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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滨国,潮州文化的独特之处

时间:2023-08-3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浮滨文化”,就这样以独具一格、自成一家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历史,在还没有揭开面纱之前,就这样在地底下潜行,直到这一时,这一刻。同类的器物、花纹,在饶平的多处古墓都有发现,在粤东和闽西南也有所发现,但没有浮滨和联饶这样集中和成套,这是区别于几何印陶纹的另一种文化类型,在其他地区还没有发现。

浮滨国,潮州文化的独特之处

北京天安门广场的国家博物馆,坐东朝西。从面向天安门广场的正门进去,首层大厅的“中国历史陈列”,就是从浮滨文化的一个大陶罐开始的。

潮水往复,州,就取名潮州。就是说,历史上,潮州就在海边?事实正是如此。外地人常常戏谑,当地人也经常自嘲,潮州,是“省尾国角”。是!打开全国地图,潮州在广东的最东,在中国东南沿海的最南。对,东海和南海,就在潮州交汇,或者说,东海和南海,就在潮州分界。

以前,地图上有一条细虚线,从潮州饶平的大埕湾伸出去,或者说标出去,然后,在虚线东边的某一处,用一行浅浅的粉红色的黑体小字标注着:东海和南海分界线。现在,地图上不作这样的标注了,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地理书上呢是这样写:东海与南海的分界线,是台湾岛的南端和福建、广东两省交界处的连线,具体来说,是广东省的南澳岛,和台湾岛南边的鹅銮鼻的连线。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的专家王仁湘,在发表于1999年第3期《文物季刊》的《考古学文化的命名原则与程序问题》一文中讲到,“考古发现的诸多史前遗存,有地域的不同,也有时代的区别,为了描述它们,研究它们,需要给它们进行命名,给一个合适的代号,这样就确立了考古学文化。”王仁湘接着说,“考古学文化的命名纯粹是考古学家的主观行为,常常表现出一定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而且还会引发许多争论。为了避免分歧,达成共识,需要确立考古学文化命名的根本原则,还要设计体现这些原则的关键程序。”

考古学家夏鼐在更早的1959年第4期《考古》杂志上,发表了《关于考古学上文化的定名问题》,明确指出考古学文化,大多数是以第一次发现的典型的遗迹的小地名为名。此后在指导中国考古学文化命名的过程中,他一直反复地不断地强调这样一个国际考古学界的惯例。

考古学文化,真的是让人遐想,又让人专注,让人思绪放飞,又让人敛神屏息,让人驰骋在史前文化,又让人定格在当下现实。就像我们看考古发现,看考古展览,乍一看,都是石器、陶器,都一样,都差不多那个样子,都那么回事。但是,如果你仔细地观察,仔细地辨析,你就会惊讶地发现,哇,原来石器和石器之间,是不一样的;陶器和陶器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陶器,看到没有,器型有不同,纹饰有不同,颜色和材质也有不同,有的是红陶,有的是黑陶,有的是青灰陶,有软陶,有硬陶,有粗陶,有细陶,有红泥陶,有夹砂陶,有的上面是画了彩绘,有的是划了划纹、刻了刻纹,有的则是印了印纹,彩绘的花纹不一样,划纹、刻纹的花纹不一样,印纹的花纹也不一样。这些不一样,这些不同,就表明了差异,表明了差别,表明了你是你,我是我。

考古学文化就这样出其不意地让我们应接不暇,让我们耐心品咂,让我们感觉到、意识到、认识到某种神秘神奇,某种奇妙奥妙、某种难以言明的独有、独一和独特。

“浮滨文化”,就这样以独具一格、自成一家的面貌,出现在世人面前。这是迄今为止,广东地区继“西樵山文化”、“石峡文化”之后,可以给予命名的另一个考古学文化,也是广东地区首次给予命名的青铜文化。

浮滨文化的发现,说意外,其实也不意外。早先就有零星、零散、零落的发现,只是人们没有注意到,没有感觉到而已。确实也因为零星、零散、零落,当时人们把它们与其他遗物混为一谈,一般地划属于新石器青铜文化。

