术规律的新剧目?它是一个系统工程,从编剧、作曲、导演、演员等,每个环节都非常重要,都要突出昆曲的特点。

昆剧的编剧,首先要有深厚的文学功底,会写剧本,还得会根据剧情选用合适的套式、曲牌;还必须具备写曲牌体唱词的能力,了解字的四声阴阳。只有同时具备这些基本能力,才是一个合格的昆剧编剧。这非常非常难。当前一些编剧知道唱词写作,要依照曲牌体的词式、句式、字数等要求来写,但唱词的平仄、四声阴阳上仍不严谨、不讲究。如果一些结音、主腔部位的唱词四声不规范,会给唱段在声腔的表现上带来不少困难,尤其是曲牌的特征音调的展示。

昆剧的作曲也是如此,不仅要具备一般的作曲能力,还要非常熟悉昆曲音乐以及曲牌的格律,对字韵知识也需要有一定的了解,能分辨字的四声阴阳。

当前昆剧的唱腔写作有很多不同的现象。如一些新剧目的唱腔,不顾及曲牌格律,属于无规范的自由写法,只要唱腔听起来像昆曲、像戏曲就行了。还有一部分剧目的唱腔,一听就非常离谱,但也在演,这是唱腔音乐写作的一个极端。顾兆琳先生针对这种现象,曾经提出“昆曲音乐写作应该回归到传统曲牌体的技术层面”,认为昆曲音乐的创作发展,应该遵循“传承——要探本寻源,创新——要适时有度”的理念,我非常认同这种观点。

还有一种观念是:唱腔写作必须要恪守一板一式,丝毫都不能动。这是另一个极端,不知“案头之曲,场上之曲”是有所区别的。从案头传奇到舞台演出,有时需要根据实际情况来进行适当的删减和调整,舞台演出无法做到一板一眼地照传奇剧本进行搬演。事实上,我们很多传统折子戏的实际演出,就是对传奇剧本二次调整后的结果。昆曲很多传承下来的好东西,都是历史妥协的产物。

当然,昆剧的唱腔音乐究竟应该怎样写?作曲家需要认真思考,而文化主管部门和戏剧界的导向也十分重要。当前国内大多数戏曲研究专家都是搞文学、表演和理论研究的,真正从事戏曲音乐的专家学者很少。在一些戏剧会演中,由于种种因素,遵循曲牌规则写作的唱腔,往往无人能真正识别,并得到关注。而一些唱腔写作不规范的剧目,反而得到认可甚至获得音乐奖项。没有正确的导向,大家各行其道,这是很大的问题。长此以往,对昆剧曲牌音乐的传承和发展是不利的。昆曲音乐写作,应该回归到曲牌体的层面。并把是不是曲牌体音乐写作,作为评判昆剧唱腔写作,乃至昆剧剧目优劣的一个重要指标,从而使这种创作理念得到应有的倡导。

昆剧音乐创作的回归,也应兼顾昆曲特性和舞台特点而有所发展。度曲中,五音以四声为主,以四声为唯一依据,强调“乐从文”“文主乐从”“字重乐轻”,不顾及唱腔的戏剧性、音乐性,是不可取的。同样,只顾唱腔的戏剧性、旋律的顺畅,不顾四声、格律,同样不可取。没有理性就不成其为昆曲,同时缺少感性的昆曲就会缺乏活力、生命力。理性和感性应该是昆曲的两个方面。昆曲严谨的格律,是其形,是其理性部分;创作者的才情,是其魂,是其感性部分。两者的完美结合,是昆曲编创剧目唱腔获得成功的不可或缺的两个要素。

我也经常会与一些昆曲专家、学者,交流、讨论有关昆曲方面的一些问题。虽然意见不尽相同,但这种争论和探讨非常必要,而且有益。曲牌规范中所谓的三格,即词格、板格、腔格,具体分析起来,词格、板格主要体现在文学上、曲唱艺术文本上的规范,是用来分析曲牌的。与听众直接产生影响的则是腔格。观众不会因为这个曲牌的唱段打了16板就是昆曲,打了15板就不是昆曲;唱了12句是昆曲,唱了10句就不是昆曲。如果拿了范本来一一对照,就有所不合规范。但是,如果唱腔的腔格、旋律风格不同,观众就一听便知。三格之中,腔格应该最为重要,再加以演员在演唱中,掇、叠、擞、嚯、豁、、断等唱法的应用,它是昆曲剧种辨识度的主要标志。