但是,冥冥中注定,它总归要冒出头,总归要面世,总归要高光亮相。

历史,在还没有揭开面纱之前,就这样在地底下潜行,直到这一时,这一刻。

1974年,应该是农闲时刻,也应该是风日正好,气爽天高。农人在饶平县的浮滨和联饶平整土地的时候,在浮滨的桥头村塔仔金山发现了16座古墓。接着,在联饶深涂村顶大埔山又发现5座古墓。经过考古清理,这21座古墓,确认是青铜时期的文化遗存,属于距今3000多年的商代。

浮滨位于饶平的中部,距离潮州城31公里,联饶位于饶平的南部,与福建诏安交界。

在这两处遗址的21座古墓中,除6座因受到破坏,形制未明之外,其余均为长方形竖穴土墓。墓坑位置都是按山势地形而掘,墓向无一定规律,排列分布极不整齐。从这两处遗址出土的300多件遗物——其中发掘的197件,加上后来发现的——给了考古人员一个崭新的感觉,器物的那种组合形态,器型的那种设计样式,与其他类型的遗存,完全不同,令人耳目一新。

这么说吧,这300多件遗物,有这样几个特点:

在石器中,石戈均是两侧起刃,锋呈三角形;石锛以长身梯形为多;石凿则呈长条形。塔仔金山6号墓出土的石戈,长25厘米,内有一个圆孔,援较内略宽,前出收杀三角形锐锋,援部近锋一段隆脊。这反映了从无栏戈到有栏戈的发展过程,是中原地区所不曾见到的。

陶器造型多种多样,而且具有自己的特色。这两处遗址和古墓出土的陶器160多件,有大口尊、长颈陶罐、带把流陶壶、鸡形陶壶、陶豆、陶纺轮等等。基本的造型是敞口,小平底,或者圈足。施釉陶器已经较多地出现,并且多在尊、壶、豆上应用。

陶器的花纹主要是印纹,以条纹为主,也有编织纹、方格纹,还有绳纹,大多装饰在尊、壶的腹部。同类的器物、花纹,在饶平的多处古墓都有发现,在粤东和闽西南也有所发现,但没有浮滨和联饶这样集中和成套,这是区别于几何印陶纹的另一种文化类型,在其他地区还没有发现。

在塔仔金山1号墓出土的釉陶大尊,高39.5厘米,口径23.7厘米,为硬陶容器,大敞口,宽沿长颈,斜肩折腹,小平底,肩有三枚铆钉,肩与腹拍印直条纹,陶器的表面施有厚薄不匀的酱黑色釉,虽然已有部分脱落,但那种高贵典雅、不同凡俗,仍然让人过目不忘。此器造型高古独特,是难得一见的商代釉陶器。

塔仔金山2号墓出土的细陶把壶,是高20厘米、腹径17厘米的硬陶水器或酒器,敞口有流,圆腹圜底,与流口相对的另一侧,附有一个把手,肩部有三枚铆钉,腹部有拍印直条纹,刻划有一个“”记号,器内和器外均施上了肥厚的酱黑色釉。3000多年前啊,遥远偏僻如此,那时候,这里的人们,也完全懂得了审美和享受。

让人念念不忘、心有所思的,是那17件陶器上刻的17个单字符号,计13种,分别为:。这种单字符号,很有仰韶文化半坡类型的那种简朴刻划的味道。

这些古朴的单字符号,蕴含着什么内涵?表达着什么意蕴?有什么特殊含义?昭示着什么心迹?啊,旷远的历史就这样迎面走来,来得让人有些措手不及,有些猝不及防。然而,这些实实在在已经摆在面前的物件、字符,又都让人沉不住气,稳不住心,急于去解读,急于去考释,急于去破译。对了,还有啊,这些刻有字符的陶器,是用器,还是礼器呢?也必须赶紧弄清楚。

青铜器也颇具特色。顶大埔山商墓出土的商代铜戈,长17.5厘米,援长13.3厘米,援狭窄,隆脊有棱,两侧有刃,无胡。援与内之间有一道不大明显的栏,内有一圆穿,援部栏侧亦有一圆穿。这是一件原始型铜戈,与中原地区的青铜戈,也有着明显的区别。

浮滨塔仔金山商墓的发现和出土着实令人瞩目,还来不及喘口气,旋即,出土的最大的陶器就上调到北京中国历史博物馆,也就是现在的中国国家博物馆。

浮滨文化的发现,犹如打开了一扇天窗,让我们看到了史前的这一片地方,是怎么样的一种别开生面,欣欣向荣。也让我们知道了,什么叫命中注定,什么叫一脉相承。原来,3000多年前,或者,在更加久远的以前,这一片地域的文化,就已经悄悄萌芽,扎根生成。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水土养人,归根到底,就是文化基因传承。文化基因,是世代相传,改不了,洗不掉,刮不去的。

浮滨文化是指哪一个考古文化圈呢?1990年代,考古学界就已经取得了共识,明确浮滨文化是指分布于粤东、闽南区域内,具体就是韩江流域、榕江流域、九龙江流域、晋江流域,一处以长颈大口尊、圈足豆、带流壶等釉陶器,和直内戈、三角矛、凹刃锛等石器,以及少数几种青铜工具、兵器为基本组合的考古学文化。这是南方地区中,受到中原商周文化强烈影响的早期青铜文化。

最先发现浮滨文化遗物的,是意大利学者麦兆良神父。

麦兆良(1881 — 1953),1928年,他被派到香港传教。1934年,他跟随芬戴礼神父到粤东一带考古旅行。起先,麦兆良神父是协助芬戴礼神父作“福佬区域”的考古勘察的。“福佬区域”指的是粤东地区讲闽南方言-潮州话语系的一片区域。“福佬”这个称谓,最迟形成于明朝年间,它所指称的对象,是那些从中原辗转来到福建,在福建逗留一段时间,然后进入潮州一带,或者直接经由福建进入潮州一带定居的移民。后来泛指一切讲潮州话的人。直到20世纪70年代后期,随着清末民国出生的那一辈人逐渐离世,这个称谓才渐渐没人使用。

有人指出,秦始皇征岭南、汉武帝南越,给潮州地区带来了第一批移民;接下来是西晋晋元帝年间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潮州,又来了一批移民。“衣冠南渡”,是唐朝史学家刘知几《史通》“邑里”篇首次提到的,说的是西晋末年,天下大乱,中原政权南迁,中原士族相随南逃。“永嘉之乱,衣冠南渡”,就成了一个人人皆知的熟典。衣冠南渡,潮州人的理解,其实与史书上的记载差不多,就是举族南迁,抱团南迁,这样,才有古汉语在潮州地区的保存和活用。不然,你单家独户,几丁人口,到一个说其他方言的地域,你还用你原来的方言,与人家怎么沟通交流?这样理解是很有道理的。

当下,潮州话日常使用的、天天挂在嘴边的口语里,古汉语就比比皆是,出口就来,比如:雅兮、好兮、嬲兮、兴兮、热兮,雅哉、好哉、恕哉,食糜、食酒、食香,行路、行船、行棋,滴茶、扣茶、冲茶,做饭叫煮食,茅厕叫东司,坏人叫孬人,坏透叫孬绝,抓到叫掠着,娶儿媳妇叫娶新妇,家公叫大官,家婆叫大家,女人叫姿娘,邻居叫厝边,家里叫厝内,盖房叫起厝,日出叫天光,早上叫眠起,黄昏叫日晏,晚上叫夜黯,上灯叫落夜,出门叫出街,点心叫物食,开水叫滚水,书本叫书册,学校叫书斋,洗澡叫洗浴,澡巾叫浴布,舞台叫戏棚,厨房叫灶间,停业叫歇戏,瞎子叫青盲,小偷叫贼子,衣服叫衫裤,理发叫铰毛,修脸叫挽面,坐月叫月内,撒尿叫小解,酒家叫店铺,丰盛叫滂沛,打闹叫粗耍,吵架叫相骂,啰唆叫沓缠,认怂叫受输,误事叫害事,娼妓叫花娘,伴娘叫青娘,负担叫担枷,淘气叫童习,农活叫种做,懒惰叫偷脚,晒衣叫晾衫,商店叫行铺,伙计叫落铺,老板叫头家,请到叫约着,坐诊叫行医,寻找叫撩撬,致意叫捧手,发火叫激气,请客叫摆桌,举止叫做派,商量叫参详,品尝叫试味,回顾叫想往,停止叫吊曝,咨询叫借问,让路叫借过,方正叫四直,冥币叫银纸,跳神叫弄铃,乱来叫无说,辨别叫听声,无脑叫柴头,挂记叫数念,细碎叫些微,告别叫相辞,吓着叫惊人,厉害叫难险,打架叫相搏,群殴叫斗剆,怒骂叫嚇叱,裁弯叫掠直,无视叫勿看,休息叫歇目,结束叫收煞,愉悦叫松快,暴晒叫曝日,饥饿叫肚困,冷暖叫凉热,相通叫直亘,游戏叫相耍,看上叫相悦,不玩叫勿嬲,怠工叫疲沓,推开叫撵掉,不从叫拒赐,学坏叫积恶,念咒叫做诀,中止叫叱停,来往叫行踏,摔倒叫躄落,纠结叫相袚,乩童叫闪师,神棍叫师公,道长叫治宫,遗失叫无去,有空叫闲了,工作叫做事、做食、赚食、讨赚,下班叫且歇、歇食、落工、收歇,勤劳叫力赚、拚做、落力、敢兮,满意叫心适、合想、称心、如意,等等等等,无穷无尽,举不胜举。