魏良辅《曲律》所说的“字清、腔纯、板正”,被视为昆曲的金科玉律。但曲家清唱与舞台剧唱毕竟是两种不同的形式,昆山曲家黄雪鉴也曾说过,“这些传习所创办人都是一代曲学大家、近代曲学泰斗,深明其理,他们旨在挽救昆曲剧,而非声场清唱。”题名昆剧传习所“乃合情合理,无须争议。既重于演剧,曲唱自然不需似清唱斤斤于字清、腔纯、板正”。在新创昆剧剧目以及改编剧目中,为了舞台呈现以及剧情需要,编剧的取舍、导演的要求,还有演员以及唱腔写作者的想法,等等,对曲牌中的词格、板格有所改变是不可避免的。有的并不是不可为,而是根据舞台、剧情的实际情况,有意识地进行的一些改变。

其实,即使昆曲清唱,为求变化也有不少变通手法,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诸如南曲中的赠板,这就使这曲牌的板数产生变化了。诸如集曲、犯调、借宫、前腔换头、么篇换头等,都是对相对凝固的曲牌格律框架求得变通的手法。舞台的剧唱,为了表演的需要,变通更是不可避免的。为了情绪、节奏的需要,也可以采用“缩板抽眼”等手法来改变结构,以适应戏剧表演的需要。当然,变化的前提是,有一个相对稳定的“正格”来加以规范,变格、破格要适时有度,而不是天马行空。(www.xing528.com)

青春版《牡丹亭》中对词格、板格变动的曲牌很多,有的曲牌只用一两句,有的删去一半。文本改编者对折子的选择取舍,以及顺序的调整,甚至曲牌的句数删除,等等,更多考虑的是戏的节奏、舞台的呈现。这是舞台版本改编中不可避免要遇到的问题。青春版《牡丹亭》在中下本的“旅寄”“幽媾”“冥誓”“婚走”“如杭”“移镇”“遇母”“圆驾”等折子中,由于舞台呈现的需要,对曲牌的词格、板格、板眼做了不少改变。但改变之前的第一稿唱腔,都是从《牡丹亭》纳书楹版本里的工尺谱译过来的。在戏的排练过程中,根据需要,再逐步对一些唱段进行调整。

作为舞台艺术的昆剧,在艺术实践中不可避免地会对传统规范有一些“破”。借用汤显祖的一句话:“凡文以意趣神色为主,四者到时,或有丽词俊音可用,尔时能一一顾九宫四声否?如必按字模声,即有窒滞迸拽之苦,恐不能成句矣。”这句话非常形象地说明了创作者在写作时的两难选择。当然这种因“情”伤“理”的“破”,应该是有度的,有其合理性,在一部戏中占的比例不能太多。吴梅曾感叹:“倘能守词隐先生(沈)之矩,而运以清远道人(汤显祖)之才情,岂非合之两美乎?”这应是昆曲新剧目创作的理想境界。

例如《西施》第六折“思归”中,编剧用了北【正宫·端正好】套式中的几支曲牌,其中【叨叨令】是全剧中非常核心、重要的一段唱,导演的舞台调度给演员铺排得非常用心。传统规范的【叨叨令】无论从时间的长度还是情绪上都无法胜任,而且【叨叨令】隶属于元曲,第五、六句中的“兀的不”和“也么哥”衬字非常北方化。“也么哥”这感叹的语气词,还是这支曲牌定格的特征句。这种衬字与西施这个南方姑娘的形象非常不合。所以编剧也没有沿用这种固定的词格写,而是一种变格的写法,长度词式都有所不同。这段戏非常长,以【叨叨令】的长度,全曲拍只有19小节左右,长度远远不够。当时想到的是“赠板”,也想到用江南丝竹中“放慢加花”的手法。最后这段唱结构上变化很大,唱段长度扩充成拍的52小节,中间加了两次渲染气氛的间奏,音乐的起伏较大,但在音调和腔格上尽量不走远。演唱最后在高潮中结束,归于沉寂,远处隐隐飘来清纯的儿歌:“清溪旁呀是家乡,门前花呀十里香……”。整段戏的舞台表演、唱腔、音乐和谐交融,产生非常好的艺术效果。

“理”是昆曲的体格,“情”却是昆曲的灵魂。如何处理好这两者的关系?这是昆曲唱腔设计的一个重要课题。既遵循曲牌的程式性,又能写出有个性、服务于戏剧情节所需要的唱腔。这难度最大,创作方式类似戴着镣铐跳舞,要写好不容易。但昆曲曲牌的程式、格律给度曲者还是留有一定的余地,允许度曲者进行发挥和创造。在有限的空间里,唱腔创作如做得好,整个曲子就能增色不少。同一支曲牌,让不同的人来写,写出来都会不一样。往往我们同时听几支不同的【山坡羊】或【懒画眉】时,一般人总是感觉到它们不是同一支曲牌。这也就是说,除了遵循必须遵循的规则,其他方面还是有很大的回旋余地,这应是昆曲新编、新创剧目唱腔写作的主要方式。