潮州人的日常对话,直到现在,也还保留着古汉语中名词、动词、形容词糅合在一起使用的又典雅又生动的修辞手法,这在别的方言区,已经很难听到了。比如:流眼泪,说成“目汁四垂落”;亮堂,说成“灯光烛红”;出乎意料,说成“惊人惊鬼”;流口水,说成“涎流涎滴”,痛苦,说成“号天叫日”;叫嚷,说成“抽喉拔舌”;困厄,说成“艰世人苦”;眼神明亮,说成“双目金金”;害怕,说成“无声气出”;无畏,说成“骑龙致鼎”;做错事,说成“行差就错”;脸失色,说成“ 面乌嘴紫”;旱情,说成“溪干水涸”;出洋相,说成“淋头盖脑”;损害,说成“除青去白”;亲密,说成“欢头嬉笑”;打群架,说成“相捶斗搏”;邋遢,说成“擎衫裒裤”;出殡,说成“擎灵置轴”;纠缠,说成“裙裾相袚”;几个团伙,说成“三四撮人”;温和,说成“宽心柔性”;慢慢走,说成“款款行”……

潮州人日常对话,大量使用古汉语中典雅的叠声叠字,别的方言区,也是很难听到了。比如:不讲理,用“无文无武”;干脆,用“敢斩敢截”;打架斗殴,用“擎槌擎棒”;胆小,用“惊生惊死”;生编硬造,用“无影无迹”;忙碌,用“人前人后”;乱来,用“拗情拗理”;摆谱,用“叱七叱八”;给脸色,用“鼻臭嘴臭”;好脸色,用“鼻笑嘴笑”;满出来,用“四淹四垂”;亲热,用“牵脚牵手”;马虎,用:“邋帔邋袚”;迅疾,用“猛脚猛手”;妆坏了,用“歪脂歪眉”……(www.xing528.com)

这样的说话、对话,听起来恍如隔世,听起来犹如古昔……

闲下来,闭目想想,那时的举族南迁,率族南迁,抱团南迁,会不会蕴含着一种可能呢,就是迁来的,大都是一些富人、才人、能人?舍此,他们兴师动众,劳师千里,迁什么迁呢?又有什么胆量、能力迁呢?

这样想来,南迁来的,最有可能,会不会是这三种人?

一种是商人,商人营商,逐利而行,哪里有利哪里去,其固守一方的观念不是特别强;一种是官人、文化人,官是文官,绝对不会是武官,武官大都在中原坚持抗敌,他们具有与生俱来英雄情结,文官、文人,不能等着杀头,他们比较散淡,懂得避乱避险,随遇而安,而且,潮州话的文雅典雅,应该就是他们带来的;再一种就是手艺人、种田人,春耕秋种,夏收冬闲,一手精到的田间管理,农谚农时农技,烂熟于心,走到哪里,都胸有成竹,大有作为,而薄技随身,艺高胆大,也不惧故乡他乡。潮州人善经商,重文化,精耕细作,工精艺巧,源头在此?

举族南迁还带来一个鲜明的特点,就是潮州人比较包容、宽容,不排外,不拒人,宋朝从福建来了多少移民啊。从唐朝时的地广人稀,到明朝时的地少人多,也就是一两个朝代的事,中间,还经历了宋末、元初的那次大杀戮。

居住在潮、梅交界,既讲潮州话,又讲客家话的,通常称为“半山客”,也称“半福佬”。语言是一种人们日常生活中,普遍能接触到的显性的表现,究其实,还有更为隐性的东西在起作用,“半福佬”的“半”,还是因为在他们的生活习惯里,一半是潮州文化习俗,一半是客家文化习俗。

历史人类学家陈春声在《地域社会史研究中的族群问题——以“潮州人”和“客家人”为例》一文中,对“潮州人”和“客家人” 称谓的出现,曾作出一番独到的钩沉爬梳和分辨剖析。

可以看到,一直到20世纪40 年代,“潮州人”还从来没有作为一个与“客家人”相对应的概念被使用。此前的“潮州人”,其实还一直包括被称为“客人”、“客顶”的那些人。“客”当然是外来者、后来者之意,“顶”是山上、山顶的意思。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传统上,中国人称一个人或者一群人为 “潮州人”、“洛阳人”、“徽州人”或者“泉州人”,更多的是指他的郡望或者籍贯,而不是他的族类。在近代以前的历史文献中,“客”也从未作为一个族类的概念,与“潮州人”相区隔。倒是一直到清末的时候,韩江中下游地方讲客家话的人群中,有许多人仍自称“潮州人”。

1993年,在《潮学研究》创刊号上,历史学家饶宗颐发表了《潮州学在中国文化史上的重要性——何以要建立“潮州学”》,饶宗颐倡导的潮州学研究,实际上也是把“潮州学”的研究对象,定义为潮州地区的人文现象,而不仅仅是与“客家人”相对应的另一个方言群体——讲潮州话的人们。饶宗颐的意思很明确:“在清雍正十年(1732)嘉应直隶州未设立之前,整个梅州原是潮州所辖的程乡(后分出镇平、平远),长期受到潮州统辖。大埔、丰顺二县,亦属潮州所管。北京的潮州八邑会馆,只有说客语的大埔没有加入,但大埔仍是潮属的一邑,至近时方才割出独立。所以研究雍正以前的潮州历史,梅州、大埔都应包括在内。”那20世纪40年代以前,广东地区的“客家人”,是如何被称呼的?

找找看。在此之前的数百年间,文献中对于讲客家话的人群的描述,以及与之相对应的讲其他方言的群体的描述,用词五花八门,不一而足。不过,细心地读过之后,综合起来看,大概也就用了两三套词组,“客人”、“土人”, “客民”、“土民”,“客族”、“土族”,客家人自称“客人”、“客民”、“客族”,对另一方则称“土人”、“土民”、“土族”。在雍正《揭阳县志》中,描写顺治二年(1645)六月,刘公显起义的“九军动乱”时,用的是“客贼”和“平洋人”,徐旭曾在惠州丰湖书院做山长时,针对当时土客争斗事件,向诸生论讲客家问题,后来整理成《丰湖杂记》,其中将嘉庆二十年(1815)与“客人”发生冲突的博罗、东莞讲广府话的人,称为“土人”;咸同年间,台山、开平、恩平、高州等地,客家人与当地土著发生大规模械斗,死伤数百万,这次广东西路“土客大械斗”,被描述为“客民”与“土民”之间的冲突;黄遵宪在《己亥杂诗》中,用的也是“客人”与“土人”;到了温廷敬写《潮嘉地理大势论》的时候,用来表达两个方言群体的词语是“客族”和“土族”。“客”是自称,所有对面方就都是“土”的一方,而不管这些人讲的是什么方言。

光绪三十三年(1907)以后,韩江流域的两个方言群体,开始被学界正式称为“客家”和“福佬”。这样的表达,就具有了比较清晰的以方言作为分类的标志。1933年,兴宁人罗香林出版了《客家研究导论》一书,这本书在学术史上具有特殊的地位,也对“客家人”观念的形成和强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罗香林为了表示客家仍属于汉族的一部分,不用“民族”这个词来定义客家人,而是发明了“民系”这个独特的术语,并且提出将广东人按其不同的方言,划分为“客家”、“福佬”、“本地”(广府)三个“民系”这样的分类方法。这个提法对在接近现代学术规范的基础上,表达的有关“客家”的观念,确实具有不一般的价值和意义。

但“福佬”一词,其实只是“客家人”对韩江下游讲闽南方言的人群的称呼。而这些被别人说成讲所谓“福佬话”的人群,并不以“福佬人”自称,他们把自己所讲的属于闽南语的方言,称为“白话”。就像一直到了20世纪70至80年代早期,潮州一带的人们,见面相互打招呼,还会问:“你是说白话,还是说客话?”