当前还没有一本公认典范的昆曲格律工具书,相对认知度较高的还是《昆曲曲牌及套数范例集》。我在写《西施》和新编《白蛇传》的唱腔时,基本上依据这本集中的范例。实际操作中,设计唱腔上的第一稿,完全依据曲牌的规范来写,包括它的板眼、结音、主腔等。在舞台排练中能完成戏剧任务的,那就尽量不去改变它。少数唱段会在板眼上有所调整,主要考虑到戏的情绪和节奏。还有一段或两段戏中的主要唱腔可能会在结构上有所变化,以期取得更好的艺术效果。这种变化是尽量做到适时有度。

当然,对于《昆曲曲牌及套数范例集》这本书,学界也不是毫无异议。在我看来,“主腔”部分的分析和阐述,不太令人信服。一是主腔太多。二是所谓的主腔没有特点。我认为,所谓主腔,一是要少,一个至两个,多就不是“主”了。二是既然称之为主腔,就要有特点,具有一定的辨识度。这样的主腔理论方能成立,方能使人信服。

昆曲格律规范的工具书,包括声韵工具书,以及主腔等理论,很多工作亟须学界来承担和研究完成。我和一些曲家和学者私下交流过,这些工作由学者和曲社来承担比较合适。学者和曲社少做一般专业剧团都在做的事,多做些学术性、研究性的工作。这样就各有各的侧重,不至于重复,而是互补。

这次借《南园曲集》的出版,我对以往写的唱腔的四声字腔,逐字逐句都进行了校验,并做了一些调整。这方面工作量很大,非常耗时。由此想到,当时由于赶时间,很多地方都很粗疏。而且一部大戏的唱腔、音乐、配器、排练等,往往都是我一肩挑,所有的工作都处在“赶”的状态下。当一个剧本定下来要上演,在日程上留给唱腔设计的时间不会很多。而昆曲水磨腔则是一个慢活,需要反复地揣摩推敲。所以剧组的日程安排必须要给唱腔设计留出一个合理的时间,不能太匆忙。

昆曲曲牌可分为唱腔曲牌和器乐(吹打)曲牌。器乐(吹打)曲牌,指戏曲伴奏中用乐器演奏的曲牌的总称。传统戏曲演出中对某些特定戏剧场面,诸如喜庆、宴会、发兵、升堂、升帐等环境气氛的渲染,或对某些特定身段表演的烘托,往往通过乐队演奏相应的传统曲牌给予配合。传统器乐曲牌调用方便,给观众的提示也很明确,但比较概念化,缺乏个性。一般在传统戏中还经常应用,在新编、新创剧目里很少使用了。除了少数特性很强的,诸如喜庆的【小拜门】、【节节高】等还偶尔采用,其他配乐一般都根据剧情重新创作了。

当今,一部戏的音乐创作,一般来说需要多人合作才能完成,这是戏曲界的现状。所以,新创剧目除了“唱腔设计”外,还有“音乐设计”。我所参与创作的剧目,音乐基本都是我一人完成的,包括唱腔设计、音乐设计。音乐设计对一部戏的作用非常重要,设计要具匠心,要有想法,而不是一般的铺排。

我在戏曲音乐创作中,一般都会为一个戏写一首主题歌,也会为戏中的主要人物写一些主题音乐来贯穿全剧。例如在青春版《牡丹亭》的音乐设计中,从杜丽娘的【皂罗袍】和柳梦梅的【山桃红】曲牌中提炼出鲜明的音乐主题,在全剧中通过各种手法加以贯穿。【标目·蝶恋花】中的主题合唱“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在整个演出中的结构性复现(中本“回生”、下本“圆驾”),使全剧音乐个性鲜明、风格统一,增强了前后唱腔及剧情的融合度,也强化了戏剧情节和音乐之间的逻辑关联。对人物的刻画、剧情的展开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南园曲集》收入了六个剧目,除了唱腔外,其他场景、情绪音乐以及编剧的文本,也都收入其中,这样翻阅起来会更加全面完整。一步步走来,各种尝试都有,逐步回归到当前的认知。由于本人学识有限,所编写的唱腔、音乐,在格律上和情绪上也许不会尽如人意。所谈的观点也是在实践中的一些认知,不一定完全正确。本书的编撰和曲谱排版难免存在粗疏和错误,还望读者、专家、同人不吝赐教。

周友良

2019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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