芬戴礼神父1936年去世后,麦兆良便独自对粤东、闽西南进行考古调查。他先后发现了几十处遗址,采集到了大批的文物,撰写和发表了许多文章,为广东尤其是为粤东的考古研究,留下了一笔丰厚、可贵、无可代替的遗产。

麦兆良的文章,大多在新加坡发表,1975年,香港考古学会整理出版了麦兆良《粤东考古发现》一书的英文版。在书中,麦兆良就讲到,20世纪40年代,他在粤东进行考古调查时,曾经在海丰、蕉岭等地,采集到石戈、釉陶器等遗物。1996年,汕头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刘丽君翻译的《粤东考古发现》的中文版。

一个人的善意和修为,往往是在无意间、在意想不到的场合表现出来的。同样是在20世纪40年代,民族学家、人类学家杨成志,和考古学家顾铁符,到粤东一带考古,他们当面与麦兆良沟通、交涉,要求他把大部分文物留下来,捐赠给中山大学。麦兆良没有犹豫,他从中挑选了8大箱运送到中山大学去,但却因为日军侵华,这些文物不见了,只有一小部分还在中山大学。麦兆良把手里剩下的文物,都带到了香港去,至今也还留在香港,并没有带回意大利。

2009年,香港历史博物馆举办麦兆良神父南中国考古贡献展,表达对这位来自异国他乡,长年累月为粤东考古做出很大贡献的考古前辈的尊敬和感谢。

饶宗颐也是一位很早就关注“浮滨文化”的学者,他于1948年撰成,1950年在香港出版的《韩江流域史前遗址及其文化》一书中,也讲到,他在揭阳和普宁等好多地方,发现了一批考古遗存,其中,就包含了部分浮滨文化遗物。最早提出“浮滨文化”的,是学者何纪先生,1983年发表的他的一篇遗作中,指出“浮滨文化是近年发现的青铜文化,分布于福建南部和广东东部”。

当然,“浮滨文化”的命名,也是经过了一番争论。1986年,考古学家朱非素在《粤闽地区浮滨类型文化遗存的发现和探索》中,就提出,“对这一类遗址和遗物,暂且冠以‘浮滨类型文化遗存’”。1993年,考古学家邱立诚在参加“第一届‘潮州学’ 国际研讨会”时,在会上正式提出了“浮滨文化”的命名问题。接下来,不少考古学者纷纷响应,在撰写和发表的论文中,均以“浮滨文化”代替了先前使用的“浮滨类型文化”。1996年出版的《广东通史》(古代上册)一书,也采用了“浮滨文化”这一个命名。至此,“浮滨文化”得到了学界的确认。

浮滨时期的人,似乎都是能工巧匠,造屋、制陶、冶炼,一个个十分拿手。

居住在牛伯公山的那些人,他们把房子建成了圆形,还修起了排水沟,挖筑了蓄水坑。房子为什么建成圆形?是因为以前住惯了洞穴,刚开始建屋,习惯成自然了,想象的、接触的,都是那种形状,所以,房子就建成圆形的了。当初,牛伯公山遗址发掘,房子的柱洞,就曾引起人们的惊讶。从柱子洞的走向看,房子的平面形状是圆形的,有一处残存的活动硬面,也是近于圆形,这更是似乎在说明,房子确实是圆形的。

居住在墓林山的浮滨人,更加潇洒,他们直接利用天然岩壁,然后加筑石构墙,再加盖屋顶,这样盖房子,不会很费力。丰州狮子山的浮滨人,差不多也是这样子造屋,他们利用西面、北面的天然竖直岩壁做墙,然后再在南面和东面,用石块叠筑石墙。3000多年后,这种因地制宜的造屋方法,在一些僻远的山区,还有人在使用。

牛伯公山遗址中,生活区的排水沟和蓄水坑是相通的。他们居住在半山腰上,离河水差不多有50米,排水和蓄水都是生活里的必需,否则,下大雨了,或者雨季来临,山岗上的泻水,会来势汹汹,不可收拾。蓄水存用,是一着妙棋,对于居民来说,较之仅仅用罐、瓮之类陶器蓄水,是一件省心省力的美事。这种有蓄水功能的坑穴,在广东地区先秦考古中,是首次发现。

浮滨人的陶,相当惊艳。以前总是说,人类掌握了火,就有了烧陶的条件。还说,考古证明,最初的陶器,是在篝火中产生的,生活在河流边缘的人类,用泥土混合着贝壳,捏塑一些生活用品,壶啊,罐啊,还有他们崇拜的神明走兽。宋应星在《天工开物·陶埏》开篇讲到“百里之内,必产合用土色,供人居室之用”,而陶土选料,要“掘地验辨土色”。这说明在中国古代,制陶业很广泛,制陶用的泥土也很充足。

浮滨人制陶从不马马虎虎,应付了事。他们已经形成了聚落区、生活区,也有了制陶作坊和专门的陶工、窑场。在牛伯公山和南澳东坑仔两处遗址发掘,就采集到好多陶拍,即制陶时折印缠饰的印模。牛伯公山发现的1件还不足为奇,东坑仔一下子采集到7件,就有点出人意料了。烧陶是不能半途歇火的,半夜,山坳里升起熊熊的窑火,在那个时代,是惹人注目、浮想和久久不能入眠的。

浮滨人的陶器,不很讲究印纹,但特别注重器型。一个个陶工,总是凝神屏气,专注塑造,把器型捏塑得特别顺眼。他们还往往有神来之笔,在器物的肩腹部、豆把这些显眼的地方,刻划符号或者文字,是张扬个性,引人注目,还是另有意蕴?也有的工匠含蓄一些,选在口沿内侧、豆把内底、豆盘内底这些隐秘一点的地方刻符划字。现在,我们能见到的这些刻符,有“、、、、、、、”等30种。

墓林山和大盈寨山的浮滨人更醉心于冶炼,他们的青铜器铸得炉火纯青。一套八件的铜铃,声声悦耳,袅袅不绝,可以用来载歌载舞了。

但是,浮滨人的生活并不全是悠哉游哉,也可能充满着风险,他们的墓葬中总是有戈、矛、箭、戚、匕首这些武器,虽然是狩猎动物的需要,是尚武的习俗,部落间的战争掠夺、械斗,看来也时有发生,也许是频繁出现。南靖三凤岭的一座墓,随葬的戈就有10件之多。

浮滨人玉器的选料有高岭岩、绿松石、翠玉,打造的多是玦、环、璜几样,也有玉戈。一些石戈的质料亦接近玉质。说明有的戈器,不是用来打仗、捕猎的,是用来摆架势、摆威仪的。揭阳仙桥和漳浦眉力出土了3件石璋,璋作为礼器的功用,甚为明显。

浮滨人的墓葬和随葬品也分得清清楚楚。墓葬都在山腰以上,大墓往往位于山岗顶部的平台,中小型墓则散布在山腰和山腰以上。大墓有二层台,即墓穴的四周有一个平台,中间为棺墓。迄今最大的墓穴是浮滨塔仔金山1号墓,有二层台,墓穴长4.2米,宽2.9米,深3.6米,棺室长2.6米,宽1.18米,深1米。

他们的随葬陶器,都是红泥陶,但是日用陶器,却全都是夹砂陶。专烧制随葬的陶器,看得出他们对葬礼、葬仪是多么看重和隆重。生活用器与随葬用器有区别,日常生活中等级和尊卑就有区别,有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据此作出大胆的推测和推断。有专家对浮滨陶器那些撩人心弦的刻符,作出了独到的解读,认为那些符号中有“王”的标记,并表明这个符号“似乎表示浮滨在殷周之际曾经是属于越族的一个王国”。

也有学者专门著文,指出浮滨文化的“地缘性与土著性十分鲜明。出现携带戈矛等武器的武装力量,说明掠夺性的战争及抵抗外族集团侵犯的战争都较频繁地发生。因此,浮滨人的戈类较之周邻地区都要发达。浮滨人的制陶业较之粤中、粤北地区也有进步的一面,一是出现形制巨大的陶器,如大口尊;二是首先使用施釉技术,这是原始瓷的萌芽。这些情况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密切相关。一些不实用的戈以及璋的出现,是礼仪权杖的显露,可知在浮滨人的社会中等级观念已相当明显。我们推断当时已存在一个浮滨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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